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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我的北美雇佣兵生涯》(长篇原创)[第10页]

作者:healson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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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浪翻云滚(一)

    无尽碧海生蓝烟,
    宛如思绪百万千。
    追流逐浪乘风去,
    告别北美艳阳天。

    我以一首《随浪而去》的诗篇,结束北美之行。仅仅半年,却恍如隔世,血腥的经历,艰辛的任务,绵缠的爱情,快乐的旅行……一切交织在一起,令北美之行充满刺激与浪漫,还为我带来十多万美元另加小美女一名作为战利品——上天对小虎实在眷顾,让我甚至做梦也想发笑。
    怀着美好的心情在船上躺了一夜,虽有点晕眩,但兴奋的心情让我很快就恢复状态,我和Karen在甲板上跑来跑去,追逐嬉戏,打打闹闹,欢声笑语传遍船头船尾。海风徐徐吹来,加上和暖的阳光,整个人心旷神怡,精神抖擞,所有的晕眩感觉顿时一扫而空。
    船前船后,好几只海鸥“嗷嗷”地尖叫,拍打着洁白的翅膀,像为长青号护航。轻抱身边的小美人,品尝着略带咸味的海风,我脑海中闪过童年时的歌谣——《海鸥》:

    海鸥,海鸥,
    我们的朋友,
    你是我们的好朋友,
    当我们坐上舰艇去出航,
    你总飞在我们的舰艇前后。
    你扇动着洁白的翅膀,
    向我们快乐地招手。
    海鸥,海鸥,
    我们的朋友,
    海鸥,我们的好朋友。

    海鸥,海鸥,
    我们的朋友,
    你是我们的好朋友,
    你迎着惊涛骇浪飞翔,
    在风浪里和我们一起遨游。
    看舰艇前飘动的队旗,
    在向你热情地招手。
    海鸥,海鸥,
    我们的朋友,
    海鸥,我们的好朋友。

    不经意间歌儿哼出口,Karen把头靠向我肩,长发拂面,很温馨。
    “真羡慕你小两口。”背后,传来一把中年声音。
    我回过头,看到一张粘满胡子的脸,方方角角,黑得油亮的皮肤上陷着一双小眼睛,不知是烈日下睁不开还是天生就是小眼缝,眯得有点滑稽。他看到我和Karen两人盯着他没开口,马上伸出一张大手:“我叫谢盛嘉,大家都叫我‘谢鸡’,长青号的大副。”
    “谢鸡?呵呵,我叫小虎,最爱吃鸡。”我把手从Karen的腰间抽出来,热情地和他握着。
    “小虎,真幽默,这是你女人吧?真是俊男俏女,怎么称呼?” 谢鸡依然凭他那双小眼缝盯着Karen,装出色迷迷的神情,样子着实搞笑。
    “她叫Karen,不懂国语,你有话问她,得由我翻译。”
    “呵呵,小虎呀,大方点嘛,这么快就把女人锁住了?你看我谢鸡,像是爱偷腥的人吗?”谢鸡呵呵笑着,很爽朗,但他不说倒没事,他一说,我老觉他应属于爱偷腥的人,握过他的手也有股鱼腥味。
    老怪、郑惠鹏、老李、黄凤敖几个也走出甲板,大伙围了一圈闲聊起来。谢鸡挺健谈,告诉我们不少航海知识,他说这艘长青号,排水量达两万吨,算是相当大的级别,但满速才18节,从温哥华到基隆一般要三十多天,如果遇上恶劣天气或暗流,时间要更长一点。
    “走一趟要三十多天呀?这船上又没有女人,日子怎么过?”老李拍着谢鸡的肩膀呵呵笑问。
    “还女人呢?有时连吃的也没有,那日子才不知怎么过……唉,惯了,当海员就得这样,所以水手最珍惜的就是靠岸的日子。”
    闲聊中,谢鸡还教导我们怎样看航海图,怎样在大海中辨别方向,并带我们到各个船舱参观,直到他要上岗才道别,大伙感觉这人挺热情,果然有种台湾同胞的情谊。
    老船长钟铁民,满脸风霜,两鬓斑白,大部分时间躲在驾驶室忙他的工作,只是偶尔在餐室中碰碰面。老船长话不多,显得有点冷漠,我还估摸着咱们是不是应该付他点路费,但老怪认为老船长是吴老板的朋友,钱的事,吴老板自会处理,与我们不相干……

    长青号并不是直接向西行驶,反而沿着大陆架南行,据谢鸡介绍,这是因为一来要绕过温哥华岛,二来长青号吃水较深,得选深水航线,否则容易被海底暗礁搁浅。看来航海的学问太多,既要照顾海面上的,还要兼顾水底下的,知识少点儿都会撞板,怪不得老船长每次吃饭都是来去匆匆,一朝没驶离大陆架,他还得火眼金睛。
    在船上呆了一周,慢慢地和船员混熟了,五十多个船员中,除了十来个只会说闽南话的水手外,大部分船员都和我们聊过天,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每个人背后的故事都那么精彩,船员有事没事就把我们围在一起,互相间把故事吹得天花乱坠。
    郑惠鹏,外号“大鹏”,是中怪在越南战场上认识的战友,以前接触不多,想不到他和小李子一样,也是个口水佬,说起故事来同样可以不眠不休,让听众滴出耳油。
    根据大鹏所述,自部队复员之后,他返回湖北老家,接过老爸的锄头,打理他家的一亩三分地,日子过得清贫,但也算安稳。几个月后,在老妈子托媒之下,和邻村的女孩陈晓宜结成夫妻,小两口过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安居乐业,平凡而美满。婚后不到一年,晓宜就诞下一女儿,白白胖胖的,讨人喜爱,大鹏为女儿取名郑智娟,意为聪明的小杜鹃。一家人,加上两老五口子,过上其乐融融的田园生活。
    农家的夜生活,既没有电视也没有夜市,天一黑,就只有做那事。在小鹃七八个月大时,晓宜的肚子又大了起来。当时的政策农村可以生两个,大鹏还暗暗高兴,这回有机会来个带把的了。
    然而,当大鹏老婆怀胎四个月时,却传来令人不安的消息:村里几十户被揭发超生,成为当时被全省点名的超生村,县长被领导喷了个狗血淋头,会后,怒火中烧的县长亲自任命新的村干,责令村子里本年度非第一胎的都不准生,誓要把超标的名额补回来,还下达死命令: “宁添十座坟,不添一个人”!
    一时间,村子里风声鹤唳,不少妇女被强行结扎,超标怀孕的被立即打掉。而大鹏那胎是第二胎,按政策并不违规,但县长有令,合理要执行,不合理的也得执行。村计生主任只有一次又一次上门做大鹏的思想工作,希望他们同意把胎儿自愿打掉。
    大鹏一直梦想来个带把的,加上他并没违法,哪肯就犯?他一次又一次把计生主任赶跑,令村干苦无良策,随着陈晓宜的肚子一天比一天胀大,打掉胎儿的危险性一天天增加,村委按捺不住,被逼调动结扎打胎队涌向大鹏家,要强行把陈晓宜带走引产堕胎。
    当村委十多人冲到大鹏家时,只见大鹏一手柴刀,一手镰刀,坐镇大院门口,一条白布扎在额上,两眼冒火,杀气腾腾:“乡亲们,你们就放过大鹏这回,给孩子一条生路吧……谁敢硬闯一步,俺和他拼命!”
    村委大队人马各人手持铁棍木棒,本计划强行冲入,但一看到大鹏这架势,胆怯了,村子里都清楚,大鹏是村中最好斗的,加上在部队几年,学得一身硬功夫,现在两刀在手,绝不好惹。
    没办法,村里的领导只有再次念喃呒,苦口婆心地劝说大鹏,并许诺这趟只堕胎,不结扎,等过了风头火势,以后有机会让大鹏再来一个。但大鹏两刀一横,不为所动,态度坚决。
    局面僵持着,村干们火了,马上向生产大队搬兵,没多久,全副武装的生力军加入,形成三十几人对峙一个大鹏的局面,村委主任大喝一声:“上,挡我者打!”一声令下,三十多人舞着铁棍木棒蜂拥而上,大鹏像置生死于度外,两把刀舞得像风车一样,坚守在大院门口,冲在前面的冲锋队好几个被砍得血染风采,却毫无办法,后面的人不断前拥,想逃也逃不了。
    大鹏勇猛,又守在关口上,勉强力顶一会,但以一敌众,纵是孙悟空托世也枉然,混乱中大鹏额头首先中棍,接着后脑、肩膀、前胸、背梁接二连三被雨点般的乱棍击中,没几下就被打得头破血流,晕死一边。
    结局,当然凄楚,胎儿没了,老婆被结扎,自己也卧床整整半年,老父含泪而终,仅靠老妈、妻子支持着破碎的家。当大鹏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之时,邻乡兼战友郑海成到村里招兵买马,拉他一道从福建飘洋过海,到北美掏金。大鹏离开家乡快满一年了,想着妻儿,所以这趟选择跟我们一同赴港,看看有没有机会换个身份回家探亲。
    “不是说人多好办事么,怎么现在又不许生呢?”水手大海龟问道。
    “我又不是国家领导,咋知道?这十多年都说只生一个好,或许几年后,又会改为多生多育,这哪是我们草民可以估计得到的?”大鹏愤愤说道。
    “大鹏啊,你的故事还真凄凉,”大海龟拍着大鹏安慰道,“不过,子女多也未必是好事,我家里四张小嘴,为了喂饱他们,我一年要在海上飘三百多天,呵呵,一个孩子也未必就是坏事。”
    一大帮人聊天,日子挺容易打发,这一周下来,尽管浪有点大,但我们大圈十人外加中怪的女儿,很快就和水手们打成一片,熟悉了海上的生活。
    十七、浪翻云滚(二)
    那晚,下了场毛毛细雨,风浪比较大,大伙早已缩进船舱中早早入睡。这巨轮的船舱和他的船体真不成比例,每个休息舱都不大,仅能放下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空间虽小,倒也温馨,并不妨碍我和小美女的夜间运动,加上船体轻晃,更让运动充满节奏感,平添几分情趣。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无欲,怎么还会刚呢?”战斗完毕,筋疲力尽的我瘫软一边,盯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弯月,口中默默叨唠着。
    “Tiger man,什么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呀?”Karen被我折腾半晚,竟然还没入睡,真不知道是我折腾她,还是我被她反折腾,腰,还有点酸,这回真是虎背熊腰了。
    “这还不好理解?这句话写的就是你。海纳百川嘛,指的是你老喂不饱,如浩瀚大海一样,能容纳数百次。有容,指的是你容貌秀美,秀色可餐,至于奶大嘛……呵呵……”淫笑中,我的两掌已握住小美女丰满的双峰,轻轻地揉着。
    “你好坏呀!”小美女一个翻身,凌空飞腿,一脚掌拍在我的脸门上,踢得我嘴歪面青,紧接着上演的,当然又是一场武松打虎的床上版本了。
    “Tiger man,你听到吗?”经过又一番剧烈运动,喘着粗气的Karen躺在一边问道。
    “嗯,那是小虎的喘气声啰,武松姐,饶过我吧。”身和心同时疲累的我趴在床下,虎鞭歪在一边。
    “什么呀?我是说我肚子里的声音。”
    “什么?这么快就有虎崽了?我就担心我太强了,唉……”我打了个激灵。
    “瞎说什么呀你,我是说我肚子饿了,Tiger man,快想办法!”
    “哦,只是肚子饿,吓着我啦……武松姐,你不是要我去捞鱼吧?都什么时候了?鱼儿早睡了。”
    “谁叫你捞鱼呢?虎哥,要不咱们到餐室弄点吃的呵?”小美女嗲我了。
    “餐室?现在?不早关门了,这么晚了好意思把大厨弄醒吗?”我侧过头想装睡,突然耳朵火辣辣的生痛,不用说,又让小美女给揪住了。
    “去不去?嗯?”
    “去……你先放手,先放手。”我揉着耳朵道,“要不咱们偷偷爬进去,你爱吃什么自己拿好了。”
    “好呀,好呀……”小美女天真地拍着手,披了件外衣,催着我出舱。
    “急什么,也让我穿件衣服呀……”

