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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说说当铺那些事,为什么能存活这么久[第2页]

作者:天上有仙来
首页 上一页[1] 本页[2] 下一页[3] 尾页[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怎么回事,你怎么发现的?”
    “这你就先别问了,跟我来。”
    “那这个陶罐……”
    “带上,这可是五十万。”
    我无语,只好带着陶罐来到那口井旁边,这时那井中的异状已经消失了,地上散落着一地鸡毛,和那只被吸干血的母鸡。
    老潘从身上变戏法似的取出一盘绳索,拴住井口的辘轳上,看着他作势欲下,我疑惑道:“你确定这井下有暗道?”
    老潘微微一笑,说:“你看这只鸡,身上的血几乎被吸干了,知道这是谁干的么?”
    老潘眼神闪烁,似乎另有深意,我思索了下,就忽然想起那女人满脸的鲜血。
    我脱口道:“难道是那个女人?”
    老潘点点头:“我也是看到她之后才想起来的,什么闹鬼,我压根就不信这个邪。我说,常先生,你要不要也下井一探究竟?”
    常中华满脸惊讶,这时才反应过来,看着老潘说:“你又是谁?”
    我这才想起,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忙介绍了老潘的身份,常中华一听是隆翔当铺的东家,立刻来了精神,自告奋勇就要第一个下井。
    我知道他是想抢先得了宝贝,也没阻拦,他胳膊上虽然鲜血如注,其实伤势并不太重。想想也就明白了,那个自称陈玉兰的女人,虽然看不出年纪,但满头白发,而且是常中华父亲的前妻,起码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她能有力气出入密道,并且抡起开山刀就很不容易了,哪里还能真正的砍死人?
    拉着那条绳索,常中华缓缓下落,我举着手电,紧张的望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
    忽然,常中华喊了一嗓子:“下面有情况!”
    说着,常中华身影一闪,竟消失在井中。
    如果不是老潘说这井下有暗道,我只怕还会以为常中华是被井中冤魂捉走了,此时见到真有暗道,我和老潘当即一前一后进入井中。
    这回那个陶罐没法带了,只能放在井边,但身在外面还好些,当真进入井中,顿时觉得阴气刺骨,一股极度让人恐惧的压抑感铺天盖地将我包围。
    这种事我还是头一次干,好在老潘一直就在后面,让我心里有了些底,就这么攀援而下,很快就来到了常中华消失的那个地方。
    结果到了这里一看,果然如老潘所料,这井壁上有着一个高约一米的深洞,里面隐约透出微弱的光。
    我正要招呼老潘,却在抬头的刹那,井口处有一道黑影掠过。
    我停住了动作,我看见那只黑猫弓着背正蹲在井口注视着我们。
    那双墨绿色的猫眼放着绿光,在幽暗的环境中特别显眼。
    那只猫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们,我竟然从一只畜生的眼睛里看出了人类才有的眼神,阴狠中带着点攻击性。
    手上的绳索微微晃动了两下,接着老潘的声音就在我头顶响起。
    你看什么呢?再不走,常中华都拿着宝藏跑了。
    我刚想提醒老潘井口有异常,却在这个时候刚要触及水面的脚被什么东西猛的抓住,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我的身体急剧下沉。

    我的两只手攀在绳索上,猛的向下滑去,我只感觉手刺辣辣的疼。
    绳索剧烈的抖动让老潘注意到我危险的情况,老潘双脚缠上绳索,身体下探,伸出一只手就要来拉我。
    可是此时的我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水中,口中一声惊呼便化成几口水泡,就感觉水没过了我的头顶。
    夜里本就较为寒凉,井底的水那是一阵的刺骨冰凉,井底和井外就跟冰火两重天一样,我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原本井内就没有光线,水下就更加的漆黑一片,一点能见度都没有,我的双手在黑暗中挣扎。
    我的拳头似乎触到了柔软的物体,这时脚上的力道不见了,我双手使劲向上扑腾想要先透口气。
    突然听见一落水的声音,紧接着就感觉有一个人的身体,将我刚要往外冒的头给压了回去。
    就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中,我感觉自己后脖子好像被人用手勒住了,那力道不大不至于把我给勒死了,好像是要把我的身体牵引向什么地方去。
    我脑中一片空白,等我感觉自己重新脱离水下的时候,勒住我脖子上的手臂也放开了,我眼前也有了光线,光线是昏黄色的,但似乎是从较远的地方扩散而来的。
    此时所置身的空间比刚刚下井的时候更加开阔了一些,空气中的味道有点难闻,就好像是放久了的一滩死水一样,我边顺着气转身看去,在我身后的竟然是常中华。
    这里也没有别人了,要不是他就有鬼了,我刚想开口询问刚刚是不是他把我给拽下来的,却见他冲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哗啦一声,一个人头从水下突然冒了出来……。
    21
    我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却原来是老潘,他从水中钻出头来,长出一口气,双手撑在我身边的岩壁上,身体向上一跃,湿漉漉的身体夹带着水花就上来了。
    他脸上有些得意地看了看光线来源的方向,说:和我想的果然一样,地道战的时候很多地道都是用水井来做掩护的,这里的水果然只是虚晃一枪,井没有打通,就没有活水,那井下必然有横生的通道。
    常中华有些谨慎的往周围看了看,才开口说道:潘老板可还知道其他什么的没有?
    老潘思忖了片刻,却看向了我,我想了想,指着光线的方向说道:通道可以拐弯,光可不会拐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死活都要往里闯一闯了。
    老潘说着取出怀里的手电,按了几下,却已经点不亮了,老潘低低咒骂了句:“他娘的,进水了,这个鬼地方。”他把手电筒丢开,我们三人都默不作声,借着微弱的光亮,开始往前方爬去。
    这里的通道虽然宽敞,但高度还是稍低矮了一些,我们只能爬行通过,而且常年受水汽的影响,环形的通道内壁都长满了青苔,太过于湿滑,我们的速度受到了影响,前进的很慢。
    越往里头爬行,通道内壁上的青苔就更少,通道更加宽敞,空气也渐渐干燥起来。
    我们也终于可以慢慢的直起身子行走,前面的光线越来越亮堂了,隐约可以看见一盏煤油灯挂在通道尽头,灯的边上是一扇简易的木门。

    这门看起来很是有些年月了,由于长期在潮湿的环境中,木板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歪斜的立在那,门内黑洞洞的,不知道里面究竟会有些什么。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难道这道门里面,真的就是常家宝藏?
    我们在门前站住了脚步,老潘目光闪烁,打量着那道木门,低低道:“这常家老爷子能在地面上建那么大的庄园,指不定会在地下修造出什么来,既然有人能在这里装神弄鬼躲藏这么多年不被发现,那这里面必定是有极其隐秘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常中华,又说:“你来之前,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常中华犹豫了下,又点头说:“我只知道常家老宅里有个密道,具体的就不清楚了,关于这里,老爷子并没有交代太多。”
    老潘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却退后半步,说:“你是常家后人,而且已经赎回了老宅,请。”老潘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常中华犹豫了下,脸上却露出一丝兴奋的神情,咬了咬牙,伸手就去推那道木门。
    门旁的光线摇曳了一下,就好像是有风在吹动一般,我们的身影瞬间就被拉得好长,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旁边什么都没有,也没有感受到有风吹来的迹象。
    灯光又摇曳了几下,忽明忽暗的,常中华刚好这时推开了木门,在光影交替之间,我好像看见了一把高举的斧子倒影。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壮汉的狰狞面孔,顿时一惊,就在这时,那盏灯突然灭了。
    通道内陷入了一片黑色的寂静中。
    我脑中出现了一瞬的空白,这一个刹那间,我眼前甚至浮现出了我们三个被乱斧劈成肉泥的惨烈场景。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周围静悄悄的,我回过神来,常中华呆呆的站在门口,老潘已经取下门旁的油灯,用打火机重新点亮,向前方照了过去。
    但灯光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灯光好像被漆黑的通道吞噬了一般的,根本看不见尽头。
    老潘提着煤油灯迈步进入门内,常中华生怕自己落在后边,赶紧挤过我的身边上前,我撇了撇嘴,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往周围看了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灯光随着老潘的步子一摇一晃,总给我造成身边有人影的错觉,这木门里面也是一条通道,和我们刚刚走过的没有什么差别,狭长且洞壁多为黄岩土。我有些好奇,曲指便在洞壁上轻敲了两下,传出来的却不是扎实的闷响,而是叩叩的声音,好像这岩壁是空心的一样。
    前面的两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却同时露出惊骇的神情,目光盯着我的身后,常中华脸都变了,张大了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心中忽的掠过一丝不详,还没等回头,老潘就喊了一声:“快趴下……”
    说时迟那时快,我就感觉我后脖颈一阵疾风掠过,我心中大惊,想要低头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老潘将手中的煤油灯高高举起,向我身后砸了过去。

    我已经来不及躲避,只得猛的往下低头,这时就听身后响起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我骨碌碌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百忙中回头一看,只见刚刚在我身后的竟然是那壮汉,他手上正高举着斧子,此时的胸前的衣服已经被煤油给浸湿了。
    火以迅雷之势迅速的在他胸腔蔓延,壮汉仍然不肯放下斧子,还不断的朝我们挥舞,口中不断嗬嗬怪叫,另一手使劲的在胸前拍打着。
    借着这点火光,我和老潘开始拼命往前跑,只听见身后的壮汉不甘心的嘶吼,竟也迈开大步追了上来。
    我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但我越跑,越感觉脚下沉重,好像是在走一段上坡路一般的,跑远了之后周围便是一片的漆黑,老潘则一直在我的后面,不断催着我快跑。
    或许是逃命的时候,真的能激发人的潜能,我们两个竟慢慢的甩开了壮汉,但甩开他的后果,就是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老潘忽然停了下来,前方似乎出现了什么东西,他伸手摸去,低声道:“是一道石门,已经打开了。”
    “一道石门,已经打开了?”我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道:“不对,常中华呢?”
    刚才我们一路奔逃,却忽略了常中华,此时想起来,我才发现场中间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不见了。
    老潘思忖了下,道:“多半是先跑了,这家伙一定知道这里的秘密,故意不告诉咱们,走,追上去,这石门估计就是他打开的。”
    我们两个闪身进入石门里面,但石门忽然发出一阵扎扎的声音,缓缓合拢,身后壮汉已经追了上来,口中不住发出吼叫,我刚叫了声不好,那石门就砰的一声紧紧闭合,只听外面利斧劈在石门上,发出瘆人刺耳的声音。
    我终于吐出口气,只觉浑身的力气都没了,就在这时,周围忽然亮起昏暗的灯光……。
    灯光亮起,我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才惊讶的发现,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石室。
    这石室面积并不很大,却布置得如同旧时闺房,有桌有椅,有各种生活用具,墙角甚至还有一个梳妆台。
    在那椅子上,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脸上疤痕交错,正是先前那个自称陈玉兰的神秘女人。
    更令人惊讶的是,常中华却跪在她的面前,垂手低头,桌子上则摆着刚才被我放在井口的那个陶罐。
    这一幕让我和老潘都呆住了,面前的两人也都没有说话,陈玉兰那恐怖的脸上更是看不出丝毫表情,石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门外壮汉不甘的吼叫,和斧子划在石门上发出的刺耳声音,回荡在周围。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老潘沉着脸,盯着陈玉兰,压低声音说道。
    “哼,我还要问你什么意思。”陈玉兰声音冰冷,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像一具干枯的尸体。
    “我们孤儿寡母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五十多年,从来没有招惹过别人,更没有和你们隆翔当铺为难,你为何苦苦相逼,非要致我们于死地?”
    我和老潘不由哑然,对视一眼,我苦笑道:“我想你是误会了吧,我们两个只是开当铺的,来这里也是按规矩办事,毕竟当年常家把宅子押给了我们。再说,这一次我们是被那个……大叔,一路追赶到这里的,我们也很无奈……”
    “少说废话,如果不是你们,这个畜生也拿不走老宅。
    当年隆翔当铺的老掌柜对常家有恩,所以我才一直看着情面。现在既然你们来到了这里,我老婆子也索性豁出去了。”
    她重重一拍桌子,抓着油灯的手用力一扭,四面墙壁里都同时发出了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常中华忽然浑身颤抖,大叫一声:“不要……”扑上前去,想要阻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墙壁翻开,出现几个洞窟,里面黑沉沉的,无法看清是些什么东西,陈玉兰霍然起身,抓起一个浸满灯油的火把点燃,轰的一声,石室里光亮大作,我和老潘同时往周围望去,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寒颤,惊骇不已。
    只见那些洞窟中,竟堆满了一车一车的炸药!
    陈玉兰飞起一脚,把常中华踢倒,倒提着那把开山刀站了起来,一手擎着火把。这时我才看见,在桌子的下面,竟然就有一条导火索,陈玉兰将火把微倾,距离那导火索就只有半尺多远。
    火苗吞吐闪烁,只有陈玉兰的手动一下,我们几个就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冷静一下!常家的典当契约还在我手里,现在老宅还不是他的。”老潘大喊一声,陈玉兰果然停止了动作,脸上一阵抽搐,将开山刀架在常中华的脖子上,冷冷道:“如果不想死的话,现在就带着你的臭钱,还有这两个人离开。常家老宅永远都不会是你的,你也死了这份心吧。我告诉你,你不是想得到常家埋藏的宝藏么,这里就是常家藏宝的地方,呵呵,只可惜,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常家有宝,却不知常老爷子是藏了万斤炸药,随时准备送那些小鬼子上西天!”
    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的石室簌簌发抖,不过随后我就发现了,并不是她的笑声让石室发抖,而是有人在石门外面不断劈砍,同时那壮汉的声音也从外面传来。

