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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路城记》——谨以十年的时光,祭奠曾经走过的足迹![第2页]

作者:红茶加糖不加奶
首页 上一页[1] 本页[2] 下一页[3] 尾页[27]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一场风波闹了近半个月才算平息了,众人为此搅得心力憔悴,徐鹏从虞振伟那里得到些讯息,知晓黄永泰不肯出头,竟连一句公道话也不讲,心里早对他存了成见,若不是自己尚在派出所工作,又看在杜慎言的面子上,今天这顿饭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来的,她怕自己性子急躁,便打定主意闭了嘴一言不发,没想到黄永泰点名道姓要她陪喝酒,顿时便按耐不住,刚要张口,杜慎言已经把她的酒杯拿了过去,笑道:“说好了,徐鹏只能喝一杯,二两五,多了可不行!”
    坐在黄永泰和刘沁中间的杜林,插话说道:“干爸爸,还有我呢,我陪你喝。”众人皆笑,黄永泰忍不住亲了他一下,大笑道:“哎呀,还是我的干儿子好啊,知道心疼干爸爸,来来来,干爸爸给你倒一点,你先尝尝!”说着,他将徐鹏的杯子斟满,又拿了一只空杯,倒了浅浅一层放在杜林面前。
    杜慎言倒不阻拦,看着儿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立时咧开了嘴巴往外直哈气,众人又是大笑,刘沁笑着将酒杯夺了过来,责怪道:“这酒放太久了,说不好喝一点点就会醉的,杜林,别听你干爸爸的,来,你还是陪着干妈喝橙汁吧!”
    说着话,女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黄永泰知道杜慎言这些天忌荤腥,所以菜式多以清淡为主,徐鹏虽然斟了酒,却不怎么喝,黄永泰也不甚劝,席间的气氛略显沉闷。
    不一会儿,黄永泰已是一杯酒下肚,拿着酒瓶又斟了一杯,刘沁在旁劝道:“永泰,你也少喝点。”黄永泰笑道:“今天高兴,又是好酒,多喝两杯没关系,慎言啊,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车管所下面有个一个长征汽修厂,他们那个蔡厂长,你应该是有印象的,我昨天跟他联系了一下,他说他们那儿缺个拖车司机,五险一金全交,工资也还可以,就是节假日不会全休,你看你能不能干?”
    杜慎言笑道:“拖车我不会开。”黄永泰问道:“你不是有驾照吗?”杜慎言笑道:“那都是老黄历了,我现在连小汽车都不开,生疏好久了。”黄永泰捏着杯沿,在桌子上打着转,说道:“那也不打紧,我跟老蔡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其它岗位可以调换的。”
    杜慎言笑着摇头:“黄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不用太麻烦。”
    黄永泰眉头一皱,说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总得有个去处吧,是不是嫌汽修厂太辛苦了,你可以先干着,回头我再帮你找,就看凑不凑巧了。”
    杜慎言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听徐鹏慢悠悠的说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未必就要到这个厂那个厂,杜哥你可以考虑做点小生意,学学虞振伟,自己做老板,就算是自己雇自己,也好过到别人那里瞧眼色的。”
    徐鹏半天不说话,一说话就不中听,黄永泰看着她,她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低眉垂目的面无表情,刘沁叹道:“慎言啊,按我的意思呢,不管干什么,重要的是你干得开心,永泰虽然是为了你好,但关键还在你自己,你可以先冷静下来想一想,不用急着做决定。”
    杜慎言点了点头:“谢谢嫂子!”他端起徐鹏跟前的那半杯酒,倒进杜林那只空杯里,然后起身笑道:“这么好的茅台酒,不喝一点太浪费了,黄哥,嫂子,徐鹏,谢谢你们都为我这么操心,我敬你们一杯。”刘沁连忙阻拦:“你吃了药的,还是别喝了!”杜慎言笑着摆摆手,仰头一饮而尽,黄永泰抚掌笑道:“好啊,痛快,来来来,大家一起喝了,来个满堂红!”

    回去的路上,黄永泰倒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已是酩酊大醉,鼾声此起彼伏,刘沁开着车,从后视镜中看了看杜慎言和杜林,问道:“慎言,我听杜林说,你准备过两天回宁海?”
    杜慎言笑道:“是啊,好长时间没回去了,我爸和我妈都想孙子,正好杜林也放假,干脆回去住几天,顺便散散心。”
    “也好!”刘沁点点头,瞥了一眼身边的黄永泰,犹豫了一下说道:“慎言,小虞今天不来,是不是和永泰闹意见了,还有徐鹏我看着也话里有话,你们不会是......”
    杜慎言忙道:“嫂子,你想哪里去了,小虞确实是有事,徐鹏是什么样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真的没什么的。”
    刘沁继续说道:“你和永泰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这次出了事,他比谁都着急,前些日子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夜里要起来抽好几回的香烟,所以你不要怪他,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要还有一点办法可以想,他都不能让你离开派出所的。”
    杜慎言笑道:“嫂子,我明白的,这件事怨我自己!”说罢,他将脸贴在车窗上,望着飞梭而过的街景,忽然有种梦境般的错觉,杜林问道:“老爸,你在想什么呢?”杜慎言冲他笑了笑,说道:“我在想咱们回了宁海,你爷爷又要大发雷霆了。”
    第十五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仙子山的最南端,似尖尖一只牛角倒插下来,将路水河的河水剜出了一块,合拢抱圆,此处碧波荡漾、绿草青青,因山而成水势,因水而衬山形,纵使在这炎炎夏日里,阵阵山风拂来,凉意沁人脾肺,好不惬意,这便是著名的牛角湾。
    与之隔岸相望,则是路州市的最高学府——路州大学,学校大门前,一座由汉白玉雕砌而成,高八米、宽三米有余的孔子像迎面矗立,绕过雕像走进校园的大门,率先印入眼帘的,便是长约六百多米的林荫大道,道路两侧的小树林深邃而幽静,穿过这片树林,往东北方向走,越过一条人工河和教职家属生活区,在学校体育馆旁,是六个依次相连,紧挨着的露天篮球场。
    已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球场上呼喝声起,一群年轻人正在奋力搏杀,旁边围了十几个女生,时而欢呼雀跃,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又互相推搡、笑成一团,场上的一个体型矫健,留着一头微长碎发的年轻男子,运球闪过两名对手,正要上篮时,却被另一个高大粗壮的对手拦住,那人嘿嘿笑道:“杜慎行,咱们一对一单挑!”他朝同伴摆了摆手:“你们都不许过来!”
    杜慎行轻轻一笑,也不答话,身子左右一晃,连续做了两个假动作,那高大汉子却是防得严实,一点儿缝隙都不留,高大汉子哈哈笑道:“来来来,继续!”杜慎行猛的一动,向左突破,高大汉子即行拦阻,不料杜慎行已将球向右传了出去,后面一人接球而上,稳稳当当的投进篮中。
    高大汉子冲同伴吼道:“你们都傻了?”
    同伴无奈的耸耸肩:“不是你让我们不要过来的吗?”
    高大汉子扭头又对杜慎行说道:“不行,不行,你这是耍赖,说好一对一单挑的,这一球不算。”却见杜慎行已搭了汗巾,缓缓往场外走去。高大汉子接着叫道:“杜慎行,你干吗,不打球了?”杜慎行头也不回,脱了背心,露出一身精健的肌肉,朝他挥了挥手,笑道:“不打了,回去洗澡!”刚才接他传球那人,也跟着杜慎行后面去了,回头高声笑道:“大奶奶,我也不打了,你们继续玩。”显然那个高大汉子外号叫做“大奶奶”,他望着二人背影,嘴里嘟囔了一句,谁也没有听清。
    研究生宿舍楼的楼下,杜慎行刚洗完了澡,拿着脸盆和毛巾,从淋浴房里走出来,因是天气太热,便打着赤膊往楼上走,几个女生经过他的身边,抿着嘴咯咯笑道:“帅哥,你的身材好好哦!”杜慎行脸上一红,加快了脚步,蹭蹭几下跨上了台阶,身后传来一串的笑声,来到五楼的宿舍里,他站在空调下面吹了一会儿风,等觉得凉快了些,便躺到床上,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本《欧洲战争史》,稍稍翻了几页纸,一阵困意袭来,随着打了声哈欠,将书耷在脸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窗外已是黑了天,屋子里亮了一盏台灯,杜慎行正懵懂间,忽觉床边坐了一个人,他猛然一惊,就要起身,却听那人笑道:“杜慎行,你有种啊,我不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打电话给我,还骗我回了宁海,自己却躺在这里睡大觉!”
    杜慎行定了定神,“哦”了一声,又躺了回去,那人推了推他,嗔道:“哎——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我问你,你为什么写材料举报王文凯?”
    杜慎行一怔,复又坐了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又好气又好笑:“你都实名举报了,还问我怎么知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了,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子进了水,人家抄袭人家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现在写论文,哪个不是东抄抄西抄抄,天下文章一大抄嘛,偏你要强出头,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
    杜慎行说道:“这是我的事,你管我做什么?”
    那人看了看他,笑道:“怎么,还在生气呀?”
    杜慎行说道:“我没生气!”
    那人搂住他的脖子:“好了,好了,领导要我和他一起出差,我不能不去,再说我都提前跟你汇报过了,就别生气了,一会儿我请你去吃小龙虾,当作赔礼道歉好不好!”
    杜慎行被她缠得发紧,也笑了起来,说道:“真没生气,我就这么小心眼呀?”
