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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中篇小说《他去天堂祝福你》连载[第2页]

作者:野有蔓草蓁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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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州书生 2020-04-17 13:07:08
    女孩子熬过了艰苦岁月。
    -----------------------------
    是的呢,她就没有吃不了的苦!

    二十五

    已经过了腊八了,过了腊八便是年,郑家庄已经有了浓浓的年味儿了。郑安华坐在炕上正在做给女儿做棉袄,他熟练的穿针引线,炕上摊开着一块漂亮的花布,他先往花布片子上铺棉花,几个孩子,老大和老二都上了小学,老三和小儿子在炕上玩,老娘在灶间拉着风箱做饭。
    郑安华干着活儿,偶抬头望向玻璃窗外,看到院子里厚厚的积雪,树杈上挂着金黄的大玉米棒子,玉米棒子的顶上挂着白雪,那颜色对比的好看极了。可郑安华无心欣赏这美丽的雪景,他担心着他的小莹,下这么大的雪小莹出去快一个月了,到现在音讯皆无。以往她出去差不多半个月就回来趟,这次都这么久了,对郑安华来说,一个月就是太久,他担心她,牵挂她,尤其像现在天气不好的时候,他更是每天都在担心。
    今天刮的是东南风吧?因为他闻到了二愣子家鞭炮作坊里那熟悉的炒炸药的刺鼻的味道,二愣子这几年做鞭炮发了财,早就跑到离家好几里地的村北新盖了大房子,二愣子家的鞭炮作坊的三间老屋孤零零的立在村南头,现在整个郑家庄就数自家离二愣子家最近了,小莹,咱得盖屋搬家了。
    一想起盖屋搬家,郑安华便想起四年前为了盖屋而出的事故,他不敢面对,小莹也不提盖房的事,可能小莹心里也不舒服吧?可是,房子必须要盖了。
    郑安华想着心事,突然他左眼皮跳个不停,左眼皮跳,好事要来到。小莹回来了。
    过道里响起熟悉的自行车支架的响声,只见小莹转过了影壁墙喜孜孜的进了屋,她高兴的说:“我回来了。”
    郑安华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原来打了个盹儿的功夫便做了个梦。
    郑安华回过神,他继续铺着棉花,突然大腿根处一阵刺疼感袭来,他好像感觉自己的双腿还在,并且疼的厉害。这种状况在他手术后半年便开始了,起初他不当回事,还想着可能是出现了幻觉,他已经没有腿了,但他确实感觉腿还在,并且腿还在疼,有时候是撕裂般的疼,有时候像被一把刀在切,在生生切他的腿,可是他又没腿了,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疼过一阵就好了。像现在,他又觉的腿疼,像被电击了一下,就那么“嗖”的一下疼过去了,他又恢复了原状。
    可是,郑安华到了晚上便疼的厉害了,他经常疼的冷汗直冒,那种肉体被撕裂的痛楚深深的折磨着他,可他硬是咬着牙不吭一声,他不想再去医院了,他不想再给小莹增加负担。他曾偷偷托姐姐去医院咨询过,还辗转找到了当初给他做手术的医生。医生回忆了一下说,是有这么个病人,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必须快速截肢,否则会危及生命。说他这种情况是属于幻肢疼痛,就是脑子里一直想着腿还在,腿是很疼的,这种情况很难治疗,唯一的办法是患者自己要坚强,不去想腿的事,转移注意力,反正是不太好办。
    姐姐一边说一边哭,说你是我们唯一的弟弟,你说你那么痛苦我们也不好受……
    郑安华笑着说:“没事,我能挺过去,放心吧老姐们,不过你们可得给我保密,不能跟小莹说……”
    郑安华隐瞒着他的痛楚,他不想再让小莹为他操心了,他心疼小莹,小莹太累了,他太不容易了。

    小莹是不容易,你说她本来就不容易,还得操心着这个不省心的表妹。她在雪地里把光着半截身子的金秀拖回吴老太的炕头上,金秀的腿已经冻的麻木,趴在吴老太炕头上好几天才缓过来,小莹啥都不干还得伺候她,还得买好吃好喝的给她补身子。她一边把鸡汤端她炕头上一边骂她:“你就是活该自找!你活该!我真不该伺候你,俺家郑安华俺也没有这样伺候过,俺想想就屈的慌。”
    金秀笑嘻嘻地说:“要不你是俺最亲的姐姐嘛!俺错了,俺下次不敢了,俺下次小心着点,不让他老婆发现了……”
    “什么什么?你还想下次?我说你别再祸害人了,你祸害别人的家庭你也糟踏了自己,你还死性不改,我……我真想扇你……”
    小莹恨的咬牙切齿,没眼力见的金秀还问:“哎,我说小莹,那晚那个男的来?”
    “哪个男的?不知道……”小莹没好气地说。
    二十六

    小莹终于回来了,这次郑安华没有做梦,他欢天喜地,他笑,他开心的坐在炕上笑,他的小莹平安回来,没有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了。比过年都高兴。
    是的,快过年了,1989年春节快到了,郑家庄的人们一片喜气洋洋,在外打工的也回来了,他们带回了血汗换来的钱,带回来了老婆孩子的新衣裳,带回了孩子的新玩具,带回了家中老人治病的药,头疼的、咳嗽的、消炎的,另外还有狗皮膏药。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大街上还有未化完的积雪,房顶背阴处也是铺着厚厚的一层,而朝阳的那面则化的干干净净。看样子这雪要跟着过年了。郑家庄的集市上红红火火,卖年画的、卖大红对联的,都把货平铺在融化过的干燥的土地上。那些卖盘子碗的、卖盖垫的、卖青菜的都把货物摆在压的很结实的冰雪上面。卖衣裳的用木杆子把衣服高高挂起,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肉杆子上挂着整个的猪身子,猪头趴在旁边的大瓦盆里,被褪净了毛,它们紧闭着双眼,好像不忍心看到堆在自己的脑袋旁边的一卷猪大肠、猪心猪肚猪肝……它体内的零件跟体外的零件一股脑儿团聚在大瓦盆里。屠夫操刀在挂着的猪身上一大块一大块的切割着猪肉。
    快过年了,怎少得了卖鞭炮的呢?不过,卖鞭炮的在村外野地里,他们的拖拉机上、大马车上、毛驴车上都装载了满满的鞭炮,大鞭、小鞭、二踢脚、烟花、还有小孩子放的滴滴筋……它们在车上被码成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大垛,大垛颜色鲜艳,大红、大绿、金黄、靛紫……这些色彩为冬日里苍凉的村庄增添了一抹生动,村子更加活泛起来。
    试放的大鞭从早上就噼哩啪啦响个不停,卖鞭的好像鞭不花钱,拿出来一支接一支的放,空旷的野地里铺满了红红的鞭炮的碎屑,像铺着一层红红的地毯。

    小莹穿行在熙熙嚷嚷的人群中。她穿着一件红色的面包服,乌黑的头发随便扎了个马尾,她从西山里回来后就脱去了乞丐装换上了家里平常穿的衣裳,但是普通的再普通的衣裳穿在小莹身上也有一种不凡的美,她在集上还是最扎眼的一个。
    这段日子郑安华越来越消瘦,小莹心疼他,便在集上买了一大块猪肉,买了一大块排骨。她提着猪肉和排骨在人群中挤,挤着挤着一个人挡在了她面前,她猛抬头看到来人,她惊讶的张着小嘴,心里像有只小兔子在撞,她感觉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脸上一阵阵发热,对方则用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看着她,仿佛要把她融化,在这个光天化日郎郎乾坤的郑家庄的大集上,张小莹仿佛要化掉,她感觉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软……不行,张小莹,你要完蛋了!
    她低下头,慌乱中她不顾一切地钻进人群,不行,必须要逃,逃的远远的!可是,这是在自己家呀?她能逃到哪儿去?

