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水壶的秘密
从丽水大港头镇返回金华罗店营房时已是夏末初秋,满目皆绿的青山翠岭,被蜿蜒绵长的碧水清流盘绕,远处枫叶的渚红,银杏的淡黄,针松的墨绿,紫竹的深紫有如一幅色彩缤纷的油画。这一次没有“战备机动”时,浩浩荡荡望不到头的军车编队,那时是由南京军区后勤部第Z分部的汽车团负责摩托化投送的。如今接到命令返回营房,各步兵团和直属炮兵团根据师司令部的计划依次开进。7连在团的序列中实施夜间行军。一是避开日晒,二是锻炼部队夜间行军的组织指挥和动作协同。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夜间行军了,但与冬季相比,夏末秋初的夜间行军还是有诸多的不同。被爆晒一天的地面即使傍晚时分依然燥热温暖,没走多少路军装便被汗水湿透,所以每个人的背包背面都垫有一块塑料布,以阻断汗水浸湿军被。除此,水壶里携带的水,消耗的特快,大量出汗需要及时补充水分,往往行至半程,一壶水便告罄。 一次听到路边有水流声,走近才看清是用多根毛竹连接起来引水灌溉梯层稻田的,饥不择食,渴不择水,根本顾不得确认这是何来之水,是否含有农药,是否带有肥料,是否具有重金属,拿着水壶就接灌,整整灌了一壶,总算后半程有了保障。为此还掉了一段路程,赶紧赶慢费了不少劲才跟上大队。来自不宜的宝贵之水自己舍不得享用,当邓同志找我“调剂”时,我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了一回。邓同志拿着我的水壶,扬起脖子,狠狠地喝了几大口。大约15分钟后邓同志突然蹲地抱着肚子痛苦的呻吟,说肚子绞痛。我马上想起了路边灌装的这壶水,将情况如实告诉赶过来的卫生员。不用分说,这水可定有问题。卫生员给邓同志服用了两片黄连素,并让其到收容队去。无奈我把这壶来之不易的“毒水”全都倒掉。事后,我想,当时我也喝了那壶水,不是也可以到收容队去吗,至少能够省去过半的路程。几天后,邓同志带着感谢的神情问我,“那天晚上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水,怎么会肚疼?”“不瞒老兄说,那是从路边接来的,也没看清楚是什么水。”我说。“那你自己没先喝一口?”邓同志又问。“还没来得及,也舍不得,再说要先人后己,先让给你喝了。”我回答。邓同志恍然大悟,楞了一会说:“乖乖隆东,真悬!如果这水里面真有剧毒农药‘乐果’或‘敌百杀’什么的,那我就先你而去见马克思了。”即便如此,邓同志对我在关键时刻先他后己的举动还是认可的。 第二天,重蹈覆辙,快速补充水分,使本想悠着点喝的一壶水过早透支见底了。俗话说“饱汉不知饿汉饥”,没有经历过极度干渴,面临脱水状况的人,无论如何是没法体验渴到怀疑人生的感受。再也不敢去接灌“山泉甘露”了,硬着头皮坚持行进了一小时,好不容易等到司号员吹号原地休息。我一屁股坐在背包上,仿佛中暑即将脱水,我想后面的20里路看来是扛不住了。这时班长来到身边,摇了一下我的水壶,知道里面空空如也。班长姓周,浙江宁海人,性格内向,说话不多。他递给我他自己的水壶,意思我明白,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大家不都渴吗,滴水如油,十分精贵,你班长也没有少走一步路,不一样汗流浃背,军装湿透。班长没说话,抬了抬下巴。我拧开水壶盖,正准备往喉咙里倒时,一股异味直冲鼻腔。班长用手指放在嘴唇中间,意思我明白,别吭声。我少少地喝了一口。这哪是什么水,呛的我咳了好几下。看到班长此时脸上诡异的表情,我明白了,这壶里不是水,而是酒,是江浙一带人们喜好的黄酒。以酒代水,我大口地喝了几口,顿觉解渴提神,两条本以疲软,如灌了铅似的腿就像打了气的皮球有了劲。水壶的秘密,看来只有我和班长知道,也是不能张扬的。连队规定未经许可平时是不许沾酒的。至于这酒是从那里弄来的,我不知道,只是觉得班长是有备而为,不愧是老兵,阅历丰富。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酒,而且是在这样一种极为特殊的场景中被动体验的,那黄酒的味觉至今还不时回味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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