    舱外,静悄悄的,这时候,只有船头驾驶室的人没睡,大多数海员经过一天劳累的工作,早已安睡舱中。我和Karen两个像两只夜游的老鼠,蹑手蹑脚摸到餐室门口,我摇了摇门柄,上了锁。但窗户中有一个没锁上,我伸手用力一扯,把窗门拉开。窗口还满大的,我把小美女托了进去,自己用力一束,也跟着溜进餐室,随手把窗门掩上。
    餐室中一团漆黑,好一会才适应过来,我和小美女借着窗户透进的淡淡月色,一前一后向冰柜方向摸去,一想到第二天大厨刘师傅发现怎么冰柜也会有老鼠?我就暗自发笑,没留意前面的小美女停了一下,一面撞到她的屁屁后,哗噻,怎么连裤子也没穿?撞得我满嘴毛,不过,好香呐。
    “Tiger man,你不要占人便宜,小心我揪你……”
    没等她说完,我已一个飞身向前,把小美女揽入怀中,一手捂住她的嘴:“嘘……别出声,有人。”
    餐室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锁钥响声,接着是开锁声,我连忙拉着Karen钻到一张餐桌下隐蔽起来,还好,桌布比较长,室内又黑,估计要发现我俩并不容易——这什么年头?偷点东西吃也有人来抓?

    餐室门一开一关,有人走进来,灯光昏暗,一闪一闪的,是烛光?一瞬间,我想到会不会是中怪两夫妇趁着小Joyce熟睡了,来个烛光晚餐?但随即我就否定这一想法,第一,中怪不会有门钥,第二,进来的两人穿着男装帆布鞋,看样子是船员。
    “门关好了么?”一把压得很低的声音问道,这声音非常熟悉,不是谢鸡还有谁?
    “嗯,我办事嘛,你放心。大哥,你这儿先坐坐,我去拿点吃的过来。”这把声音也很熟悉,刚才我还想到他呢——老刘,厨房的大师傅!想不到大厨也会监守自盗,呵呵,一会趁你们吃得高兴的时候扮鬼吓吓你们,那可真有趣——我心中美美地笑道。
    谢鸡在附近一张餐桌旁拉了把椅子坐下,还好,烛光暗淡,我不用担心他看到这边桌底下的Karen和我。小美女似乎有点胆小,缩在一边不敢动,完全不像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后来才知道,她担心被发现时衣冠不整,她身上只套了件薄薄的外衣,光腚还若隐若现的,呵呵,想不到一向自由奔放的小美女,还会有怕羞的一刻。
    不一会,香味传来,让我和Karen两腮流涎,大厨就是大厨,偷吃也偷得特别讲究。我正想着一会将如何展开扮鬼行动时,却听到两人边吃边密聊。
    “你那边准备得怎样?”谢鸡的声音。
    “还要多试几天,分量难把握呀,药力要两分钟左右发作,用量得多试几回,我在疯狗那家伙身上试过好几把,但还是把握不准,得换个人再试试看。”
    “药是放到酒杯中吧?”
    “嗯,只有酒才可以保证每个人一次过喝光,只要分量算得准,两分钟后他们该陆续倒下,到时大哥一声令下,兄弟们就把这帮人给绑起来——唉,要是带了玛滴就好了,无色无味,一次过把他们全毒死,更加省心。”
    我听到这里,心中一紧,什么扮鬼行动全抛诸脑后。这两个家伙,深夜还鬼鬼祟祟的,似乎要药倒一帮人,究竟他俩要对付的是谁?目的为何?……我不敢乱动,抱紧小美人,竖着耳朵仔细聆听。
    “着紧点儿,我想这几天就把事给办了,以免夜长梦多。”谢鸡好像有点急躁。
    “大哥,那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呢?找个晚上让兄弟们带齐家伙一起上,咱们二十多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不行!一来铁老大他们与咱们不和,万一他们从中插手,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这船是他的船,船上就是他的地盘,怎么说他也是地头蛇,硬来出了乱子就麻烦。还有,萍姐说过,这帮人是大圈仔,在香港早已成名,个个都是利害角色,咱们要干,得选最佳最稳健的方案。”
    大圈?听到这里,我的毛管竖起,头皮发麻。妈的,说了半天,才知道这两个家伙要对付的原来竟是我们!想不到白天对我们热情可嘉,原来竟是这样的货色。
    只听到刘大厨继续道:“这倒是,唉,那死老鬼碍手碍脚,我看他再敢多事,上了岸咱们就把他做掉算了,别老以为是发哥的人咱们就不敢动他,在台湾,发哥也没有面子可给!”
    “谈那姓吴的干嘛?——幸好老大一早就把萍姐安插到他身边,他放多少个屁咱们也一清二楚。呵呵,一有机会,咱们把他也给吞了。”谢鸡阴笑道。
    “嗯,大哥,这趟萍姐报的料准确吧?果真有六万美元那么多?”
    “不止呢,据说他们这趟每人身上都有好几万,妈的,这下发达了,事成后分几万给那死老鬼,把他那帮人的口给堵了,剩下的咱们兄弟全包下,呵呵,这趟发财了。”
    “呵呵,上岸后咱们到台北新春宫住几晚,哈哈,想到那几个婊子,鞭儿也霍霍……”刘大厨还恶心地抿了抿嘴角。
    “先别美着,加紧办事儿,把药的分量把握好,咱们尽快动手。”
    “放心吧,反正路上的时间还长着呢,他们想飞也飞不掉——对了,得手后那帮人怎样处置?”
    “呵呵,男人全部喂鱼,一个不留。女的嘛,留着先玩玩啰,呵呵……”
    “大哥,大美人自然归你了,那小妞让小弟先过过瘾,行不?一想到她的屁股,小弟的小弟就受不了哟。”
    “废话,好好办事,事成后还会少你的?咯咯……我吃不下了,臭小子,做菜果然有一手……”
    “呵呵……”
    “好啦,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抓紧时间,明白么?”
    “嗯,大哥请放心。”
    好一会,谢鸡和刘大厨两人收拾好碗筷,静悄悄退出餐室,把门锁上。我长长舒了口气,摸了摸背脊,竟是一身冷汗,躲在身后的小美女发现我双手冰凉,把脸贴在我的掌心,关怀备至,让我异常感动,然而,我冰冷的不是手,而是心。
    奶奶的,竟然上了贼船,要不是到这餐室偷吃,无意中偷听到这两个变态佬的谈话,那过几天被人扔去喂鱼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敢久留,胡乱找了些食物,就和Karen退回船舱中。
    小美女连问我刚才听到些什么,我都没有哼声,我的心很乱,不断在思考刚才谢鸡和刘大厨的谈话……不行,性命攸关,事不宜迟,得马上和兄弟们商量这事儿。想及此,我穿好衣服,撇下Karen在舱中:“你先睡,我找老怪商量点事儿。”
    “嗯,小心点,别着凉。”
    吻过小美女,我摸向隔壁,敲响老怪的舱门。
    十七、浪翻云滚(三)
    别以为老怪的呼噜打得雷响,他的警觉性就低,我只轻轻敲了一下门,还未及第二下,老怪的舱门已经打开,两眼发亮的老怪盯着我笑道:“小虎,有Karen陪,还要来我这里性骚扰?”
    “老怪,我可没时间骚扰你,我有要事和你商量哩。”我闪进老怪的船舱,轻轻关紧舱门。
    坐在书桌旁,我向老怪要了根香烟,夹杂着烟雾,我把这晚在餐室中看到听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老怪,说完了,我也松了口气,凝视着袅袅升起的烟圈,等待着老怪的答复。
    老怪半天没说话,合着眼睛,偶尔吸几口烟,若不是没打呼噜,还真以为他睡着呢。但我知道老怪正在思考,他那两行紧锁的眉一直没有放松,里头一定在浪翻云滚之中。我耐着性子靠在一边,慢慢地吐着烟圈,静待老怪的分析。
    “嗯,小虎,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呵,老怪想了半天,竟没有一点意见,反而是要听我的想法,我只有硬着头皮,把我的分析说出来。
    “从谢鸡和刘大厨的谈话中可知,这帮人目的是求财,顺便劫色!”我狠狠地道,一想到小美女要被那猥琐的刘大厨蹂躏,我连骨头都发出响声,“而这帮人大约有二十来人,都是船上的员工,和老船长不属同一派系。”
    “嗯,继续。”
    “这伙人获得消息,知道咱们身上有不少美金,企图据为己有,而他们消息的来源,是吴老板身边一个叫萍姐的,以我推断,那个萍姐就是吴老板在大温住所中的那个中年荡妇,以我的感觉,这女人和吴老板不只是主仆关系那么简单。”
    “嗯,不错,你也看出来了,继续。”
    “这萍姐是谢鸡一帮人安插在吴老板身边的线眼,这趟咱们分了钱并计划到香港发展的事,估计就是这女人通风报信。谢鸡计划杀人劫财,但担心直接武力抢劫会被船长一帮人阻止,又担心咱们难以对付,于是企图采用药物蒙倒我们,然后扔进公海,抢到的钱再分一部分给船长用以封口——这帮人真歹毒,简直就是谋财害命,天理不容。”说罢,我也喉干舌燥,连口喝水。
    “嗯,分析得不错,看来谢鸡手中的只是一种蒙汗药,还不是毒药。强力毒药味道重,而且只要一人中毒,其他人就会马上警觉,要同时间毒倒咱们十人并不容易。”老怪边思考边说道。
    “那谢鸡谨而慎之地要求药性控制在两分钟后发作,有什么意图呢?”
    “以我推测,他是担心咱们并不是同时喝他的药酒,倘着像老李这种急性子的两下把酒喝干,而其他兄弟还没沾唇老李已经倒下,那大伙就会警觉,他们的计划就不好实施,设为两分钟,主要可以有充足的时间保证咱们把酒喝光。”
    “哼,这死淫虫还真是机关算尽,老怪,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明天把这两个家伙扔下海算了,以免害人。”我愤愤说道。
    “不要冲动,现在还不清楚船上五十多个船员中有哪些是谢鸡的人,咱们若先动手,难保这帮人不会在背后捅刀子,依我之见,咱们得让这帮人充分暴露出来才好动手。”
    “嗯,这倒是……”
    “还有,咱们现在还不清楚船长与谢鸡之间的关系,倘若他们各自为政,咱们也好对付,万一他们沆瀣一气,那咱们是十人对付五十多人,那可麻烦了。”
    “要不要明天集中兄弟们开个会讨论对策呢?”
    “不,咱们聚在一起,可能会打草惊蛇,这样把,明早我和陈宇先商量应对方案,然后分别转达给兄弟们,到时再统一行动。”老怪摁熄烟头,躺在床上,合上双眼,意为送客。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甲板上为小美女涂抹太阳油,小李子却过来把我拉到扶拦边吹风,趁着四周无人,他细细声地转达陈宇和老怪定下的方案:考虑到船上这几天晚膳时都给每人倒一杯红酒,我们无法预知谢鸡一伙将在哪一天行动,因而决定每晚的红酒均由黄凤敖先喝,其他兄弟只是装着喝,自己再想法子,或吐在饭中,或吐在袖中,只要黄凤敖没倒下,证明那晚的酒没下药。而一旦黄凤敖卧倒,其他兄弟则全部要跟着“醉倒”,等对方露出狐狸尾巴时,再突然擒下。
    “怎么选黄凤敖呢?”我呵呵笑着。
    “老怪说他身材好,太胖的怕药力迟迟不发作,太瘦又怕药力对身体伤害太大啰。”
    “老怪就是老怪,还真讲究。”
    “嗨,别和敖哥说,老怪认为先瞒着他,戏会演得更逼真。”小李子给我耳语道。
    “呵呵,反正这角色不是我来演就行。”