    忙年忙年,试想郑家庄谁家最忙?当然要数二愣子家,批发鞭炮的车辆白天黑夜络绎不绝,二愣子白天黑夜连轴转,但也满足不了提货的客商。二愣子就赶紧雇人啊!像过去地主家雇短工,二愣子了不得了,他成了郑家庄最富有的人家啦!
    王喜平穿着旧军装,在二愣子家的作坊里默默的干着活,二愣子对这个有这九根手指但干活毫不含糊的男人很有好感,这人哈,别看九个指头,比十个指头的干活都麻利,干起活来一个顶仨。
    王喜平在纸筒里装上炸药,捻上棉线引子,然后封好口。他熟练的操作着。有时他在锅台上炒炸药,炸药炒好了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他想起了他去过的战场,炮火连天、血肉横飞,那种销烟的味道跟这个是如此的相似,不!不是相似,是它们本来就是一种东西,这炸药和战场上的炸药本来就是一家子,只是,这鞭炮用在普通老百姓的过年,给老百姓带来的是欢乐、是幸福、是开心。而战场上的炮火,是血雨腥风,是老百姓的骨肉分离!是痛苦!

    王喜平做着鞭炮炒着炸药,得了空他就从二愣子家的鞭炮作坊的后窗往外看,后窗不大,是那种老土屋的小窗户,小窗是扁扁的,横着也就半米,竖着二十公分,小窗上竖着一根根腐朽的沤烂了的木头窗棂。
    所有干活的人当中,王喜平个最高,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从后窗看到外面是什么样子。
    二十七

    郑安华家在二愣子家正北方向,离二愣子家的距离不到十米。这不到十米的距离是有过几幢土房子的,不过他们现在都搬走了,只剩下倒塌了的老土屋的断墙,天长日久的日晒风吹,它们越来越矮,越来越矮,最后有些就矮到地平线了。
    郑安华家现在是家离二愣子家距离最近的的一户人家了。王喜平的眼睛掠过破墙,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小莹从家里出来又进去,她的打扮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她的衣着并不出众,可她还是美的惊心动魄。
    你这个女人,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却让你迷住,我实在是毫无办法,我的腿跟着你,我跟你来到这里,我的眼睛想看看你,我的心想看看你,看看你是什么状况。可是,你一天到晚的忙碌,你家里出来进去那么多孩子,她们一个个那么可爱,她们都是你的孩子吗?不可能!怎么会?你怎么生了那么多孩子?不对!又出来一个,这个好像是个男孩……她们都叫你妈妈……天哪!你四个孩子,三女一男……
    又出来一个,那个老人家年纪好大,好老啊!起码得八十了,她是你母亲吗?还是你婆母?她那么大年纪了还每天出来拿柴草做饭,老人家好辛苦!
    可是,怎么没见你丈夫?他人呢?我一直就没见过那四个孩子的爸爸……
    王喜平心里琢磨着,他又不好打听,就心里闷闷的,闷着闷着过年了,王喜平回了大桃园村过年,可他还没到元宵节就回来了,他在家呆不住,这儿有他的牵挂,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在告诉他,这儿,郑家庄才是他的家,这地方好像他很久很久以前来过,是的,他越来越觉的这地方他很久以前来过。
    他再次站在二愣子家的鞭炮作坊那三间破土房子里,三间屋空空荡荡,所有的鞭炮都在年前搬空了,二愣子又狠狠的赚了一笔。
    二愣子说:“你要不嫌弃你就住这儿,反正再到冬天我还想雇你。”
    “那你今年春天还有什么活?”王喜平问他。
    “干建筑,我领着七八个人给人盖房子,你要想干就跟着我……”
    王喜平终于又有了在郑家庄住下的理由,二愣子也不是天天都有活干,有时候一幢房子盖好了也许就闲上两天,王喜平就在那三间散发着火药香气的破土房里呆着。
    清明节快到了。
    小莹去地里看了看,这块去年就闲下来的春地小莹想种黄烟,黄烟伺候起来异常烦索,因为需要自己熏烤和加工,才能换成钱,但这玩意儿伺候好了很赚钱,种上个七八亩就能收入个万儿八千的。小莹太需要钱了,眼看着孩子一个个长大了,都快上初中了,光学费就是笔不小的数。还打算盖房子,算算哪里都得花钱,小莹想自己还得拼命干。
    清明节这天,太阳暖暖的,郑安华坐在炕上,从玻璃窗外就能看到自家院外树上的杨花簌簌飘落,院子里的杏树上的花开的一簇簇的,他心情很好,看小莹从地里回来就说想出去晒晒太阳,最好到院外看看,他都好几年没出大门了。
    小莹就和大妮二妮两个,娘儿仨用一把椅子把郑安华抬出了院外,让他坐在墙根下晒太阳,郑安华脸色惨白,他望了望天上的太阳眯缝着眼,两截大腿根撑着两条空荡荡的裤管,裤管垂在地下,被风一吹,裤子飘起来了。
    大妮看爸爸晒太阳很高兴,就说:“爸,以后我们天天抬你出来晒太阳。”
    郑安华抿着嘴笑着说:“好好,俺闺女中用啦!”
    小莹也笑着说:“咱闺女能抬动你了,咱以后就不要老是在屋里闷着,咱也多出来晒晒,晒晒不缺钙……”
    王喜平站在二愣子家破屋里,他顺着窗外看到了,小莹娘仨抬出了一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个半截身子的男人,因为他看到了郑安华的两条腿飘到了椅子后面。王喜平惊讶之余忍不住泪流满面:我说呢,一直没见过你丈夫出来,原来他是个残废啊!老天!你这个女人,你撑起这么大一个家,你该多辛苦?老天!我受不了了,你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承受了这么多,你竟然承受了这么多!我该……我该怎么办?这女人……这女人每天起早贪黑,她会累坏的,她会累垮的……怎么办?
    王喜平找到二愣子说:“我要买辆拖拉机,我还要买配套的农机具。”
    二愣子一愣一愣地说:“你买拖拉机干什么?你又不在郑家庄种地。”
    “你就不用管了,我只问你,我买的拖拉机可不可以放到你这破院里?”
    “那倒可以,反正这院子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到冬天你得开走,我还得腾出地来放鞭炮。”
    二十八