    “娘啊,你莫怕,儿这就来救你……”
    陈玉兰停住了笑声,厉声喝道:“儿啊,为娘十五岁进常家,这一辈子就都是常家人,可怜我们命苦,注定就是孤苦一生,但是,娘从来不觉得委屈。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常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为了这些为国捐躯的英灵,娘这一辈子,值了!”
    她顿了一下又说:“娘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可娘不忍心也看着你老死在这里,孩子,你听娘的话,离开这里,外面天高海阔,总有你一条活路,好过在这里等死。”
    壮汉拼命发出不似人类般的嚎叫,砸的石室几乎要崩塌一般,常中华体如筛糠,连滚带爬地叫道:“大娘,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我爹的话,不该算计老宅子里的东西,我错了,我这就回去福建,再也不来了……不不不,我要把你老人家接到那边享福,都过去那边,我爹犯的错,我来弥补,我来弥补……”
    他抱住陈玉兰的大腿,鼻涕眼泪一起都下来了,我心里不禁对这人有些鄙视,此时陈玉兰面色激动,握着火把的手不住颤抖,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
    “陈婆婆,我有几句话想说,就算你现在想彻底毁了这里,也请听我说完好么?你可曾想过,你的一个激动之举,就会让常家老宅彻底在这里世界上消失。而这位潘老板,更是隆翔当铺的后人,你也说过,隆翔当铺当年对常家有恩,如果你今天害死恩人的后代,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么,九泉之下,你如何去见常家的英灵,和潘家的那位老爷子?再说你要是死了,你以为你的儿子能够独活在这个世上么?”
    我一口气把这番话说了出来,陈玉兰果然不吭声了,她望着常中华,又抬起头来,石室外面,吼叫如雷。
    “冤孽啊……”她忽然老泪纵横,当啷一声,那把开山刀落在地上,“常家上下百余口,死的好惨啊……”
    陈玉兰泣不成声,跌坐在地上。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总算松了口气,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如果她的孩子没有脱离危险,她是绝不会点燃炸药的。
    “我还记得,那年也是桃花刚开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好看极了……”
    她低低的自语着,整个人仿佛慢慢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和老潘飞快的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只要她心中有所触动,那就多半没什么事了,而且看起来,常家老宅的秘密似乎马上就要揭晓了……
    常中华也坐了起来,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似乎也在等着什么,然而就在这时,石门忽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中,那石门竟硬生生被撞开了!
    紧接着,一个如山般黑影吼叫着扑了进来……。
    陈玉兰发出一声尖叫,斧头的破空声在耳边响起,我的心猛的往下沉去,就在这时,老潘忽然用力扯了我一把。
    “这边来。”
    我不由自主的跟他冲了过去,常中华也激灵一下子跳了起来,但这时候我也顾不得他,跟着老潘就往前跑,老潘应该是刚才就已经看好了石室里的情况,直奔角落里一道木门。
    杀人的利斧仿佛就在脑后了,我和老潘赶紧一前一后跳出那扇门去,常中华从桌子上抢过那个陶罐,也紧跟着冲了过来。
    “快,快过来!”我看着常中华也跑出来了,眼疾手快反手就将木门给重新关上,刚好在这时,那柄利斧飞了过来,嘭的一声正劈进了木门中,透过木门,半截斧刃闪着寒光。
    壮汉吼叫着过来拉斧子,但这木门的用料显然也是极为结实的木料,斧子一时间竟卡住了,我不由暗喜,忙顺手在地上拿起一块木板,死死撑住了木门。
    快走,快走,这门拦不住他多大一会的。老潘一边催促着我一边往远处跑去。
    这里也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不过墙壁上居然有长明的油灯,我也顾不得多看,三个人拼命的往前跑,同时后面传来利斧劈门的声音,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眨眼的功夫,那个壮汉已将斧子拽了出去,正在发狠地劈砍着木门,木屑乱飞中,那门已经摇摇欲坠!
    跑在最前面的常中华忽然低呼一声,我忙往前看去,上面是一个垂直的楼梯,我们从楼梯一直走上去,推开上面压着的顶盖,我这才发现,这出口原来就是先前那个破败的屋子。

    难怪陈玉兰进入屋子里就不见了,当时我还以为是见鬼了,原来这屋子里另有机关暗道。
    我们先后跳了出来,我暗暗松了半口气,想不到在院子里折腾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这屋子里,早知道就从这里下来,也省得掉进井里了。
    通道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估摸着应该是壮汉已经将木门给劈开了,我们三个不敢多做停留,加快了步伐,往老宅外面跑去。
    借着月色,我们动作麻利的穿过院子,但经过花树的时候,我恍然间好像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
    我放慢了速度,往周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有任何东西烧焦的痕迹。
    但当我注意力放在鼻子上的时候,那味道似乎就越来越浓烈,好像就在我身边一样。
    烧任何东西都有味道,就好比纸张和塑胶的味道就不一样,而此时充斥我鼻腔内的这股味道不同于前面两者,更像是活物被烧焦的味道。
    老潘跑在我前头,看我放慢了速度便回头冲我喊了一句:“你找金子呢,还不赶快跑。”
    身后壮汉的吼叫似乎越来越近了,我也无暇顾及自己所感受到的异象,加快脚步跟上老潘穿过月亮门,不多时就出了常家老宅。不过这个时候,常中华已经再次跑的没了踪影。
    我和老潘沿着回去的路一路疾行,却在半道上就碰见了常中华,只见他直楞楞的站在那,踮起了脚尖低垂着头部,动作很是诡异。

    老潘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随之便放慢了步伐,等我接近了常中华的时候才看清他的脚尖踮起的弧度简直和专业的芭蕾舞者有一拼了,手臂和头部自然下垂但身体却是紧绷着。
    他这个样子,似乎像是中邪了,我正要去拉常中华,老潘伸过手臂,横挡在我和常中华之间,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随后猛的一个手刀劈在常中华的脖颈间。
    这一掌下去,常中华整个身体直接就瘫软在地上,仰面朝上,人事不省。
    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把他丢在山上不管,随后我抱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陶罐,和老潘一头一尾的抬着常中华就往回路跑。
    常家老宅地处偏僻,我们来到大路旁的时候,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那辆车也早找不到了,说来也是巧,我们刚站了几分钟,远远就过来了一辆货车,我们上前挥手拦下了车,货车狂按着喇叭,发出巨大的刹车声,终于在距离我们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接下来,我只好又跟货车司机编了一套瞎话,说我们进山迷路,费了半天唾沫星子,当我们将常中华抬上车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司机看我们从荒草丛中来还抬着一个人,面色生疑,就多问了几句,我心中焦急,生怕后头有人追过来,便没好气的催促道:“先开车,开车。”
    司机犹豫了下,非要问我个究竟,就在我们对话的期间,突然车窗玻璃被猛的敲击了一下,一声巨响,车窗玻璃便在我的耳边炸碎。

    玻璃碎片乱飞中,我看见了一柄锋利斧子,闪着寒光,正朝我挥舞过来,司机估计是被吓蒙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坐在副驾驶上的老潘放下手刹,对司机怒喊了一声:“再不开车我们都得死!”
    司机这才反应过来,就在壮汉将斧子落下的一刹那,车子终于开动了,锋利的斧子正好砍在破碎的车窗之间。
    铁质的车框直接被砍烂了,车锁应该是被砍坏了,车门随着车身的颠簸一开一合的,风呼呼的往里头灌,我只好死死的紧抓着车门。
    身后的壮汉似乎不肯放弃一般,举着斧子又追了过来,但他的速度毕竟比不上车的速度,我望着后视镜里,他的身影渐渐消失,这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
    我和老潘坐在车子里,谁也没说话,司机脸都白了,却连看都不敢看我们。车子一直开到了县里,老潘多给司机修车的钱,虽然车门是报销了,但司机收了钱,倒也没多说什么,跟避瘟神一样一溜烟的跑了。
    我们先是到了铺子,但我觉得此时常中华这样,待在铺子里不安全,老潘家又在市里,离这里很远,一番商量后,我们决定索性先带着常中华回我家。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比较晚了,此刻常中华虽然身体都瘫软,但是脚尖还是绷直的状态,手呈现鸡爪的样子蜷缩在一起,两个眼睛直往上翻,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我连忙将常中华搀扶到床上躺下,对老潘问道:“你经验多,快看看他这是怎么了,这个样子,是中邪了?”
    老潘没有说话,他俯下身子仔细的查看了一下,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常中华染血的肩膀上。
    “撕拉”一声,老潘将常中华肩膀上伤口的衣服给撕开,露出衣服下的伤口,伤口已经发白翻起,伤口上的肉不是血红色的,倒像是发霉一般的灰黑,伤口周围明显发炎肿胀,受伤的这只胳膊比另外一只胳膊要粗壮许多。
    “看情况不怎么乐观啊,不管是不是中邪,这伤口……还是赶紧送医院吧。”老潘说着摇了摇头,一副没救了的表情。
    “还是先等一下吧,常家老宅的事最好不要张扬,再说他这个样子,我看外伤还是其次,倒好像是中邪了。”我伸手试探了常中华的脉搏,感觉时有时无,时强时弱飘忽不定,我想了想下说道:“我记得太爷爷笔记里,似乎有记载过一种治疗毒伤的方法,而且还能驱邪。”
    老潘点头表示同意,我去里间找来所要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瓶药酒,叫做五毒酒,听起来挺可怕,实际上就是用五种毒虫泡的酒,说是能够以毒攻毒,至于效果我也不清楚,但这时死马当活马医,如果再不行,那就只能送医院了,毕竟也不能让他死在我家里,那样一来,我们可就解释不清了。
    这五毒酒就放在我们家的神龛后面,以前时常听爷爷说,这里面的药引是从太爷爷那时候就传下来的,如今也就剩下小半瓶了。

    照着太爷爷笔记上的手法,我先是用手将常中华伤口上的脓血挤了一些出来,老潘在一边打下手将消毒过的小刀递给了我。
    我这也是第一次给我下刀,但已经逼到这个份上了,我看准常中华手臂的伤口,手起刀落,刀身就插进了伤口内一寸多,此时常中华就跟死尸一般的,好像连半点知觉都没有,只是浑身像是痉挛了一样颤抖了一下。
    我丢了一个毛巾给老潘,塞进常中华的嘴里,免得他待会突然醒了,咬自己的舌头。
    接下来,我就开始用小刀剜伤口的黑肉,这时候我额头不断的出汗,好不容易将他伤口的黑肉去除干净,开始有鲜红的血从伤口的地方冒出来了,常中华的身体似乎也痉挛得越来越厉害。
    然后我将浸泡五毒虫的药酒倒在纱布上,直接就按压在伤口上,白色的纱布立刻就被染成了血红,常中华像是条件反射般一阵剧烈痉挛,随后发出一声惨叫,幸好老潘用毛巾堵住他的嘴,又将他的四肢紧紧的压死,不然那一声惨叫估计能造成左邻右舍的心理阴影。
    常中华惨叫之后,整个人常中华慢慢就安静下来了,脸色也开始恢复了,老潘松了口气,拍了我一巴掌说:“这是什么玩意,居然还能管中邪?”
    我也是擦了把汗,苦笑道:“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谢天谢地,他应该是没事了。”

    当天晚上我和老潘守着常中华整整一个晚上,该换药的换药,该递水的递水,一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常中华才有醒来的迹象,嘴里一直嚷嚷着罐子,罐子。
    那陶罐价值五十万,老潘就是舍得把命丢了,都舍不得把陶罐丢了,一直随身带着,便塞到常中华手里。
    常中华手抱着陶罐就跟上了发条一样,身体突然从床上坐起,一脸惊恐的神色看着我们,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眼睛睁得老大,望着前方的空气,嘴里念叨着:“我没死,我还没死,我还没死,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刚才你跑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接连问了三次,常中华又大口喘息了半天,这才缓缓把头转过来,看着我和老潘,语无伦次道:“人,好多的人,他们站在树下,浑身都是血,眼睛是个黑洞,都在盯着我……”
    我心中微惊,先前我就曾看到树下浴血的人影,那时候常中华却说看不见,可现在怎么他也说在树下看到好多浑身是血的人?
    这阴森诡异的常家老宅,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
    “后来呢?”
    我再次问道,常中华摇了摇头:“后来的事我就都不记得了,我只隐约听见耳边有好多哭喊声,眼前、眼前是冲天的火光……”
    “那应该就是你的幻觉了,你刚才是中邪了,我们两个拼了命才把你救回来,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老潘背着手说道,随后又咳嗽了两声,继续说:“不过,现在这事情我看可以告一段落了,常家根本没什么宝藏,你也别费那个心思了,拿着这个陶罐回去吧,等那个支票到账,咱们也算是钱物两清,以后有什么好东西,也希望你还能送到我们这来。”
    老潘居然开始下逐客令了,常中华呆了半晌,苦笑道:“你以为,我只是来寻找什么宝藏的么?”
    “不然呢?”我反问道,“你自从来到这里的那天,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常家老宅的宝藏,你不是亲口告诉我,你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宝藏么,呵呵,你总不会是为了寻根祭祖,为了修缮老宅才回来的吧?”
    我的话里带着嘲讽,这也不能怪我,常中华这人骨子里就是个自私又贪财的人,满脑子都是小算盘,如果不是他非要把陶罐留下,我们也不必冒这许多风险。
    老潘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先不要多说,常中华神情黯然,低着头,忽然长长叹息一声,苦笑着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其实在半年前,我的老父亲在弥留之际,嘱咐我回老家办三件事……”
    常中华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将我摆在床头的一碗水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长出一口气,才终于开口,缓缓对我们说出了实情。
    他说,那常澜生当年离开老家,在福建龙岩闯荡了半生,也是他赶上了好的机遇,拼出了一番事业,积累了不少的家财,但在常澜生的心中,却始终有憾事未了。
    常澜生临终前托付他三件事,这第一件,就是回到常家老宅,祭拜祖先的亡灵。
    第二,找到常家老爷子和陈玉兰的尸骨,将其厚葬。
    第三,给老家的乡亲父老做些善事。
    可是目前这三件事,连一件都还没有办成,他怎么能走?
    我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常中华回到老家,还有这么三个心愿要完成,可是,他先前又为什么藏着掖着的,背地里却独自去寻找什么宝藏呢?
    常中华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他自己的一个私心,因为他的父亲曾提起过老宅地下埋着东西,至于是什么,并没有详细说明。于是他就误以为老宅地下必然是藏着什么宝贝,这一次父亲的遗愿里虽然没有提到,但他心里却是一直打着这个主意。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会经历这许多的坎坷,而那个陈玉兰居然没有死,在常家老宅守了几十年。
    他更没想到的是,老宅地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竟是埋着足以将半个山头都夷为平地的万斤炸药。
    常中华说到这里,我不由有些觉得奇怪,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老潘也思索了片刻,忽然对常中华说:“既然你有心去找宝藏,那就是很隐秘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拖上我们?”
    我心中霍然,老潘的话提醒了我,这的确不合常理,非常不合常理。

