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水啊水
江南一带,水网如织,江河密布。在这种地形作战,必须掌握泅渡的技能,武装泅渡便是作为步兵的重要训练课目之一,而瓯江则是天然俱佳的训练场所。与水打交道,对来自江浙皖的士兵多数来说都不陌生,老家哪村没有溪流湖塘,谁不是光着屁股跳水嬉戏扎猛子,捉蟹摸鱼逮泥鳅,整天疯得不着家,直到“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开训那天,罗连长宣布武装泅渡课目训练开始 。各班排闻风而动,学习水性知识,讲解动作要领,练习分解动作,开展岸上模拟。同时,各排选拔的“小教员”开始水下示范。原先说自己会游泳的那些士兵现在才发现他们过去全都是“狗刨式”,与规定动作相去甚远,必须重新学习。武装泅渡要求参训人员穿军装,扎腰带,背着枪,在水中持续游泳1万米,即10公里。泳式为蛙泳,头部必须露出水面,便于呼吸和观察,不同于竞技体育中的蛙泳。最要命的是穿着军装在水里就是一大阻力,扒腾半天也前进不了几米。还有背上那杆枪(训练时为木质仿制枪)让你的两只手施展不开。连部在1000米长的浅水域里划定了泳道,用绳索和漂浮物加以显示,按往返一圈2000米计数。顺水还好办,借助水流可以节省不少气力,但逆水正相反,要加倍用力,否则不进则退。“文革”中我们这群父母挨斗,家中被抄,无人管束的“熊孩子”,上天入地下海什么都玩过,十岁出头跟着大一点的孩子王横渡钱塘江,在江水中抠黄蝖捉螃蟹,练就了一身好水性,经选拔,自然被选中当教员。即便如此,这个1万米也不是闹着玩的,不脱掉几层皮,丢掉几十斤肉是过不了这道坎达不了标的。最令人同情的是一批“旱鸭子”,既要学游泳,还要练泅渡,急火攻心,焦头烂额。本班邓同志也在其列。他说他们苏北老家平原一片,少有河湖,从来没有下过水,标准的“旱鸭子”一个,还有那个河南籍的“代课老师”,这回都惨了。班长向排长立了军令状,全班要个个达标,看到这两人进步不快,也犯了急,恨铁不成钢,恨铜不成金。除了吃小灶,别无他法。班长生长在东海边,自然谙熟水性,加上我,一对一地帮扶两只“旱鸭”尽早脱旱。一段时间的私下加码,两人进步很快,跟上了整体训练节奏。往下的核心命题是在水中游走10公里,就是在岸上烈日之下走个10公里,一定把你累得半死,甚至虚脱。训练划为1公里,5公里和10公里三个阶段,循序渐进,逐段提升。在基本完成脱“旱”抒困任务后,所有小教员都归队参加正常训练,而这时则进入了耐力与毅力的磨砺阶段。水中5个2000米需用时3小时30分钟至4小时,就是说一天至少在水里连续游动近4小时,而且不能补充水分与食物。浸泡在清澈江水中的战士们这时人人都情不自禁的产生了对水的敬畏之心,它既是生命之源,亦可载舟覆舟。征服自然,也包括对水的掌控驾驭以及在战争中为我所用。 有些士兵在力不可支时,岸上的安全观察员会令其强制上岸,卫生员对中暑虚脱,肺部进水和手脚抽筋者紧急施救,忙碌得不着北。百余名战士连成一线,环形游动的壮观场面也吸引了不少群众围观,争相目睹这百年一见的武装泅渡训练。一些大妈大婶看着那些精疲力竭,大口喘气的战士心疼的掉眼泪,甚至恳请连长指导员高抬贵手,放他们一码。蓝大爷让妻子,媳妇做了两大桶绿豆汤送到训练场地。还有的群众干脆自发在训练场地岸边搭起几个草棚,让上岸的战士避暑歇息。“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考核那天,连首长们担任考核官,以步兵班为单位,逐一考核。各班都做了考前动员和着装准备,为减少阻力,每个人都把军装的袖子和裤腿卷到极限并捆好扎牢,并确定了轮流担任首游的顺序,有点类似场地自行车比赛那样,这样可以为身后的战友减少水纹阻力。我们班两只脱旱的“鸭子”还挺给力,没有落单。全班在限定的3小时内游完1万米全程,通过考核,普大喜奔。第二天,全连4个排,分别呈战斗队形实施武装泅渡,每排以“三三制”队形运行前进,各排之间保持一定距离。一线式的训练队形变成集团式战斗队形,蔚为壮观。在我脑子里出现了一幅夜渡瓯江的战斗场景:“一百多名‘蛙人’悄无声息地泅渡到瓯江对岸,突然向假设敌发起攻击,如蛟龙出水,腾空跃起,神秘的夜幔被撕裂开一道口子,火光冲天,出其不意。