    “嗯,真乖,亲一个!”那人在杜慎行的脸上狠嘬了一口,杜慎行下了床穿了衣服,那人坐在床边看着他,叹道:“你是怎么想的,王文凯好歹是位知名教授,你这样子举报他,博士还考不考了?”
    杜慎行略一沉吟,忽的笑道:“李倩,实话告诉你吧,博士我不考了,下个月就去久保集团上班!”李倩眼前一亮,蹭的站起身来:“真的,他们要你了?”见杜慎行点了头,她高兴的手舞足蹈:“那太好了,其实我也不赞成你考博士,再考下去,就快成书呆子了。”谁知杜慎行竟叹了口气:“不过,我原本应聘的是技术开发部,他们现在把我调到了供货管理部,还是个环检科的科长。”
    李倩哑然失笑:“说你是书呆子,还真是个书呆子,那有什么关系,供货管理部不是更好吗,经常和外面人打打交道,省的你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傻不拉叽的。”杜慎行去呵李倩的腰:“谁傻不拉叽的,你说谁傻不拉叽的?”
    “我傻不拉叽,我傻不拉叽还不行吗?”李倩跳了起来,满屋子躲着杜慎行大声求饶,两人闹了一阵子,这才住了手,李倩身子软软的,靠在杜慎行的胸口,柔声说道:“你说你要回宁海,到底去不去呀?”
    杜慎行笑道:“我确实要回宁海一趟,明天一早就走,我哥可能也要回去,这几天事情多,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联系。”
    李倩抬起头笑道:“你哥这回可出名了。”
    杜慎行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我哥出名了?”
    李倩很是诧异:“原来你还不知道呀?”接着,她将关于的杜慎言一些新闻略略说了,又道:“你呀,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还不赶紧打电话给你哥,安慰他一下。”
    杜慎行掏出手机翻着电话号码:“我哥打的那人是谁呀?”李倩想了想,说道:“一个叫高斌的,就是九天广告公司的老总!”
    “高斌?”杜慎行愣了愣,冷笑一声:“打得好,打死才好!”李倩奇道:“咦,你这是什么话?”她随即明白过来:“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高斌跟你们哥俩有过节吧,哎,跟我说说看,到底什么事?”
    杜慎行笑道:“这是我哥的家务事,以后有机会了,再说给你听。”他迟疑了一下,把手机揣回口袋,说道:“算了,估计我大哥现在心情也不好,我就不打电话了,等回了宁海再说吧。”李倩忽然有些羞涩,柔声说道:“慎行,我们俩的事,你跟你爸妈说了吗?要不......要不这次我跟你一起回宁海吧,我还没见过你爸和你妈呢!”
    杜慎行呵呵笑道:“怎么了?丑媳妇急着要见公婆?”李倩又羞又臊的捶了杜慎行两下,啐道:“呸呸,你才是丑媳妇呢。”杜慎行又将她搂紧了些,深情的说道:“再等一段时间吧,这次我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爸恐怕又要火冒三丈了,你去了也不太方便,就今年春节吧,等到春节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嗯!”李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一双杏眼恰似一泓秋水。
    宁海市位于路州市的东北方向,左邻路水,下连兴阳,她既不如路水的山清水秀,也没有兴阳的沃土百里,更比不了路州市的交通便利和财政政策,所以相较之下,宁海的经济条件是三市四区中最差的一个,不过尽管如此,宁海也有宁海人的骄傲,纵观其史,上至唐宋下至明清,宁海的一方土地上,共出过十几位状元、上百位榜眼和探花,进士举人更是不计其数,即使到了近现代,从这里走出去的各省部级高官,也是大有人在,至今在宁海的北海路上,尚有敬儒祠安在,祠内供奉的都是历代宁海名家名士的牌位,以此鞭策和激励着一代一代的莘莘学子。
    在颠簸不平的国道上,坐了近两个小时的中巴,又转了一趟公交,杜慎行才回到了家,杜林站在楼上,远远的看见了他,大叫着“小叔,小叔!”飞也似的下了楼,杜慎行一把将他抱住,举过了头顶,笑道:“小子,又长高了嘛,小叔都快抱不动了。”
    杜林咯咯笑道:“小叔,我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一名。”
    杜慎行喜道:“哎呀,真了不起,杜林现在变这么厉害了呀,不错,不错,小叔一定有奖励,你爸爸人呢?”提起父亲,杜林立刻噘了嘴:“小叔,我爸爸没工作了,这会儿正在家里被爷爷骂呢。”
    杜慎行早有所料,笑了笑,将杜林放了下来,牵着他的手往回走:“不怕,不怕,小叔回来了,会帮你爸爸撑腰的,走,我们上楼去。”杜慎行带着杜林来到楼上,进了屋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母亲蒯秀英正在厨房忙着切菜,见是他回来了,“嘘”了一声,将手指指客厅,杜慎行会意,让杜林先回房间自己玩,然后慢慢走到客厅门口。
    客厅里杜慎言坐在一张椅子上低头不语,手里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头,留着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老爷子杜禀实穿着老头衫和方裤衩,趿拉着拖鞋,手执蒲扇怒气冲冲的在屋里来回的踱步,两道眉毛几乎都要立了起来:“你还有脸回来,你回来干什么,你应该去做二流子,你不是能打架吗,出去打呀,打死了一了百了,亏你还是个警察,你怎么就好意思的,我这张老脸全给你丢尽了,当初我是怎么苦口婆心劝你的,让你不要娶那个女人,说了不下几十遍了吧,你有哪一句是听进去的,哼哼,后来怎么样,人家把你甩了吧。”
    杜禀实骂得有些口干,头上青筋毕露,一道道汗顺着脖子往下流,他走到桌旁,端起大茶碗喝了一口:“这也就算了,我想着你能吃一堑长一智,带着杜林好好过日子,马上快四十岁的人了,多少应该懂点儿道理了吧,这下倒好,你是光吃白饭不长记性,到头来还是栽在那个女人身上,我就不明白,那个女人和那个姓高的,人家已经是两口子了,跟你还有个屁的关系,你为什么非要上赶着掺和进去。”
    “爸,我没有......”杜慎言抬头说道。
    “住口!”杜禀实厉声喝道:“什么你没有?你没有打架吗?难道报纸电视上说的都是假的?还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如果那个人不是高斌,而是什么张斌、王斌、李斌,你还会动手打人吗?了不起啊,了不起啊,你真是了不起,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畜生东西。”
    杜慎行敲了敲房门,笑道:“爸,大哥难得回来一趟,你就少说两句吧。”
    杜禀实瞥见了杜慎行,脸色稍稍和缓,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早饭吃了吗?要不让你妈给你先煎两个鸡蛋。”
    “不用,我刚回来,上车前吃了两个包子,这会儿还不饿!”杜慎行将手里的包放在桌上,又挨着杜慎言坐了,笑道:“大哥,你和杜林昨天到家的?”杜慎言点了点头,杜禀实问杜慎行:“你哥的事,你都知道了?”
    杜慎行呵呵一笑,说道:“我都听说了,也没什么,那个高斌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认为大哥做的对,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能不教训教训他吗,是吧,大哥!”
    杜禀实一皱眉:“你就知道帮着他说话,他现在连工作都丢了,以后拿什么吃饭?难不成靠我们老两口养他一辈子?”
    杜慎言说道:“爸,我有手有脚的,什么时候说过要靠你们了?”
    杜禀实冷笑一声,用扇子指着杜慎言:“好啊,你翅膀够硬,你不靠我们,那你的房子哪儿来的,你结婚的钱哪儿来的,你从小到大的吃喝拉撒哪儿来的,你这么硬气,有本事睡大街上去呀!”几句话噎得杜慎言哑口无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坐在那儿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杜慎行见他二人又要动气,又劝道:“爸,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哥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这又是何必呢,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杜禀实一挥手:“我不生气,我要为他生气,坟头上的草都快三尺高了。”
    杜慎言从包里取了两条中华烟,递给父亲一条,还有一条放在了杜慎言身边,杜禀实拿着香烟,问道:“慎行啊,你不是不抽烟吗?这是哪儿来的?”
    杜慎行笑道:“我替朋友修改了一下技术方案,他要给我钱,我没肯要,然后他就塞给我这两条烟,我想你和大哥都用得着的,就拿了下来。”
    杜禀实“嗯”了一声,笑道:“中华香烟虽然好,还是不如钱来得实惠,下次你就干脆拿钱,反正是劳动所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是总不肯收,以后别人也不好意思再找你帮忙,反而生分了。”说着,他瞥了一眼杜慎言,见他依旧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敛了去。
    第十六章:兄弟情难处伸援手

    中午,一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桌上却没半点团圆气氛,杜禀实余怒未消,虽不再骂儿子了,但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杜慎言一下,而是一会儿夸杜林如何如何聪明爱学习,如何如何将来青出于蓝,比他爸爸要出息,一会儿又说到当年自己在造纸厂做会计的时候,如何如何的勤勤恳恳,如何如何的兢兢业业,凭谁都听得出来,他这话里话外还是指着杜慎言是如何如何的不长进。
    杜慎言自是充耳不闻,面无表情的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吃饭,而且专挑着跟前的菜吃,有些菜隔得稍微远些,他连碰都没有碰,杜慎行有意斡旋,便陪着父亲小酌了两杯,岔开了话题,说起自己要去久保上班的事,果然杜禀实心情好了许多,一边笑着一边很是叮嘱了杜慎行几句,说在单位不比在学校,要有眼力见,要和同事处好关系,对领导安排的工作,要不折不扣的完成等等等等。
    蒯秀英夹在中间是左右为难,儿子们不在家吧,老两口的日子过得跟白开水似的,一点味道也没有,儿子们回来了吧,又来这许多说不清,扯不完的烦心事,街坊们常说她好福气,是儿孙满堂,这福气、福气当真是有福就有气。
    吃完了饭,蒯秀英将杜慎言叫到厨房帮着自己收拾,手里洗着碗:“慎言啊,你爸就是这个脾气,火头上来了,连我都要骂的,他现在在气头上,回头等他气消了,你去给他认个错,我再帮着劝一劝,这事也就过去了,知道吗?”