    “如果不是你来找我们,恐怕我这辈子都未必会去常家老宅,也不会知道这些事。你完全可以自己去取了宝藏,再来找我们赎回老宅,可你却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什么?”
    我和老潘提出了同样的疑问,常中华露出一脸的无奈,耸了耸肩说:“算了,反正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我就都说了吧,其实我找吴常帮忙,是有原因的,因为、因为……他懂得望气。”
    他这话一说出来,老潘没有吭声,默默看了我一眼,我则是皱了皱眉,盯着常中华说:“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我们吴家历来男丁都有传承三种绝学,望气,听骨,摸寿。
    但这是一个不传之秘,而且我现在也只会望气这一个本事,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年纪轻轻的,就成为了隆翔当铺的掌柜。
    古物,宝物,不祥之物,都会有不同的“气”笼罩缭绕,一般的朝奉是通过工具和经验去判断真伪,而我们吴家的人,则是通过一双神奇的眼睛,直接判定一件物品的来历,和吉凶祸福。
    除了老潘之外,没人知道我有这个本事。
    在当年那个特殊时期里,全国都在打倒牛鬼蛇神,不兴这些东西,父亲是个知青上山下乡去了,而且那时候吃饱饭都是个问题,这本事也就搁了下来。后来我长大后,爷爷觉得这些祖传的东西不能没落了,就传给了我。
    我记得,当初我跟着爷爷练了三年眼睛,听了三年林涛,才带我去隆翔当铺当了学徒,我还记得,那次有人送了个瓶子过来,老潘本想收下,但我却看出了瓶子上隐约的血气,阻止了老潘。

    后来,那个送瓶子的人暴病而亡。再后来,我就成了铺子里的大掌柜。
    这也是为什么在常家老宅的时候,只有我能够看到那些花树下朦胧的人影,而常中华却根本看不到的原因。
    常中华对于我的问题并没有回答,老潘看着他,又问道:“你是想让吴常帮你望常家老宅地下的宝气?”
    常中华却摇头说:“不是望宝气,是望凶气。”
    “望凶气?”我和老潘对视一眼,常忠华叹道:“没错,其实,常家老宅是一个凶地,我父亲曾告诉我,当年常家百十多口人,都惨死在老宅子里,而且,而且……”
    他深吸了口气,脸色严肃无比,似乎像是准备叙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样,对我和老潘说:“而且,据说当年我的爷爷为了复仇,曾经做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找来会巫术的法师,在老宅里用人血布下阵法,把所有死在老宅里的冤魂都拘在原地。后来因为这个原因,许多日本人都被冤魂困住,惨死在了老宅子里。然而因为阵法的存在,这些日本人的魂魄,也无法逃脱。”
    我和老潘听了他的话,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老潘甚至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霍然站了起来。
    我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点头道:“难怪我先前在常家老宅里,看到无数的泣血冤魂,我还一直以为,是老宅里的阴气太重,导致我出现了幻觉,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老潘哼了一声,盯着常中华道:“你明知常家老宅是凶地,还要拖我们下水。”这句话的语气里满是质问和不悦。
    常中华摊了摊手,说道:“谁叫当年常家老宅典押给你们了,不找你们找谁?再说,这位吴家小哥有望气的本事,关键时刻,他可是能救命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懂得望气的?”我再次提出疑问,常中华干笑了两声,说:“吴家的手段,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父亲当年办工厂的时候,曾经和你的爷爷打过一次交道,所以这次我才……”
    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早就算计好了,故意拖我们下水!
    “咳咳,算了算了,现在事情既然这样,多说无益。常先生,我看不如明天一早你就……”
    老潘的话还没说完,常中华就用力摇着头,抓着老潘的手说:“潘老板,我现在还不能走,我真的不能走。”
    老潘挠了挠头:“你走不走,那是你的事情,可这已经跟我们无关了,对吧?”
    常中华说:“不是这样的,我、我还需要你们的帮助,你知道的,我还有事情没办完,我父亲的遗愿……我请求你们,再跟我去一次常家老宅,只要你们帮我找到我爷爷的尸骨,我也就算完成了一件大事,剩下的我也就不管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老潘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也对常中华说:“常先生,这真的不是我们不帮你,你想想,昨天晚上咱们是怎么回来的?九死一生啊,难道你还想去冒一次险,搞不好把脑袋都得留在老宅里啊。”

    “不会的,我们这次白天去,而且我可以花钱雇人,雇很多人一起去,我就不信,那个壮汉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我们人多,他又能怎么样?”
    常中华不断的说着,老潘皱了皱眉,站起身,打断他的话说:“好了,这件事明天再说,大家都累了,还是抓紧时间休息。”
    老潘说着走到一边,拿起自己的大哥大手机,嘀嘀咕咕的不知给什么人打电话,过了半天才走回来,拍了拍我说:“先睡觉,不用管他。”
    我点了点头,常中华看我们真的不理他了,也是叹了口气,重重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不再吭声了。
    老潘就睡在常中华房间的地上,几把椅子拼起来,倒下去就睡,我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忽然看到桌子上的陶罐,心里莫名的有点不踏实,于是就拿起来,想想又对常中华问了一句:“我说,你真的不想打开这陶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常中华犹豫了下,又嘬了嘬牙花子,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买卖规矩,在支票到你们户头之前,我不能动这东西。”
    他居然讲起买卖规矩来了,我不由哑然失笑,心里明白,他这是不敢打开陶罐。其实不光是他,我和老潘也有着同样的顾忌,这陶罐看似平常,但那壮汉为夺回它不惜连杀两人,此时却拱手送给我们,这不得不让我们警惕,万一这陶罐里另有玄机,我们不小心中了招,那就坏了。

    这一切,还是等水落石出之后,再说吧,毕竟我也并不想卷入太深。
    我把陶罐拿回房间,锁进床头的柜子里。
    折腾了大半夜,我实在是困得两眼皮打架了,躺下去就睡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但我总是无法睡实,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总感觉有人在房间内看着我,睡着睡着我就张开眼睛看一眼,见并没有异样我又闭眼睡去。
    可是随之我又感觉有人盯着我看,并且我还闻到了在常家老宅院内的花树下那股烧焦的味道,我立刻惊醒过来,睁眼一看,我床头的柜子上竟然放着那陶罐,我明明锁进柜子里的。
    我伸手拿起了陶罐,诧异的端详着,可当我举在半空中的时候,这陶罐也不知怎的,竟从我的手中滑落了,哐当一声就摔碎在地上了。
    我感觉碎了一地的不是一个陶罐,还有那白花花的五十万。
    一般的陶罐摔是成瓣状,而眼前这个是碎到不能再碎了成粉状,随后粉好像在地上凝聚成一团,我目不转睛一直盯着地上的东西看。
    那团碎裂的粉竟慢慢地凝聚成一个人脸的形状,五官俱全,满头乱发,从这张脸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他闭着眼睛,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黝黑的脸颊深深的凹陷进去。
    越看我就越入神,这张脸像是要牢牢刻进我脑海中一样,突然那紧闭的双目猛地张开,灰白的眼中流出两行血泪,我脊背一阵发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谁知背后竟变成了万丈深渊……。
    26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我看向床头柜,柜子上除了以往的摆设并没有多余的东西,我第一反应就是打开柜子,陶罐还在里面,我抹了把汗,原来刚刚只是一场梦。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我忙看了下时间,才五点左右,但做了这个梦,我已经半点睡意也没有了,我揉了揉眼睛,回想起常中华的话,忽然就想去看一看太爷爷的那本笔记。
    顾不得穿衣服,我踩着拖鞋就往书房跑,翻开那本发黄的笔记,按照我印象在字里行间来回的寻找。
    其实关于望气,太爷爷在笔记中早有记载,在古时,无论是家宅还是墓穴,大多采取天圆地方的规格,古式的住宅无外乎十天干,十二地支,望气术即认为穴中有气,修习望气术的人可以望见穴中之气。
    望见气色明亮则发兴,反之望见气色暗淡则败落。望见气色呈黄则巨富,望见气色呈黑则有祸事,气呈紫色则大贵。
    针对我曾两度闻到有活物烧焦的味道,其中笔记也有提到,凡修习吴家三绝之人,只要修到一定境界,均能感应人之生死。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绝对是超越普通人的特异功能,然而在太爷爷的笔记里面,这只不过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望气术。
    其实在自然界,同种生物之间都有一种感应,比如自己同类的皮毛,血迹,骨肉出现的地方,同种生物经过都会感应到并表现异常的惊恐,这些我们在动物身上就能看到,这缘于它们超强的嗅觉,和感应能力。

    人类同样也是动物,在远古的时代我们也是自带这种本能,只是如今的人类越来越聪明的同时,却渐渐失去了祖先的能力。
    所以太爷爷笔记上所记载的这种与望气有关的感知能力,应该就是一种返祖现象。
    翻了几页太爷爷的笔记,眼睛有些发酸,我揉着眉间闭目养神,这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风,从窗外呼呼的往里灌,桌上的笔记被吹得哗哗作响,一连翻了几页过去,我连忙拿了镇纸石将笔记本压住。
    我压住的这一页刚好有张黑白照片,照片里面,是太爷爷和几个人的合影。
    这本笔记都是太爷爷亲笔的文字记载,我早已翻了很多遍,至于这张照片,我以前也并没太在意,以前人可能一辈子才照一张照片,自然要好好保存了。
    我也是闲着无聊,就将镇纸石移开,饶有兴趣的细瞧照片,但看着看着,我忽然发现,这照片里的场景似乎有些眼熟。
    这照片少说也有六七十年了,虽然像素很差,相纸也早发黄变色,模糊不清,但我还是能看清,这照片的背景,好像是在常家老宅。
    在照片左边的一个人,眉眼和我爷爷有些相似,就是我的太爷爷,吴国良。我的目光在照片上移动,注意力渐渐转移到太爷爷右侧的一个人。
    细细一看,这人的眉眼、体型,竟和我刚刚梦中看见的那张脸重合,简直如出一辙。

    我心中大惊,再看这照片下面有细细的一行小字:与故友常行芝。
    我看后瞠目结舌,以笔记上面的时间推算,照片上的人应该就是故去的常家老太爷。
    也就是说,我刚才在梦里,竟然梦到了这位常老太爷!
    都说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可这相片上的人,别说是我了,可能我爷爷都不曾见过,我怎么就梦得如此的真切?一想起梦中的那双眼睛我就一后背的冷汗。
    我忽然想起那个陶罐,难道说,这一切都是那陶罐搞的鬼?
    我叫醒了老潘,把我刚才遇到的一切讲了出来,老潘思索了下,问我有什么打算,我坚定地告诉他,我打算再去一次常家老宅。
    不为别的,就冲常家先辈全家浴血,和日本人斗争到流干最后一滴血的精神,我也要帮助他们的魂灵,离开那座老宅,安息于地下。
    否则,常家老宅将永远都会是一座凶宅。
    一想起梦里常老太爷的血泪,我就觉得胸口有一团东西堵着,不吐不快。
    老潘默然半晌,忽然微笑了起来,对我说:“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甩开。也好,常家当年把宅子典押在这里,这一走就是几十年,好歹我也跟常家好好清算一下吧。”
    接下来,我们叫醒了常中华,和他说了想法,常中华也很高兴,我简单收拾了下,弄了些东西吃,在这个时间里,老潘和常中华一直在隔壁打电话,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做什么。

    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三个就出了门,但一到门口我就惊呆了,昨天晚上我们匆忙逃命,老潘那辆车丢在了山里,可此时此刻,那辆车居然就好端端的停在门外。
    老潘表情很淡然,直接叫我过去开车,我看了他一眼,忽然就明白了,估计昨晚他单独去打电话,就是去安排这件事了。
    我心中有些不舒服的东西开始涌动,这个老潘,表面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可随随便便一个电话,就能把一辆车大半夜的从几十里外的地方弄回来,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上了车,发现车子已经经过修理,连碎掉的玻璃都换了,而且,那一袋子阿魏,也已经不见了。
    我挤出一丝笑意,对老潘说:“行啊,你这速度也太快了,不但车子有人送回来,连玻璃都给换了。”我语气里有一丝不满。
    老潘淡淡一笑:“朋友帮忙而已,以后有机会,我会让你见见他们的。”
    这话就算是对我的交代了,我不再多说什么,发动车子,直接赶往常家老宅。
    一路无话,我们三人驱车,到了山脚下弃车上山,很快就再次到了常家老宅的门口。
    大白天过来,让我心中多少踏实了很多,但到了老宅门口,我就更是惊讶了,因为在老宅的外面,竟一字排开了好几辆铲车和推土机,还有好几十个工人,手里都拿着铁锹镐头等各色工具。