    事情就是蹊跷的很,连小莹都很吃惊,她就像做了个梦,一夜之间,就像变魔术般,她家的五亩黄烟田被拖拉机深耕了,小莹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喧腾腾的土地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下,新鲜的土壤散发着香味儿。
    就这么耕完了?好,耕完了我就开始打烟沟了哈!
    小莹牵着借来的大骡子,肩上抗着木犁铧,向着烟地走去,骡子在她肩膀处喷着响鼻,九岁的大妮跟在一边。
    到地头了,小莹拿撅把在地里划杠,从地南头划到地北头,她指着她划的那根杠跟大妮说:“闺女啊,呆会儿你牵骡子,记住,一定要顺着线走,走直路,不然烟沟就斜了……”
    娘儿俩一个牵骡子一个扶犁,那模样看起来吃力的很,有人从这路过,同情地说:“这活怎是女人干的?况且还有个孩子……
    小莹擦着脸上的汗珠子说:“人没有受不了的罪,却有享不了的福,能受罪说明还能蹦跶,像俺家郑安华,他倒是不累,也用不着下地,可他享福吗?他一点也不享福,他也在受罪,他也不好受……”
    九岁的大妮小小的身子牵着高高的大骡子,骡子高昂着头使劲往前拉着犁,小莹咬着牙,嘴里喊着骡子:“驾……哇哦……驾……”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前推犁。汗珠子在脸上流淌着一条条小溪。
    王喜平站在远处看,他皱着粗黑的眉头,眼睛里充满着关切和焦虑,他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恨不得现在就帮她扶犁,他知道自己的拖拉机上有家伙什,可他不敢去,他害怕遭到拒绝,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遭罪吗?还有那个幼小的孩子,她才那么小,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啊!
    突然他眉头松开,脸上出现了一抹刚毅,本就俊朗的脸此刻更加俊朗,他抿了抿嘴角,然后毅然决然地回到了二愣子家。
    其实小莹家里原来是有拖拉机的,并且小莹也会开,她还会开着耕地。可自从郑安华和他爹开着拖拉机出事后她就把拖拉机处理了,不要了,那辆车是祸害,我不要那辆祸害!
    小莹就是再苦她坚决不用拖拉机,可是她却听到了一阵风驰电掣般的轰鸣,王喜平开着拖拉机出现在她家地头上。我不管了!我今天就给她把烟沟打了,我给她干活她还能吃了我?吃了就吃了,吃了我在她肚子里就跟她永远不分开了,这样也好……
    王喜平一声不吭地开着拖拉机下了地,他凭着自己的眼力目测,烟沟打的又鼓又直,像打了直线画上去的,看上去漂亮极了。
    小莹木呆呆地看着王喜平来来回回,她想跟他说你这算什么事呀?你回去吧我不用你。可王喜平紧绷着脸,只是干活,开着拖拉机不停地穿梭,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大妮站在一边说:“妈,这个人是谁?”
    “不认识!”小莹眼神恍惚的说。
    “那他为什么帮咱干活?”
    “大概走错地了。”
    晌午的时候,王喜平把活干完了,他把拖拉机开到地头上,稍稍停了停,小莹逮着机会说:“以后你别来干活了!”
    王喜平一句话不说,发动拖拉机“轰”的一声开走了!
    小莹站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高喊:“滚……!滚!……”然后她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向着跑远的拖拉机扔去。
    王喜平再帮小莹干活索性不背着人了,他光明正大的帮她,我王喜平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我什么都不怕,我又没对不起她丈夫……小莹,王喜平知道了,她叫小莹,村里很多人叫她小莹,多好听的名字,小莹,我喜欢你!我爱你,但是我没有越轨,我就想帮帮你,就想帮帮你!
    小莹家今年收了十亩小麦,套种了十亩玉米,还种了三亩豆子,二亩花生外加五亩黄烟。
    这些活儿都是王喜平帮着干的,收麦子的时候天气不好,王喜平开着简易收割机把麦子推倒,再捆起来用拖拉机运到打麦场上,再用铡刀把麦穗铡下来,垛成大麦穗垛,等地里的麦子全部收割完毕,再把麦穗垛打开一起脱粒。
    十亩麦子啊!在那个手工劳动的年代需要很壮的劳动力。并且小莹还在麦收期间经历了一场大雨,要没有王喜平,小莹家的麦子就打了水漂——是真的打水漂,很多人家的麦穗都冲沟里去了,顺着沟冲到河里再顺水漂走了。
    每次王喜平来干活小莹都不给他好脸色,每次都骂他滚,可王喜平还是一句话不说,就是一个劲儿地干活,干完活后就回到二愣子家的破土屋睡觉。

    慢慢的,村子里流言四起,说张小莹找了个野汉子,明摆着骑在郑安华头上拉绿屎,还有人说亲眼看见小莹睡在二愣子家炕头上,跟王喜平睡在一起,还有人说,张小莹早就不在家睡觉啦!
    郑安华看着小莹,小莹正忙活着倒热水给自己擦洗身子,小莹说了,她说长年卧床的人必须得经常擦洗,不然会得褥疮,褥疮严重起来能要人的命,所以小莹不管在外边多累,都坚持给郑安华擦洗身子。小莹冬天送香不在家,这活是婆婆干,但是只要小莹在家,她就不用婆婆,老人年纪大了,尽量少折腾她。
    小莹擦洗完后,自己也洗洗便爬上炕搂着郑安华的半截身子沉沉睡去。
    郑安华感到好笑,小莹有两个身子吗?还是她分身有术?明明每晚搂着自己睡觉的妻子竟然跑进了别的男人的被窝?
    郑安华晚上睡不沉,他一到晚上便感觉腿还在,并且很疼很疼,双腿的肉像被生生撕扯,疼的他冷汗直冒,可他愣是不吭一声,他怕惊醒了熟睡的妻子,她干了一天活,太累啦!
    二十九

    可流言还是漫天飞。
    其实流言是金秀传出来的,金秀早就看上了俊朗刚毅的王喜平,她总觉得这男人好像在哪见过,后来她想起来她被捉奸的那晚,有个男人出现,说是什么跟着小莹,还说不放心,金秀想小莹肯定跟这男人有一腿,不然那男的不会说那话,可小莹一直不承认还说不认识他。
    金秀看到王喜平给小莹干活,更加深了对他俩的猜测。有天她把自己浓妆艳抹了一番便悄悄的隐藏在二愣子家破大门楼边的暗影里,等王喜平回来打开门她逮了个机会钻进去潜伏下来,等王喜平上了炕,一摸炕上有个软乎乎的身子,王喜平一惊“谁?”
    女人不吭声,赤身裸体地往自己身上贴,王喜平想这是谁这么不要脸?她又是怎么进来的?是女鬼吗?还是狐狸精?看脸像个女鬼。哎呀这女鬼可真滑溜啊,身上还香香的,搂着可真舒服呀……王喜平只觉的下体膨胀,他把持不住了。
    他赤红着脸,浑身热血沸腾,眼看要冲破底线,洪水要决堤的时候他猛然睁开眼拉亮了屋里的电灯泡。
    金秀正陶醉着,她恨不得王喜平赶快上了她,她想他想的发了疯了,可是猛然间王喜平把灯打开,金秀抬起煞白的脸瞪着乌黑的大眼眶子瞅着王喜平,嘴唇像个血盆大口,那血盆大口大张着啃向王喜平的胸膛,王喜平的胸脯上便印上了一大朵醒目的红唇印。
    “你是谁?”郑安华一把把金秀从怀里推开问。
    “我是谁你不记得了?在小桃园村你见过我的,我是小莹的表妹金秀啊!”金秀声音软软的,好像蘸着一块甜腻腻的糖。
    王喜平没说话,他从炕上爬起来,从炕角拽过一床很厚的被子,把金秀从脖子以下包裹起来,他一边包裹金秀一边挣扎:“你这是干嘛呀?你热死我了!”
    王喜平不管,他继续包裹,他把金秀胳膊腿都卷进去,一床不够又加了一床,两床被子把金秀包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包好后,他把金秀像个卷筒一样放在炕上,金秀热的大汗淋漓,被子都湿透了。
    王喜平抓起金秀放在炕上的衣裳,像抗着一袋化肥一样把金秀抗出屋门来到院子里,他把金秀倚到南墙根下说:“给你两个选择:一、我把你的被卷子打开,你穿上衣服走人,以后永不再来。二、你如果愿意在这,你就在这,我不撵你,但是你就在墙根这包着被子过一夜,我呢,回屋睡觉去。不过我可告诉你,这墙根下住着蛇,蛇和它的一家子都住这,得有……我想想……有差不多十来根吧……”
    金秀吓的冷汗淋漓,也不知是冷还是热,反正是大汗淋漓,她脸上的妆全化了,眼影淌到雪白的脸上,口红也不知怎么,抹的腮帮子上都是,她还披头散发,在黑暗中,活像一个卷在圆柱体里的没手没脚的女鬼……她的身子在被卷里瑟瑟发抖,她牙齿咬的咯咯响,她开始哀求:“我走!我走……你快点打开被卷子,我走就是,我发誓我永不再来……”
    金秀事后越想越窝囊,她妈的小莹有什么好?家里拖着个瘫子,拖着一大家子累赘,你说你死心塌地给人当牛做马还天天挨骂,你说你就是贱……老娘上赶着你还不要……
    金秀走后村里就传开了谣言,说小莹不守妇道,每晚都在王喜平这睡觉……
    三十