    一连三晚餐室中的晚餐都有上红酒,我们大圈兄弟十分警惕,不过大家的戏演得相当棒,表面上一切如常,红酒一杯杯慢慢品尝;谢鸡和刘大厨也与往常一样,和众兄弟有说有笑,三十多人挤在餐室中欢声笑语,完全感觉不到背后的浪翻云滚,大家相当入戏,真情假意让人怀疑场中的人会不会都是局外人,是不是清楚幕后的故事?
    而事实上,以我所知,唯一能证实不在演戏的只有黄凤敖一个。
    一大群无冕奥斯卡影帝影后做了四天的戏,在那个晚上,上演戏肉了。
    我有一种预感,谢鸡会在这晚动手,尽管我天天都有这个预感,但这晚的预感来得特别强烈,因为,这晚谢鸡竟史无前例地劝酒,他高声嚷道:“各位兄弟朋友,今天是我们大厨刘师傅的生日,我们大家干一杯,共同为刘师傅祝福,祝愿他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刘大厨也举着杯,环视四周,眼角像在监察着是不是每个大圈都喝尽杯中的红酒。众兄弟早有戒心,似乎想都不想就“一饮而尽”,小半杯红酒,含在口中并不是难事,只要别逗我说话就行。
    “嗨,大家先别急呀,刘师傅,可以透露一下你多大岁数吗?” 提问的是唯一不在演戏的黄凤敖,这小子的酒还在杯中,他这么一问,大家的目光都往他那边扫去,这可乐坏了其他兄弟,趁着大家没注意,我们各显神通,把嘴中的酒一滴不剩吐出,我干脆装着吃饭,全喷到米饭中,当即一身轻松。
    “呵呵,我三十有八了,老了,不中用了。来,兄弟,干一杯。”看到刘大厨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更加坚信这晚有戏了。
    “三十八呀,还很年轻嘛,有机会咱们一起到香港开个餐馆什么的,做些台湾菜,以刘师傅的手艺,保证赚大钱。” 黄凤敖没有留意他杯中的酒已成为场中的焦点,还兴致勃勃地乱吹。
    “好说好说,来,咱兄弟干一杯。”
    “干!”两人碰了酒杯,一饮而尽,真正的一饮而尽,黄凤敖还要添酒,为刘大厨再来一杯。看来老怪选黄凤敖做小白鼠选对了,这戏做得绝不掺假,既引开谢鸡一伙的注意,也让他们看不出半点破绽,妙!
    兄弟们依然有说有笑,但事实上都在选择有利地形——一会就得倒下,既要倒得逼真,也要留有反击的空间,而且倒下之后视线最好不要被遮挡,好让反击时可以一击即中。
    我的裤腿上,早已藏着那柄瑞士军刀,由于我们都按要求没带枪支上船,军刀,成为我们身上唯一的武器。这晚,军刀或许就得出鞘,或许还得见血封喉……
    兄弟们心中想必像我一样,也在默默地数数,两分钟,也就一百二十下左右,现在问题是真正该倒下的黄凤敖,却比我们迟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喝酒,总不能迟喝的却最先一个倒下吧?而且等到黄凤敖一倒下,其他兄弟接着卧倒,这戏也演得相当烂,只要有点心计的都会怀疑。
    怎么办?将要数到一百了,我的心扑扑地跳着,心眼提到喉咙上。
    大伙的目光装得有点恍惚,胡乱说笑着,其实都在等待老怪的指示。黄凤敖的戏演得是不错,也让我们争取到吐酒的时机,问题是他不按我们的思路出牌,打乱了我们的精心计划。倘若我们倒下了,结果谢鸡他们没下药,怎么办?那岂不是打草惊蛇,还让人家笑掉大牙?但若我们坚持到黄凤敖倒下之后才躺下,那这戏也得演砸,黄凤敖这晚的戏份太多了……
    倒还是不倒?什么时候倒?该怎么办?
    十七、浪翻云滚(四)
    欢声笑语的餐厅中,笼罩着浪翻云滚的暗涌,除了黄凤敖外的每个大圈兄弟心中,此刻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剧本的突变,让大家一时找不着感觉,只有静待导演重新发号施令。
    这时,首先是陈宇离开餐厅向厕所方向走去,踏着似乎有点醉意的舞步,这是行动的信号,按计划,陈宇离开餐厅,一来吸引对方视线,二来可在外面接应,以免所有大圈兄弟被困在餐室中全军覆没。看到陈宇离开餐室,两个海员在谢鸡的示意下偷偷跟了出去,不用说,他们将对付陈宇。
    看来陈宇的离开是老怪授意的,行动的方案果然与时俱进,随机应变,在我默念到一百二十时,坐在老船长身旁的老怪,首先摇摇晃晃地“醉”倒桌下,其他众兄弟也相当醒目,纷纷摇头晃脑,陆续躺下。我和中怪等到两个奥斯卡影后伏倒之后,脑袋才晃动最后一下,倒卧在餐桌下,姿势绝对逼真。我的视线向着小美女方向,留半条睡意蓬松的眼缝,警惕地留意周边的一切,左手紧贴右脚内侧,随时可以抽出那柄锋利无比的瑞士军刀。
    一切自我感觉相当满意,只是倒下时为了照顾逼真的姿势,没留意餐桌的金属支架,后脑狠狠撞在铁脚上,痛得我眼冒金星,几乎骂娘——奶奶的,今晚的奥斯卡影帝非我莫属。
    当我们一个个倒下之后,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黄凤敖身上。敖哥两眼有点迷离地看着我们,傻乎乎地张大嘴巴,好像意识到什么,却无从开口。我心中祈祷着:“敖哥,你就放心倒下吧,求你了,可别让兄弟们白忙乎一场呀。”
    “嘭”的一声,宛如上海“莲花河畔景苑”七号楼一样,黄凤敖很有个性地倒下了,身上的大衣依然那么完整,只是大脚上只穿了双小拖鞋,显得有点失态。黄凤敖如此逼真的倒下,幕后有多少黑幕,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让我大声地告诉你,那是因为黄凤敖大腿“两侧压力差致位移”所致,与他本人的体格无关,与他的骨架结构无关,他的身体倍儿棒!
    随着黄凤敖的倒下,可以听到在场部分船员的惊呼声,似乎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极具威严的老船长也有点不知所措,欲拉起身边的老怪,连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兄弟们,上!”看到大圈兄弟一一倒下,谢鸡开始行动了,一帮海员分别向大圈涌来。
    “慢着!什么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作为一船之主的船长,看着乱哄哄的场面,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当即有点怒火,狠狠地拍了拍桌子,而他身边,紧靠着几个船员,不知是敌是友。
    “铁老,我收到消息,这帮人是江洋大盗,我这是为民除害,等我先把他们给绑了,容后我再向你详细解释……”
    “我放你娘的狗屁!这是发哥的朋友,也就是我铁某人的朋友,这是我的船,容不得你来发号施命!”谢鸡还没说完,老船长已大喝一声,指着谢鸡开骂。
    “老鬼,不要给脸不要脸,船是你的船,但这是我的餐室,这里由不得你作主。”刘大厨开腔了,他摆了个手势,餐室中二十多个船员,立即亮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看来都是谢鸡的人。其余的船员一看这架势,胆怯了,纷纷离桌退到一边,船长身边的几个船员,似乎是船长的忠心保镖,马上抱起座椅,把老船长护在中央。看来,老船长并非谢鸡一伙,事前老怪决定接近船长,用以擒贼先擒王的招数并不奏效。
    “刘志强,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老船长火气还真不小,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多多少少都有点震慑力,“谢盛嘉,我知道你是四海帮的人,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走你的货,我拉我的人,希望大家给个面子,以和为贵!”或许船长意识到现场环境已被谢鸡控制,一时间语气软了下来。
    “铁老,你的话没错,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但这帮江洋大盗,得罪我帮,今天我们非逮他们不可,只要你不插手,那当是合作,到时候我可以分你们几万美元当作报酬,但如果你不识事务,那可不要怪我们不客气!”谢鸡那口气,简直把自己当成一船之主。
    老船长这回沉默了,似乎在权衡着,又似乎默认谢鸡的话,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必不会是张轻松的脸。
    “给我上……”看到船长不出声,谢鸡手一扬,喝令手下上前绑人。
    我有点紧张,反击将要开始了。突然间,餐室的门被撞开,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涌进来,与此同时,老怪大喝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首先撂倒身边一个持绳船员,其他众大圈兄弟也如同咸鱼翻身地跳将起来,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已把匕首夺在手中。
    我翻过肚皮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出军刀,朝Karen身后那个船员狠狠捅去,一刀扎在他的小腿上,痛得他连连后退,小美女也结束精湛的演技,退到墙边。我这才发现,冲进餐室的一帮人,原来是陈宇带来的船员,二十多人手持铁棍,和谢鸡一伙纠缠一起,餐室内顿时风起云涌,乱成一片。
    其时,我们大圈战友和船长这边的人,不但人数上占优,而且战斗力也大大胜过谢鸡一伙,只是餐室内空间不大,匕首铁棍满天飞,场面极度混乱,互相间欠缺默契,是不是自己人一时间难以区分,大家你有你打我有我踢,不少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满身是伤,整个餐室鬼哭狼嚎,一片狼藉。
    血战持续半小时,不少人被打倒地上,被迫退下火线,场中的人几乎没一个完好的。老船长大声喝令停手,好半晌,大伙才偃旗息鼓,船上总共六十多人,这餐室中已集中差不多五十人,没有一张桌椅完整,满地都是碗碟和璃玻碎片。数十人躺在地上呻吟着,谢鸡被郑惠鹏独打,身上没一块好肉,刘大厨更惨,被中怪捅了一刀,流出半截肠子,倒在一边不省人事。
    老船长下令,把谢鸡及其统领的四海帮成员通通绑起来,压到底舱关押,受伤的船员马上进行救治。我们大圈这边轻伤的也有不少,而老怪被人扎了大腿,小李子被铁棍打中锁骨,是大圈中受伤最重的两位。
    当晚,处理好善后已经是深夜两三点钟,这场血斗,双方共有三名成员死亡,包括那个猥琐的刘大厨,另外还有十多人伤势较重,而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谢鸡一伙被锁在舱底,由几名船员专门看守。为防余下的船员中混有四海帮的人,船长当晚实行“戒严”,忠心的水手被安排值夜,任何人没经批准不能在船舱外随意走动。
    第二天中午,船长请我们到会议室开会,老怪和小李子受伤,留在舱中休息,黄凤敖美美地睡了一整晚,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当陈宇为他一一解释时,他才一拍大腿:“奶奶的,这场面怎么能缺少我呢?这不,被扎了,是不?”看来他对老怪的安排还耿耿于怀。
    大会中,我从那晚在餐室中听到谢鸡和刘大厨的密谈开始说起,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船长等人,陈宇也补充他离开大厅后的一段,当他转到厕所时,向两个跟屁虫突然袭击,几下子把两人打翻,循声而来的几个水手都是船长的人,得知船长被困餐室中,二话没说就组织七八个机房的兄弟,带上铁棍涌向餐室大打出手,于是有了餐室中敌我难分的一幕恶战……大伙耐心地听着我和陈宇的讲述,夹着唏嘘的感叹声。
    “谢鸡是四海帮的人其实早已知晓,但我们和四海帮一向互不侵犯,所以我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甚少干预,以为只是利用我的船走点紧俏货而已,想不到这趟他们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明知你们是我的朋友,也胆敢硬啃,真是岂有此理!”老船长吸了口烟斗,愤愤骂道。
    “四海帮?”陈宇默默说道。
    “嗯,在台湾,有三大黑帮,四海帮、竹联帮和天道帮,无论哪一个帮派,咱们都惹不起,基隆港是四海帮的码头,长青号吃水深,基本上都在基隆泊岸,本想着留谢鸡几个在船上,有助于与码头方面打交道,想不到这次却出了这样的乱子,也好,让我知道船上竟有这么多船员已被四海帮的人拉拢过去,还可以亡羊补牢,倘若再过几年,说不定给人家抛到海里喂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船长,那这帮人怎样处理?”
    “怎样处理?姓谢的抛到公海喂鱼,杀一儆百,其余的上了岸后通通炒掉,一个不留。你们看怎样?”
    “你是船长,咱们听你的。对了,是不是该把这事儿通知吴老板,好让他心中有数?”陈宇问道。
    “嗯……唉,想当年,那萍姐还是谢鸡推荐,再通过我介绍给发哥的呢,想不到捉了只老鼠进米缸,真是有眼无珠啊……”老船长抓起烟斗,陷入沉思之中。
    十八、宝岛台湾(一)
    当天傍晚,夕阳西下,满天的彩霞与海平面连成一线,忠心的海鸥依然飞在船前船后,累了,呆在船杆上小憩,勾成一幅休闲而秀美的画卷。
    吃过晚饭,全体船员和我们大圈乘客集中到甲板上,四海帮的人早已被一一押上平台,新任大副梁嘉强展开讲稿,列举谢鸡多项罪名,无需答辩,无需听证,马上庄严宣读出审判结果:抛下公海喂鱼,立即执行!
    结果宣布后,昨天还不可一世的谢鸡双脚一软滑倒地上,两名水手冲过去一个抱肩一个抱脚,把他抬到船沿,随着谢鸡的惨叫声渐远,细小的鸡躯在水面上溅起一小串水花,没落在巨轮滚滚的浪涛之中。这一场面,让四海帮余下的成员噤若寒蝉,每个人都默默不语,蹲在地上发抖,看来船长这招杀一儆百相当奏效。
    这谢鸡确是罪有应得,如若让他得手,想必今天在太平洋中溅起水花的就是我们大圈兄弟,想到此我也不禁鸡皮暴起。
    海上惊魂告一段落,水手减员了,我们众兄弟不得不客串干起水手的工作,老怪和小李子的伤势也一天天好转,大伙紧张的心情,随着日子的流逝,慢慢得以休闲放松。小美女依然穿着比基尼在甲板上沐浴阳光,辛勤的小虎依然跪在一边为小美女的后背涂抹太阳油,兴之所致,小美女还要小虎为她解开比基尼的后扣,说是要晒出完美的背脊。
    “这,这,这不太好吧,甲板上人来人往的……”,我揣摩着“太后”的心意,小心询问。
    “什么好不好的,让你做你照做就是啰。”
    “是,是。”
    “Tiger man,我晒得健康点还不是为了你?”小美女扭过头来冲我笑道。
    “是,是。”我一边老实地解扣抹油,一边抹着额上的臭汗,心道:太后呀,不管黑背白背,关了灯还不是一样的背?唉,晒晒背好了,千万不要翻身晒胸脯呀……