    我再次吃了一惊,这显然都是老潘的安排,而且看他和常中华的样子,两人似乎已经有了什么默契……
    “吴常,别大惊小怪的,我考虑过了,常家老宅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了,而且也太危险,我刚才联系了县里施工队的朋友,由常先生出资,把这里推掉,然后建一个度假村,这样一举多得,最好不过了。”
    听了老潘的话,我也只能点头,他说的很对,常家老宅的确已经不适合再留下了,只是,这老宅推掉容易,住在这里几十年的那两个人,怎么办?
    再说,这常家老宅岂是那么容易推的?别忘了,这老宅地下可是藏着万斤炸药啊……
    我心里一阵打鼓,老潘笑着对我说:“不用担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何况昨天我已经注意到了,那些炸药长期在地下埋着,上面都长绿毛了,未必炸得响。我已经计划好了,待会常中华和你分头进入,他负责把那个持斧壮汉引出来,然后你去想办法搞定那个老太婆,不就行了?”
    我苦笑道:“你说得轻巧,那老太婆显然是个练家子,那把大刀,谁扛得住?搞定她,你还不如让我直接去送死。”
    “所以嘛,我会跟在你后面的,放心好了,我有把握对付她。”老潘淡淡说着,语气里透出无比的自信。
    他这样一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老潘又回头对施工队的一个头目说了些什么,然后对常中华挥挥手说:“开始吧,按计划行动。”

    常中华脸上有些兴奋,从旁边抄起一把铁锹,就进入了老宅之中。
    我跟着他也走了进去,常中华将手中的铁锹往花树边上的土里一插,往手掌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掌心,握住铁锹就开始挖。
    没两下树根就露出来了,他连忙就停住了动作,俯下身子就往树根深处看去。
    我看他瞧得如此的认真仔细,以为是挖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等我走近了一看不由得一惊,这盘根错节的花树根部竟然都是暗红色的。
    从里面飘散出来的不是新翻泥土的味道,而是隐隐有种腐肉的腥臭味,那股味道充斥在我的鼻腔内,我脑子一阵眩晕感觉昨晚的饭都要让我给吐出来。
    我连连倒退了几步,脚下发虚只感觉身体不断要朝身后倒去,我只好蹲在地上,一手扶着额头闭目养神。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感觉周围黑云压近,不怎的老潘和常中华已经不知去向了。
    突然从身后飞来一把斧子直接就打在了我的脚边,差一丁点就直接砍在我的脚背上了。
    我刚想往后退开,脚后跟却撞到了一处坚硬的物体一个踉跄差点就要跌倒,我转头一看居然是那口井。
    正在我眼神扫看周围想要寻找常中华和老潘的方位时,一阵咕噜噜的水声从井下传来。
    我探头就往井内一看,只见井内的水不知道缘由的开始往回倒流,好像是井底有个抽水泵在往回吸水一般的。
    水位急剧的下降,几乎都要干涸见底了,突然水猛的往回涨,开始源源不断的从底下升高。
    哗啦啦一声巨响,就见井内的水犹如喷泉一般的就从底下涌了出来,我的面前腾升起一条水柱,那水犹如是下水道排出来的一样,污黑且臭味难闻。恍惚中,井水里仿佛有一张肿胀可怖的脸孔……
    只是一瞬间水柱就全数落回井内去,可壮汉却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张恶鬼般的脸孔狰狞看着我。
    我想跑动,可是壮汉的手早就牢牢的抓住了我的双臂,面对一个比我高一个头还多的壮汉,我反倒像个小孩一样的被他摆布。
    他此时要是手稍稍再用点力,我的脖子就要被他给拧断了,我心跳急剧加快,感觉下一秒就要两眼发昏抽过去了,就在这时感觉有个物体捂在了我的口鼻,强烈的窒息感瞬间将我包围……。
    我瞬间就觉得快要喘不过来气了,猛的吸了两口气,口鼻周围的皮肤满是我呼气时吐出的闷热气体。
    周围难闻的气味好像就此消失了,我耳边好像听见了老潘和常中华对话声音。
    要不要送医院?
    还好吸入的气体不多,应该是没事的,让他先缓缓。
    我感觉头脑发胀,四肢都是麻痹的状态,眼前是一片青灰色看不大清楚物体,过了大概有两分钟的时候,等我看清楚面前的两个人时,周围还是刚刚那艳阳高照的景象。
    我倚靠在井边上,脚边的斧子也没有了,背后的井也是纹丝未动,只是身边多了两个戴防毒面具的人。
    这是种简易的面具只遮盖到口鼻,我还是能辨认出老潘和常中华两人来的。
    上一刻我还在经历的惊心动魄,恍如是我自己的臆想一样,周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异象的变化。
    老潘似乎是从我的眼神中读出了疑惑,他隔着面具说道:花树根底下不寻常,那股味道和花粉相互影响能致使人出现幻觉。
    常中华连忙点头说道:刚刚我也差点就中招了,好在老潘东西带得齐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全身倒已经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只有小腿依稀还有些走不动道的麻痹感,我使劲的跺了几下脚,那种麻痹的感觉便也都退了去。
    我看着被挖了一半的树根,被翻在边上的土好像是没什么问题,暗红色的树根就像是长在树里面的大动脉一样,这些树根牢牢的扎进土里,贪婪的汲取地下的养分。

    我脑子里也就灵光一闪,就觉得树根底下一定有猫腻,我便亲自上前用铁锹往树根处斩了过去,一下没能斩断,但我拔出铁锹的时候,铁锹上居然沾上了暗红色的液体。
    这颜色就好像是树根内部流出的血一样,我见过流出墨绿色的树汁,也见过乳白色的,甚至是黄色类似琥珀的东西,唯独这暗红色的我是见所未见。
    我一连往边上的土翻动了好几铲子,挖了大概有一米来深的土坑,花树的根本基本上已经裸露在空气中了。
    我再一铁锹子下去,力道不小但是铁锹只没入土中五分之一的位置,好像是受到了什么阻扰一样。
    拔出铁锹上头并没有什么异样,感觉上是挖到了东西,我不敢再贸然的往底下挖动,生怕破坏了底下东西的完整性。
    因为坑里的味道实在是难闻,即使我带着防毒面具,但我感觉之前的味道还在我的鼻腔里头挥之不去,于是我没有直接动手下去摸索,只是用脚将上层的泥土踢开。
    我用鞋子拨动了几下土,似乎脚上好像刮擦到什么金属的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连忙将常中华和老潘招呼过来,这边我的脚上并没有停下动作,先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好像是一块氧化发黑的金属,边上还有皮革的制品。
    老潘接着光线打量了一会,好像有了自己的结论便说道:这好像是一条皮带,而且还是军用的皮带,你看这里。

    说着老潘就指了指那疑似皮带中间的金属块,那发黑的金属块中间好像画了一个圆形的图案,这图案虽然简单,但总感觉很眼熟。
    我看着便脱口而出道:这难道是日本军徽,这是日本军用的皮带?
    老潘没有说话为了验证这个说法,他拿了铁锹将皮带周围的土都拨拉开来,一件疑似军装的外观就出来了。
    那衣服上的钮扣颗颗都有皮带上的图案,衣服已经不是鲜亮的颜色,应该是在地下掩埋的时间太久远了,衣服已经呈现墨黑色。
    老潘接着扩大范围的挖动,常中华见这边有戏,赶紧在另外一边给老潘搭把手。
    慢慢的树下的东西居然显现出来了,那是一具日本军人的尸体,虽然我们不知道具体在这里掩埋了多长的时间,但应该和常家人脱不了干系。
    尸体的手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我看见上面的皮肤紧紧的贴在腐败的尸骨上,皮下的肉已经没有了,但这层皮却没有腐坏,好像是一具干尸一般。
    尸体胸口以上的部位都让树根给包裹住了,我们看不见尸体的头,照着尸体摆放的方向看,尸体的头部好像是对着树根的正下方。
    我们把树给推了吧。我这个想法一说话就得到了常中华的响应,他立刻就从坑中跳了上来。
    老潘也不表示支持还是反对,但他却看着树根的方向沉思着什么,随后他也跳了上来。

    由于树下的根早已经被我们撼动,虽然树干粗壮,但使劲踢上几脚树干就晃动得厉害。
    我和常中华憋足了劲,朝着一个方向一起使劲,一连几下树干吱呀几声朝另外一棵花树上倒去,两棵树撞击在一起的声影倒是不小,连带树枝断裂和树叶甩动的声音,我们赶紧往一边躲了躲。
    树像边上慢慢倒去,树根周围的土开始裂开,树根开始从土里翻起,这时我却注意到坑内那具干尸的异样,尸身好像随着树根的翻起也在移动。
    只见树干应声倒下,尸身一个鲤鱼打挺竟然也翻了个。
    这是要诈尸吗?常中华赶紧闪远一点。
    但我和老潘看尸体也就动了那么一下,就再也没有了动作,便等了一会。
    我们隔了有五米的距离,但我还是清楚的看见,尸体以一种近乎人类不可能有的弧度弯曲着。
    脑袋紧贴着树根的位置,像是倒立一般的腰部冲上,但小腿不受控制往下耷拉下来。
    我和老潘一人拿着一根铁锹走近干尸,老潘用铁锹想要将干尸头部周围的树根斩断,说实在的发现一具尸体已经够滲人了,如今尸体还以如此诡异的姿势立着,光看着就让人脊背发凉。
    没几下干尸头部周围的树根就全部砍断了,牵扯的力道没有了,干尸猛然又倒回坑里。
    尸体是正面朝上的,这一下我可看得一清二楚,但已经没办法辨别尸体,不是因为年深日久尸体腐败。而是尸体从颈部以上全都被树根包裹住,透过树根与树根之间的缝隙,我好像看见了尸体眼耳口鼻都已经被树根缠绕。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我们向来是我们吃别的物种,眼前的景象却是这树将人给吃了。
    我心中一阵悚然,抬头往周围看去,那怪异的感觉再次出现,这院子里的几十棵花树,此时竟像是变成了几十个浑身是血,躯体腐烂的尸体,直挺挺的,把我们包围……。
    老潘笑了,拍了拍我说:“不用在意,树只是从这些尸体上吸食养分而已,这很正常,你不管埋什么东西进去,都能化作春泥。”
    树怎么会从尸体里吸收养分呢?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和动物的尸体本来就是很好的肥料。你是不知道台湾有一种树葬,将人的尸体埋在树下,树将尸体上的养分吸食光了,这棵树就代表人继续存活在天地间,即不占地方,又环保。
    我一阵无语,其实我许多次想起死后下葬的事情,只觉得土葬虽能保全身体,但一想到自己会独自在土里慢慢腐烂就觉得不寒而栗,这什么树葬羹可怕,不仅要经受昆虫蛇蚁的啃咬,而且还要被树吸食,想想还是火葬一了百了,
    “别管什么树葬了,继续挖。”我抓起那把铁锹,走到另外一棵花树,几铁锹下去,果然也挖到了一件腐烂的黑色军装。
    接下来我们几乎在院子内所有的花树下都动了土,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每一棵花树下几乎都埋着日本军人,但是,却没见到任何常人家的尸体。
    我原本以为那个传闻中消失在大火中的常家老太爷,也会掩埋在花树底下,可是这一圈的翻找下来,似乎也没有得到有用的结果。
    我大致数了一下,就我们目前挖到的这些就接近二十几具,无端端出现这么多的日军尸体,也只能是常中华他爷爷那个年代才能发生的情况。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常中华调侃道:“行啊,你们常家还是抗日英雄啊。”
    常中华的脸上略显尴尬,老潘望了望周围,嘀咕道:“奇怪,怎么没人出来?”
    现在院子内能翻动的地方都让我翻了个遍,原本平整的一个院子,如今地上东一个坑西一个坑的,很是难看。
    可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却始终没有出现。
    我们三人坐在井边休憩了一会,要是在今天之前,我看着这满院子的花树兴许还会惬意一点,如今知道满院子花树底下都有尸体,我就感觉后背拔凉拔凉的。
    “看来有点问题,这样吧,咱们分头找找,说不定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事。”老潘说着,就把手里的铁锹放下,拍了拍手,凝神往庭院深处望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而且我明白老潘的意思,之所以让那些施工队走远一些,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等一切尘埃落定,才能让他们开始动工。
    于是我们就分头行动,在院子里查看起来。
    我负责的是左侧,我手里提着铁锹,一直往院子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查看着每个房间,心里一阵阵的乱跳,我知道,我们几个这他娘的就是在玩命啊。
    其实,看老潘的态度就明白,他必然是收了常中华的绝大好处,才这么下力气帮常中华,但是又不好意思跟我直接说。

    他这个人,哪里都还好,就是太贪财了。不说别的,我跟他一起来了两次常家老宅,他每次看着那些房间里的旧桌子破瓶子什么的,两个眼睛都直放光。我敢打赌,要不是当年出了吃不饱的无头杀人案,他怕是早就想办法把常家老宅搬空了。
    我正想着,前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我居然走到常家的祠堂来了,这房子在老宅的最后面,独门独院,门口高悬着匾额,写着常氏宗祠。
    房门紧闭着,但里面的声音却持续不断的传出,我心里疑惑,悄悄伸手推开房门,里面光线很暗,四面的窗户都是封死的,桌子上摆着一盏长明灯,发出昏暗的光。
    我缓步走了进去,正努力适应着里面的光线,忽然,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自动关闭了。
    我正要回头,这时那桌子上的长明灯忽的闪了一下,随后光亮大作,我睁大了眼睛,看清了屋子里面,竟密密麻麻的摆着几排神主牌位,都快排到天花板上去了。
    虽然这都只是木头板子,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感觉面前有上百道目光在注视着我一样,我赶紧对着这些神主牌位鞠了三个躬,然后走了过去,打量起那些牌位上的名字来。
    但是看了半天,我也就认识一个常行芝的名字,顺着常行芝再往下看,却看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名字,陈玉兰。