    杜慎言淡淡一笑,将洗好的碗碟一只一只的放进橱柜,说道:“他要骂就由他骂吧,又是第一次,我早就习惯了。”
    蒯秀英看着杜慎言,儿子是她身上的肉,再不争气也割舍不开,只好叹道:“妈年纪大了,也管不动你们了,你的事情你就自己作主吧,妈只想跟你说一句话,以后不要再跟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有来往,她走她的阳光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你这辈子有一多半就是毁在她的手里。”
    杜慎言欲言又止,忽见杜慎行走到厨房门口,冲着他努努嘴,杜慎言揩了揩手,对母亲说道:“妈,我过去一下。”蒯秀英也瞧见了杜慎行,点头说道:“嗯,去吧,你们兄弟俩难得在一块儿,多聊聊好!”
    兄弟二人出了门,杜林要跟着他们,又被蒯秀英叫了回去,午后的天,阴沉沉的,虽然看不见太阳,却是又闷又热,几只飞鸟从低空掠过,绕着头顶盘旋了几圈,即隐没在楼房后面消失不见了。
    杜慎言跟着杜慎行下了楼,顺着马路边上走,拐进一条巷子,又转了个弯,便来到一个打谷场,眼下并不是农忙季节,又是午休时分,所以场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半大孩子围着一座水泥墩在打乒乓球。
    这个打谷场是他们俩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一转眼十几二十年过去了,除了多了几辆停放着的小汽车,周围的景物竟是一点没有变化。杜慎言和杜慎行虽然同在路州,二人平时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有事情就通个电话,要没什么事,有可能连着一个月都没联系,这次杜慎言犯过离职,杜慎行还是从李倩那儿得到的消息,但无论如何,血毕竟浓于水,就算分开再久,此时站在这里,看着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这一砖一瓦,这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都是那么的亲切,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若干年前。
    杜慎行挑了一处台阶坐了,笑道:“大哥,还记得那年过年吗?我放窜天猴,把这里的草垛给烧了,后来人家找过来,你说是你放的,结果挨了老爸一顿皮带子。”
    杜慎言点了烟,也挨着弟弟坐了,笑道:“这哪儿会不记得,我当时也吓得半死,以为会烧到旁边的房子,其实就烧了两堆草,值不了几个钱,偏偏吴瘸子个傻逼上门告状,你倒是躲起来了,我能怎么办,只有认了呀,谁让我是你哥呢。”
    “那是当然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杜慎行笑着去拍他的肩膀,却不小心拍到了杜慎言的伤口,杜慎言“嘶”的一声往后一缩,杜慎言紧张的问道:“你的伤还没好?”
    杜慎言脸色有些苍白,摆了摆手笑道:“已经不碍事了,好的差不多了。”
    杜慎行看着他,叹道:“这会儿老爸不在,我也说你两句,高斌再不是东西,你也犯不着跟他拼命,凡事谋定而后动,预则立,不预则废,你这样慌慌张张、不计后果的乱来,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杜慎言并不想解释,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发现你才是我的大哥,说起话来四平八稳,难怪老爸喜欢你,其实你真的很像他。”
    杜慎言说的是心里话,虽说他是长子,但在老爷子杜禀实的眼里,杜慎言的地位远远不及杜慎行,杜慎行从小学习好、肯上进,人也透着伶俐,说出话儿来,经常能逗得家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长辈们,笑得合不拢嘴,上了大学以后,第二年就做了学生会会长,各种奖学金更是拿到手软,提起杜慎行,无论是杜禀实还是蒯秀英,都是夸在嘴上,喜在心里,杜禀实常常念叨,他能有这么个好儿子,也算对得起杜家的列祖列宗了。
    反观杜慎言就差劲许多了,不是说有多坏,就是没有什么亮点,学习成绩一般,待人处事一般,连长相容貌都一般,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没有杜慎行还则罢了,有了杜慎行这个参照,杜禀实就瞧杜慎言不怎么样了,总觉得哪儿哪儿的不顺眼,杜慎言高中毕业后参了军,在部队的几年,父子俩还算是太平,偶尔通个电话写个信,感情反而亲近些,待到杜慎言复员回家,特别是他与林凡恋爱结婚,因为观念上的不合,杜禀实是火冒三丈,差点把屋顶都给掀了,几次嚷嚷着要与杜慎言断绝父子关系,尽管后来不了了之,再加上杜林也出了世,杜禀实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了,不再过问,但父子间的情义已是淡薄如水。
    杜慎行笑道:“算了,不提这些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杜慎言叹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我现在是糊里又糊涂,昨天一到家,就被老爸骂得晕头转向,今天又接着骂,真不知道他怎么不嫌累的。”
    杜慎行哈哈大笑,杜慎言也是跟着苦笑,忽然一个乒乓球跳了过来,杜慎行伸手一抄,站起来又扔了回去,说道:“那我帮你出个主意,新华美你去不去?”
    杜慎言一愣:“新华美?你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吗?”
    杜慎行笑道:“你先别管那么多,你要是想进新华美,我确实有点关系在里头,跟人家说一下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进去能干什么,现在还说不好,先听听你的意见。”
    杜慎言一点头,说道:“行啊,甭管干什么,我都没意见,你替我作主就好了。”
    杜慎行笑道:“那可就说好了,我明天回路州就帮你办这事。”
    杜慎言惊道:“你明天就回路州了?”
    杜慎行点点头,踱了两步:“我下个月头上,就要去久保上班了,想趁着这几天,把以前的功课再复习一遍,你在家好好养伤,不要再和老爸斗嘴,他要说什么,你就当耳边风,别理会就是了,等我那边有了消息,会立刻跟你联系的。”
    杜慎言又是一阵苦笑:“你放心吧,我这耳边风神功,练了不是一年两年了。”他忽然心中一动,又问:“慎行啊,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一个故事的,就是关于凤凰镇的瘟疫,后来的下半截到底有没有?”
    杜慎行仰头一想,旋即笑道:“故事的下半截肯定有,但是我找了好多地方,包括学校的图书馆我都查过的,就是找不到,兴许就是遗失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的?”
    杜慎言笑了笑,将那日在望海楼里说故事的情形讲了一遍,杜慎行莞尔一笑:“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哦,对了,黄哥最近怎么样了?你这次的事情,没有牵连到他吧?”
    杜慎言低头抽了一口烟,扔了烟头用脚踩灭了,笑道:“应该没有吧,我也不知道,他这个人有事不会放在脸上,上次倒是听他说要调去分局经侦科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哎,说起来我是挺对不起他的。”
    杜慎行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天,只见云层越发的厚重了,隐隐一阵风刮过来,似乎又是一场雷雨即将来临。
    第二天一早,杜慎行辞别了父母,由杜慎言和杜林陪着,送他到了车站,三个人站在检票口的门前依依不舍,杜慎行抱着杜林,狠亲了他两口,笑道:“小子,小叔走了,你在家要听话,要是爷爷再和爸爸吵架,你就把爸爸拉走,明不明白?”
    杜林竟然也叹了口气,说道:“小叔,你放心吧,我尽力而为就是了。”见他这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杜慎行和杜慎言都不禁莞尔,检票口的高音喇叭又响了一遍,杜慎行将杜林放下,跟大哥杜慎言抱了抱,然后走了出去,来到检票口的另一边,杜慎行又朝杜慎言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杜慎言依样还了一个手势,这才挥手作了别。

    李倩没有想到,仅仅才一天的时间,杜慎行就从宁海回来了,在电话里,杜慎行将大哥杜慎言找工作的事情与她说了,这是他们交往以来,杜慎行第一次向她提出请求,李倩自是不肯怠慢,为了慎重起见,电话也不打了,直接从公司请了假,径直往下城区环城北路的新华美大厦而来。
    到了新华美大厦,进门的时候,门卫让李倩签名,她随手大笔一挥,写下“沐子青”三个大字,门卫狐疑不定的看了看她,打了一通电话到董事长办公室,接电话的是董事长李鹤年的助理涂冬,涂冬一听就笑了,即刻让门卫放行,然后便离了办公桌,走到了门口静候,不一会儿,“叮”的一声,李倩从电梯里走出来,见了涂冬就笑道:“涂大哥,楼下的门卫是刚来的吧,我倒是没见过。”
    涂冬一点头,笑道:“来了也快两个月了。”见李倩就要往隔壁走,他急忙一伸手拦住了她,轻声说道:“董事长在开会,你在我这儿先坐一会儿!”李倩却不管他,听说父亲在开会,连忙跑到父亲办公室的门口,将门推开了一点点,凑在门缝边上往里看,但见父亲李鹤年端坐在办公桌前,脸色很不好,沙发上还坐了两个人,一个是舅舅丁嗣中,另一个是公司副总殷越。
    李倩蹑手蹑脚的往回走,到了涂冬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涂冬给她倒了一杯碧螺春,笑道:“你今天不上班吗?怎么这会儿过来的?”