    写意的日子转眼就是二十多天,那天早餐会上,老船长宣布,晚上十一点左右将到达基隆港,我们马上可以登陆台湾。
    大伙那个高兴呀,就别提了,那年头,大陆人作梦也想着登陆台湾,把蒋家赶跑,让同胞们回到祖国的怀抱。而这天,我们的愿望至少可以达成一部分,虽然未能赶走蒋家王朝,但至少我们可以登陆台湾宝岛,代表全中国十万万同胞登陆台湾宝岛,在这里宣泄主权。
    傍晚时分,天上下起毛毛细雨,为闷热的空气带来一丝清凉,透过夕阳的余辉,可以看到远处陆地的暗影,我们一众兄弟早已吃过晚饭,收拾好行李,期待着登陆的时刻。老船长交给我们一纸文函,凭它可以走出码头,老船长还吩咐我们离开码头后到对面街的中华旅社,吴老板已在那边安排好接头人,外号“攀猪”,整个台湾的行程将由他引导,直到在高雄坐上到香港的货轮。而此刻天色已黑,老船长和一众船员这晚将继续在船上度过,做好准备工作,待明早与码头卸货的公司联系好再登陆。
    谢过船长一路上的关照,陈宇硬塞一包钞票给老船长以深表谢意,推搪间已经十一点钟,长青号正式泊岸,与船长众人告别后,我们大圈十人带着一个小婴儿,沿着铁索桥,踏上台湾宝岛的陆地,船上漂浮的步伐让我们在陆地上有点不适应,仍带点飘飘然的感觉。海风吹来,咸咸的,和温哥华相比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冷。
    这就是台湾,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台湾,一样的天空下,同样是结实的陆地,同样是和风细雨——宝岛,哪一天,你才回到祖国的怀抱?
    挥手向船上的水手道别后,我们一众向码头的深处走去,回想海上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感触良多,有如死里逃生一样。人生就是这样,生死只差一线,倘若不是那晚和Karen作战消耗过大,倘若不是被小美女逼着到餐室偷吃,倘若不是意外地听到谢鸡和刘大厨的密谈,那么,此刻葬身海底的就不是谢鸡,而是我们大圈几个。但人生就是这么多偶然,这么多巧遇,让人生充满精彩,充满传奇,充满惊险。
    “Tiger man,这码头还真大,好像走不完似的。”
    “是,是。”不知从哪时开始,小虎已有一种奴性,像极古代的小太监,也像极当代官场上的小官碰到大官,那怕只是低半级。
    “什么是不是的,我又不是问你问题。”Karen愠怒了。
    “是……哦,不是……呵呵。”我只有傻笑着掩饰我的尴尬,人们常说一物降一物,这回我才知道,凶悍如虎一样的人物,冥冥中却被小美女这样的角色降伏着,稍有差迟,不但耳朵受刑,说不好晚上又要上演新一场武松打虎……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突然间,前面射来两束强烈的灯光,让我两眼晕眩,众兄弟双手护眼,努力地想看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好一会适应了灯光,才发现前面停着一辆似乎是越野车,车头射来远光灯,灯后,站着几个人,隐约中好像手持武器。
    “通通给我举起双手,老老实实!”灯光处传来一把闽南口音的国语。
    警察?我第一个感觉是碰到台湾的码头水警,这下麻烦了。
    “嘿,长官,啥事呀?俺可是老老实实的水手,咱们有公文呐。”老李首先答话,扬了扬船长给予的公文。
    “奶奶的,耍什么花样,再动老子毙了你!”那把闽南口音粗犷无比,说完后还“卡”的清脆一声,很明显是子弹上膛声。我心道,台湾的警察就是牛逼,连问都没问,就子弹上膛了,好歹咱们也是血脉相连的同胞呀。
    众兄弟此刻明白对方是来真的,都不敢大意,大家心思相通,只要一声令下,大伙将会向小路两边滚去,隐伏起来,再作下一步打算,以兄弟们的身手,虽说不上全身而退,但走掉几个决不是问题,最担心的是Susana及其怀中的婴儿,当然,还有Karen太后。
    然而,还未及一声令下,突然间,我们左右两边同时射来两束灯光,让人无处藏身,我扭头一看,又是两辆车,同样用远光灯射向我们,灯光后人影丛丛,如同一张大网,把我们几只小鱼困在中央,很显然,我们中了埋伏。
    “你们给我老实点,枪走火了不要怪我!……你们几个过去把他们铐了。”依然是那把闽南口音,他刚说完,几个方向同时冲来几个人,每个手持枪械,或长或短,黑森森的枪口指着我们,似乎随时准备开枪。
    这下子,我们真的不敢莽动,身手再快,也快不过子弹。这帮人冲过来,把我们背上的行李全部卸下,除了小Joyce外,所有人都被“卡卡卡”铐上手铐。这是我生平第二次被铐,而且是刚踏上台湾宝岛,就被台湾同胞铐上手铐,心情一下子从山顶跌落谷底,心底淌着凄酸的泪:同胞呀,你们就是这样欢迎来自祖国大陆的代表?
    “带走!”一声命下,我们十人分别被拉上几辆车子,我被扔进一辆七座Van的后座,旁边推来抱着孩子的Susana。我刚想说弄错了,要他们让Karen坐过来,却听到后面的老李嚷道:“兄弟,是不是误会了,咱们是发哥的朋友呐。”
    “发你条毛!”身边的大汉一枪托砸向老李下颌,痛得老李即时闭嘴,我也只好老老实实缩在一角,不敢吱声。
    坐在车上,回到昏暗的环境,我才看清楚身边的一切。Susana在我身边,她的另一边是个壮汉,手持的枪竟有点像自制的猎枪,枪管不到一尺长,身上披了件开胸背心,露出几条恶心的胸毛,两眼凶神恶煞,哪有一点像个警察?
    前面,坐着老李和大鹏,门口位又是一个持枪壮汉,老李捂着腮边揉着,双眼冒着怒火,直勾勾地看着身边那壮汉,那汉子被盯得很不自在,发怒了:“你妈的再看信不信敲掉你的下巴?”
    老李只有乖乖地把目光移开,呵呵,想不到老李也有服软的时候,唉,这环境,识时务者为俊杰。
    前座,除一个司机外,还有一个瘦子,正手持对讲机,和另一方通话。
    “行了,出发,你们开路,我在中间,水鱼押后。”对讲机传来的又是那把熟悉的闽南口音,估计他是这帮人的头领。
    司机马上开车,后头跟着那台越野车。
    “这位大哥,咱们去哪?”我挤出亲切的笑容,隔着Susana和Joyce,柔声向手持猎枪的胸毛男问道。
    “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我给你一个子儿?” 胸毛男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差,而且毫无礼貌,我只有缩在Susana身后,默默朝他呸了一口,要不是被铐着,真想给他面门一直拳。
    窗外,雨点大了,汽车左拐右拐,好像上了高速公路,向西南方向飞驰,雨水打在窗户上,水滴散射着凌乱的光芒,如同我的心情,有点杂乱:这些是什么人?将带我们到何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十八、宝岛台湾(二)
    汽车在路上飞快地奔跑着,时速估计上八十公里,车上,大家都默不作声,各怀心事,我担心着小美女,她应该在后面两台车上,此刻,你还好吗?
    我偷偷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凌晨一点,公路上的灯光很昏暗,基本上只能凭借汽车自身的远光灯探路,路上的汽车极其稀少,有时好几分钟没遇上一辆对头车。这个时分,应该在床上好好睡觉,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赶路?况且,台湾才多少人?哪有咱们大陆十万万之众呢?
    “权哥,前面有情况!”前排瘦子吻着对讲机,突然打破宁静。
    “什么事?”那把闽南口音原来叫权哥。
    “好像是查车!怎么办?”
    “嗯,看到了,镇定点,没事儿,水鱼,跟紧点,万事由我来处理。”
    “是!”瘦子回了一句,指挥司机继续向前开,前面远处,排着两条车龙,但并不长,路边闪着警灯,果然是在查车。我心道,这下机会来了,一会趁机搞他个六国大封相,而后再趁乱逃走……
    我还没想好下一步计划,那瘦子已回过头来呼喝道:“你们几个给我老老实实,把手都放好!肥勇,他们哪个敢乱动,你首先掐死那小孩,明白么!”
    “没问题。”胸毛男应声答道,随后笑淫淫地看着Susana,突然间伸手向小Joyce作出要掐她脖子的姿势,Susana吓得抱着Joyce扭向我这边,哪知胸毛男顺手在Susana胸前摸了一把,而后哈哈大笑,那几条胸毛随之上下震动,极其恶心。
    胸毛男竟敢动Susana?幸好中怪不在这车上,要不肯定出乱子。奶奶的,这瘦子也真歹毒,知道小孩的生命最脆弱,就以她作为把柄,岂有此理!但这样一来,我还真有点顾忌,一会即使捣乱,也要首先顾及Susana母女俩,平添不少难度。
    车停下,跟在前面一台小巴后面,我扭头后看,紧跟我们后面的正是那台越野车,越野车后,紧接着停下另一辆车,但我的双眼被车灯眩着,一时间没法看清最后那台是什么车子,也不清楚我的小美女究竟在哪台车上。
    车队一台一台向前移动,瘦子再次警告我们不要耍花样,而后回过头坐正姿势,等待关卡查车。
    接近关卡,可以清晰地看到查车的哨兵,看他们的制服,完全不像警察,反而更像士兵多一点,虽然我没和蒋家军打过仗,但凭借在部队中学到的常识,我敢肯定,那是军装,至于在台湾是不是警队军事化,这个我却不大清楚,但若警察配以这样的制服,倒是有点滑稽。
    “证件!”车外来了两个士兵,看他走路的姿势,明显是职业军人。
    司机恭敬地把证件递出窗外。
    “你们从哪来?”
    “基隆港,今天朋友刚泊岸,接着了回家,你看,老婆急着见老公,连孩子都带上了,这两口子今晚准有一乐。”司机笑呵呵地回头向我和Susana瞧了瞧,笑脸下凶神恶煞,绝对是笑里藏刀。
    士兵没理他,仔细看了看证件,还给司机,然后举起电筒,照向车内每个人的脸。
    这下,机会来了,反正中间有Susana挡着,胸毛男看不到我的脸,当那士兵的电筒照向我时,我顾不上形象,挤眉弄眼,搞得要多丑有多丑,硬是把胜过郑伊健的脸拧成哀过八两金的样子,心想,即使你是个阿甘,也会看到其中的猫腻了吧?
    岂知傻大兵不知是没留意还是走过场,一丁点反应也没有,摆了摆手,就让司机通过,那一刻,我愤怒到极点,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你们蒋家军全副美式装备也输掉整个大陆,原来养的全是一帮饭桶,还全民兵役呢,兵个屁!
    车子驶出关卡,司机慢慢地开着,没多久后面的车跟上,闪了闪灯,对讲机传来了权哥的声音:“没事了,继续上路。”
    饭桶,真他妈的饭桶!我估计,以老怪的能力,他应该也有点暗示或计略,哪想到竟是“没事了”,真饭桶!有点恼羞成怒的我也不知这个“饭桶”骂的是那些士兵,还是老怪,甚至抑或是自己。