    我心中顿时一惊,陈玉兰,这岂不就是常澜生的那位夫人,传说当年跳井而亡,却又神秘的在这老宅中出现。可是她既然并没有死,怎么这里会有她的牌位?
    在陈玉兰的牌位旁边,还有一个牌位,只是那个牌位上面却一个字都没有,是一个空白的牌位。我稍加思索就明白了,陈玉兰是常澜生的夫人,毫无疑问,那个空白的牌位,应该就是常澜生的了。
    只是我至今都不明白,常澜生当年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连名字都上不了祠堂?
    想到这里,我不由多打量了那个牌位几眼,这一看却又发现,这里面其他的牌位都被平日的香火给熏出包浆来了,唯独这个常澜生的牌位无论是从木料的颜色,还是上面雕刻的文字,都很粗糙,显然是新增加出来的。
    我在这个空白的牌位,和陈玉兰的牌位之间扫了几眼,忽然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旧时女子入宗祠,一般都是大老婆,偏房或者继室都是没办法入宗祠的,而且只能冠夫姓,即使是灵位上也不会刻上名字。
    比如这个陈玉兰,应该是写常陈氏才对,这里怎么居然直接写上了陈玉兰的大名?
    还有,陈玉兰的牌位明显在这里已经摆了几十年,在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活着,却又给自己立牌位的,难道陈玉兰早就死了?还是说,她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对世人表达自己已经死了?
    我呆立在祠堂里,周围一片死寂,眼前的上百个牌位仿佛在此刻变成了密密麻麻的人影,都在默默的盯着我,我头皮微微发麻,脚下不由自主地往门口退去。
    忽然,刚才那种细碎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我听清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在祠堂的侧门外面。
    我深吸了口气,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后门是打开的,上面挂着一个厚厚的棉布帘子,我伸手小心地掀开帘子,眼前就出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坐着一个佝偻的背影,满头银发,但头发却梳得很整齐,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很整齐。
    这人正是陈玉兰,在她面前的地上,坐着一个身高足有两米开外的壮汉,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和一个刚刚做好的牌位,正认真的在上面刻着什么。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半晌,陈玉兰才缓缓回过头来,满脸可怖的伤疤中,却露出一丝慈爱的神情,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低声对我说。
    “嘘,别吵,天赐正在做他的活计,很快就会弄好啦……”
    那壮汉满头都是汗,抬头对陈玉兰裂嘴傻笑了一声,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木头牌位。在他的世界里,仿佛此时就只有手里的活计,和旁边满脸慈爱的娘。
    我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这一对母子是怎样在这荒丘一般的老宅里度过了几十年的光阴,而且心里背负着几十年的仇与恨,几十年啊,全家灭门,丈夫背叛,那是怎样的寂寞和痛苦?
    或许,她和他苟活在这世上,为的就是守护这深埋在心底的仇恨,用这种折磨,来冲淡对往事的痛苦回忆。
    或许,她和他才是常家老宅真正的主人,而那张当票,只不过是一张苍白到泛黄的废纸。
    我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罪恶感,正是因为我们的到来,让他们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如果这老宅子被推掉,他们能否愿意放下坚守了几十年的家,放下刻骨铭心的仇恨,跟常中华去远方生活?
    我想,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吧。
    我悄悄向后退去,不想打扰这对母子,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待会就劝老潘和常中华,不要再打常家老宅的主意了,这陈玉兰算起来怎么也有七十多岁了,她还能再活几年?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姓什么,叫什么?”
    陈玉兰忽然开口问道,我愣了下,才意识到她是在问我。
    “我今年二十五岁,姓吴,叫……吴常。”
    她微微笑了起来,说:“吴常,好名字,命运无常,世事无常,若不是看破了这世间事,又怎能叫这样的名字?”
    我看着她,默然不语,她又说道:“我知道你是隆翔当铺的大掌柜,了不起,小小年纪,就已经当了掌柜。
    潘广年是个好人,你也是个好人,可惜,那两个家伙不是好东西。”
    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的,前言不搭后语,我知道她说的是老潘和常中华,也不知怎么接话,只好笑笑,对她说:“老人家,你们守了这老宅几十年,也对得起常家死难的百余口了,我想,他们的英魂也一定想着早日得到安宁,不如……”
    我想试着劝她,她却打断我的话,摇头叹道:“我知道你们打的主意,按理说,这常家老宅早已被典押了出去,可是,这是那个畜生干出来的事情,我不认,常家的所有人,都不认。你们要想收回老宅,那也容易,等我死了,就一了百了,到时候,我就去下面,找那个死鬼常澜生,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要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她身体微微发抖,神情又有些激动起来,我其实心里一直很纳闷,她口口声声说常澜生当年干出伤天害理的事,甚至几十年都不肯原谅,可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老人家,我知道你的心里充满了仇恨,或许那个常澜生确实畜生不如,不过,你能不能讲一讲当年的事,最起码也让我们心里有个判断,如果这老宅真的不该典押给我们,那我就答应你,将当年的契约毁掉,常家老宅,永远都属于你们的。”
    她闻言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可惜,孩子,我已经老了,活不了多久,这宅子……”
    她睁开昏黄的老眼,慢慢移动着,望着这常家祠堂,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泪来……
    在她的口中,我终于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当年日本人打进城来,一时大乱,几乎大部分的富绅马上在第一时间送粮送钱,找人买通关系,上下打点,以求换得家宅太平。
    而常老爷子自幼习武,脾气执拗,忠义耿直,日本人几次征粮征物,他都不肯配合,反而叫家里人将钱粮挖窖深藏,庄院紧闭门户,并且对家里人训话,誓死不当亡国奴。
    所以,常家就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钉。
    但常家的大公子常澜生,却不这么想。那时候常家产业遍布全城,而且常老爷子年纪大了,只要安安稳稳的过去这几年,这偌大的家业岂不都是常澜生的?
    可要是常老爷子跟日本人对抗,那对于常家来说无疑于一场灭顶之灾,于是常澜生就多次劝常老爷子,可以不和日本人来往,但最起码不能得罪日本人,否则这上上下下百十多口人,还有依附于常家的庄户们,可就都没了活路。
    常老爷子火爆性子,哪里肯听,反而将常澜生痛骂了几次。常澜生心中有气,独自去城里喝闷酒,不想遇到一个幼年玩伴,本名叫张成,在日本人手下当差,大家私下里都叫他张鬼子。
    这张鬼子见常澜生一个人喝酒,就上前搭讪。常澜生一见是他,就没好气的呛了他几句,张鬼子也不以为意,就坐下唠些家常,常澜生也没太拒绝,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会,常澜生酒意上来,就拍着大腿把家里的事跟他说了。

    常家是当地的大地主,田地遍山,粮食满仓,早就被日本人盯上了,这张鬼子也一直想在日本人面前邀功,见常澜生也有这样的想法,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张鬼子说,常家家大业大,这在日本人那里早就是挂了名的,如果当铁公鸡一毛不拔,甚至跟日本人对抗,那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如果常澜生想保住常家,又不得罪常老爷子,那么只有一个办法……
    张鬼子被叫这个名字,一是投靠日本人,二也是他平时鬼主意多,他对常澜生说,过几天县里商会有个事情要商议,到时候常老爷子肯定要去参加,然后趁这个机会,他会带着一小队日本人去常家,把常家粮仓搬走一些,这样就当是常家捐了粮,常老爷子即便回来也晚了。到时候就说是日本人上门抢劫,他也拿常澜生没办法。
    常澜生一听,这个主意倒也可以试试,反正老爷子发脾气也没用,有能耐找日本人算账去。然而常家上下百余口,常老爷子也不可能不替全家考虑。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常老爷子忍气吞声,日本人因此将常家从黑名单上删除,自己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一举三得。
    两人又是一番密谋后,就商议好了具体的办法,常澜生回到家里后,心里高兴,却不小心说走了嘴,他的夫人,也就是陈玉兰当即劝他不要这样,为了一己之安,弃民族大义于不顾,这是大大的不应该。
    常澜生哪里肯听她的话,反而将她训斥了一番,警告她不许说出去,陈玉兰内心矛盾,她家和常家本是世家交好,而且陈玉兰也是自幼习武,家国观念是很强的,但又怕说出来,和常澜生交恶。
    但纠结过后,陈玉兰还是悄悄告诉了常老爷子,常老爷子大发雷霆,却不动生色,暗中布置,准备到时候给日本人一个厉害。
    很快到了常澜生和张鬼子约好的那天,常老爷子带了两个人早早出门,常澜生马上给张鬼子发出信号,于是张鬼子和二十多个日本兵,还有从城里带来的十几辆大车,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常家大院。
    张鬼子一路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回去就要领功受赏,却没想到,这是自己的葬身之旅!。
    当时张鬼子带着日本兵,上了常家老宅,正如他和常澜生所计划的,常家老宅的护院庄丁一个都不在,门户洞开,毫无防备,简直就差在大门口拉起横幅,写上欢迎光临抢劫了。
    张鬼子让大车停在门外,想先带人进去和常澜生汇合,但他带着那一队日本兵刚进了常家老宅的第三进院子里,就遭到了埋伏。
    这个院子,也就是那个种满花树的小院,张鬼子刚走到这里,四面墙头上就都跳出了许多提着大刀的庄丁,只听有人发声喊,几十号人一起冲锋,登时就把这些日本兵包围了起来。
    按理说日本兵有枪,那些庄丁的武器却只是大刀,这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但是这个小院本就不太宽阔,加上还种满了花树,就显得很是狭窄了,那些日本兵对着周围胡乱开枪,但不是打空了,就是打在树身上了。
    几十个庄丁居然毫发无伤,冲到日本兵面前,抡起大刀,刷刷刷的排头砍去。
    当先的一个人,白头皓首,手持开山刀,身先士卒,手段更是干脆利落,只见手起刀落,便是一个日本兵倒地,而且专砍脑袋,片刻的功夫,就杀得尸横遍地,头颅乱滚。那些头颅落地一时不死,到处乱咬,发出无比瘆人的声音。
    二十几个日本兵,也就用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全部解决了,不大的院子里躺满了尸体,再加上满地乱滚的头颅,真是如同人间地狱一般,惨不忍睹。

    那为首者正是常老太爷,他带着庄丁杀死了所有的日本兵,仰天大笑,豪气干云,这时庄丁抓来欲逃走的张鬼子,丢掷在常老太爷面前,常老太爷开山刀横在张鬼子脖子上,怒骂连连,张鬼子脸色惨白,跪地求饶,只说这都是常澜生的主意,他只是帮个忙而已。
    这一说常老太爷更是怒气冲天,马上叫人将常澜生带来对质。
    原来常老太爷假意出门,实际上暗中折回,并布置庄丁打了这一场埋伏,至于常澜生,早被他命人关押了起来。
    很快,常澜生就被带了过来,他一看满地的日本兵尸体,再看跪在地上体如筛糠的张鬼子,早吓得亡魂皆冒,扑通就跪倒在常老太爷面前,只说自己鬼迷心窍,受到了张鬼子的蛊惑云云。
    这两人互相指责,都说对方才是主谋,常老太爷看了半天,心头怒起,他毕竟不舍得对自己的独子如何,于是索性一刀砍了张鬼子,这口气才算是出了一半。
    但是杀了这么多的日本兵倒是简单,只是日本人过后必然派大拨部队来对付常家,到时候轻则灭门,重则整个常家大院都要被夷为平地。
    常老太爷脾气虽暴烈,也知常家业大,不能轻易毁于一旦,于是便想出一个办法,将那些被杀死的日本兵,全部就地掩埋,就埋在院子里的花树下面。并警告庄丁把守秘密,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去这件事。

    常家本就地处偏僻,这样一来,日本人就不会发觉此事,说不定还会以为这一队日本兵是遇到游击队的伏击然后全军覆没之类的……
    就这样,二十多个日本兵就被秘密的埋在了院子里的花树下,并把常澜生关了起来。
    开始的几天,果然没有什么动静,一切都平安无事,日本人似乎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只是常家的人始终都有点人心惶惶的,尤其是那些女眷们,终日里提心吊胆,烧香拜佛,祈求家宅平安。
    其实想想也是够瘆得慌的,二十多具尸体,就埋在自家院子里的花树下,做了花肥,这换成任何一个人,估计都接受不了。
    在这几天当中,常澜生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外出,也是满心无奈,整天长吁短叹的,想跑又跑不掉,想跟常老太爷解释,却也是无话可说。
    也是合该出事,这一天常老太爷晚上多喝了几杯酒,在院子里舞了一趟刀,想起前几天的事情,不觉心头怒起,大骂了一番日本人之后,又拍着刀大喊,说要将那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逆子一劈两段,以正家法。
    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了他的话,都没有往心里去,知道他这是酒后胡言,常家三代单传,就那么一个独苗,他岂会说砍就砍了?
    但满院子的人都不信,却偏偏有一个人信了。
    这个人,就是常澜生的妻子,陈玉兰。