    这天王喜平从二愣子家后窗看着坐在树荫里椅子上扇着蒲扇乘凉的郑安华,心里很复杂,他想这个男人值得同情,但也让人佩服,他有什么人格魅力让小莹对他死心塌地不离不弃?小莹,村子里传出那么多流言蜚语,你就像没事人一样,人家说你每晚在我这睡,你来了吗?你来过吗?我怎么没见?小莹,我倒希望你来,我抱着你,把你抱在怀里多好,可我又不希望你来,你背叛丈夫跑到我被窝里,那样我才瞧不起你……小莹,我现在对你不只是要命的喜欢和爱,还有敬佩。小莹,我服了你了。
    郑安华这两天腿疼的越来越厉害,他身子越来越萎缩,精神状态也越来越萎靡。但他脑子是清醒的。这几天麦子已经晒干入了仓库,黄烟还没开始熏烤。小莹今天得了点空带着大妮二妮去了村里卫生室,说是去买点天麻,然后杀只鸡炖了,天麻炖鸡是大补,小莹也不知道上哪淘换的方子。娘领着小妮和小宝去了他大姑家住下了,家里就郑安华自己。他的双腿像针扎般的疼,他坐在炕上摸着自己空空的裤管疼的冷汗直冒。
    郑安华疼痛之余他听到大门响,有个人转过了他家影壁墙,那人进了堂屋,在堂屋里喊:“我知道你在家,我可以进来吗?”
    郑安华知道是谁了,是那个小莹的所谓的野汉子,他忍着疼痛苍白着脸笑了:“你都来了,我还能不欢迎吗?进来吧!”
    男人进来手里带着一大包东西,他说:“我叫王喜平,我在那个南坡里打了一只兔子,咱俩喝两盅。”
    郑安华微笑着说:“好啊!好久没吃野味了,来,撕块我尝尝……”
    两个男人坐在炕上的炕桌边你一盅我一盅的喝开了,郑安华说好久没这么痛快了,王喜平说我也是,喝着喝着两个人谈起了张小莹,郑安华哭了,他哭的肝肠寸断,他哭着说:“我对不起小莹,我拖累了她,都是我的错……相当初你是不知道我们有多幸福……你不知道我有多在乎她,可是现在……呜呜……小莹她太苦了……你不知道……我看她每天辛苦我难受……”郑安华用力捶打自己的胸脯子,又一阵疼痛袭来,他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子呲呲的冒。
    王喜平看他的样子,是十分痛苦的,他问他:“你到底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么?”
    郑安华不说话,等疼过一阵后他平静的把自己和小莹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王喜平,他又把自己的现状,包括幻肢疼痛也告诉了自己的这个情敌。他对情敌说:“不要告诉小莹我有多疼,她会难过,她已经够苦,我不要她再难过……”
    连郑安华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跟王喜平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他控制不住的想说,想找个人倾诉,王喜平成了他合适的对象。
    王喜平终于明白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值得小莹去为他付出那么多,原来,爱是相互的,付出也是双方的,这一对互相为对方着想的苦命鸳鸯感动的王喜平涕泪横流,他抓着酒盅向嘴里倒了一口酒说:“你媳妇儿去俺们那送香……你还记得去年那场大雪不?你媳妇儿差点冻死在雪地里,是我……”王喜平说着用手指着自己的胸脯子:“是我救起了她,我救起了她我就喜欢上了她,你媳妇儿她太刚硬,她就不像个娘们儿,她身子那么虚,可她硬是离开我,她什么都独自承受,你不知道,她都快死了,她拒绝我任何帮助,我只得偷偷跟着她,我怕她出危险,可她发现我跟着她她还骂我……你知道不?我帮你家干活她也骂我……她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可她回来什么都不说,她总是报喜不报忧……”郑安华呜呜地哭。
    “你不是也报喜不报忧吗?你的腿那么的疼你告诉过她吗?你又为什么不说?”
    两个人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就听到大门一阵响动,两个闺女转过了影壁墙,紧接着小莹也进来了,王喜平大惊,他慌乱地说:“坏了,我得赶紧走……”
    说完他跳下炕,找到鞋子拱进去,也顾不上提上后跟,就那么趿拉着往外逃,逃到院子跟小莹打了个照面,小莹看是王喜平从自家屋里出来吃了一惊,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她破口大骂:“谁叫你上俺家来的?啊!滚!”
    王喜平逃跑了,一只鞋还差点跑丢……
    郑安华在屋里喊:“小莹,你不要对人家那么凶……”

    王喜平从那后胆肥了起来。他隔三差五地去小莹家,小莹每次都说:“你来干什么?滚蛋!”
    郑安华却说:“小莹,你不要那样,是我叫他来的。”
    小莹便气鼓鼓的翻着眼珠子剜他,王喜平装没看见。

    有天王喜平还扛来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包裹,大妮一看地址,是北京来的,大妮便喊:“妈,王叔叔从北京给咱弄了个好东西。”
    “什么破玩意儿?不稀罕,让他弄走!”小莹头不抬眼不睁地说。
    郑安华说:“打开看看。”
    结果东西打开一看,小莹不骂了,原来是一张轮椅。王喜平说:“我去林城转悠了好几天,没买到,我就托我在北京的战友买的,来,坐上试试。”
    郑安华坐上了轮椅。王喜平几乎天天泡在小莹家,他给郑安华按摩,给他洗澡,给他端屎端尿,郑安华腿疼的时候他陪着他,他几乎跟郑安华合了体,就像一个人似的,但他每晚都回二愣子那破土屋睡觉,他是从不在郑安华家过夜的。
    村里人一看王喜平竟然光明正大的在郑安华家进进出出,大家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小莹啊就是熬不住,想男人了,还有的说其实也挺好,那男的一看就是正经人,这样照顾着也没什么。还有的说,直接坐山招夫得了,有人就反驳了,说坐山招夫得需要郑安华死了,或者离婚……
    三十一