    正当我的情绪几乎失控之际,突然间,司机用力猛踩刹车板,我一时没留意,前额重重地撞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当即天旋地转,霍霍生痛。其他人由于一直注视着前方,有所准备,并没有我摔得那么狼狈,只是Susana怀中的Joyce吓得哇哇大哭,吵成一片。
    我翻着有点冒星的眼皮望向车头,只见前面约五米处的路面上,横着一辆军用大货,若不是司机反应快,咱们肯定会撞个底朝天。
    我们的车刚停定,后面的车接连急刹,停在路中,我回后一看,只见后面也就两台车,一台越野,另一台同样是七座Van。
    “权哥,有……有情况。”瘦子环顾四周,贴着对讲机大声呼叫。
    “知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似乎是部队,事情好办。”对讲机传来权哥的声音。
    “下车,全部下车!”车外,突然间射来几束强烈的钠灯灯光,让人头晕目眩,灯光下,只见十来个士兵挺着步枪对准我们的汽车,其中一个士兵操着震天的嗓门朝我们大声嚷嚷。
    我们没一个敢动,胸毛男和前座的壮汉抬了抬手中的枪,示意我们老老实实等待命令,前座的瘦子握着对讲机,看着车外的一排士兵,不知所措。我的心里这下暗暗高兴,看来蒋家军并不全是饭桶,他们似乎是看到我的暗示,而后通知前面截车,来个前后夹击,瓮中捉鳖。
    “呵呵呵,我是黄民权,四海帮大总管,你们是哪路兄弟,找我有何贵干?”权哥跳到车外,身后紧跟一个跟班,两人赤手空拳面对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真是艺高人胆大。
    四海帮?听到这三个字,突然间我有所醒悟,想不到扰攘半天,我们又落到四海帮的手里,我心中迅速转念,估计老船长的部下里还混有四海帮的人,不知通过什么方法把船上发生的事通知了码头的四海帮分子,于是把我们挟持过来。幸好有台湾大兵相救,台胞就是台胞,血脉相连,反应就是快,要是咱们这晚落到四海帮的手中,说不定就得脱下一层皮。
    “哦?是黄校长呀,幸会幸会。”士兵中走出一个军官模样的,向权哥抱抱拳笑道,“我是台北警备队队长罗可江,今晚我们奉命缉拿一帮来自大陆的间谍,在此久候多时,还望黄校长多多配合。”
    什么?还间谍?我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被四海帮的人逮住了,或许破财可以消灾,那只是谋财,但若被台湾军队逮了,判我们间谍罪,说不准就是要命。我的心乱哄哄的,今天什么倒霉日子呀,以为可以走出狼窟,却又闯进虎穴,早知道刚才就不弄成八两金的样子,哪想到扮一下也会倒霉?
    “大陆?间谍?我这三台车上的都是刚从海上回来的海员,没一个间谍!”权哥没好气地说道。
    “黄校长,现在大陆的间谍伪装得越来越难分辨,是不是间谍不是你我说了算,还得拉回去审过了才能定夺。”罗队长的话还很客气,但语气却显得十分坚定。
    权哥沉吟一会,估计在权衡着罗队长的话,半晌后才开腔:“罗队长,我黄某人明人不说暗话,赵善松将军是我干爹,你不妨与他联系,让他来判断我带的人会不会有间谍!我想赵将军不至于分辨不出哪些是间谍,哪些不是间谍吧?”
    赵善松将军是何许人我不清楚,但从罗队长的反应可知,此人在台湾应有相当的分量,单是将军的头衔就有点夸张,在我印象中,国内除了十大元帅之后,就数将军,而且在当时绝对是限量版,哪有近几年批产几十个那么多?
    “好!黄校长,既然你的话说到这份上,容我去请示一下,请稍候片刻。”罗队长说罢,向权哥拱拱手,转身离去,想必是向上级请示下一步将如何行动。
    我们缩在车里,焦急地等待着结果,胸毛男手持猎枪,警惕地注视着我们,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估计这家伙会毫不犹豫向我们开枪——这宝岛上的黑帮,令人感到一股不寒而栗的凉气,资本主义就是资本主义,连黑帮也显得特黑。
    想到我们大圈的命运,或许只把握在罗队长的一个电话里,我的心情实在难以平衡。我只有暗自祈祷,希望黄校长的干爹能把局面镇住,虽然落在四海帮手上前途未卜,但若落在台湾军方手上,我们这帮大陆退伍兵相信也是有口难辩,说不好真的冠以间谍罪罪名,或充军或砍首,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
    台湾呀台湾,你就这样对待来自大陆的同胞?
    十八、宝岛台湾(三)
    我们的心像被烈火煎熬,这下才明白什么叫“焦急”,罗队的请示是不是太慢了?他再不回来,我的心可真要急得被煎焦了。
    或许只是三十到四十分钟左右,但感觉上,却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一圈士兵突然让出一条大道,冲进来一辆军用吉普,罗队长推门而出,提着电话机向权哥扬了扬手:“黄校长,赵将军要和你直接谈谈……”
    权哥并不迟疑,独自走过去接过电话,和他的那个干爹聊了开来。他们聊什么我没法听见,我的位置只能看到权哥半张脸,他像哈巴狗一样频频点头,一副挨训的模样,完全没有刚才那股威风,看来在他心目中,这干爹的分量要比亲爹重得多。
    良久,权哥挂上电话,和罗队交谈起来,而后返回车队,大声叫道:“全部下车吧!”
    权哥话音刚落,前排瘦子就扭过头来,向胸毛男及中排壮汉招了招手,两家伙立即拉开车门,把我们一个个像小鸡一样拉下车。站在车外,我看到小美女和陈宇几个从最后一台Van上拉下来,每人的手腕都被铐着,默默不语。
    “威仔,把他们带过去逐一开铐。水鱼,你负责把他们的行李全部拉到罗队的车上!”权哥在发号施令,看这情形,似乎权哥的干爹也没能把局面扭转,我们的命运,将落到国民党军队的手中。
    面对几十把枪,我们毫无反击的机会,逐一被推搡着带到那帮士兵的跟前,每个大圈兄弟手中的手铐刚被卸下,马上又被大兵重新铐上,还用黑布把头套起来,那一刻,让人感到无比的阴冷。
    士兵拉着我们上军车,前面的老李忍不住大声嚷嚷:“兵大哥,我们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强奸大姑娘,更别说间谍啦,绝对是冤……”
    “老实点,嚷什么嚷?”“啪”的一声,估计老李又吃了一个枪托,只有老老实实登上军车,我们身后,隐约中还可以听到罗队长和权哥的谈话:“今天的事多多得罪,我也是奉命行事,以后有机会一定请客赔罪,还望黄校长多多包涵……”
    军车的启动声掩盖了罗队的话,我双手被铐,头上套着黑布,漆黑一团,两边夹着兵大哥,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军车上。估计这是一辆军用大货,货仓两边摆放着两排平板凳的那种,其他兄弟相信也被间隔夹杂在台湾士兵之中,处境并不比我好多少,唯一可以准确定位的只有Susana,她怀中的Joyce还在哭,大概肚子饿了。
    罗队长和权哥还在谈论着什么,但距离太远,又被汽车的引擎声和Joyce的哭闹声吵着,根本没法听清楚他们谈话的内容。大约五分钟后,军车开动,摇摇晃晃地在公路上奔跑,命运将带我们走向何方?此刻的我特别迷茫,加上刚才撞击额头处还在隐隐作痛,双眼又看不到东西,我干脆合上眼,头一歪,借着兵大哥的膀子睡上一觉。
    人生,总是重复地睡觉,时而梦醒,时而吵醒,时而惊醒,时而自然醒,也有可能从此不醒……
    幸好,这次我属于被吵醒——也不知过了多久,汽车突然停下熄火,身边的兵大哥推了我几把:“你小子,倒还挺会睡的呀。”
    在兵大哥的推搡下,我们慢慢摸索着跳下军车,按着指引一步步向前走,不知方向,不知身在何处,车外吹来的依然是暖风,台湾八月份的天气原来和大陆一样,水深火热。
    兵大哥带着我左转右转,大约走了五分钟,感觉已处在室内,脚下的地面很平整,应该铺了地砖,透着点点凉气,挺舒服。“咯吱”的开门声,显然经过好几道门,那年代自动门很少见,估计每道门前都有门卫,为我们开门接风。四周的脚步声越来越少,似乎众兄弟被带到不同的地方,互相分隔开来。
    带路的兵大哥突然停下脚步,接着是开锁推门声,然后我被推进一个空间,我正在猜想四周的环境将会如何恶劣,会不会有穷凶极恶的死囚,或者望而生畏的刑具……岂知身边的兵大哥把我的头套用力一扯,当我两眼适应四周柔和的灯光后,却令我出乎意料。
    我正处在一个房间中,虽然比不上旅馆舒适,但也有一张软绵绵的大床,整洁的被铺,干净的书桌,舒适的座椅,还有一个小衣橱,床脚对着一个小小的卫生间,看上去也相当干净,还挂着毛巾,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会听国语吗?”一前一后两个兵大哥押着我,前面那个估计相对高级别,开腔问道。
    “会一点点。”我没好气说道。
    “听着,这几天在这里呆着,随时准备接受问话,有什么要交待的老老实实想清楚,只要坦白,我们绝不会为难你,明白吗?”
    “嗯。”
    前面的兵大哥使了个眼色,身后的马上会意,从头到脚把我摸了一遍,以确定我没有武器在身,随后摸出钥匙,为我打开手铐。
    身前的兵大哥又开口了:“兄弟,老实呆着,别乱想,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我正想问是不是可以把小美女拉过来和我同住,转念一想,这兵大哥只说“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却没说会不会满足我,多半说了多余,还不如留点气力暖暖胃。
    “先休息吧,浴室内已备齐所有用品,洗刷好后躺在床上好好想想要交待的问题,明白么?”
    “……”
    “明白么?!”
    “明白。”
    “我听不到!”
    “明白!!”我有点愤怒了。
    “明白就好,我们走。”呵,这大兵当我是狗来耍,撩拨我一身火气后,却带着他的“家丁”,“嘭”的一声把门关上,还可以听到外面锁门的声音。
    他们一走,我立即搜索房间。房间不大,基本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没有窗,只有房顶用来排气的通风系统,所有东西都是木质,想找半块金属也不可能,最令我恶心的是房顶有个小黑点,换着角度可以看到有点反光,估计是摄像头,奶奶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人家眼皮底下,哪还有捣蛋的机会?
    我连忙闪进洗手间,很仔细地全面检查一遍,还好,厕所似乎比较干净,并没有发现特别之处,我这才舒了口气。我此刻担心的并不是个人的走光问题,我只是担心着小美女,倘若连厕所也设一个摄像头,那这个世界还有human rights?我小虎肯定要和你们蒋家拼命。