    毕竟夫妻连心啊,陈玉兰深知常老爷子脾气火爆,嫉恶如仇,要说他能干出大义灭亲的事,那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他天天看着常澜生不顺眼,就算是不杀常澜生,早晚也会惹得父子反目,如果再生出什么变故,到时候可就难以收场了。
    陈玉兰也是好心,思忖一番之后,居然就把常老爷子酒后的醉话告诉了常澜生,并且劝常澜生早做打算,既然老爷子不待见,在家里随时会有危险,那还不如早点离开,另寻出路。
    常澜生听了妻子的话,虽然恼恨妻子先前告密,但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这次冒险来通知自己消息,他心里也很是感激,就央求妻子将自己放了,说这次自己脱离常家,在外面要是有了落脚之地,就来接她。
    陈玉兰本就是想来救他的,听他这次言语恳切,态度良好,就心软了,当即就偷偷的把房门打开,放常澜生逃离了常家大院。
    常老爷子过后得知,气的不行,严厉训斥了陈玉兰一顿,但也没奈何,只能当自己没这个儿子,心里却也盼望他能学好,做出一番事业,日后回来,父子再团聚。
    他心里想的好,哪知这常澜生逃出去之后,就被人指认出来,叫日本人捉了去,一番拷打后,他就招认了张鬼子和那队日本兵都被杀死的事情。
    日本人自然大怒,立即发兵开进常家大院,将常家团团包围,不过常澜生总算还有良心,他先前曾看到常老爷子暗中叫人将许多东西运进家中的密道里,误以为是常老爷子有心藏宝,于是就对日本人说,如果他能将常家藏宝拿到手,献给日本人,就求日本人能放他家一条生路。

    日本人答应了他的请求,常澜生就带了日本兵跑进家中,跪倒在父亲的面前,恳求父亲以常家上下老小性命为重,交出家里的藏宝和粮食,已求日本人放自己一条生路。
    常老爷子几乎气的炸了肺,陈玉兰见此情景,后悔莫及,称是自己害了所有人,她说自己没颜面见人,于是当着众人的面自毁容貌,然后跳入了院子里的井中。
    常澜生也是悲痛万分,但什么都来不及了,常老爷子更是严词拒绝了常澜生的要求,他对常澜生说,身为华夏子孙,遇此外族侵辱,是好男儿,就当舍此小家,以身报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当下,常老太爷振臂一呼,常家子弟冲出,以血肉之躯,和日本人的枪炮血拼,怎奈相差太多悬殊,常家子弟纷纷倒下,常老太爷也是身受重伤,关键时刻他假意要带日本人去取宝藏,在进入密道之前,他趁着地势狭窄,突然将身上早已缠裹的炸药点燃,几十个日本兵来不及躲避,被当场炸死。
    可叹常老太爷,身躯化为一摊血肉,连骨骸都无法收殓,日本人见他如此刚烈,惊愕不已,此时常家已经尽数被杀光,日本人搜寻一圈,找不到什么宝藏,又去找常澜生时,他却早已逃之夭夭了。
    日本人为了泄恨,便将常家大院周遭的民居放火烧毁,但在常家大院放火的时候,许多日本兵却当场出现了幻觉,看到常老太爷金刚怒目,持刀大骂的样子。
    日本人大惊,以为常老爷子乃是天神,就此放弃了毁庄的计划,他们付出了十几具尸体的代价,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得到,灰溜溜的回到了县城。
    经此一役,常家大院周围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但常家的房舍却大部分得到了保留,后来有人在清理尸体的时候,却已经无法找到常老爷子的尸身,后来常老太爷的一位朋友来到,才找到了常老爷子的血肉,但只剩一摊血肉,无法收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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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陈玉兰的话,我心中也是惊骇不已,想不到这常家大院,当年还有如此轰轰烈烈的壮举,那位忠义刚烈的常老太爷,更是让人钦敬不已。
    只是这位陈玉兰,当年既然跳井而亡,却又为何活了下来,而且还有这么一个怪物般的儿子呢?
    陈玉兰对我说,当年那口井已经弃置不用,她跳下去之后才知道,里面的水并没有多深,而且在井壁上还有一条通道出口。
    当时陈玉兰见无法寻死,便想从通道爬出,来到那座石室后,石室门忽然关闭,将她困在里面,她也因此发现了常家的秘密,原来那石室里堆满了烈性的炸药。
    她这才明白常老太爷竟有着如此惊人的计划,可惜还没有实施就被日本人包围,她又想从另一侧出去,但出口处机关紧闭,她一时无法出去,竟就这么被困在了密道之中。
    后来她费尽力气终于打开机关,得见天日的时候,才发现出口处倒卧着一具尸体,正是常家的一个小厮,名叫顺子的,看他的动作和姿势,似乎是想要进入密道。
    陈玉兰不由悲从心来,她知道这一定是常老爷子最后的一击,要点燃地下埋藏的炸药,和那些日本兵同归于尽,可惜却功亏一篑,没能成功。
    她跑进院子里,看到遍地的尸身,鲜血。
    后来,乡亲们赶来灭火,收殓尸体,但她容貌已毁,如同厉鬼,她不愿见人,从此就藏身在密道之中。

    后来,却有一位常老太爷生前的好友找到了她,要她将常老太爷好生安葬。
    在这个人的口中,她得知了日本人投降的消息。
    同时,也听说了常澜生没有死,而且将常家老宅典押出去的事情。
    再后来,她吃光了常家老宅里的粮食,就出去外面的乱葬岗墓地里找吃的,偶尔也能找到些供果充饥。就这么过了几年,一次无意中,她在荒草丛中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怪婴,她同情那个婴儿,就将其抱回常家老宅,抚养长大……
    陈玉兰说到这里,我已经彻底明白了,心中不由大为感慨,原来这个壮汉,是陈玉兰捡到的一个弃婴,如此想来,这几十年中,她真是受尽了人间的苦难,如果那个常澜生还活着,就应该立刻跪倒在她的面前,为自己当年的过错忏悔一生。
    我刚刚想到这里,只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头看,常中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此时竟已是泪流满面,跪地低头,泣不成声。
    “大娘,是我爹当年对不起你,是他害你孤苦一生,可是他真的不知道你还活着,这些年里,他不止一次的提起过你的名字,甚至在福建家里,还有你老人家的灵位,日夜祭拜啊。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完成我爹的遗愿,他让我找到爷爷和你,他说,他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们,还有常家上下老小。”
    陈玉兰嘴角微微牵动,仿佛在笑,她缓缓移动目光,望向了祠堂中的那排灵位,喃喃道:“你爷爷的遗骨,我早已交给你了。
    至于我的灵位,几十年前就摆在这常家宗祠了。陈玉兰早已死了,早在那场杀劫中死了,她生是常家人,死是常家鬼,只可惜,那些常家的子弟死的惨啊……”
    她的声音忽然拔高,到最后竟是嚎啕大哭起来,捶胸顿足,满头乱发随着老泪飘摆。
    或许,她是为那些死难的常家子弟流泪。
    或许,她是为自己那不争气的男人痛悔。
    或许,她是为自己一生的不幸命运伤悲。
    “娘啊,娘不哭,你看,儿子已经刻好了。”
    那个壮汉忽然站了起来,放下手里刻的木牌,用袖子小心地为陈玉兰擦着眼泪,陈玉兰哭着哭着,渐渐没了声息,身子也软软垂下,倒在了壮汉的怀里。
    壮汉慌了,大叫着娘,使劲摇晃着陈玉兰,但是,陈玉兰双眼已经紧闭,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容。
    “不要啊,娘,不要丢下我啊……”
    壮汉仰天大叫,此时的他看起来虽然仍是那般的相貌丑陋骇人,却似乎只是一个没了亲娘的孩子。
    “啊……”
    他霍然起身,不顾一切的抓起地上的巨斧挥舞着,我吓了一跳,却见他抱起了陈玉兰,大叫了一声:“娘,你等等儿子,儿子这就来陪你……”然后举起斧子,在自己的脖颈上只一划,鲜血立时如涌泉般喷溅而出。
    壮汉瞪大了眼睛,身体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他的脸上也挂着笑容。

    只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们一眼。
    我心中恻然,只觉泪水上涌,瞬间模糊了视线。
    我侧头抹去了泪水,却见那壮汉刻的,是一个很简单的木头牌子,上面的字已经刻好了。
    那是三个歪歪扭扭,却又如银钩铁划般深刻的大字。
    “忠烈祠。”
    ……
    我们站在常家宗祠,久久不语,直到陈玉兰和那壮汉的身体渐渐开始冰冷,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我回头,却是老潘站在门口。
    “都该结束了,他们,也已经完成了守护老宅的使命。”
    老潘摊开手,手里抓着一把暗红色的粉末状物体,对我说:“这就是所谓的炸药,实际上早已受潮严重,根本不能用了,咱们都白担心了一场。”
    我苦笑道:“我现在倒不担心这个,我只想知道,她刚才说,早已把常中华爷爷的遗骨交给了他,莫非,就是那个陶罐?”
    老潘点了点头:“我早猜到了,那陶罐里面,应该就是常老爷子的骨灰了。”
    我默然不语,想想这事的确令人感慨,那个许多人争夺,甚至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陶罐,原来只不过是个装骨灰的器皿。而我这几天居然一直抱着个骨灰坛子到处走,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好了,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他们的后事,我会帮你处理,然后,常家老宅也该尘归尘土归土,重新开始它的轮回了。”

    老潘拍了拍常中华的肩膀说,但常中华却始终跪在地上,垂着头,目光呆滞的望着陈玉兰,和常家宗祠,一句话都没有说,整个人就像失魂落魄一般。
    我看了看常中华,皱眉道:“可是,这里的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常中华中邪,我觉得这老宅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推平的,如果再出什么问题……”
    “放心吧,实际上我一直没有跟你说,那院子里的花,并不是普通的花,而是夹竹桃。那种花是有毒的,一旦让花粉接触到血液,毒性就会麻痹神经,轻则羊癫疯,重则植物人,甚至死亡。在某种特定的情形下,还可能会让人出现幻觉。”
    “你是说,之前我看到的花树下的人影,是因为花粉的毒性,所以才出现的幻觉?可是这幻觉为什么不是看到别的东西,偏偏是那些浑身是血的人,还有常老爷子的背影呢?”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冥冥中就是有些什么东西,是我们所不了解的,谁又能说得清呢?”
    我沉默了,我又想起了那个梦,常老爷子在梦中面无表情的样子。
    在这大千世界中,人类的所知毕竟还是太少,但只要做事问心无愧,胸怀坦荡,管它真假虚幻,鬼魅魑魉,又有什么要紧呢?
    三天后,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我们安葬了陈玉兰和那个壮汉,还有满院的尸骨。常家老宅也在推土机的轰鸣中成为了一片废墟,曾经的过去,终将成为过去。常中华表示要投资将这里建成一个度假村,并设立一个爱国教育基地,到时候,会有很多的学生来到这里,听那些先烈们的悲壮故事。
    但常家宗祠却保留了下来,这是常家历史的一个缩影,也是那段慷慨悲歌岁月的一个缩影,匾额上的常家宗祠也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那壮汉所刻的“忠烈祠”。
    只是,从始至终,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壮汉的名字。
    在他的墓碑上,我们也只写了几个字:陈玉兰之子。
    在常中华即将离去的那天,来铺子里辞行,他是来取那个陶罐的,这虽然只是一个陶罐,但在他的心里,这就是常家的魂,常家的根。
    不过,在我和老潘的建议下,为了确切验证这里面到底是不是装着常老爷子的骨灰,常中华在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打开了陶罐。
    但当他开启封口的一刻,我们同时呆住了。
    那陶罐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一个月后,这是一个晴朗的下午。
    店铺内茶香四溢,伙计王成趴在柜台上打盹,我则坐在铺子角落里,清末的那把摇椅上,将泡好的雨前龙井倒进茶杯里,晃着腿悠哉悠哉的品茶,目光不经意的掠过旁边的货架,在货架的最上一层,摆着常家的那个陶罐。
    常中华走的时候,把陶罐留了下来,他说,想不到那个陈玉兰临死前还是骗了自己一把,一个空的陶罐,要它何用?
    但是这东西我和老潘也不知如何处理,于是只好摆在铺子里,好在这东西看上去虽然朴实无华,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厚重感,摆在架子上,倒也颇能唬人。
    之后,老潘就独自回省城了,而且他顺便带走了陶罐的泥封,说回去找人鉴定一下,看这陶罐究竟有什么古怪。
    他临走前还给我丢了个红包,说是常中华这件事的分红,我打开一看,居然有两万块。
    看来老潘这一次生意算是赚到大的了,只是我心中却一直疑惑,抛开常家的事不说,那一次我做的梦,如果不是这个陶罐的原因,我怎么可能梦到根本就不认识的常老爷子?
    但老潘没有多说什么,我也没法问太多,只好捏捏鼻子拉倒,好歹这一次收入了两万块,我一边品着茶,心里一边盘算,如果再来几个这样的大买卖,我岂不是很快也能在省城里买套房子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门外走进一个人来,缩头缩脑的,开口问道:“老板,你这里收不收玉器?”
    我抬起头,放下茶杯,这是个挺瘦小的男人,手里拎着个包袱,神色有些不自然,东张西望的。

    职业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所说的玉器,恐怕是来路不明的。
    王成迎了过去,脸上挂着笑说:“收,自然收了,不过要看你的玉器成色如何,不好的,基本不要。”
    玉器这东西,不比金银,属于无价之物,如果高价收来了,却没人来赎,最后变成死当,很容易卖不掉,亏的是自己,所以我们通常并不怎么愿意收玉器。
    这人没吭声,眼神飘忽的看了看周围,小心的把包袱放在柜台上,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将包袱一层一层的剥开,里面的东西这才展现出来。
    我也起身看了过去,那是一支有七个孔的笛子,笛子在古代是横吹木管乐器中较为常见的,我也收过一些各种笛子,不过因为竹子的原料多且价格便宜,所以大多都以竹作为材质。
    我也见过做工繁琐的石笛,甚至价格昂贵的红木笛子,材质不同吹奏出的笛声自然各不相同。
    此时摆在柜台上的笛子,却不是我以上所说的这些材质制作而成的,笛身通体瓷白色,打眼一看,像是玉笛。
    王成看了一眼笛子,微笑了下说:“这东西得请我们掌柜的来行价了,请问一下,你报价多少?”
    那人犹豫了下说:“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是个好东西,还是你们给好好看看吧。”
    王成的任务到这就可以退下了,我走了过去,对那人笑了下,然后拿起玉笛。