    李倩端起杯子,用茶杯盖拨着茶叶,吹着气说道:“我是来找我爸有点事的。”她喝了一口茶,好奇心起,便问涂冬:“我爸他们在开什么会啊,我看我舅舅也在里面!”
    涂冬笑了笑,并不说话,只顾着整理手里的文件,李倩看了看他:“怎么,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涂冬拿过订书机,一边装订文件一边笑道:“不是不方便说,是说了没意思,为了地产公司的事情,你舅舅和殷总都来过两三次了,每次三个人都恨不得要红脸,一边是传感器的项目,一边是地产公司要买地皮,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钱,银行贷款就那么一笔资金,挪到哪边去另一边肯定不高兴。”
    李倩笑道:“那还不简单,二一添作五不就行了。”
    涂冬哑然失笑:“要是二一添作五,那干脆谁也别干了。”
    李倩当然是开玩笑,舅舅丁嗣中和父亲的矛盾,她是知道的,在她的印象里,自从十四岁那年母亲死后,舅舅和父亲之间就一直存有嫌隙,尽管不十分清楚其中的内情,但总归是有事情在里头,要不然不至于一个小舅子和姐夫闹得这么生分,李倩问过父亲,李鹤年说是工作上的分歧,她也问过舅舅,丁嗣中却是三缄其口避而不答。
    虽然丁嗣中和李鹤年颇有龃龉,但两个小辈平时来往还是比较密切,丁静的装饰装潢公司,她也去过几次,门面开的很大,上下两层,一层四间,就在环城西路上,硕大的红底黄字招牌,远远的便能瞧见,李倩笑道:“你这个丁总,不呆在公司,又怎么来了?”
    丁静搬了张椅子,坐在李倩身边,扔了一根大熊猫给涂冬,涂冬却是不抽,将香烟放到了一旁,丁静自顾自的点了一根,指了指隔壁,笑道:“我来找我爸的,有个入库单要他签字确认,你也是来找姑丈的吧。”
    李倩点点头,原本和涂冬聊了一半的话题,也聊不下去了,她看了看丁静,笑道:“你现在够潮的啊,快赶上时尚男模了。”又见丁静腰间别了一块玉佩,便伸手去摸:“哟,这是什么呀?”
    丁静得意的将玉佩取下递给李倩,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着,笑道:“正宗的和田羊脂玉,就这么一块,不是我吹牛,整个路州市都不超过十个。”
    李倩将玉佩拿在手里把玩端详,她也不懂行,只觉得这玉佩有半个手掌大小,温润细腻、色泽光滑,雕了一尊观音全身像,栩栩如生,想来不是什么凡品,便又还给了丁静,笑道:“这块玉得不少钱吧?”
    丁静将玉佩别回到腰间,伸出五根指头,说道:“这个数。”
    李倩问道:“五千?”
    丁静朝隔壁的方向看了看,就好像父亲丁嗣中能够看见他似的,凑近了李倩耳边,低声说道:“五万,我朋友在新疆包了块采石场,给我搞来的,这还是友情价,外面有钱都买不到,表姐,你可别跟我爸说呀,我告诉他买了两千块钱,他还觉得贵呢!”
    涂冬刚刚把另一册的文件装订好,就听到隔壁的房间门开了,“塌塌”的脚步声传来,丁静立刻起身走到门口,见殷越和丁嗣中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他忙迎了上前,开口叫了一声“爸......”,丁嗣中眉头一皱:“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让你在公司等等吗?”
    殷越是公司领导层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今年五十九岁,已是白发苍苍,脸上却没多少皱纹,一双三角眼透着老成与干练,殷越对丁静笑道:“小静啊,我听我家小辉说,他房子的装潢钱,你不肯收是吗?”
    丁嗣中在旁笑道:“殷总,装潢能有几个钱,我让他不收的,都是自家人,分不了这么清,小辉结婚你又不肯要份子钱,这就算小静给小辉的一点心意了。”说着,他一眼瞥见了李倩,又笑道:“哟,小倩也在这儿啊,今天真是热闹了,你是来找你爸的吧,他在里头呢,去去去,进去吧!”
    “殷伯伯好,舅舅好!”李倩朝他二人打了声招呼,正要走又被丁嗣中叫住了:“哦,小倩啊。”他犹豫了一下:“你爸这个倔脾气,我是不想跟他多废话了,我刚才忘了一件事,你问问你爸爸,再过两个月就是你妈的十年祭,到时候是咱们两家人一起去还是各去各的,你让他给句明话,我好提前准备,就这个事,你给记着点!”
    望着丁嗣中一行三人走进了电梯,李倩默叹一声,又朝涂冬点了下头,转身往李鹤年的办公室而来,推开房门,李鹤年孤独的站在玻璃窗前,望着远处的街景想着心事,他听见房门响动,回身一看是女儿来了,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哦,是你啊,你今天不用上班吗,怎么想的起来到我这儿来的?”
    李鹤年梳的油光挺滑的头发,有几绺发丝散乱下来,虽然已是年过半百,但从他英朗坚毅的脸庞上,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当年的帅气,一身高档的深蓝色梦特娇衬衫和西裤,衬托着他的不凡气度,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倦怠和落寞。
    “爸!”李倩放下手里的包,紧跨几步上前,双臂勾住了父亲的脖子,笑道:“我请假来看看你的,顺便有点小事情请你帮忙!”
    “小事情?”李鹤年一笑:“什么小事情,能让你班都不上了?”
    李倩拉着父亲的手,将他摁坐在椅子上,然后绕到他的背后,替他捏着肩膀,一边捏一边笑道:“爸,我有个朋友最近失业了,我想请你帮忙,给他在公司安排一个职位!”
    李鹤年问道:“你的朋友?男的女的?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
    李倩将杜慎言的事情说了,提起杜慎言这个名字,李鹤年立刻便联想到了杜慎行,很快明白了过来,其实对李鹤年来说,安排一个人进新华美,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要说是李倩,这些多年来,各种渠道找来的关系,请他帮忙解决就业问题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仅在集团公司里面,各部门养的闲杂人等,他都记不清有多少了。
    李鹤年笑了笑,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杜慎言原来是做警察的吧,最近听说是被公安局开除的,他和杜慎行应该是兄弟两个吧!”
    李倩也不否认,撒娇说道:“爸,行不行呀,我难得求你的,他被公安局开除,也是事出有因,绝对不是坏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保证?你拿什么东西保证?”李鹤年说着,李倩刚要想再解释,李鹤年又是一摆手,笑道:“我不是个迂腐的人,开除不开除,我不放在心上,我也可以答应你这件事,但是小倩啊,就冲你刚才那句话,我得提醒你,这个世道很复杂,千人百姓万脾气,不要对一个人的好坏,太早就下定论,我不是说这个杜慎言不好,而是说你还涉世未深,要学会多观察、多思考,有些人你只有处的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才能......”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了,笑了笑,没有继续下去。
    李倩听父亲说答应帮忙,心里已是心花怒放,也没听清楚父亲后面说了些什么,搂住李鹤年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爸,你真好。”
    李鹤年又笑道:“你先别高兴,你提了要求,我也答应了,那我也有个要求。”
    李倩一怔,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啊?”
    李鹤年拍拍女儿的胳膊,说道:“你和那个杜慎行谈了多久了?”
    李倩没想到父亲会问起这件事,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于是踌躇了一下,不无紧张的说道:“也没多久,算起来一年多吧,爸,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李鹤年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兀自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次他主动请你帮忙,也是个机会,那你就跟他说一声,抽个空,我想和他见见面!”
    李倩愣在那儿,一双眼睛盯着父亲看,目光游移不定,李倩和杜慎行认识是在零五年路州大学的一次公开辩论会上,当时她是被朋友拉着去旁听的,听到一半的时候,朋友已经打起了哈欠,她却被台上一位风度翩翩、器宇轩昂的年轻人,给深深的吸引住了,这位年轻人自然就是杜慎行,李倩至今还记得,当天辩论的题目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杜慎行作为反方第一辩手,当真是巧舌如簧,机智百出,硬是把一通歪理,说得滴水不漏且妙趣横生,不时引来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几次“偶遇”之后,李倩和杜慎行走到了一起,她从来没有刻意向父亲说起过这件事,但也从来没有隐瞒过,只要是父亲有所提及,她都如实相告,但是李鹤年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既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认同,父女二人甚至没有就这个话题,认认真真谈过一次,今天李鹤年陡然说要和杜慎行见见面,一时间李倩的心里说不清是欢喜是惊诧,还是莫名的忐忑不安,良久,她似乎想要再次确认一下,又问了一句:“爸,你是说,要和他见见面?”
    李鹤年笑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李倩笑道:“愿意,愿意,就是有点意外!”
    李鹤年呵呵笑道:“这有什么意外的,你爸爸又不是个老古董,你的心思我明白着呢,这样吧,我就在家请他吃顿饭,时间你和他商量好了,提前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李倩走到父亲身边,拉着父亲的手脸上一阵飞红,李鹤年看着女儿,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他又问:“刚才在门口,我听嗣中跟你说话,他说了什么?”
    “哦!”李倩这才想了起来,忙道:“舅舅说,马上是妈的十年祭了,他问你是两家人一起去,还是......还是我们自己单独去?”