    无无聊聊洗了热水澡,蹲了半天坑,而后又洗了一澡,硬是弄得筋疲力尽才走出洗手间。一想到头上那摄像头,我就浑身不在自,干脆钻进被窝,蒙头大睡。
    躺在床上,脑海中回播着今晚发生的一幕幕片段,究竟怎么回事?根据我的推测,老船长的水手中估计依然混有四海帮的手下,靠岸前或通过船上的设备,或通过自带的电报机通知码头的四海帮帮众,趁我们刚上岸没有准备,来个突然伏击。这样的推理合情合理,估计与事实八九不离十,问题是为何在押向四海帮据点的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
    台湾是不是经常这样拦路捉间谍我不得而知,倘若只是偶尔,而我们又刚好撞到马蜂窝上,那只能怪我们黑仔,但为什么那权哥把他的老干爹搬出来,问题依然没法解决?看样子四海帮的这个权哥,被敬称为黄校长,应当也有一定知名度,他的干爹,绝对是个分量十足的人物,赵什么松将军,总不会是个虚衔吧,竟然也要屈服于常规性检查?
    换一个角度想,拦路的部队听到赵将军的名字,似乎也有所顾忌,但为何仍然不屈不挠?倘若我们只是偶尔撞到他们手中,以赵将军的威名,按理说应当放行,除非台湾军部严守政令,办事绝对不留后门,但这又和我对蒋家军的印象大相径庭。假若并非如此,那么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我们正是这批部队今晚的目标。
    我们十个大圈,刚刚从北美得胜归来,拽着上百万美元,借道台湾偷渡香港,就那么轰动?虽然没出飞机大炮,但却要在公路上摆出瓮中捉鳖之势,连什么黄校长、赵大将军通通都要让道?——这实在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说实在的,我敢向毛 发誓,我们十一人中没有一个是间谍,即使以前在部队当过兵,那也是咸丰年代的事儿,和今天绝扯不上半点关系。
    想到或许会被严刑逼供,我的心马上又凉了半截,但我下定决心,无论怎样折磨小虎,我也决不做“汉奸”,卖国求荣的事小虎决不做,分裂祖国、有辱国体、批评党干、质疑党风、对党员不敬、揭发干部腐败、披露社会黑幕、暴露社会不公等等所有所有影响社会和谐的事,小虎都不会干,有本事你就折腾吧,我只会高唱党歌,为党为国歌功颂德,为你们蒋家洗脑!
    心意已决,我在迷迷糊糊中堕入梦乡,或许是由于额头被撞得有点恍惚,这晚的我睡得特香,既没有小美女的突袭,也没有人来提审,而且环境还特别安静,竟然可以自然醒。醒来之际,依然是柔和的灯光,分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门口,放着一盘食物,有煎蛋和牛奶,还有两片面包,既丰富又有营养。我不管它是不是下了药,吃饱了又睡,等待着提审的一刻。
    十八、宝岛台湾(四)
    然而,一切依然,我一直没有被提审,一大串想好的谎话、实话也没处发泄。早上,依然是煎蛋、牛奶和面包,中午,肉饼饭加一只香蕉,晚餐有一只鸡腿,再伴上一盘番茄饭,凭借着食物,我才弄清楚这是早上,中午,还是夜晚。
    没有小美女,没有电视,也没有书报,偶尔走进两个大兵,却也是更换生活用品,我连声追问什么时候提审,他们均不理睬,如同哑巴,令人兴致索然。
    此刻,我才知道世间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是寂寞。关在这房间中如同坐牢,人家判了十年二十年的,也总有个盼头,我倒好,既不知犯了什么罪,也不知判了多少年,甚至连一个同房的囚犯也没有,虽然环境和伙食不错,但我宁愿选择差一点的房间、差一点的食物,以换来一个室友说说话,当然,如果是小美女就更佳……
    当我看到第十条鸡腿时,我有点发飙了,我故意洗完澡光着腚走出洗手间,故意在那个摄像头前走来走去耀武扬威——看吧看吧,最好后面躲着个MM,让你只能看而不能亵玩焉,让你灌满鼻血,让你欲壑难填……不给点颜色你看,还以为小虎好欺负?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招“虎虎生威”让台湾女兵实在忍受不了,第二天,两个兵大哥冲进房间,令我穿着整齐,然后又为我铐上手铐,蒙上头罩。
    “嘿,兄弟,去哪提审?”我根本不用挤出笑容,挤了他们也看不到。
    “放心吧,不是提审。”
    我立即停下脚步:“不用审?直接上刑场?不是吧,那还有王法吗?我……我有很多猛料要暴呀,机密,都是一级机密……”
    “放心吧,不是上刑场。”两个兵大哥笑着说道。
    “吃了你们十条鸡腿,还不用上刑场?你不说,我不走。”
    “走不走?”身后的兵大哥一枪托打在我的背脊上,火辣辣的痛。
    被兵大哥推搡着似乎走到室外,登上军车,车上挤着不少人,大家哼哼哈哈的,一听就是众兄弟,好啰,倘若到刑场,还有兄弟陪着,我还喊了句“Karen?”,一把可爱的声音立即回应“Tiger man?”,“有我在,你不用怕,嗯?”“嗯。”
    兄弟有了,女人有了,上路放心了……