    这玉笛刚拿在手里,笛身没由来的通身寒凉,我拿在手中细细摩挲,就好像是握了一块捂不化的冰柱一般的,那股凉意从我的指尖一直往上蔓延。
    果然是好东西,我心中暗喜,又拿起放大镜,仔细看了起来。
    通常来讲,但凡玉石多少都会有瑕疵,可我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这笛子却没有半点欠缺之处,而且笛身隐约有一股玉气淡淡缭绕。
    我暗暗点了点头,这个笛子,恐怕是很罕见的上品玉笛。
    对于笛子的材质我心中已经有了定数,现在就要看价值了,之前我虽然没有收过玉笛,但也能看出这笛子的制作很是精良。
    无论是从打磨还是钻孔都没有任何弊端,笛身比寻常的玉器还要来得丝滑,比瓷器还要来得洁白无暇,两端雕刻的蝶恋花更是栩栩如生,我看得两眼都要冒光了。
    不过,身为一个当铺大掌柜,我的作用无非就是从物品身上挑出毛病来,以此来压低价格,但这件东西倒让我无从挑剔,除了……这笛子的一端崩掉了米粒大的缺口。
    于是我打算先试探对方的口风,先看看他想以什么样的价位出手。
    我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人,他衣着有些落拓邋遢,很是不起眼,而且说话含糊其辞,眼神飘忽不定,这件当物,多半非偷既抢。
    我定了定神,脸色仍然没露出丝毫表情,做为一个在典当行里混饭吃的,绝不能见了好东西就露颜露色的,哪怕见了慈禧太后熏手的香炉,也得说成是个太监的尿壶。

    当然,关于太监的尿壶是个什么样子,我也一直很是好奇。
    “是祖上传下来的?”我装出不经意的样子问这人。
    “是、是的,有一百……呃,快二百多年了。”这人低低地说,又偷望了一眼门外。
    我忍住了笑,点了点头,现在我基本已经确定,这东西绝对来路不正。
    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是急于出手,于是我又瞥了一眼这玉笛,嘬了嘬牙花子说:“东西还说得过去,可惜成色不大好,而且有瑕疵,我看,值不了太多。”
    身为一个现代的朝奉,有时候也要把金子说成石头的,原因很简单,压价。
    这人也不反驳,只是问:“那你能出多少钱收?”
    我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只典不卖,我们这的规矩,抵当两成,利息两成,你要是同意,我就给你行个价。”
    他忙不迭的点头同意,我又仔细看了看这支玉笛,然后对他说:“你这东西能值个两三千块,也算不错了,我就给你按最高算,三千块,抵当两成是六百,年折价也是两成,也就是说一年内想要赎回,就要付我两成利息,过期不赎视为死当,东西可就归我了,请问,你要当多久?”
    这人犹豫了下,问:“那我要是不要了呢,死当,多少钱?”
    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死当。”
    这人急道:“我有急用,你能不能多给点,东西我也不要了,我家里老人治病急用,要不我也不会拿出来卖……”
    我“啊”了一声,看了一眼那支玉笛,故作为难地说:“是这样啊,但是这东西不值那么多,我给你加了价钱,回头我卖不掉,岂不是砸在手里了?”
    这人脸色有些难看,咬了咬牙竖起两根手指说:“两千,你给我加到两千,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两千块钱买一支几乎毫无瑕疵的玉笛,这简直就是白捡的一样。
    我又假意犹豫了一下,才拿出合同协议,这人匆匆签了字,拿了钱,就再也不看那玉笛一眼,甚至连包袱都不要了,跟躲瘟鬼似的,转身就跑了。
    呸,偷来的东西,就是心虚,难怪给钱就卖。
    我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高兴起来,忙拿出了随身的放大镜,仔细的看了起来。
    但凡干我们这行的,随身都有五件宝——试金石、磁铁, 倍放大镜, 倍放大镜,手电筒,依靠着这五件看家宝,一个合格的“朝奉”几乎能检验所有的物品。
    此时我拿起来的,就是 倍放大镜,但此时我看的却不是玉笛的纹理和色泽,而是看的这玉笛的“气”。
    这就是所谓的望气,所有上了年月的老物件,拿到我的眼前,我都能够从里面看出不同颜色的气来,通过这个能力,我这两年着实给老潘收了不少好东西,所以他才会如此放心的把店交给我。
    就像这种玉笛,如果是上品,自然会有一种清逸自然之气,称为玉气,要是名匠雕刻,就会有一种灵气,要是曾经摆在富贵人家,帝王之家,那么还会有贵气,王气。
    这种对于气的感觉,我很难用语言去形容,或者,这根本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而是一种心灵上的感应,我看得见,感觉得到,却说不出来。
    此时用放大镜,只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而已。
    我盯着这支玉笛,渐渐感觉到里面有一丝白气升腾,就像云雾一般,笼罩在上方,这气很浓郁,看来最起码是几百年以上的物件。
    我暗暗点了点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东西太过贵重,按照铺子里的规矩,我得上交到老潘那里,由他来决定,是留在我这里,还是收在省城的铺子里。
    我当即把这支玉笛包了起来,心想,这么好的东西,等我明天交给老潘的时候,他肯定得乐的屁颠屁颠的吧?
    这天晚上,我把玉笛放在了外面的货架上,门窗关的严严实实,才安心的入睡了。
    不过到了深夜的时候,我睡梦正酣,忽然仿佛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我醒了过来,屋子里一片寂静,月光洒落床前,满地银白。
    但那笛声,却仍是若有若无的在耳边响起。
    我坐起身,发现那笛声,似乎正是从外面的货架上,发出来的。
    同时,隐约中似乎还有女子的低低哀鸣。
    我毛骨悚然。
    那笛声和哀鸣,在午夜里宛如幽魂怨泣,徐徐灌进我的脑海里。
    我披着睡衣,壮着胆子,小心地推开卧室的门,走出走廊,望向外面货架,但就在这时,所有的声音却忽然消失了。
    我不由疑惑,难道刚才听到的声音,是在做梦?
    我走到大堂,左右看了看,黑暗中,周围静悄悄的,既没有什么悠扬的笛声,也没有什么凄婉的哀鸣。
    我暗暗松了口气,不由自嘲的摇了摇头,看来最近因为常家老宅的事,弄的自己神经兮兮,连做梦都总是古里古怪的。
    “铛……铛……”
    货架上一台老座钟,忽然发出老掉牙的钟声,伴随着有些瘆人的发条转动声,冷不丁的吓了我一跳。
    这老座钟也很有些年头了,是清末民初的东西,到现在已经快有一百年了,但只要有人上发条,它就仍然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我屏息静气,听着这座钟不紧不慢的连响了十二声,才归于沉寂。
    原来已经夜里十二点了,我心里忽然莫名的有些不自在,抬头看了那包袱一眼,却无意中发现,原来在对面货架上摆着的那个陶罐,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包袱的旁边。
    我心中一惊,窗子却忽然啪的一声打开了,一阵夜风掠过,寒意透窗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去关上了窗子。
    呼啸的夜风被挡在了窗外,我心里一阵不自在,就想要回屋睡觉,但刚一转身的刹那,我看到在货架前仿佛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猛的一个激灵,那人影纹丝不动,就好像一个雕像似的立在那里,我开始试着往旁边挪动,奇怪的是,那人影居然也随着我在动,而且头部一直对着我,就好像在盯着我看。
    我的心不自觉地抽搐起来,几乎是瞬间就跳了起来,冲到门口,啪的一下打开了电灯。
    灯光倾泻而下,满室通明,那人影暴露出来,我定睛看去,不由哭笑不得,那里居然摆着个镜子,那人影就是我自己。
    这真是人吓人,吓死人,自己吓自己也能吓死人,我苦笑着摇摇头,就打算继续回去睡觉,可刚一抬脚,就觉得不对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镜子,应该是在柜台的另一侧,怎么……
    我紧皱着眉头,忽然觉得,这熟悉的屋子里,此时却是诡异的陌生。
    “嗒……嗒……嗒……”
    一阵怪异的声音传来,我转头看去,那台老座钟,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似乎失去了动力。
    座钟上的时间,定格在了午夜十二点。
    我只觉后脊梁一阵阵的发凉,头皮也是麻酥酥的。
    我再次扫视了这屋子,吞了口唾沫,悄悄后退,跑回了卧室。
    这天晚上,我没有敢再睡觉,就那么瞪大眼睛,开着灯,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天快亮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坚持住,微微打了个盹,可刚一闭上眼睛,耳边就再次响起那怪异的声音,但那笛声却颇是好听,如一股清泉在耳畔响彻。

    只是仔细听,那笛声中仿佛还夹杂着一个女子的低低啜泣。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所有的声音才终于消失了,我翻了个身,只觉眼皮沉重无比,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足足睡到上午接近十点的时候,我才终于醒了过来,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我坐在床边发了半天呆,觉得口渴无比,就起身出去想要找点水喝。
    伙计王成早已开了店,在整理着货架上的东西,我扶着头,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喝了进去,总算是觉得脑子清醒了些。
    “哟,掌柜的,昨晚熬夜了这是,才起?”王成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和我说话。
    “嗯,也没熬什么夜,就是没睡好。”我看着王成整理东西,就快要碰到那个装着笛子的包袱了,我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喊了一嗓子:“别动那个!”
    王成愣了一下,我三两步跑了过去,面色凝重的盯着包袱,和摆在旁边的陶罐,对王成说:“昨天晚上出了点怪事,这个陶罐,本来是摆在对面的,不知怎么突然跑到这边来了……”
    王成噗嗤一笑:“掌柜的,你忘了,昨天下班之前,我打扫铺子,这罐子摆在那边有点碍事,我就给挪到了这里。”
    “那柜台边上的镜子……”
    “也是我挪的。”
    我瞪大眼睛,一阵无语,愣了半晌又问:“那昨晚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吹笛子?”
    王成一脸怪异的看着我,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纳闷道:“我说,你真是睡糊涂了?我晚上从来不住在铺子里,我上哪听见什么笛声啊?”
    “呃……”我不吭声了,苦笑着摸了摸鼻子,看来我真是睡糊涂了,连这个都忘了。

    “好吧,没事了没事了,大概是我做了个噩梦吧……”我摆着手让王成继续去做事,自己坐在墙角的摇椅上,端起茶杯正要喝,才想起来是凉的,刚要放下,忽然耳边再次出现了隐约的笛声。
    我手一哆嗦,差点把杯子扔了,王成却还在那里擦拭着货架,对那笛声似乎浑然未觉。
    我侧起耳朵,正想仔细倾听,古怪的是,笛声却又消失了。
    我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想要把那包袱拿下来看个明白,谁知刚站起来走了两步,货架上一个清末的青花瓷碟忽然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啪!”
    清脆的碎裂声,像是砸在我的心上,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地碎片,王成也吓了一跳,忙跑过来,心痛地说:“完了完了,这是大掌柜最心爱的物件,这回要挨骂了。”
    我条件反射般的赶紧去捡瓷碟碎片,一边对王成说:“待会赶紧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对付着先粘起来,真是怪了,也没人碰它,怎么突然就……”
    我话还没说完,店铺门口传来脚步声,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呼道:“喂,你们两个混蛋,那是宋代的碟子啊……”
    我心说完蛋了,抬头一看,果然是老潘来了。这真是活报应,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估计这次真的要挨骂了。不过,这青花瓷碟明明是清末的玩意,他怎么说是宋代的?
    我站起来正想跟他胡扯几句,应付过去,却见老潘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正微笑着看我。
    看见有陌生人,我嘴里的话就咽了回去,赔着笑脸说道:“潘爷,这真是闹了怪了,你说刚才也不知怎么的,屋子里忽然就起了一阵怪风,我正想去关窗户呢,这碟子就掉下来了,哎,也真是的,满屋子东西都没事,偏偏就……”
    老潘却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又不是故意的,一个碟子而已,干咱们这行的哪能没有损耗,王成啊,快点收拾了,先丢在后面,回头再说。”
    他居然少见的大度了起来,王成也愣了一下,忙不迭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片,兜起来拿到后面去了。
    老潘身后那人忽然笑了下,拖着长腔说:“潘老板果然有大家风范,不愧系老前辈啦。”
    老潘回头摆摆手笑道:“一个碟子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香港过来的秦玉秦先生,家里是做大生意的。”
    原来是一个港商,难怪说话满口的港腔港调,我忙伸出手去:“啊,秦先生,你好你好。”
    我一边问好,一边打量着这港商,他大概三十岁左右,个子跟我差不多,微胖,偏古铜的肤色,下巴上微微有些胡渣,看面相倒是挺端正的,就是嘴里镶着颗大金牙,一笑的时候就会露出来,让人看了心里有点不舒服。
    “你也好啊,吴经理,这一路上潘老板没少夸你,听说你做事好,人又本分谨慎,是潘老板的好帮手,很高兴认识你啊。”