    郑家庄三伏天来到了,一年一度的酷热拥抱着郑家庄,很多人啥都不干汗水还是呲呲往外冒,有些人就躲在树荫下摇着扇子乘凉。
    小莹没有那个待遇,她得侍弄黄烟,那个又麻烦又累的活累的小莹饭都吃不下,她每天起五更熬半夜的忙着,王喜平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干,每天一大早顶着露水去到旱烟地里,把还在滴着露珠儿的青翠的烟叶掰下来,每一棵上面掰那成熟了的三四个,烟叶不能掰生的,得掰熟透了的,起初王喜平不认识生熟,小莹就骂他笨蛋,但还是教会他认生熟。王喜平可不是笨蛋,他聪明的很,虽然只有九个手指,但干起活来利索而又灵巧。
    有次郑安华问他,说你的手指是在战场上丢的吗?王喜平说不是,是被老猫当鱼吃了,他把他断指的故事说给郑安华听,说完就笑。郑安华说真冤,王喜平说不冤,有些事看似冤枉,实际上冥冥中是有安排的,如果我的手指不断,我就回不了家,可能就在市里的公安局当一名刑警,本来安排的差不多了,我探亲回去后就转业,结果我回家探亲探丢了一根手指,我拿不了抢了,刑警干不成了,我就被安排到林城的一家派出所工作。我呢就跟所里说,我能不能先回家呆两年然后再去上班?所里说职位给你留着,你随时来,奥,忘了,那个所长是我的老上级,以前管我,现在还管我,哈哈哈哈!
    可我回家后因为一直没对象,村里人就给我介绍对象,结果我在相亲回来的路上遇到小莹了。
    那你回家几年了?
    三年多了,按说该回去上班了,可我不想回去,我觉的务农也挺好,做鞭炮也挺好。
    那你工作会不会丢?
    不会,我请了长假……
    也是郑安华的提醒,王喜平想我假期不能再拖了,我得回县上看看。结果他去了一趟林城回来后,就把自己的工作关系调到了韩石镇,他成了韩石镇上的一名普通的民警,过完春节就得去正式上班了。
    韩石镇辖区内的村庄就包括郑家庄,郑家庄离韩石镇不到十里路。郑家庄的人包括小莹,还有金秀,就连二愣子都不知道他雇佣的这个民工是他们镇上的警察,这件事只有郑安华一个人知道。
    王喜平想,如果不是断了手指,他就回不了家,他就遇不见小莹,他的人生路就会朝着另一个方向滑去,也许会越滑越远,远到永远不认识小莹,也不知道有小莹这么个人。但是,他遇到了,他说既然遇到了,那是缘份,他就死死抓住,他不能丢。可是小莹是有家的,有丈夫有孩子,所以后来他对她的帮助,仅仅是帮助,他到最后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他说他实在见不得郑安华和小莹受苦,他最后为什么直接去了郑安华家,是因为他坦坦荡荡,没有一丝邪念的想帮他,他甚至想永久的帮助郑安华,所以他很想跟郑安华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王喜平帮着小莹侍弄那五亩黄烟,大妮二妮一直跟着上坡,她俩站在烟田里,连脑袋都看不到,俩闺女抱着王喜平和小莹掰好的烟叶,烟叶的长度比她俩还高,俩人抱着比自己还高的烟叶在烟沟里趔趔趄趄的穿梭,抱到地头装到拖拉机车斗里,王喜平的拖拉机成了小莹家的专车。
    王喜平看着小小的孩子如此的能干,禁不住眼眶湿了。
    黄烟不止是运回家就算完,更大的麻烦在后头,要把烟叶一个个缠在一米多长的茶碗口粗的木棍上面,然后一杆杆的装到烘干室的木架子上,用厚棉被堵住进口,把烘干室封的密不透风,然后就在烘干室挖下去的半地下的大灶口那烧火。
    烟农们冒着六七十度的高温,一米多高的灶口那用大铁锨填炭,灶口内烈焰熊熊,填炭的师傅只穿一条短裤衩,浑身的汗珠子像密集的黄豆,是出了一层又一层,就像现代人在蒸桑拿。
    天然的桑拿浴。
    四天、或者五天后。师傅们就可以打开密封的门进去看看,那个时候的里面就是个大烤箱,放只鸡进去就能瞬间烤熟,人们只得打开小门让温度下降再往里进,两三个钟头后,还是六七十度。有人就忍着六七十度的高温进去,把烤的焦黄或者通红或者发黑的烟杆子一根根传递出来,大家把烤干的烟杆运家,一根根摆在院子里让露水浸湿,烟叶见了露水便不再焦干,而是柔软,像绸缎般柔软,这种火候下,人们才敢把烟叶从木杆上撤下来。
    再加工的时候,就是把烤好的金黄的或者红通通的烟叶挑出等级,绑成一把把的,然后摆到长方形的竹片钉起来的烟帘子上,一层层铺好压实,那金黄的烟叶就变成了一个个一米多长、半米多宽的长方体,再把长方体用棉被包好用绳子捆扎结实后装到拖拉机上就可以送去烟叶收购站,去接受验级员的评审,定等级,过称,再从会计的四方小窗里取出或多或少的一沓钞票。
    黄烟的制作过程大体上是这个样子,但具体实施起来要艰难很多倍,比方说从第一步掰烟叶要掌握生熟,掰生了出黑色,不值钱,熟过头的也出黑色。再就是烤制,那是个技术活,一不小心就烤糊了,或者半生不熟,所以那时会烤烟的师傅都是很牛的。
    王喜平体验着农民的艰辛和不易,体验着小莹的艰辛和不易,体验着郑安华的艰辛和不易,体验着小莹孩子们的艰辛和不易,同时他也在想他在战场上的艰辛和不易。可是,世上的事有苦就有乐,苦乐年华嘛,是不是?郑安华每次看小莹的眼神都是满满的温柔和心疼,小莹每次看到郑安华也是满脸的笑,小莹是幸福的,她根本没觉得她在受苦,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她快乐,她开心极了。
    快中秋的时候,地里的黄烟杆都被王喜平刨出来了,最后的一车烟叶卖完了,小莹紧紧攥着这汗水换来的钱,她眼眶湿了,手心也湿了,钱也被手心里的汗水洇湿了。
    还没完,还帮着小莹秋收,有十亩玉米呢,还有花生和豆子。等这一切忙活完后麦子在霜降前也播上了,大家才算松了口气,小莹喘气也匀和了。
    三十一