    汽车中途停过好几趟,要么吃饭,要么上厕所,后来一段路上,兵大哥干脆把我们的蒙头布扯下,让我们重见光明。兄弟相见,大家十分兴奋,大伙都胖了,相信是那鸡腿子的营养太过丰富。小美女也养白了许多,平添几分秀美。就是嘛,好端端的晒那么黑干嘛,白皙的皮肤不好吗?人家天皇巨星Michael Jackson还想方设法变白呢——一想到在烈日下跪着为小美女涂抹太阳油,肚子里就一股怨气。
    军货被帆布裹着,看不到车外的景色,急行中风声大,兄弟们也无法交谈,但此刻能照个脸,总比蒙着头一片漆黑的要好。想来台湾还很讲究,汽车飞速行驶或许有二十多个小时了,仍然没到达刑场,哪像我们国内,拉到城郊没多远就有好几个,任君选择。
    军货又跑了几个小时,车外的天色早已漆黑一团,当汽车停定之后,我们都感觉到十分劳累,虽然一整天都坐在车上,基本没动过,但骨头却有点酸软,腰力不振,比连续上演两场武松打虎还要辛苦,或许,这就叫作“舟车劳顿”。
    不远处,传来海水拍岸声,还可以听到熟悉的海鸥浪叫声,“噶噶噶”,十分亲切,十分放荡。
    “下车吧!”车外,还是罗队长的声音,十天没见,罗队长却没变,哪有我们大圈兄弟那样,个个养得白白胖胖,一副营养过剩的样子?
    兵大哥一对一把我们扶下车,态度挺友善。站在车下一看,我的心宽了——这儿绝对不是刑场,而是码头,看那架势,比基隆那个还要大,一个个大型吊臂悬在半空,在月下如同哥斯拉一样站立海边。
    “打开手铐。”罗队长再次下达命令,一个个兵大哥摸出钥匙,为我们一一开锁。
    罗队长来回走了几步,向我们笑道:“先生女士们,这几天多有得罪,事情原来是一场误会,让你们受惊了……”
    “我真的很受精!”看来老李被打了几枪托,此刻还在耿耿于怀。
    “咳……你们的行李都在船上,一会直接送你们到香港西贡码头,一切已安排妥当,小方……”
    “在!”
    “你带先生女士们上船,路上好好照顾,明白吗?”
    “是!”小方行了个军礼,一摆手,示意我们跟上。
    罗队长站在一边,笑咪咪地为我们送行,我们一帮人稀里糊涂地跟着这个小方登上一只不知名的渔船,还未及多看码头一眼,渔船已急匆匆地离开码头,扬帆而去,岸上的罗队长、兵大哥们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如此这般,我们就结束了稀里糊涂的宝岛之旅。