    李鹤年一听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忧郁,丢开女儿的手,默默地走到桌子旁拿起烟盒,拈出一根含在嘴里却不点火,想了一会儿,慨然说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弹指一挥间十年过去了,那时候你还在上初中,我记得送你妈走的那天,你是哭得死去活来,如今一转眼就快嫁人了。”他看着女儿又是一笑:“你去告诉你舅舅,就说到时候两家人一起去,一切事宜由他安排,他对我有意见,我总不能学着他吧!”
    李倩说道:“爸,你和舅舅就不能和好吗?都是一家人,怎么就闹成这样?”
    李鹤年哂然笑道:“是他和我闹,不是我和他闹。”
    李倩又问:“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李鹤年点了火,叹道:“这个话,你得问你舅舅去。”
    第十八章:为公义妄自废私情

    此时丁嗣中正和殷越坐在丁静奥迪车的后座上,殷越要去海关,因是顺路,而且他也有些话想跟这位二把手谈一谈,所以便邀其同行。
    在如今的新华美集团里,殷越的资历和威望仅次于李鹤年,当年李鹤年凭藉机械局的背景,一举坐上华美机械厂厂长的宝座,殷越作为当时的销售厂长,也是李鹤年的唯一竞争对手竟然选择退出,转而全心全意无私辅佐这位后起之秀,后来李鹤年在一片质疑声中,要将华美机械厂进行产业转型,由原来的机械加工转型为家用电子电器产业,又是殷越力排众议、旗帜鲜明的支持李鹤年的改革措施,而且作为负责销售的老总,新华美集团遍及大半个中国的庞大销售体系,也是由殷越一手建立起来的,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圈外人或许不知,圈内人却是心里敞亮,李鹤年固然能力卓群、杀伐决断,但倘若没有殷越的鼎力相助,新华美集团想在二十年内扩张至此绝非如此简单。
    当然,知恩必当图报,李鹤年对殷越也是素来礼敬有加,任何时候、任何场合李鹤年都是尊称他为“殷大哥”,同时,只要非工作原则上的分歧,殷越但有所求,李鹤年从来没有二话,并且多次在全司员工大会上正式表态,一旦殷越退了休,公司将颁发给他终身成就荣誉奖章,这个奖章既前无古人,亦后无来者,包括他李鹤年在内都不配拥有。
    不过世事无绝对,就在殷越即将退休之际,他和李鹤年的工作原则分歧,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为了地产公司拨款的事情,丁嗣中请求殷越出面相助,而殷越也觉得丁嗣中的要求不为过分,与其将大笔的资金投入到短期根本见不到效益的传感器项目上去,还不如立竿见影在房地产市场上快马加鞭。
    丁嗣中坐在车里,看了看身边低头不语的殷越,笑道:“殷总,这样子拖下去不是回事呀,我是这样想的,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就集体提出董事会表决,新华美集团也不可能总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吧。”丁嗣中嘴里的“他”,自然是指李鹤年,殷越叹了口气,睨了丁嗣中一眼,说道:“我一直就不明白,你和李总两个人,一个是小舅子一个是姐夫,怎么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呢?”
    丁嗣中笑道:“就算是姐夫和小舅子也不能因私废公吧,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我这也是为了公司的前途考虑。”
    殷越呵呵一笑,说道:“提起董事会表决不难,不过你认为一定能通过吗?”
    丁嗣中说道:“能不能过总得试一下吧,不试怎么知道,我相信只要有殷总您的支持,通过董事会表决是完全有可能的。”
    殷越侧了侧身子,说道:“嗣中啊,在这件事情上我支持你,不代表到了董事会我一定会投李总的反对票,而且你想过没有,你的地产公司虽然效益不错,但跟整个集团公司比起来还是份量不足,大部分职工是享受不到你的效益的,你地产公司赚得越多,他们只会越眼红,我劝你还是要慎重些,李总虽然不肯再拨款给你,他也没有把你的手脚捆起来,你还可以继续干你的,该赚的钱继续赚,只不过就是步子慢了点而已。”
    殷越说的都是老成持重的话,也是眼下的实情,却与丁嗣中的理念相去甚远,丁嗣中略沉吟了一下,又道:“殷总,这不是步子慢不慢的问题,你做销售你比我明白,商场就如战场,你不进攻只有被动挨打,房地产市场更是如此,去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抢了华禹的两块地,山景翠苑马上就要奠基,如果再把红枫路的那块地拿下来,我就可以彻底的把华禹赶出东山,这要半路上掉了链子你让我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殷越笑了笑:“好了,好了,你不要太着急,再让我回去想想,哎,小静啊,就前面路口让我下车。”
    殷越下了车,丁嗣中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叫道:“殷总,我可就指望你了,你要是不肯帮我,那我真没法干了。”殷越朝他挥了挥手,扭头进了海关大楼,丁嗣中把头缩了回来坐着发愣,丁静问道:“爸,殷老头不靠谱啊,你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不......”
    “你知道个屁。”丁嗣中骂了儿子一句:“开车,开车!”
    牛角湾公园的黄昏,美的令人窒息,一道残阳落在天的尽头,几片红云似血,映得路水河的河水火烧火燎,白鹭带着清鸣,从河面上掠水而过,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杜慎行和李倩手牵着手,在河堤走廊上沿着大理石的栏杆相依而行,一阵风儿吹来,撩起李倩的长发也撩动着她的心。
    听李倩说李鹤年答应帮大哥杜慎言安排工作,杜慎行自是欣喜不已,再听说李鹤年还要和自己见一面,心情又不由的复杂了起来,李倩靠在他的肩头,问道:“话我都跟你说了,你想什么时候去我家?”
    杜慎行笑道:“他老人家请我吃饭,当然遵从他的意思了,我随时都有空的。”
    李倩默默的走着,杜慎行垂头见她脖颈处晶莹胜雪,心中一动忍不住呵了口气,李倩受痒急忙缩了开去,嗔道:“作怪!”
    杜慎行笑着问道:“你爸平时都有哪些爱好,我想我得好好准备一下。”
    李倩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想准备什么?”
    杜慎行说道:“那要看他喜欢什么了!”
    李倩想了想,说道:“他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抽烟,你可不准买烟给他,他现在咳得越来越厉害了,还有就是没事看看足球赛,什么西班牙、意大利的,我也搞不清,你总不会买个足球给他吧!”听她说完,杜慎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李倩瞧他的神色貌似胸有成竹,于是又问:“你想好了?”
    杜慎行说道:“想好了!”
    李倩喜道:“你准备买什么给我爸?”
    杜慎行摇了摇头,又笑:“佛曰,不可云,不可云。”
    李倩“切”了一声便不再问,依旧靠在他的身上,这时一个皮球滚到了李倩脚下,她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正一摇一摆的追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位年轻的母亲,一边笑着一边尾随而至。
    @聽雨樓de掌櫃 2017-01-20 15:5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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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色格 2017-01-20 15:5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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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男孩剃着西瓜太郎的头发,粉嘟嘟的小脸煞是可爱,李倩蹲下身子捡起皮球递给他,笑眯眯的问道:“小朋友,你太可爱了,给姐姐亲一下好不好呀?”男孩一双清澈明净的大眼睛盯着李倩看,咧着小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口中兀自“呀呀”不清,好半天才张开手臂笑道:“姐姐......姐姐......抱......抱抱......”
    李倩大喜,伸手抱过他,连连的在他脸上和脖子亲个不停,孩子母亲走了过来,笑道:“哎呀,你看你这口水,别把姐姐的衣服弄脏了!”
    李倩却是无妨,抱着男孩在手里颠着,对男孩母亲笑道:“哎呀,太可爱了,大姐,这孩子多大了?”孩子母亲笑道:“还不到三周呢,就知道粘人,你这么喜欢孩子,也赶紧努把力呀,生下来你就知道了,拉屎拉尿的,我烦都快烦死了!”她嘴里说着嫌烦,脸上却是笑容满面,说着将孩子接了过来,又问:“你们是刚结婚的吧?”
    杜慎行今年二十八岁,李倩也二十四了,正是当婚之际,孩子母亲是过来人,又见他二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故而才有此一问,李倩顿时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杜慎行却是呵呵笑着,点了点头坦然说道:“是啊,我们刚结婚,正想要一个呢!”
    李倩被他的话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孩子母亲朝他们俩笑了笑这便过去了,她捶了杜慎言两下,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什么正要想要一个?”
    杜慎言将李倩搂在怀里,索着她的嘴唇吻了下去,李倩就觉得浑身失了气力,好半天方才喘出了一口气,杜慎言盯着她看,笑道:“你难道不想跟我要一个?”
    李倩闭着眼睛摇头只是不答,杜慎行干脆一个横抱,将她托了起来朝前奔去,一边跑着一边大声笑道:“要一个,要一个,要一个——”李倩先是大惊失色,随即被杜慎行捉弄的咯咯大笑,气喘吁吁的说道:“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哎呀——你慢点呀!”