    郑家庄三伏天来到了,一年一度的酷热拥抱着郑家庄,很多人啥都不干汗水还是呲呲往外冒,有些人就躲在树荫下摇着扇子乘凉。
    小莹没有那个待遇,她得侍弄黄烟,那个又麻烦又累的活累的小莹饭都吃不下,她每天起五更熬半夜的忙着,王喜平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干,每天一大早顶着露水去到旱烟地里,把还在滴着露珠儿的青翠的烟叶掰下来,每一棵上面掰那成熟了的三四个,烟叶不能掰生的,得掰熟透了的,起初王喜平不认识生熟,小莹就骂他笨蛋,但还是教会他认生熟。王喜平可不是笨蛋,他聪明的很,虽然只有九个手指,但干起活来利索而又灵巧。
    有次郑安华问他,说你的手指是在战场上丢的吗?王喜平说不是,是被老猫当鱼吃了,他把他断指的故事说给郑安华听,说完就笑。郑安华说真冤,王喜平说不冤,有些事看似冤枉,实际上冥冥中是有安排的,如果我的手指不断,我就回不了家,可能就在市里的公安局当一名刑警,本来安排的差不多了,我探亲回去后就转业,结果我回家探亲探丢了一根手指,我拿不了抢了,刑警干不成了,我就被安排到林城的一家派出所工作。我呢就跟所里说,我能不能先回家呆两年然后再去上班?所里说职位给你留着,你随时来,奥,忘了,那个所长是我的老上级,以前管我,现在还管我,哈哈哈哈!
    可我回家后因为一直没对象,村里人就给我介绍对象,结果我在相亲回来的路上遇到小莹了。
    那你回家几年了?
    三年多了,按说该回去上班了,可我不想回去,我觉的务农也挺好,做鞭炮也挺好。
    那你工作会不会丢?
    不会,我请了长假……
    也是郑安华的提醒,王喜平想我假期不能再拖了,我得回县上看看。结果他去了一趟林城回来后,就把自己的工作关系调到了韩石镇,他成了韩石镇上的一名普通的民警,过完春节就得去正式上班了。
    韩石镇辖区内的村庄就包括郑家庄,郑家庄离韩石镇不到十里路。郑家庄的人包括小莹,还有金秀,就连二愣子都不知道他雇佣的这个民工是他们镇上的警察,这件事只有郑安华一个人知道。
    王喜平想,如果不是断了手指,他就回不了家,他就遇不见小莹,他的人生路就会朝着另一个方向滑去,也许会越滑越远,远到永远不认识小莹,也不知道有小莹这么个人。但是,他遇到了,他说既然遇到了,那是缘份,他就死死抓住,他不能丢。可是小莹是有家的,有丈夫有孩子,所以后来他对她的帮助,仅仅是帮助,他到最后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他说他实在见不得郑安华和小莹受苦,他最后为什么直接去了郑安华家,是因为他坦坦荡荡,没有一丝邪念的想帮他,他甚至想永久的帮助郑安华,所以他很想跟郑安华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王喜平帮着小莹侍弄那五亩黄烟,大妮二妮一直跟着上坡,她俩站在烟田里,连脑袋都看不到,俩闺女抱着王喜平和小莹掰好的烟叶,烟叶的长度比她俩还高,俩人抱着比自己还高的烟叶在烟沟里趔趔趄趄的穿梭,抱到地头装到拖拉机车斗里,王喜平的拖拉机成了小莹家的专车。
    王喜平看着小小的孩子如此的能干,禁不住眼眶湿了。
    黄烟不止是运回家就算完,更大的麻烦在后头,要把烟叶一个个缠在一米多长的茶碗口粗的木棍上面,然后一杆杆的装到烘干室的木架子上,用厚棉被堵住进口,把烘干室封的密不透风,然后就在烘干室挖下去的半地下的大灶口那烧火。
    烟农们冒着六七十度的高温,一米多高的灶口那用大铁锨填炭,灶口内烈焰熊熊,填炭的师傅只穿一条短裤衩,浑身的汗珠子像密集的黄豆,是出了一层又一层,就像现代人在蒸桑拿。
    天然的桑拿浴。
    四天、或者五天后。师傅们就可以打开密封的门进去看看,那个时候的里面就是个大烤箱,放只鸡进去就能瞬间烤熟,人们只得打开小门让温度下降再往里进,两三个钟头后,还是六七十度。有人就忍着六七十度的高温进去,把烤的焦黄或者通红或者发黑的烟杆子一根根传递出来,大家把烤干的烟杆运家,一根根摆在院子里让露水浸湿,烟叶见了露水便不再焦干,而是柔软,像绸缎般柔软,这种火候下,人们才敢把烟叶从木杆上撤下来。
    再加工的时候,就是把烤好的金黄的或者红通通的烟叶挑出等级,绑成一把把的,然后摆到长方形的竹片钉起来的烟帘子上,一层层铺好压实,那金黄的烟叶就变成了一个个一米多长、半米多宽的长方体,再把长方体用棉被包好用绳子捆扎结实后装到拖拉机上就可以送去烟叶收购站,去接受验级员的评审,定等级,过称,再从会计的四方小窗里取出或多或少的一沓钞票。
    黄烟的制作过程大体上是这个样子,但具体实施起来要艰难很多倍,比方说从第一步掰烟叶要掌握生熟,掰生了出黑色,不值钱,熟过头的也出黑色。再就是烤制,那是个技术活,一不小心就烤糊了,或者半生不熟,所以那时会烤烟的师傅都是很牛的。
    王喜平体验着农民的艰辛和不易,体验着小莹的艰辛和不易,体验着郑安华的艰辛和不易,体验着小莹孩子们的艰辛和不易,同时他也在想他在战场上的艰辛和不易。可是,世上的事有苦就有乐,苦乐年华嘛,是不是?郑安华每次看小莹的眼神都是满满的温柔和心疼,小莹每次看到郑安华也是满脸的笑,小莹是幸福的,她根本没觉得她在受苦,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她快乐,她开心极了。
    快中秋的时候,地里的黄烟杆都被王喜平刨出来了,最后的一车烟叶卖完了,小莹紧紧攥着这汗水换来的钱,她眼眶湿了,手心也湿了,钱也被手心里的汗水洇湿了。
    还没完,还帮着小莹秋收,有十亩玉米呢,还有花生和豆子。等这一切忙活完后麦子在霜降前也播上了,大家才算松了口气,小莹喘气也匀和了。
    @海州书生 2020-04-23 19: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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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霜降的那天早上,整个大地都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屋顶上、树上、就连路边的干草堆、枯草、路上的马粪蛋都被白霜打扮的漂漂亮亮,田野里的麦田像下了一层薄薄的雪,世界一片晶莹。
    王喜平推着轮椅,郑安华穿着黑色的面包服坐在轮椅上,后面有两行轮椅压过的车辙印,和一行王喜平的脚印。
    两个人慢慢走着,郑安华说:“麦子出芽了吧?”
    “出来了,这几天刚钻出来,还很弱,估计过上个十天二十天的能长壮分叉就能应付寒冬了。”
    “嗯!”
    郑安华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皱着眉,他的脸无比凝重,好像在深思熟虑一件重大的决定,过了会儿他说:“王喜平,我最近腿还是疼的厉害,是越来越厉害,有时候疼起来很要命,疼的时候就想,与其这样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王喜平心里一惊,他慌忙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可千万别说那个。”
    “不是,是太疼了!太折磨人了,你没试过那滋味儿……”郑安华说。
    “我是没试过,但我见过,见的多了,比你痛苦的有的是,人家都能咬着牙挺过去,你为什么不能?”王喜平劝他。
    “我知道你说的是战场上的伤员,截肢的有,他们比我坚强,我承认,我是脆弱,脆弱到不堪一击,可我是普通人,你就让我脆弱一下怎么了?我就是疼的受不了啊!”
    “你看那麦苗……”
    此刻,太阳已渐渐升高,田野里的晶莹慢慢散去,苍凉的黄土地裸露了出来,麦田里,有一行行的嫩绿嫩绿的麦苗像火柴杆粗细,在早上的微风中轻轻地颤抖。
    郑安华说:“你看那麦苗,那么细,细到很容易就折断……我觉得我还不如一株麦苗……”
    “可是麦苗虽细弱,却并不是随意就折断的,你看那么大的风吹它都没事,它生命力很顽强的,要不然它们怎能挺过寒冷的冬天?”王喜平解释着麦苗的生平,他安慰郑安华说:“一定要熬过去,你一定会熬过去的,放心好了。”
    “会吗?但愿如此。王喜平,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死了,我可以拜托你件事吗?”郑安华望着空旷的田野说。
    “你说吧,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拜托我,但是你别死。”王喜平说。
    “好吧,我不死。我是说如果我真死了,我就把老婆孩子全托付给你,你收留她们吧,希望你答应我,不要嫌孩子多是累赘……”
    王喜平听了这话,他好像明白郑安华的意思,他喜欢小莹,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不管小莹拖着多少个孩子,那怕一个班、一个排、一个连队他都不带含糊的,可是说到死,他不希望郑安华意志消沉下去,他希望他活着,好好活,因为他是小莹的精神支柱,他活着,小莹再苦再累都在笑,如果他真死了,小莹会是什么样子?她还会笑吗?
    王喜平转到轮椅前面,他紧紧地盯着郑安华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不许死!我要你活着!你一定不许死!你必须活着,你给我记住郑安华,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有死的念头,永远不许!”
    一阵风吹过来,掀起王喜平乌黑的头发,田野里细弱的麦苗钢针般地挺立着。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4-24 08:37:04
    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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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九八十一难……谢谢好友临赏,上午好……
    三十三

