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暴力的“双抢”
在连队撤出安仁农场之前,全连指战员完成的最后一次军农任务是抢收早稻抢种晚稻的“双抢”工作。根据农作物种植的季节,在早稻收割之后,须迅速翻耕田地,放水平整,施撒农肥以及育秧拔秧,运秧插秧,环环相扣,紧锣密鼓。虽是日暮月升,起早晚归,对大多数来自江南农村的士兵们来说,可谓轻车熟路,能者不忧。那一年,超奇的风调雨顺,早稻长得格外茁壮,影响水稻生长的稻飞虱、黑叶斑等病虫害及早得到防治,田间管理也较到位。按照颗粒归仓要求,经过全连上下一番战天斗地,早稻收割任务如期完成。经框算亩产大致为450斤左右,这在当时已算高产。看着仓库里堆满装着稻谷的麻包,农场和连队领导喜滋滋的,“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在早稻扬花授粉期间,上千亩的水稻开着花,随风做波浪式点头运动。一株稻穗约开200—300朵稻花,一朵稻花会形成一粒稻谷。记得有支歌的歌词:“风吹稻花香两岸”,我站在连片的稻田中努力嗅闻着稻花的香味。让我失望,愣是没有闻到花香。还试着依据风向调换站立位子,而且,当时肯定没有感冒,也未患鼻炎、鼻窦炎什么的。如果不是亲历这次军农实践,我一定不会对稻花具有香味有疑异,这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歌词名句,数亿农民大伯都默不作声,一个不辨麦苗韭菜的新兵蛋子嚷嚷个啥!45年过去了,时至今日,尚无一个品种的稻子所开的稻花是具有香味的,也许N年后会有。 如果说经历过一次“双抢”,有了真切直观的感性体验,那么两年后在萧山围垦农场的那场“双抢”却让指战员们大跌眼镜,领略了真正意义的“双抢”。地处杭州湾的萧山农场为围海造田形成的增量土地,归属师后勤部。3营接到命令,赶赴农场,突击抢种晚稻,抢收工作已由其他部队完成。3个步兵连风尘仆仆赶到杭州湾,进驻围垦农场,7连担负数百亩沙质盐碱地的水田插秧任务。七月流火,水稻田被爆晒得升腾起袅袅蒸汽,田地里的水如同煮沸的开水,无法下足,板结的沙质盐碱地似如地板,用三只手指没法将稻秧插入规定的深度。面对这一新情况,连队多数“老农伯”们都傻了眼:“这是种那门子的地,是种稻还是种树啊?”由于土地板结,每人发了一把小铲子,用力插入沙地,左右使劲一摇,挤出一丝空间,把稻秧埋进地里。这让人联想到春季种树,其效率可想而知。我在想,如此种下去的稻秧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能否生存下来,即使不被烫死,也会被咸死,至于能否结出果实,真的不敢奢望。随后又出现诸多连“老司机”都不曾遇到过的新问题。稻田里的水温超高,双脚长时间浸泡,脚趾开始溃烂,加上水中盐碱的刺激,钻心的痛,有的战士干脆穿着解放鞋下地。三个拿着稻秧的手指长时间在沙地里摩擦,开始皮破出血,不少战士向卫生员要来胶布或伤湿止痛膏贴在手指上。由于饮用水盐份过高,田间作业又潮气过重,部分战士开始烂裆,以至无法穿内裤,上药时大呼小叫。蚊子像是转基因的变种,个头特大,攻击力尤强,它们可以隔着蚊帐吸食你的宝贵血液,在厕所里蹲着时,你的两只手需要不停的拍打自己的屁股,不然一群“战斗机”会叮满你的臀部。可恶的虎头蚊子还带来了疟疾,不少士兵“中招”,发寒打摆子。不知是谁编了个段子:“水田如热炕,土壤像地板,插秧似种树,蚊子像蝴蝶,月亮当成太阳用。”因为昼间地面温度均在40度以上,为了防止中暑,连部将作息时间作了重大调整,早晨4时下地拔秧插秧,田间作业到上午九时,下午16时出工,晚上20时收工。真实版的披星戴月“半夜鸡叫”。我除了裆部无恙,其余皆无幸免,脚趾浸泡溃烂了,手指创口流脓了,突冷忽热摆子也打了。幸好师医院紧急运送了一批消毒,抗疟,防暑的药品以及土霉素,黄连素,四环素等,使全营官兵扛过了这场“非典”的侵扰。半个月下来,几乎每个人都小了一圈,少了十几斤体重,而且每个人的肌肤都变为古铜色。“双抢”结束,我请了一天的假,回到杭州家里,母亲看到我时,面对一个面侠削廋,皮肤棕色的士兵,险些认不出儿子来。班里一个姓程的浙江淳安籍老兵颇有感触地说:“在家乡当了多年农民,还从来没有干过这样难啃的农活,这么‘暴力’的抢种,不愧是军啃(垦)。”离开围垦农场的那天是沿着填海堤坝徒步撤离的,全连同志看着一望无际的沙碱稻田里,成排成行露出水面撑着脖子努力呼吸的稻秧,不无感慨:“希望它们顽强地生存到金秋时分,与大地共享生命的五彩旋律,结出累累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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