兵贵神速,此乃制胜法宝。 连队在按照训练计划有序进行日常训练时,每个班留有一个小值日,负责整理内务,挑水扫地,打菜分盘或公差帮厨。房东厨房的水缸一般都是由小值日负责挑满。这天我拿起一根扁担钩着两个木水桶到瓯江边挑水。全镇的饮水主要为江水。1排驻地的各家房东都在古樟树下的取水处挑水。青石板的台阶一直延伸到江水中。我模仿着人们取水时的动作,把一只水桶在水面上左右摇晃一下,目的是将水面漂浮物移开,然后把桶口摁到水里吸满水后提拉起来,再将另一只桶重复一遍,当两只桶都盛满水,我屏足气,挺直腰,站稳脚一鼓作气把一担水挑了起来,顺着台阶逐阶而上。不知怎地脚下一滑,打了一个趔趄,失去平衡,扁担差一点从肩上滑落,两桶水晃悠的都只剩下半桶了。由于是新手,刚才吸水时解放鞋已经湿水了,接近江面的青石板台阶长满了青苔,湿水的解放鞋踩踏在上面特滑。是把桶里的水倒了重新吸满,还是挑着半桶水去厨房。你说你挑水咋得就弄半桶回来,是水桶漏了,还是瓯江干枯了。纠结之时,3班房东的新婚媳妇正好也来挑水,看到我处于窘迫之中,放下自己的水桶,不由分说的接过我的扁担,把两桶水合为一桶,而后拿着一只空桶去江边提满一桶水,用扁担挑起两只盛满水的桶,步履轻盈,颇有节奏地上了二十几个台阶。我说后面的程序还是我来。小媳妇头都未回,径直把水挑到1班房东的厨房,熟练的将两桶水倒入水缸,我连声道谢。她说没什么,多挑几回就行了。自那以后,凡是遇见小媳妇我会主动打个招呼,小媳妇也会微笑的点点头,以示回应。后来我想,小媳妇怎么知道我是1班的,怎么没把水挑到3班房东那里去,看来我的私人信息还是泄漏了。听说小媳妇不是本镇人,是从瓯江对岸一个集镇嫁过来的,大概算是门当户对,小媳妇中等个子,在山里的女性中已经不算矮了,可能与在镇上生活不用肩挑背扛有关,长得还算标致,在全镇也算出众了,平时不怎么说话,相对而遇时多是低头快步走过,给人一种矜持的感觉。每次路遇我倒是非常礼待的,不知她是否打听到我来自比她们这个镇子要大的多的城市。每逢有老兵在背后对小媳妇评头品足,说长道短时,我会插话为其抱不平。再后来我慢慢明白了3班那个班副为什么经常“夜报天气”了。 一江春水向东流,大自然之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造福于沿江百姓,镇上的群众不仅吃水,洗涮浇灌也靠一江之水,只是洗涮须在下游。镇妇联组织全镇的大妈大婶大姑娘小媳妇开展拥军活动,主要内容是为战士们洗涤军被。在下游的一个江滩上近百名妇女一线展开,唱着山歌,打着木棰(用于洗涤),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轮到向7连拥军时,一些同志紧张起来,不是担心被子洗后那棱角那直线那造型怕是不保,最关键的是被子上诸多的“地图”令军被的主人感到“羞耻”。平时褶在内里无人可见,一旦洗涤,必然大爆其光。为何在被里子上绘制“地图”,说来话长,事出有因。男性青年身体强壮,精力旺盛,生理现象,实属正常,时常会在睡梦中产生幻觉,拜堂成亲后步入洞房从事“造人”工作,遗精在裤衩和被子上,黏稠的分泌物无法及时清除洗涤,故留下斑渍,形成的不规则形状酷似“地图”,几乎是永久性的。由于是留在军被上,战士们戏称为“军用地图”。就有大姑娘小媳妇在拥军中一脸不解的提出,这些斑渍怎么洗不干净?是不是肥皂的质量有问题?还是江水不够清澈?你能把被子往哪里放,往哪里藏?你藏到哪里,房东都会把它找出来,因为妇联的要求是不能漏洗一床,拥军要彻底,按人头点数。看来是很难“漏网”了,丢人就丢吧,反正不止你一人,几乎人皆有之,要笑话就笑吧,笑整个7连,乃至全体野战步兵。还有,你们大妈大婶都是过来人,你们懂的,是不是也应该给人家大姑娘小媳妇解释一下嘛,这“地图”如何造就的,为何洗不干净,既不是肥皂的责任,也不是水的原因,洗不干净是正常的。大姑娘小媳妇你们也真是的,干嘛这么认真,洗不干净就算了,还道什么歉,问那么多,让那些想躲都躲不开的兵哥哥们无地自容多难为情,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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