    今冬小莹没去西山送香。金秀做了叛徒,把她俩送香的路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村里人,人们一窝蜂的涌进了西山,她们成群结队,有的还亲戚传亲戚,整个韩石镇的女人们几乎全体出动,她们浩浩荡荡,熙熙嚷嚷、热热闹闹、叽叽喳喳,像捅了一杆子的喜鹊窝……大山里的村子里经常出现三五成群的送香队伍,有的一户人家一次进去好几个,线香的价格一路暴跌,最后跌到进价五分卖价还是五分。
    所有的人都没挣到钱,还有很多赔钱卖的,直接说这香我进货就五分钱,你再不要我就都给你吧,我不干了,不干了……
    小莹看着那些骑着自行车批发线香的女人们,一大早就拥挤在线香加工厂门口,争先恐后、伸着脖子等着,好像在等待从天上往下掉馅饼,可是到底是掉馅饼还是掉陷阱?
    小莹冷笑一声:你们以为顾客拿着线香当饭吃?已经有赔钱的消息传回来,你们怎么还想去?
    张小莹琢磨着今冬干点啥,王喜平说他有个战友在一家大型的花生油加工厂……话还没说完小莹一下子蹦了起来:“我去!王喜平,我不骂你了!我再也不骂你了!你简直是我的财神爷呀!”
    王喜平松了口气说:“你终于可以不骂我了,这是我听到的最开心的事!”
    郑安华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笑。
    张小莹开始秘密收花生,在那些女人们实行着轰轰烈烈的线香革命的时候,张小莹开着拖拉机去了西山里收花生。
    她没有要王喜平一起去,王喜平给他提供销路就好,她不想再借那个人,她一个人去。她胆子大,又把自己打扮成破衣烂衫的乞丐,而照顾郑安华的任务却交给了王喜平,她临走一个劲地嘱咐:“王喜平我可告诉你哈,你给我把郑安华照顾好了,照顾不好我回来找你算账!大妮二妮,你俩给我盯好了,王叔叔要是伺候不好你爸就告诉我,听见没有?”
    大妮二妮拼命点头:“嗯!”
    但马上回过头去小声嘀咕:“人家王叔叔凭什么呀?咱妈太欺负人了!”
    “就是,咱妈欺负王叔叔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王叔叔可真能受的住,还好像一天不被欺负难受似的……”
    王喜平在二愣子家的鞭炮作坊干活,得空就去陪着郑安华,两个人一起喝酒、聊天。王喜平就给他讲战场上的故事,他总是说战士们如何勇敢和奋勇杀敌,还讲他们的秘密行动,说连队为了进攻一个高地采取的秘密行动,故事讲的惊心动魄。王喜平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让郑安华在听故事的时候入了迷而忘记疼痛,还有就是让郑安华坚强起来。他有时候讲着讲着郑安华就说:“我要上厕所。”
    王喜平就把便盆拿过来,抱着郑安华大小便就像抱着个小孩,郑安华的体重好轻啊,好像连八十斤都不到。王喜平记得小莹的嘱咐,便隔三差五用天麻炖一只鸡给他吃,小莹的婆婆则照顾着四个孩子,有了王喜平,老人轻快多了。
    可是郑安华依旧憔悴下去,王喜平把鸡炖好了,嘱咐大妮二妮,说一定看着他吃完,俩闺女就像看贼一样看着郑安华,说爸呀你一定得吃下去,这是俺妈交待的任务,王叔叔责任重大,如果完不成王叔叔又要挨骂!爸,你快吃呀!
    小莹收了俩月花生,她又大赚了一笔,进了腊月门后,小莹收手了,她回家准备过年,她还要算一下这几年攒下的钱,她打算过了年一开春就盖新房子啦!
    小莹高高兴兴开着拖拉机回家转,路上她哼着歌儿,她要回家了,她又要见到久别的亲人了,其实也不算久别,她都是跟以前送香一样每隔半月回家一次,但她就是想家,恋家,恋着家里的郑安华和孩子们,她无论在外多忙多累多委屈回家只要看到炕上郑安华的笑脸她就开心极了、幸福极了。
    小莹想着郑安华一定坐在炕上对她笑……
    可是,小莹回家看到的却不是郑安华的笑,而是郑安华冷着脸说:“你回来了,回来咱去办件事。”
    “什么事?还这么严肃?郑安华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他从来不舍得对自己说一句重话,今天他这是怎么了?难道……难道……王喜平……”
    小莹还没反应过来,郑安华又补上一句:“咱俩改天去韩石镇离婚!”
    “什么?你说什么?离婚?”小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笑着说:“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就是我要跟你离婚!”
    “告诉我理由!”小莹这下听明白了,合着郑安华就是要跟她离婚啊!郑安华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
    她总以为她这辈子都是郑安华的女人,不可改变,她为了做他郑安华的女人不辞劳苦,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老郑家,不管王喜平怎么死皮赖脸,她都控制自己,她不敢越雷池一步,她不想做个被万人唾骂的无耻的女人,说她抛弃残疾丈夫,抛夫弃子,当然她也不是为了名声,名声值几个钱?又不能当饭吃。她其实最重要的是她跟郑安华的感情,这个男人没脾气,对自己太好,俩人从来没有红过脸呀……
    小莹倾刻间怒了:“郑安华!想离婚!门都没有!”
    “没有门可以有窗户!这婚我离定了!”郑安华崭钉截铁!咬牙切齿!
    小莹一想不对,是不是跟王喜平有关?她风风火火的跑到二愣子家的鞭炮作坊,她在外面喊叫:“王喜平!王喜平你给我出来!”
    这一声命令,就像战场上吹响了冲锋的号角,王喜平正干着活呢,听到小莹的声音他把手里的纸筒一扔“蹭”地窜了出去,他立正站到小莹面前,还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说:“领导,什么指示?”
    小莹看到王喜平出来她眼泪下来了,她哭喊着说:“王喜平,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郑安华,可是我今天刚回来他就要跟我离婚,你说你跟他怎么回事!呜……呜……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小莹哭的好委屈,好像被人狠狠地欺凌,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泡肿的像俩水蜜桃,可她还是一直哭一直哭,最后哭着哭着蹲在了地下。
    小莹本来是找王喜平兴师问罪的,可不知怎么,她见到王喜平后就想哭,她想起了去年她躺在王喜平家的炕头上,她哭喊着要抱抱,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王喜平懵了,郑安华一直好好的啊?还跟他有说有笑,有天还问他,说他家房子的距离跟二愣子家的距离,说如果二愣子家的鞭炮作坊爆炸会不会殃及他家?他说不会,二愣子家鞭炮现在卖的很火,没多少存货,就是炒炸药的时候爆炸,也只是把二愣子自家房子炸上天,他家隔着十米,没事,放心好了。
    除了问过几次这个,别的都挺好呀?怎么还突然说起离婚了?不应该呀?
    王喜平看着蹲在地上哭的伤心的小莹,他说我去问问。
    可当王喜平站在郑安华面前还没等开口郑安华便冷着脸说:“俺家的事你少掺合,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王喜平!你给我滚蛋!”
    无缘无故的挨了顿骂,王喜平莫名其妙:“昨天还有说有笑,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腿疼草急了?”
    郑安华谁的账都不买,小莹搬出了仨大姑姐,三大姑姐夫,搬出了我母亲,我母亲总以为郑安华会给她面子,母亲把自己当了棵葱,可郑安华没把她当菜,母亲照样被轰出来,母亲站在小莹家院子里跳着脚:“我告诉你郑安华,你俩的事当初是我做的媒,想离婚也得经过我同意……”
    母亲实在找不出别的理由来劝,只觉得俩人好苦,母起说俩人当初认识的时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好像就在一瞬间,一眨眼的功夫,郑安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人相当消瘦,瘦的好像一下子就能提起来。母亲说那个时候的郑安华,阳光、帅气、满脸含笑。可如今,他的样子谁看了谁心疼……
    三十四

    其实,当时他们都觉得郑安华不可理喻,这么好的媳妇说不要就不要了?其实很多人不知道郑安华正经受着怎样的折磨,他不光有着越来越严重的幻肢疼痛,他离婚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成全小莹和王喜平。因为他看明白了,王喜平值得托付,太值得托付了,他是个真男人,有着真性情,老婆孩子交给他没错。他又听说王喜平过完年就去上班,他怕小莹错过这个机会,王喜平太优秀,他怕他被别的女人抢了先,就急着离婚把小莹再嫁出去。
    可是,把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拱手让人他心里好受吗?他不好受,但是为了小莹的幸福,他豁出去了,他不想再拖累小莹了,他想给小莹一个温暖的家,他不要小莹再像无根的浮萍一样在风雨中飘摇了,她需要一个温暖的港湾。

    这天郑安华把两个人的结婚证藏在自己怀里,然后自己推着自己出了院门,他说:“张小莹,跟我走,去韩石镇,咱俩离婚”
    小莹说:“我不去,我就不去,我就赖在你们老郑家了,怎么着吧?”
    郑安华坐在轮椅上,瘦小的身子像一座雕像,他的声音也像石雕一样冷冰冰,他说:“张小莹,咱俩已经无话可说,感情分裂,没有再过下去的理由了。”

    郑安华的仨闺女后来说:当初她们的爸爸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好让人心疼,她们一直记得爸爸要求离婚的那些天,好像换了个人,他好像不是自己的爸爸了,好像被中了魔咒,爸爸一直爱说爱笑,根本没个父亲的样子,他哄着我们玩,像个大男孩,天天笑嘻嘻的,就是他被截肢了之后也是喜欢笑嘻嘻,他从来没有把他的痛苦感染过我们每一个人。
    我想,唯一了解他的疼痛的,就只有王喜平叔叔,他和王叔叔相处了差不多一年,俩人好的就像一个人,王叔叔好像比我妈还了解我爸……

    小莹看着一脸坚决的郑安华,她慢慢走过去,轻轻蹲下身子,双手抚着郑安华的横截面的大腿根,一双美丽的眼睛含着泪看着郑安华,她的泪眼在郑安华的瞳仁里转动,她说:“你不用赶我走,我知道你有幻肢疼痛,我知道你对我保密,我也知道你故意赶我走是为了让我嫁给王喜平,你是给我在找后路,郑安华,你的所有的心思我都懂,我只是……我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安华,如果我说的是对的,咱回家,如果我说的是错的,咱也回家,这婚,咱不离……”
    张小莹温柔地抚摸着郑安华瘦削苍白的脸:“你看你,越来越瘦,你这是让病给折腾的呀,你以为你晚上疼痛我不知道吗?我有时候装睡,想看看你疼痛的样子,你愣是不吭一声,郑安华,你隐藏的够深……”
    小莹说着话,她慢慢的站起来,默默地推着他的轮椅,轻轻的把他推回了家。