    七月末,连着几场大雨过后,原本酷热难耐的天气,居然迎来了短暂的凉爽,杜慎行也收到了同学从米兰寄来的卡卡亲笔签名球衣,应李鹤年的邀请,周末的晚上,杜慎行和李倩一同回到了朝阳别苑的李倩家中。
    朝阳别苑是零五年末建成的,李鹤年的初衷,是为了解决新华美集团众多员工的住宅问题,便在洧化区朝阳北路买了一块地,又成立了新华美地产公司,由丁嗣中担任总经理,前后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分两批共建了十一幢楼房和二十几幢独立别墅,其中有一半,是由公司员工内部成本价认购,另一半则对社会公开销售,因为价格合理公道,房产很快便销售一空,开发成本全部回笼,还有相当盈余,也就是说,公司没有花一分钱,既解决了员工的住宅需求,又成功做了一笔生意,正是这次房产开发经历,让丁嗣中尝到了甜头,也让他意识到房地产行业所蕴藏的勃勃商机,自那以后的几年里,丁嗣中是频频出手,且连战连捷,以最大的决心和魄力,投入到了中国房地产行业的滚滚洪流之中。
    相比之下,李鹤年就过于固步自封,虽然朝阳别苑就是出自他本人的手笔,丁嗣中利用公司资本转战房地产,他一开始也是支持的,但在李鹤年的眼里,开发房地产就如同伐木取火,一时的轰轰烈烈,楼房起得再高,终究不会上天的,新华美集团要想持续、稳定、健康的发展,就不能依靠这样的产业,必须立足于本业,脚踏实地,循序渐进,不过现实就是现实,有钱挣才是硬道理,包括殷越和丁嗣中在内的相当一部分公司领导层,都不赞同他的想法,资金如何使用的争执,也仅仅只是表面现象,实质上是他和这些人在整体理念上的巨大分歧。
    第十九章:忆往昔情义两心知

    夜色融融,一轮皓月当空,李鹤年站在自家二楼的阳台上,没有开灯,手里夹着香烟,烟头一亮一亮的像个萤火虫,他望着远处公路上来往交错的车灯,和夜幕中一片若隐若现的点点星火,渐渐地陷入了往日的思绪中。
    那一年,李鹤年离开路州,前往北京,他还只有二十三岁,兜里揣着哥哥和妹妹凑出来的全部积蓄——二十四张大团结,临行前的一晚,就在路水河畔的柳树下,爱人秋素青紧拉着他的手,凝噎无语,泪水滚滚而下,似有千言万语,终究有口难开,他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将秋素青搂在怀里,说道:“素青,我不走了,也不上大学了,咱们结婚吧,我拼命的干活,我能养你一辈子的。”
    秋素青任由他搂着,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害羞,用手摸着他脸,好像要将他的模样,牢牢的记在心里,又好像情意缱绻、难舍难离,许久才轻轻的叹息一声,柔声说道:“别说这种傻话了,你已经考上了,为什么不去,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李鹤年说道:“不,我不去了,我怕我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秋素青微微笑了笑,说道:“这话就更傻了,为什么见不到,四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会在家等你的,等你回来咱们就结婚!”
    李鹤年并非无心之语,他是真正的有一种直觉,好像与秋素青就此一别,当永世再无相见之日,秋素青从怀里掏出一方手绢给了他,李鹤年打开手绢看时,里面是零零碎碎一叠毛票,还有两只翠玉的手镯,他刚想要问,秋素青猛然踮起脚尖抱紧了他,吻住他的嘴,温热的泪水滚落到唇边,又咸又苦,而就在今晚之前,两个人连手都没有牵过几次。
    过了一会儿,秋素青放开了他,破涕为笑,笑着又哭了,兀自抹着眼泪,口中却说道:“我不是哭,我是高兴的,替你高兴的,这些钱是我存下来的,你留着用,两只镯头是我妈给我的,你也带在身边,想我的话,就看看它们,要是实在手头紧,卖了它们也是成的!”李鹤年的眼中也是噙满了泪花,秋素青又道:“鹤年,到了北京,不要总想着家里,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好的学文化、学本领,将来你要是有了出息,我还要你养我呢,你听进去我的话没有?”
    “嗯,我听进去了!”李鹤年重重的点了点头:“素青,你一定要等我!”

    在去北京的火车上,李鹤年扒开手绢,将那一叠毛票清点了一遍,一共是五十九块三毛八分钱,复又和那一对手镯重新仔仔细细的裹好,放在贴身的地方,在此后的四年里,李鹤年哪怕山穷水尽,饿得奄奄一息,这一叠毛票他一分都没有动过,只不时拿出那对手镯来睹物思人。但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鹤年写信给秋素青,全如石沉大海,连一封回信都没有,他不由的心感焦虑,又写信给妹妹询问情况,妹妹李怀玉却说一切安好,素青姐姐到了县供销社上班,可能是工作忙,没空回信也是有的,对于妹妹的这些说辞,李鹤年虽然半信半疑,却无法求证,也只好以此自我安慰,从此一心扑在了学业上,以苦行僧的方式,强迫自己且断情丝发愤图强,但求有朝一日能够学成归去,再与秋素青厮守一生!
    四年之后,当李鹤年一路风尘、满怀希冀的赶回家时,早已物是人非,大哥李鹤延因残疾多年,耐不住苦熬,也不愿再做别人的累赘,便偷偷喝了农药自杀死了,嫂子在大哥的坟前痛哭一场,然后改了嫁,妹妹和妹夫的境况也不甚好,两个人在一家乡办的粉笔厂上班,终日忙忙碌碌,勉强混了个温饱,妹夫年纪轻轻就得了肺病,治了却总不见好,而这些事情在妹妹李怀玉的来信中,只字未曾提过,见了李鹤年,李怀玉先是淡淡一笑,说着话却已哽咽起来:“二哥,我可等到你回来了,你走了以后,这个家我撑得好苦啊,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再也撑不下去了。”说着,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扑到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李鹤年安慰妹妹:“怀玉,都是二哥不好,是我太自私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哥,现在我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等过段日子,我去机械局上了班,这个家就由我来撑着,你安心的照顾妹夫,厂里也别去了,等有了机会,我帮你找份别的工作,放心吧,会好的,会好的......”他喃喃的说道。
    李怀玉说道:“二哥,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有意瞒着你!”
    李鹤年笑道:“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呢,大哥去世你是不想让我分心,才吃了这么多的苦,应该是二哥欠你的才对。”
    李怀玉摇摇头,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素青姐姐。”
    李鹤年一惊:“素青怎么了?”
    李怀玉叹道:“你走后的第二年,素青姐姐就结婚了,她男人是个当兵的,听说还是个干部。”她打开大衣柜的抽屉,取出厚厚一捆用细麻绳扎起的信件,交到了李鹤年手里,接着说道:“这些是你写给她的信,她都转到了我这里。”
    从妹妹口中说出来的话,犹如半空中响起的炸雷,劈中了李鹤年,他便如形似木雕泥塑一般呆立当场,他虽然对于秋素青没有回信早有存疑,但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仅仅才走了一年,她就与别的男人结了婚,由此可见,在自己离开的时候,秋素青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可笑自己还蒙在鼓里全然不知,四年前的那一晚,秋素青等着他回来的温言软语,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萦绕,他也无数次梦回故里,想象着和心上人重逢的那一刻,她一定会喜上眉梢,也一定是娇嗔羞赧,然后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倒在自己的怀中,满含爱意的望着他,两个人细细诉说,互道别后衷肠。
    李鹤年的心慢慢的紧缩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勒住,痛得他几不欲生,他慌慌张张颤抖着打开那扎信件,果见一封一封从上至下按收信日期摞好,最早的几封信已被人拆开过,他抽出信笺看去,果然皆是自己亲笔,纸上有几处斑痕已泛了黄,边角处捏皱了些,似又被人摊平,留下了一道一道的褶子。
    李怀玉从旁说道:“素青姐姐说,这些信她不方便留着,也不方便再看了,还说让你回来不要去找她,她......她既做了人家的媳妇,这辈子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噗——”李鹤年气愤难当,只觉胸中郁气积结,一股热辣辣的辛气直冲上来,接着就是嗓子一粘,吐出几口血来,眼前陡然一黑,只在耳边传来李怀玉的哭声:“二哥,二哥......你怎么了,二哥......”
    李鹤年被妹妹送到了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幸无大碍,但是医生告诉李怀玉,因为李鹤年长期节食,胃部已经受到相当的损伤,之所以会吐血,也是由此造成的,需要在今后注意调理和保养,从医院回来,李鹤年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妹妹与他说什么,他都置若罔闻,一双眸子空空洞洞没了光泽,反应也慢了半拍,痴痴傻傻、不知所谓。
    如此过了数日,李怀玉寻不出半点法子,故气得急了,指着李鹤年兜头大骂:“你就是个吃人饭不做人事的王八蛋,大哥连命都不要了,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供你读书,结果就读出你这个白眼狼来,大哥死的时候,我没敢跟你说一声,就怕你会分了心,现在你书也读完了,人也回来了,没去大哥坟前上一炷香,倒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你的良心都他妈的被狗吃了吗,李鹤年,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醒醒,大丈夫何患无妻,真有本事的就亮出来,别跟这儿装死,要是没本事你也说一声,我家里反正有个废物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李怀玉一边哭着一边骂,一边将屋子里的物什,掀得到处都是,捎带着连自己的丈夫,都搭进去了,李鹤年看着妹妹气急败坏,撒泼打滚的样子,特别是她那句“没去大哥坟前上一柱香,倒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便如一记重锤击在他的心坎上,不啻菩提灌顶、金刚怒吼,顿时惊怔过来,羞得面红耳赤,是啊,自己寒窗苦读十数载,难道仅仅只为了一个女人吗,而且这个女人还无耻的背叛了他,大哥的死和妹妹多年的无私奉献,这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轻而易举的忽略了,李鹤年啊李鹤年,你真是有愧为人。
    李鹤年终于被骂醒了,他不但醒了,而且比以前更加的刚毅起来,来到大哥李鹤延的坟前,他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发誓要让妹妹、妹夫生活无忧,要让李家光宗耀祖,以告慰父母和大哥的在天之灵,李怀玉跪在他的身边,也已泣不成声,她见李鹤年起身要走,急问:“二哥,你又要上哪儿去?”