    这只小小的渔船上,大约有七八个船夫,问了他们半天,才得知刚才的码头就是高雄港,并不是他们不愿意说,只是他们说的大概是台南语,比闽南话还要难听,一不留神,还以为他们在说英文。那个小方却默默不语,只负责领我们取回各自的行李。说到行李,这是重中之重,兄弟们各自找了个角落,清点着自己的行李有没有被弄丢什么,我也是首先检查过行李,再检查小美女有没有短斤缺两。
    “怎么,这几天害怕吗?”环抱着小美女,迎着海风,我风度翩翩。
    “嗯。”
    “后悔和我一起上船了吧?”
    “No。”小美女把头歪在我的怀里。
    我故意默默道:“怎么和我的答案不一样呢?”
    小美女沉默半晌,突然明白我在取笑她,娇怒地一个转身,反手扭着我耳朵:“Tiger man,what are you taking about,en?”
    “你先放手……先放手……”此刻,如果听到许志安痛苦地问:“《男人最痛》……?”小虎一定可以第一时间作答:“是耳朵!”

    从高雄港到香港,直线距离约六百多公里,我们的小渔船不但走得慢,还稍微向菲律宾方向南行一段才改向西行,直到第二天深夜才靠近香港水域,并换上一支红白蓝,有方块有五角星的国旗,问那船夫老半天,才听清楚那是巴拿马的国旗,本还想问“为什么要换旗帜?”,但一想到船夫的解释肯定又要耗上半天,干脆不问,只要能平平安安在香港登陆,管你挂的是啥玩意。每当回想起台湾上岸时的情况,大伙仍心有余悸,默默祈祷着这次能一帆风顺。
    夜已深,我在月色下对了对表,已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钟,船长下令关掉大部分引擎,并熄灭船上所有灯光,让船慢慢靠近岸边。此刻,香港的陆地已清晰可见,我想即使跳下水也能轻易游到岸边。
    船长小心翼翼地靠岸,大家默不作声,以免惊动香港水警。小方曾翻译过船夫的话:从西贡码头偷渡上岸的大陆客并不多,事因这边离大陆海岸线较远,方向一旦弄错很容易游向大海,但这边走私船却不少,香港水警的巡逻对象主要针对大功率的快艇。
    渔船终于无声无息靠岸,告别小方和船员,我们大圈兄弟终于踏上香港的土地,上次一别虽是半年前的事情,却恍如隔世——东方之珠,我们又来了,这趟,将不只是过路……
    迎接我们的是一片小树林,虽然我们的衣着并不像大陆客,但三更半夜一大群人,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疑。经过商讨决定,由我和陈宇穿过树林,到附近的村子找电话,联系留在香港的大圈兄弟接我们离去。
    一切还算顺利,走出林子不远就看到电话亭,还有个车站路牌,陈宇拨通电话,很快就联系到以前的战友,他们马上发车前来接送我们。
    不到一个小时,陈宇的兄弟就开来一辆中巴,大伙赶紧上车,前往新界的一所小旅店,路上,陈宇的兄弟和我们互相简介,他姓梁,名启德,来港后多了个外号叫“机场”,他笑说这与他的胸部大小无关,只是来自于香港的“启德机场”。机杨是四川人,跟大哥何文宇来港投奔陈明宇,因为在港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所以没有跟随陈明宇一道到北美搏杀……沿路机场有说有笑,为人十分爽朗。
    到达旅店,何文宇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何文宇和陈明宇是老战友,后来陈明宇偷渡到香港,建立大圈势力,并招呼国内的战友过来一同拼搏,于是何文宇带上几个退伍战友一同涉水来到香江,凭借个人魅力,坐上大圈第二把交椅。今晚半夜三更一个电话,何文宇就马上动身并为我们准备好一切,可见他对待兄弟的关切态度和非凡的办事能力,确有大哥风范。
    “房间已安排好了,大家都累了,先休息,明晚我再为大家接风洗尘。”何文宇抱抱拳,和机场一道告辞离去。
    关上房门,抱着小美女躺在大床上,我终于可以伸展一下,台湾郁闷的日子,无论是武松或是老虎,都几乎憋死了……
    十九、告别老怪(一)
    第二天醒来已是下午,窗外射进一柱香港的阳光,格外温暖,意气风发的我并没有被凌乱的房间影响诗意,一首《香港,小虎来了》冲口而出,尽显此刻得意望形的心情,倘若有笔墨在手,一定模仿当年的宋公明,在墙上题诗一首:

    香江大门为我开,
    金钱美女伴我来。
    康庄大道铺前路,
    小虎从今领风骚。

    吟罢跳上凌乱的大床,再来一段老虎打武松的好戏。
    傍晚,何文宇一众兄弟不到六点已在大堂等候,招呼大家到附近的酒楼,为我们接风洗尘。香港的酒楼装修确是高档,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大盏的水晶吊灯闪出的是不一般的气派,回想起大海在G市的那家饭店,即使下重本重新装修后,仍脱不开一股的俗气,看来国人到海外考察确是无可厚非,否则夜郎自大,只会徒增笑料。
    众兄弟十多人摆了两席,艳光四射的Susana这晚穿了件时尚的西裙,尽显身材的玲珑浮凸,让一众兄弟目瞪口呆,赞叹不已。原来中怪两口子逛了半天商场,在香港这个购物天堂狂扫不少高档货,当中不少是名牌服饰。奶奶的,早知道我也和Karen跟着去,把小美女装扮得如同公主一样,为我争点面子,反正老子现在有的是钱。
    觥筹交错间,众兄弟互相介绍着,何文宇的手足和李氏兄弟、黄凤熬、陈宇几个本来就是亲密战友,早已认识,说起当年在香港拼搏的故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没完没了,一边倒酒的女侍应或许能听懂不少国语,脸上的表情时而大惊小怪,时而惊慌失措,也不知道兄弟几个是不是故意逗她玩的。
    何文宇众兄弟刚说罢香港打拼故事,这边的小李子也加油添醋地报告在北美半年来与亚洲黑帮对垒的辉煌经历,大伙听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当说到程万里同志光荣牺牲的一段往事时,大家唏嘘不已,每人向天向地各敬一杯,祝万里兄弟一路走好……
    酒过三巡,老怪向大伙宣告,他已决定,明晚返回深圳。兄弟众人闻言无不哗然,多少人千辛万苦才偷渡到香港,摆脱看不到出头天的生活,老怪倒好,反其道而行之,真令大伙摸不着头脑。
    老怪也没有多作解释,只是自灌三杯,以谢兄弟们一向的关怀与支持。我想全场只有我和中怪了解老怪的想法,但了解并不等于理解,今后的大陆将如何发展,是风云再起还是一飞冲天?单凭我的智商实在难以把握,但老怪自有他的想法,以他超前的意识,估计其选择不至于太差。
    人各有志,没有人可以随意改变他人的想法,所能做的只能是衷心的祝福。何文宇想得很周到,马上联络关系网,不一会就通知老怪已为他安排好船只,明晚凌晨两点半从元朗龙头滩出发,两个小时内可以在深圳登陆。
    这晚,何文宇众兄弟都没喝太多,据说晚上他们还要上班,根据机场的介绍,他们现在干的是保卫工作,为几家夜总会看场,收入不错,但偶尔也会发生闹事打斗,有他们在事情很容易摆平,而最担心的是香港警方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突袭,他们虽然已领到行街纸,但如若发生罪案,说不定就会被押返大陆,问题就可大可小,不过,话说回来,夜总会的老板挺有手段,好几次都能逢凶化吉,而且比较信任何文宇所带的几个兄弟,互相倚仗,生活基本走上正轨。

    第二天,兄弟们陪老怪到旺角逛了一天,疯狂大采购,老怪大包小包的好几大袋,多是名牌衣服,这些东西,在大陆是稀货,有钱也买不到。
    傍晚吃过饭后,老怪执意让我、中怪和陈宇三个陪他到太平山顶观看香港的夜景。我们乘坐出租车到达港岛,坐上山顶缆车,徐徐而上,香江璀璨的灯饰渐渐映入眼帘,万家灯火,闪闪发光,透红整个夜空,无愧于“东方之珠”的称号。
    走下缆车,我们四人沿着山道登上太平山之巅,俯视维多利亚港,海面平静如镜,倒映着两岸五彩缤纷的夜灯,勾勒出一幅时尚又不失典雅的香江夜色宏图,微微的夏日夜风,轻轻拂面,格外清凉。
    “老怪,你一走,就再也听不到你的鼾声,我怕这几晚我得失眠。”我们几个在山顶找到一个僻静处或坐或躺,观赏着美丽的夜景,远眺点点的繁星,陈宇为大伙点上一根香烟,率先打破寂静。
    “呵呵,早知道搞盒录音带,帮你催眠。”中怪也不失幽默,“老怪,你真的想清楚了?只要没上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早想好了,这边的生活不适合我,昨天,我和国内通过电话,看来那边很多机会等着我,虽然前途不可预测,但直觉告诉我,只要把握好机会,那对我来说绝对是一条阳光大道,你们几个以后在香港倘若混不下去,就到国内找我,只要有我老怪在,绝不会让兄弟们受苦。”
    “老怪,你这不是诅咒我们吗?”我笑道。
    “呵呵,是我错,是我错,以兄弟们的本事,在香港打拼绝不是难事,只要混到身份,我相信你们一定能飞黄腾达,前程似锦。”老怪深深地吸了口烟,似乎精神抖擞。
    “少了你,我们就少了一个舵手,今后的路不好走啰。”中怪仰望夜空,吐着烟圈,仿佛要套几颗星星下来。
    “就是就是,来香港的船上偶尔听到那姓方的小兵说过,没有老怪的决定,说不好咱们就得栽在台湾——老怪呀,虽然说不上咱们缺了谁就不行,但缺少你总是兄弟们的一大损失……”
    “哦?台湾?台湾的事也实在蹊跷,老怪,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台湾借道中遇到稀里糊涂的事,我一直搁在心里,总觉得有捉摸不到的奇怪,按理说,我们几个大圈能有多大的能耐,至于连什么将军也摆平不了?一想这,我就连忙打断陈宇的话,迫不及待向老怪询问。
    老怪躺在草地上,远眺长空,深深地叹了口气:“唉……这事想来,责任在我身上。”
    “哦?”
    “中怪,记得那天咱俩到发哥家取钱并谈论借他的船偷渡香港的事么?”
    “嗯。”
    “那天,是我和发哥的初次谋面,我发觉发哥这人学识异常渊博,无所不通,大家有点相见恨晚,那天我们谈及诸多方面的内容,无论历史、经济、文化、哲学、政治、政策等方面,他都有独特的见解,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当时我还在想,台湾的黑帮中竟然会有这样的人物,是不是一种浪费?”说罢,老怪啖了口烟,堕入沉思中,我们几个默不作声,在安详的夜空下静待他继续。
    “后来,我把我的情况告诉他,请教他我放弃现有的一切,选择回国发展的决定是否正确——现在回想起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哦?”我们几个竖起耳朵,被老怪的话语深深吸引。
    “发哥对我的情况产生极大兴趣,问长问短,当时我只道他仅是想对我的情况更为了解,以便提出中肯的意见,于是一切直说而没有细想,直到在台湾被军方拘留,并对我做思想工作时,我才明白所以然来……”
    “哦?做思想工作?到底怎么回事?”我迫不及待问道,原以为台湾的事或许真是误会一场,大伙和我一样都关在房间中养尊处优,想不到老怪却曾被做了思想工作,看来里面的故事并不简单。
    “拘留我们的应该是台湾情报局的人,以我的推断,发哥表面上是黑道上的人物,但其真实身份是这个机构的成员,负责物色合适的人选为他们办事。台湾情报局的权力想必不小,连那个黄校长的干爹也得服从他们的安排。这趟他们的要求也很简单,给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回国后和他们的人联系,提供适当的资讯。”
    “提供适当的资讯?老怪,这不是要你当间谍吗?这是叛国,打死也不能当。”中怪立场坚定。
    “倘若当时我拒绝他们,你认为大家能走出台湾吗?”老怪吸了口烟,微微笑道:“我想过了,或许这也是个好机会,不妨将计就计,把他们给一窝子端掉……”
    “哦?”我们几个眼前一亮,静待老怪的锦囊妙计,然而,老怪却合上双眼,酣然而睡了。
    我们四人大男人,头顶头,躺在太平山顶,默然无语,各有所思。过了今晚,老怪将离我们而去,虽然仅是隔江相望,但距离却是那么远,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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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2-10 11:49:21  更:2021-12-10 11:5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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