    这港商满脸堆笑,拉着我的手上下摇晃,一副很是亲热的样子。我也只好做出笑脸,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招呼道:“秦先生,请这边坐,王成啊,快去沏一壶最好的龙井。”
    老潘却摆了摆手说:“不用招呼了,我这次来是有事跟你说,你把那个陶罐拿下来。秦先生,我们去里面谈吧。”
    他少有的一脸严肃,我不由微微愣了下,老潘忽然对我挤了挤眼睛,我忙吩咐王成看着铺子,然后取下陶罐,在前面带路,进了里间的内室。
    老潘和港商秦玉坐下,我把陶罐放在桌子上,关上了门,刚转过身,老潘就开口对我说,那个陶罐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
    我忙在旁边坐下,询问的目光看向老潘,他从身上取出那个陶罐的泥封,小心地放在桌子上,回头扫了一眼秦玉,这才说:“这次多亏秦先生帮忙,找了专家鉴定,结论是……”
    他忽然停顿了下,看吊起我的胃口才继续说:“结论是这里面,含有人体组织的成分。”
    “人体组织的成分?难道这陶罐是……”
    我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含有人体组织的成分,这句话该怎么理解?
    “没错,事实证明,这个陶罐,极有可能是用人身血肉,混合焦泥所铸成的。”
    老潘一脸郑重地说,秦玉在旁接道:“尸泥这种东西,其实也不算很稀奇,在过去,经常有人用尸泥来做各种用途,比如拘魂,比如下咒。
    而这个东西,叫做尸泥罐,传说死者若有巨大的冤屈或怨恨而死,用他的尸泥做成泥罐,就能够把这人的魂魄留住。但这种东西太过于邪门,一旦现世,往往都带着极深的杀劫,同时,还对人有着强烈的致幻作用。”
    他手里拿着陶罐,侃侃而谈,一副门清的样子,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陶罐处处透着邪门,而且陈玉兰临死前,曾对常中华说这个陶罐里面就是常老爷子的遗骨,当时我们都以为是骨灰撞在里面,却是万万想不到,这个陶罐,竟就是常老爷子的遗骨!
    如此想来,先前所经历的种种怪异大概就都有解释了,包括昨天夜里的诡异笛声,恐怕也是……
    “吴常,你想什么呢?”老潘忽然拍了我一把说,我这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把昨天收了个白玉笛,然后晚上发生的怪事说了一遍,然后对老潘说:“我想,这么邪门的东西,最好还是别留了,不如送给常中华?”
    老潘笑了起来,说:“按理说应该送还给他,不过昨天我给他打过电话,跟他一说,你猜怎么着?他吓的电话都丢了,让我自己处理,他不管了。”
    我不禁摇头,这常中华估计也是被吓破胆了,一听是尸泥陶罐,连自己亲爷爷都不要了。
    “所以,我今天和秦先生来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陶罐。”老潘继续说道,我纳闷地看了秦玉一眼,他露出金牙,笑得满脸都开了花,对我说:“没错,这也多亏了你们,弄到这个好东西,实不相瞒,我的父亲,平生最喜欢的就是收集各种稀奇的宝贝,所以我对这些东西也是颇有点研究。
    我这次来呢,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嘛,潘老板和我一说这个事,我就很感兴趣啦。”
    老潘也是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说道:“秦先生,现在东西也已经看过了,如果你还满意的话,我们来说一说价格的问题,怎么样?”
    这两人一番对话,我心里不由一阵别扭,说来说去,原来这个秦玉是想收购这个陶罐。
    可这是常家老爷子用血肉铸成的陶罐,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当年为什么没有把常老爷子安葬,而是做成了这么个骇人的陶罐,可这毕竟是个邪门的玩意,秦玉为什么要收购这么个东西呢?
    老潘说要谈价格,秦玉却摇了摇头,不慌不忙地说:“价格的事不用急的啦,我刚才听吴经理说,昨天还有个白玉笛,半夜能发出笛声,不如拿出来,我一起看看?”
    “这个……那白玉笛的成色倒是不错,至于笛声,我也不敢十分确定,秦先生请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取来。”
    那个白玉笛收来的时候就是死当,现在有大买主上门要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片刻后,我取来包袱,层层打开,白玉笛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秦玉一见到这东西,眼前就是一亮,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抓起白玉笛,用放大镜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我说,这东西真的半夜会自己发声?”老潘看着白玉笛,悄悄问我。
    “我觉得是,否则这屋子里哪来的什么笛声?不过,也可能是我出现幻觉了吧,因为昨天晚上这白玉笛,一直摆在陶罐旁边,刚才不是说,这陶罐有致幻的作用么?”我有些不确定地说。
    “不,不是幻觉。”秦玉忽然放下白玉笛,神情凝重地对我说:“能不能麻烦你,去找半碗鲜血过来。”
    “鲜血?要那个干什么?”我惊讶起来,秦玉催促道:“这个问题,待会你就会知道了,现在,马上去弄鲜血。”
    我不明所以,疑惑的看了老潘一眼,老潘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照办,我只好转身往外就走,正想着去哪弄点鸡血狗血,秦玉却又补充了一句。
    “记住,必须是要新鲜的人血。”。
    半碗新鲜的人血,这让我上哪去弄?
    但看秦玉那如临大敌的样子,我隐约觉得那支白玉笛似乎也不是什么寻常之物,他如此急切的要鲜血,应该是有大用。
    不过,这半碗鲜血,怕是我要受点罪了。
    我走到后厨房,找了个碗,又拿了把刀,狠了狠心,就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顿时鲜血如注。我赶紧用碗接住,差不多留了半碗的时候,我扯了块纱布,自己用嘴咬着,好歹包扎上了,然后端着那碗血就往后跑。
    老潘看见我进来,微微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秦玉却冲我竖起了大拇指,连声道:“吴经理真是有胆有魄,好样的。”
    我苦笑着把那半碗血放在桌子上,说:“秦先生,咱们不用说那些好听的,只要别让我白放血就行。”
    秦玉没有说话,接过那碗血,小心地拿起白玉笛,在鲜血里沾了一点,然后放在桌子上,我们三个人同时屏息静气的盯着白玉笛。
    我也不知道秦玉这到底是做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见白玉笛摆在桌子上,那块血迹竟然就渐渐的淡化,大概也就是十多秒的功夫,鲜血就彻底的消失了。
    确切的说,应该是被白玉笛吸噬掉了!
    我们同时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诡异可怖的一幕,想不到这一支白玉笛,竟然能够吸血,这、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秦玉紧盯着白玉笛,脸上微微抽搐,忽然渐渐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潘老板,吴经理,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讲。”他压低了声音,居然卖起了关子,老潘说:“秦先生这话就见外了,咱们以后还要常来常往,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
    “好,那就恕我直言。这支笛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比这个尸泥陶罐还要凶险百倍,如果你们留下来,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灾厄缠身,遭遇血光之灾。”
    秦玉这话说的很严重了,老潘脸色也凝重起来,说道:“这东西如果真是这么凶,那倒是要慎重考虑了,不过,听秦先生的话,似乎已经知道这白玉笛的来历?”
    “呵呵呵,潘老板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是猜测,不过,潘老板也是这行当里的前辈,不如你也来仔细看看,然后我们两个再对一下,看我说的是否正确呢?”
    秦玉这么说,表面是给老潘面子,暗地里却有下马威的含义,老潘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他拿起白玉笛,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起来。
    老潘摆弄了一下就说:“秦汉之前的笛子为 孔,西汉之后为 孔,唐代之后才是 孔,这支笛子前六后一,正是 孔,这就可以断定,这支笛子最起码是唐代之后的东西。”
    秦玉微笑点头:“潘老板果然是老江湖,请继续。”
    “呵呵,这不算什么,最主要的一点其实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玉笛。因为古代的工艺水平有限,玉是很难制成笛子的,大多都是竹子制成,而且玉制成的笛子音色也未必很好。
    即便有玉笛也是装饰作用居多。这支笛子,看似如白玉,色泽也颇为相似,但纹理和密度不对,敲击的声音也和玉有区别,所以我断定,这多半是一支骨笛,只是年代太过久远,而且这骨笛应该一直处于某个极为阴暗的地方,所以才会呈现出如冷玉般的色泽和质感。”
    老潘侃侃而谈,一气呵成,我也不由暗暗佩服,秦玉竖起大拇指,摇头晃脑地说:“厉害厉害,能够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支骨笛,潘老板不愧是高人,佩服佩服。”
    老潘摆摆手:“我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其外,不知其内,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秦先生指教。”
    秦玉神色再次郑重起来,指着那骨笛说:“那我就不卖关子了,实不相瞒,这是一支人骨笛。”
    “人骨?!”我低呼一声,心中微惊,想不到这如同白玉般的骨笛,原来竟是人骨所制。
    老潘脸上却露出了很感兴趣的样子,秦玉继续道:“没错,这样的笛子,我在几年前见过一支,但没这个凶。刚才吴经理说了,这笛子夜半时分自己会发出呜咽笛声,而且刚才我已经试验过,也是你们亲眼所见,这人骨笛,可是能够吸噬鲜血。”
    他顿了一下,长出口气,又缓缓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古董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在这个世上,有一支能够吸血的人骨长笛,凡是得到它的人,都会受到骨笛主人的邪恶诅咒,全身鲜血被吸干而亡。”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道:“依你这么说,这东西是大大的凶物,邪物,诡物,那该如何处理呢?”
    秦玉露出大金牙一笑:“这个好办,我刚才说了,我父亲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我把这支笛子给他老人家带回去,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啦。”
    我疑惑道:“可是这么凶戾的东西,你就不怕放在家里出事?”
    秦玉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我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从来没出过问题,我父亲说,这叫以毒攻毒的啦。”
    我是啼笑皆非,这种事情还有以毒攻毒的,老潘眯了眯眼睛,也笑了:“秦先生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其实就是对这支笛子感兴趣。这个好办,你开个价出来,咱们好商量。”
    秦玉也挺痛快,直接伸出两根手指:“我出两万块,怎么样?”
    老潘看了他一眼:“两万,一支笛子?”
    秦玉摇头:“不不不,两万,这个笛子,再加陶罐。”
    老潘笑了,摸了摸自己那稀疏的头发,说:“秦先生开玩笑了,我这个陶罐来之不易,这可是九死一生,外加五十万换回来的,你两万想带走,我岂不是连棺材本都赔进去了?”
    老潘真是狮子大开口,秦玉眼珠转了转,随即指着骨笛说:“如果这样的话,那两万块,我要这支笛子,总可以了吧?潘老板,两万块不少了,再说这笛子可是个诡物,不适合留在你们身边的。”

    老潘没搭理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这笛子多少钱收来的?”
    他说着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他是让我故意往多了报价,可这笛子我就花了两千,我报多少合适呢?
    略微犹豫了下,我也学着秦玉的样子竖起两根手指,他看了我一眼说:“也是两万块?”
    我摇摇头,秦玉微微皱眉:“那就是二十万了?哎呀,这样的话,我就有些为难了。潘老板,这要是个古董,或许值这个价,可这是个诡物,凶物,要我说,你还是便宜些出手。”
    老潘哈哈一笑:“秦先生,我也想便宜出手,可这买卖规矩不能废,我总不能做亏本生意吧?再说秦先生你家大业大,这点钱不过是毛毛雨,这样吧,我这支笛子就不赚你的钱了,二十万,你拿走,大家都是朋友嘛,这点面子我必须要给。”
    秦玉没有说话,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却是站起了身,说道:“我只能出两万块,潘老板,这不是趁人之危,因为这是诡物买卖,价格要打折扣的。不过,东西是你的,你不卖也没什么,但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这笛子最好不要吹响,也最好不要再让它自己发声,否则,我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这样吧,潘老板,我有点事先走,你们再考虑考虑,随时给我电话。”
    他说完居然真的转身就走,老潘倒也光棍,连拦也不拦,只笑着起身拱手,对我说:“吴常,秦先生既然有事,替我送客,秦先生,这两样东西,你也考虑考虑,咱们回头再联系。”
    我把秦玉送到门口,看着他叫了辆车扬长而去,这才回到店里,老潘这才露出一脸急相,拉着我的手说:“你小子,这笛子到底多少钱收来的?”
    我苦笑着竖起两根手指,说:“我刚才已经表示了,两千啊。”
    老潘跺了跺脚:“他奶奶的,我还以为你是两万收的,早知道卖给他好了。”
    “东家,这笛子真的是人骨制成,有他说的那么邪门?我看,他大概就是想趁机压价吧?”我疑惑的说道,老潘叹了口气,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用手敲了敲桌子说:“但愿如此吧,吴常,待会你把这两个东西分开放置,我倒要看看,今天晚上究竟会不会有什么怪异发生……”。
    36
    这一个白天都没什么生意,我们三个坐在铺子里,王成一直在打盹,老潘一直在喝茶,而我则是心绪不宁,虽然也在陪老潘喝茶,心思却都在那人骨笛,和尸泥罐上面。
    这两样东西已经被我分开放置,尸泥罐放进了密室里面,人骨笛摆在货架上,这样的话,如果今晚再发生什么异常,那就说明秦玉的话是对的,这人骨笛,的确大大的不详。
    很快到了晚上,王成并不住在店里,所以下班回家了,老潘大喇喇的占据了我的卧室,让我在前面守着,一旦出现任何不对的地方,马上叫他。
    我虽然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没有开灯,独自坐在茶几前,人骨笛就摆在我的面前,我闭着眼,周围静悄悄的,我的脑中一片空明。
    太爷爷笔记中所记载的望气、听骨、摸寿,三种绝技,我只学会了第一种,至于听骨和摸寿,我到现在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经历过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似乎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我能听到这人骨笛发出的笛声,而王成听不到。
    这就和在常家老宅,我很容易的就能看见老宅里的异常,流血的花树,院子里的鬼魅,常老爷子的阴魂。而常中华却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能看见。
    虽然后来老潘解释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花树的花粉,因为吸收了尸体中的养分,拥有了能够致幻的作用,但我却觉得,这世界上一定有些什么神奇的力量,是我们所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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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02 19:11:56  更:2021-10-02 19: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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