    李鹤年和妹妹对跪一处,替她理了理头发,笑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自己的事情,我想最后了结一下,我去看她一眼,就一眼,从此以后我和她再无瓜葛!”
    依旧是悠悠路水河,依旧是青青垂杨柳,李鹤年站在路的另一边,手里攥着一方手绢,里面依旧裹着五十九块三毛八分钱和那一对玉镯,远远的看着秋素青和她怀里的孩子,看着她依偎在丈夫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李鹤年的心又一次揪得紧了,这么美丽的笑容,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可如今已是明日黄花,此刻他和秋素青虽咫尺之遥,却仿佛千山万水,往日的种种情怀,片刻间便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李鹤年看了看手里的那一方手绢,踌躇了许久,心下暗道,这些东西是她给我的,我若着意还了她,不免显得太过于心胸狭隘,我既然已经决意不再与她纠缠,又何必在乎这些虚物呢,她若来寻,我便还她,她若不寻,我便留下来,就算是彼此相识一场,做个念想吧!于是长叹一声,转身飘然离去。
    没过多久,李鹤年便到了路州市机械局上班,因为他是大学生,所以很快受到了重用,局长汪玟对他更是青睐有加,时不时的将他带在身边,不但在工作上多有倚重,而且在生活上也是关怀备至,半年之后,就传来了一个喜讯,在汪玟的极力撮合下,她的女儿丁嗣华和李鹤年即将结为夫妻。
    第二十章:心忐忑女婿初登门

    手指间忽然一痛,原来是香烟燃到了尽头,李鹤年急忙甩手,烟头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停了下来,依然发出微弱的光亮,李鹤年轻轻地舒了口气,这才完全回过神来,楼下的门铃响了,保姆尤奶奶走过去开门,随即传来了李倩说话的声音,李鹤年平静了一下心绪,返身回屋下了楼。
    李倩笑盈盈的站在客厅里,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位剑眉星目的青年,这大概就是那个杜慎行了,李鹤年心里想着,注目审视了杜慎行几眼,而杜慎行也在看着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恭敬谦逊之中又带了几分高傲,李倩笑着上前,扒住父亲的肩头,看着杜慎行,笑道:“爸,我把他带来了!”
    李鹤年朝杜慎行微微一笑,算是招呼过了,指着沙发,说道:“坐吧,坐吧!”
    杜慎行等李鹤年在中间的沙发上落了座,这才侧身虚坐在下首,李倩给他倒了茶,又回到父亲身边,与杜慎行想象中不同,在他眼前的这个男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运动便服,长方脸,卧蚕眼,面目清癯,只眉梢稍稍下垂,嘴唇也略薄了一些,这是他为数不多和李倩的相似之处,想来李倩的容貌,必是随了她的母亲。
    与其说李鹤年是位纵横商海数十年的成功人士,不如说他更像是位才高八斗、温文儒雅的老学究,抑或是位熟识多年的家中长辈,端坐在那里,脸上尽是祥和之气,看不出太多的精明和算计,不仅如此,他作为新华美集团的董事长,财力自是雄厚,可是当杜慎行一踏进这个家门,就发现这里的装饰摆布,竟是极其的普通,除了地方宽敞了一些,其余的与寻常人家并无二致,古董、玩器等一应全无,就连他手里捧着的这杯绿茶,也只是两三百一斤的碧螺春,虽然不至于差劲,却离上品相去甚远。
    @蛋炒蛋ONE 2017-01-23 21:3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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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更新速度慢,可以坐等催肥!
    李鹤年笑着问他:“你叫杜慎行?”
    杜慎行毕恭毕敬的答道:“是的,伯父!”
    李鹤年又问:“我听小倩说,你今年研究生毕业,下个月准备去久保集团上班?”
    杜慎行点头答道:“是的,伯父!”
    李鹤年见他太过拘谨,不由的扭头朝李倩笑了笑,然后摆了摆手:“我就叫你慎行吧,我今天让小倩请你过来,就是随便聊一聊,顺便吃顿饭,说起来你和小倩做朋友这么久了,我们之间也应该多了解了解!”
    接着,李鹤年又问起杜慎行上学、读研、日常生活习惯、将来的工作打算,以及父母家的情况等等,都是些家常琐碎之事,毛脚女婿初次登门,有所惴惴不安,当在情理之中,尽管杜慎行已经竭力保持镇静,但在李鹤年面前,还是不免在心里不停的打着鼓,但见李鹤年多和颜悦色且笑容可掬,一番言谈过后,渐渐的也放了开来。
    李倩搂住父亲的脖子,笑道:“爸,慎行这次来,我没让他买别的,他就带了一件特别的礼物给你。”
    李鹤年笑道:“哦,是吗,什么特别的礼物,快拿给我看看。”
    杜慎行从身边取了那件卡卡的亲笔签名球衣,双手送到李鹤年面前,球衣用礼盒装了,外面还扎了绢花,这是李倩亲手做的,看着父亲一点一点的拆开包装,她既是兴奋,又有几分忐忑,李倩从来不看足球,不知道卡卡是什么人,所以这件球衣能否符合李鹤年的心意,她心里是一点儿底都没有,直到李鹤年展开球衣,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并且不住的点头,李倩这才把心放下,故意将话反着说,笑道:“爸,慎行说这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我看倒不见得,不就是一件球衣吗,有什么好的。”
    李鹤年笑着,将球衣拎在手里,来回反复的端详:“好,非常好,我很满意,慎言啊,这件球衣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杜慎行笑道:“我有一个同学,在意大利米兰留学,所以有机会收藏了好多这样的纪念品,有衣服、足球,还有球鞋,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随便挑了这一件。”
    李鹤年兴致勃勃的站起身来,走到房间里的镜子前,将球衣摊在胸口,照了好一会儿,哈哈笑道:“哎呀,慎言啊,让你费心了,好好好,这件礼物我收下了。”说着,他又一转身,笑着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有点可惜啊......”
    杜慎行和李倩俱是心头一跳,迅速对望了一眼,就听李鹤年继续说道:“可惜我是个国米球迷,哈哈哈!”说罢,他朝杜慎行眨了眨眼睛,杜慎行旋即会意,与李鹤年一同大笑起来,李倩虽然弄不明白,这一老一小打得是个什么哑谜,但见父亲轻松诙谐的样子,便知道杜慎行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这时,尤奶奶的饭菜已经做好了,站在餐厅门口,招呼着众人开饭,李鹤年亲自拉着杜慎行的手,来到餐厅里坐下,李倩从壁橱里取出一瓶五粮液,李鹤年一摆手,呵呵的笑道:“今天不喝五粮液,把我的西凤酒拿一瓶过来。”他又对杜慎行说道:“咱们一老一少,两个大男人,陪我喝一点烈性酒,你不妨事吧?”
    杜慎行虽然甚少饮酒,酒量却是不错,和大哥杜慎言一样,等闲三五两只能算作打底,二十岁生日那天,几个要好的同学,在学校的小食堂里,凑了一桌为他庆生,都以为他文质彬彬,唇红齿白,像个小姑娘似的,酒量一定不会太好,便有意寻他的开心,结果一番围攻之下,杜慎行一人喝掉一瓶半的稻花香,外加十余瓶的路水干啤,不但吓得众人落荒而逃,还顺手牵羊,将食堂里养的一只猫给捉走了,自那儿以后,杜慎行是一战成名,再无人敢和他一较高下,他也落得清静,反而难得一回饮酒了。
    杜慎行从李倩手里接过那瓶西凤酒,酒瓶上的标签旧得卷起了边,且瓶身上甚多污垢,斑驳不清,瓶中酒已呈现琥珀之色,一看就是有了些年头,杜慎行打开瓶盖,一股浓郁而又清冽的酒香,顿时在屋中四溢开来,他替李鹤年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笑道:“伯父,这酒闻着确实够劲道呀!”
    李鹤年点点头,笑道:“这是我前年去西安,看望一个老朋友,他送了我十瓶,倒值不了几个钱,就是不太好找了,我的酒量不好,平时在家一个人,也喝不着它,今天正好有你陪着,索性开一开荤!”
    李倩知道父亲的胃不好,于是在旁劝道:“爸,这酒性子烈,你们两个人,就一人一杯好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她嘴里这样说着,眼睛却看着杜慎行,意思是让他注意一点,杜慎行心领神会,笑道:“我也喝不了多少的,就这一杯已是多了。”
    李鹤年并不是贪杯之人,也不甚强求,于是浅尝慢饮,与杜慎行对酌起来,席间无话,饭后,李倩帮着尤奶奶收拾碗筷,李鹤年酒意微醺,加之谈性正浓,便邀杜慎行到二楼参观他的书房,来到二楼的书房,杜慎行四下打量,这里的布置更是简单,只一张书桌和一排书柜,桌上放着笔砚,还铺着几张宣纸,杜慎行信手取过一张,只见上面用隶书写着四个大字——酒色财气,笔意圆而不滑,笔锋柔中带骨,虽未臻炉火纯青之境,也算是有模有样,想必定是李鹤年亲笔所书,只是这四个字的意境,未免太落俗套,杜慎行暗道,他已是人上之人,难道还看不开这些吗,心里一边想着,脸上已略略带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李鹤年在旁笑道:“酒色财气,从来世人之所求,莫过于此耳,自古兼得者万无一二,慎行啊,你又怎么看呢?”