    此后几天,郑安华没再提离婚的事,但他恢复了他的笑,依旧笑的没心没肺,依旧笑的阳光灿烂,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小宝有时候到炕上拿铅笔和本子写字给他看,他就跟儿子一起画大蛤蟆,逗的小宝咯咯咯笑个不停……

    腊月二十三这天,小莹在家大扫除,婆婆领着儿子赶集去了,她带领三个闺女把屋里的柜子桌子面缸等家具统统抬到院子里,屋子空出来后,她们就拿苕帚在屋里清扫灰尘,郑安华用轮椅推着自己出了院门,他笑嘻嘻地跟小莹说:“你们娘们儿干活,我出去转转哈!”
    郑安华推着自己,顺着村里的土路往南走,快到二愣子家鞭炮作坊的时候正好碰到郑安国,安国说:“哥你要去哪?”
    郑安华说:“你嫂子在家扫房子呢,家里太乱,我出来转转……”
    然后便看见二愣子家的做鞭炮的工人们都出了作坊,郑安华推着轮椅躲在一面断墙后面,看那群人去了村东二愣子家的伙房。
    他们去吃中午饭了,郑安华想着,作坊里还有人在吗?
    他快速推着轮椅进了二愣子家的鞭炮作坊的破大门楼,门没锁,二愣子竟然不锁门,他竟然不锁门,是不是里边还有人在干活?
    郑安华推着轮椅往里走,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靠墙放着许多木棍,还有几袋子炸药,他双手转着轮椅探着脑袋问:“屋里有人吗?”
    没人应声。
    郑安华进了屋,他看到堂屋的大锅灶里盛着半锅炒的香喷喷的炸药,他便用勺子舀了一勺,然后解开自己的黑色棉服的拉链,他把炸药装里面,然后再舀一勺,一直舀了好多勺,他摸了摸身上,感觉量可以了,又从旁边抓了几个大个的、粗的大炮仗、二踢脚、他抓了好多个,都藏在自己的衣服里面,衣服装不下了,便塞到头上的毛线帽子里,塞了满满一圈,然后他把两根衣裳袖子,也塞的满满当当。他把自己用鞭炮和炸药包裹起来。
    然后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卷钞票,放到炒炸药的锅台上面:这些钱够了吧?
    郑安华急急推着自己的轮椅,他向着村南的旷野里跑去。
    四周没有人了,就他自己,除了他都是安全的,旷野里吹过一阵凛冽的寒风,他看着裸露着苍凉的黄土地,看着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的摇摇摆摆,看着炊烟袅袅的村庄,听着庄里的狗叫。他想着跟小莹初次见面的日子,想着跟小莹卖鸡蛋的日子,想着第一次牵那个大骡子,他和骡子踩倒了好多棵玉米,那个时候的大地真绿啊!他又想起跟小莹学做农活的日子……
    小莹……祝你幸福……孩子们,我是个没用的爸爸,但我还是希望来世再做你们的爸爸……他看到那两个黑白无常站在自己的身体两边,他俩说:“是时候了,该回去了,上次要不是你老婆拼命叫你,我俩也不会放你回来,你四年前就该走了,快点吧,别浪费时间了,我俩忙着呢……”
    然后他又看到王喜平和二愣子等一大帮人在鞭炮作坊门口看着自己,王喜平好像对胖胖的他产生了怀疑,不好!他要过来了,不能让他过来!、黑白无常说,不让他陪你你就快点……
    郑安华取出了打火机点燃了自己……
    (已完结)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4-30 10:11:11
    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想遗忘,又禁不住回想
    -----------------------------
    没有人会忘记过去,眼泪也罢,欢喜也罢,谢文友点评……
    @闗风月 2020-04-30 10:15:53
    好文,这就完了吗?
    -----------------------------
    男主死了,完结啦!谢谢文友关注,中午好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5-01 12:40:16
    节日快乐
    
    -----------------------------
    收到文友的花,好漂亮……谢谢……午安春祺!
    @海州书生 2020-05-01 21:01:51
    写得好,欣赏精彩。
    -----------------------------
    谢谢点评……上午好
    @闗风月 2020-05-09 13:32:25
    重新认真读了一遍,还是看哭了。写得太好了,拍成电影一定好看!
    -----------------------------
    谢谢共鸣,谢谢鼓励!希望生活中的你是开心快乐的,祝福你……
    @闗风月 2020-05-09 13:48:30
    读后观感:
    超喜欢这样的女主,好不好看不重要,关键是性格真好。
    无论生活是幸福还是艰苦的时候,都积极乐观,阳光灿烂。重感情且有头脑,智慧、能干又勤劳,不投机取巧,更不怨天尤人,这样的女人应该得到幸福的生活,得到真爱。
    也喜欢故事的基调,光明正大,张弛有度。
    人物绝大多数都是善良、淳朴的,包括公婆、三个大姑姐,除了金秀那样的个别人。没有婆媳争斗,没有妯娌嚼舌,没有家长里短、鸡零......
    -----------------------------
    感谢文友阅读点评。
    是的,她的生活充满阳光,同时也有风雨,但她积极乐观向上,几乎囊括了女性优点于一身。因为爱,她付出了真心,收获的也是真心,她自身释放正能量,同时也吸引着满满的正能量。所以她能够战胜一切的困难和凶险,也是两个男人拼命爱她的原因。
    @闗风月 2020-05-11 09:08:39
    新的一周,新的开始,问候好友,顶起深度美文!
    -----------------------------
    谢谢文友关注支持,新周愉快!
    @闗风月 2020-05-12 08:02:01
    问候早安,签到支持!
    -----------------------------
    谢谢文友鼎力支持,晚安……
    @云小香 2020-05-12 20:39:56
    继续支持,蓁蓁晚安啦
    -----------------------------
    晚安好梦,快乐的小香
    @闗风月 2020-05-13 08:32:36
    问候楼主早安,支持原创佳作,每日一顶
    -----------------------------
    谢谢,上午好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5-13 08:38:58
    鼎力支持文友
    -----------------------------
    谢谢鼓励支持,上午好
    @海州书生 2020-05-13 21:21:16
    写出精彩,支持好友。
    -----------------------------
    谢谢好友支持,晚上好
    @ty_娃哈哈978 2020-05-14 08:24:52
    欣赏佳作
    -----------------------------
    问好文友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5-14 08:10:04
    继续欣赏
    -----------------------------
    谢谢支持!问好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5-17 08:10:06
    继续欣赏
    -----------------------------
    谢谢,周末愉快
    @闗风月 2020-05-18 12:33:25
    周一繁忙,顶帖来迟,继续问候加支持!
    -----------------------------
    多谢老师百忙之中来顶,祝福您幸福无限绵长!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5-19 08:24:00
    夏日长风送给文友
    -----------------------------
    收到!夏日便有了清凉!谢谢文友……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5-21 08:28:56
    初夏的问候
    -----------------------------
    谢谢!下午好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5-22 08:16:32
    淡雅路花
    
    -----------------------------
    谢谢友友的花,这花白色的叶片翻卷,更有一种清新独特的美丽!祝福文友夏日愉快
    @闗风月 2020-05-22 10:14:12
    周末愉快,点赞支持!
    -----------------------------
    谢谢风月老师点赞支持,祝福送您,平安幸福!
    @闗风月 2020-05-22 10:14:12
    周末愉快,点赞支持!
    -----------------------------
    谢谢风月老师点赞支持,祝福送您,平安幸福!
    @百年过客2016 2020-05-22 16:40:44
    欣赏佳作
    -----------------------------
    谢谢临赏支持,下午好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5-23 09:58:26
    周末愉快
    
    -----------------------------
    谢谢文友的花,祝福您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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