    杜慎行略一沉吟,说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尖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庸人自扰,这是古人自己说的,可是偏偏趋之若鹜,足见中国的文化太过虚伪,中国的历代文人,道貌岸然、口是心非者,亦比比皆是。”他这句话等于将中国文人骂了个遍,也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有意为之,竟自有了几分狂傲。
    李鹤年的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芒,背着手踱了两步,笑道:“宋代的王安石曾有一绝,世上无酒不成礼,人间无色路人稀,民为财富才发奋,国有朝气方生机,可见酒色财气也不见得就不好,只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理解。”
    杜慎行想了想,又道:“我不是认为这四样东西不好,若没了这四样,人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不如一死了之,但明明自己心里喜欢的紧,非要装作道学先生,对此大批特批,这才是中国文人的劣根性,沽名钓誉假清高,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由此衍生开去,所谓文臣死谏,武将死战,大多也是如此,明代的方孝孺,为了成全他一人彪炳史册,十族人丁全部遭难,难道那些人的身家性命,都抵不过他一人之名节?看似大忠大烈,其实是自私到了极点,还有宋代的......”
    杜慎行正侃侃而谈,李倩端着两杯茶进来,打断了他,对李鹤年笑道:“爸,你就逗着他说,他这样说下去,一个晚上都没个完!”
    杜慎行呵呵一笑,便住了口,从李倩的手里接过茶来,刚喝了一口,却被烫到了,李倩忙道:“你慢一点,这是酸梅汤,用来解酒的。”杜慎行仔细看去,果见茶色红润通亮,杯中还浮有一片橙子,于是笑道:“我说喝着怎么怪怪的呢。”
    @聽雨樓de掌櫃 2017-01-25 09:3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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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两天过年了,春节快乐!
    李倩又将另一只杯子递给父亲,然后转身离去,李鹤年脸上带着微笑,招呼杜慎言坐了下来,换了个话题,笑道:“你有个大哥叫杜慎言?”
    听李鹤年提起大哥,杜慎行正了正身子,将茶放到一边,答道:“是的,伯父!”
    李鹤年点点头,说道:“你大哥的事,小倩都跟我说了,我也看了一些报道,年轻人做事冲动,少吃一点苦头倒不是坏事,多磨练磨练,才能够有长进,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你大哥愿意的话,我想安排他去麋林的销售公司,从基层做起,既可以快速熟悉公司的业务,又能压一压他的性子,以后要是干出了成绩来,我自然会看得见的,再提拔他不迟。”
    杜慎行一怔,其实基层不基层,他并不在意,他原本以为李鹤年答应帮忙,会把大哥杜慎言安排到集团公司内部工作,做一份实实在在的差事,哪怕工资低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只要稳定就可以了,如果按照李鹤年的想法,让大哥去麋林销售公司工作,一来,他要离开路州到省会麋林生活,多少会有所不便,谁来照料杜林也是一个问题,二来,他没有销售方面的工作经验,就眼下的市况而言,各行各业都是买方市场,竞争何等激烈,新华美的电器业务虽说开展的不错,但以大哥内敛的个性,笨拙的言辞,想要在众多对手中脱颖而出,干出所谓的成绩来,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那日在宁海时,大哥杜慎言托付他全权作主,可是杜慎行想来想去,还是有必要再和他商量一下,便说道:“谢谢伯父,这件事我要征求一下我大哥的意见,回头再给您答复,您看行吗?”
    “没关系!”李鹤年笑着摆摆手:“你让你大哥不要着急,好好考虑清楚了,如果没有问题,你让他下个月二十五号,直接到集团公司办理入职手续,我已经跟人事上交代过了,一切顺利的话,九月初就可以去麋林公司那边报到了。”
    楼下客厅的座钟敲过了九下,杜慎行起身告辞,李倩送他出的门来,两个人牵着手往路边走,从父亲的情绪看,李倩对杜慎行今天的表现,是相当满意的,心里越发的欢喜,只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就快要水到渠成,更进一步了。
    送走了杜慎行,李倩回到家中,见父亲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便小鸟依人般的靠在父亲身边,笑道:“爸,你太好了!”
    李鹤年眼睛盯着电视里的新闻,淡淡的说道:“哦,我哪里好了?”
    李倩害羞的笑着,说道:“我原来还一直担心,你会不同意我和慎行在一起呢,今天看你们两个人聊得那么开心,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李鹤年看了女儿一眼,笑道:“我现在也没同意你和他在一起啊。”
    “爸!”李倩脸色大变,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鹤年懒懒的站起身,对女儿说道:“早点睡吧!”
    “爸,爸!”李倩急道:“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要是不同意,我......我明天就搬出去住,不回来了。”
    李鹤年静静的看着女儿,许久才缓缓说道:“小倩,你要知道,自从你妈妈去世以后,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你的人,你要相信爸爸,爸爸不会害你的,至于你和杜慎行的关系,我还要再想一想,就这样吧,快回房去睡觉!”
    夜里,李倩躺在床上是辗转难眠,父亲的态度,前恭后据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李倩是既伤心又无奈,她不明白父亲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说他不喜欢杜慎行吧,两个人是有说有笑,非常投缘,说他喜欢杜慎行吧,翻脸却比翻书还快,李倩是越想就越觉得迷糊,越觉得迷糊就越忍不住去想,直到天色微亮,才勉强合了眼,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遇贵人首日撞大运

    杜慎言和儿子杜林在宁海老家住了十来天,离职的风波虽已悄悄过去,但他脸上终觉无光,所以亲戚和朋友那里,也没怎么走动,每天不是帮着母亲蒯秀英操持家务,就是陪着儿子写作业,杜慎行给的一条中华烟,已被他抽去了一多半,父亲杜禀实看在眼里,明面上不再说了,背地里在老伴儿跟前又是一番牢骚话,左右是这个大儿子太不长进,有点米也不待到荒年吃,蒯秀英只能叹叹气,劝他少说两句,实在看不顺眼就出门溜达溜达,眼不见心不烦,杜慎言不是不知道,整日瞧着父亲那张不阴不阳的脸,他又何尝不是如坐针毡,心里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回路州,就接到了杜慎行的电话,杜慎行简短的和他聊了两句,将李鹤年的意思大致说了,又问他本人的意见,杜慎言当即答应下来,并且告诉杜慎行,他明天就和杜林离开宁海,赶回路州去与他见面。
    晚上,杜慎言将母亲叫到了一边,说起自己可能要去麋林上班,蒯秀英又惊又喜,再三询问细节,杜慎言却道:“妈,这事是慎行帮我办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我现在还不知道,我明天回路州,到慎行那儿去,不过有件事我想请您帮帮我!”
    杜慎言的工作这么快就有了着落,虽然要离家,但麋林到路州也就是一天的车程,算不得远行,蒯秀英自然是为儿子高兴的,听杜慎言有事求她,便道:“哎呀,都是娘儿俩,有什么帮不帮的,说吧,什么事?”
    杜慎言看了看坐在房间里的杜林,叹道:“我去麋林工作,其他都好说,就是杜林我放心不下,我想请您二老都搬到路州去住,代我照看杜林。”
    蒯秀英笑道:“我以为什么事呢,你不说我也得去呀,总不能让我的乖孙子,一个人在家吧,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
    第二天,杜慎言和杜林回到了路州,与杜慎行碰了头,此时的杜林,已经得知父亲要去麋林工作,因被告知有爷爷奶奶相伴,倒也不以为然,杜慎行却终觉大哥去做销售有难度,又劝了一回,让杜慎言再仔细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答复,杜慎言心知这个弟弟对他没有多少信心,既怕他干到一半干不下去,又怕他单身在外要吃不少苦头。
    杜慎言索性不再想了,固执的说道:“就这么定了吧,没什么好考虑的,我是没什么用,以前在派出所,总以为能熬到退休,虽不说有多风光,至少能混个旱涝保收,现在说什么呢,难道还指望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做销售就做销售吧,别人能干,我不缺胳膊不少腿的,为什么不能干,总比呆在家里强得多。”
    杜慎行见他心意已决,笑了笑,点头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自然是支持你的,下午我就和人家去说,你也可以准备准备了,八月二十五号,就要到新华美办手续。”

    日本株式会社久保(中国)集团公司,位于路州市西埠区的世纪大道上,二十三层的久保大厦耸立在路边,是这一片最高的建筑物,其身后便是占地四百多亩的工厂区,这里秩序井然,门禁森严,虽然容纳了近千名员工,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乱象,内部设施合理,外部环境优美,大片大片的草坪和绿化植物带,将厂区团团围住,若不是白日间装卸货的罐车来往不息,从远处看倒更像是一个郁郁葱葱的街心公园。
    久保集团是一家日本家族企业,有几十年的历史,主营化工品的生产和开发,董事长久保隼长居日本总部,近年来,因中国地区的业务日益壮大,年净利连续数年达到整个集团的四成之多,所以便将他的一双儿女全部派驻到了中国。
    八月六日的上午,杜慎行与其余几名新进的同事一起,在人事部的带领下,先是参观了久保大厦和部分厂区,然后在一个简短不失隆重的欢迎仪式后,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岗前培训课程,负责培训课程的就是久保隼的女儿久保美惠,她是总经理久保仓明的妹妹,在中国留学多年,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有些词的咬字发音,甚至比绝大多数中国人还要标准清晰,与中国员工的沟通,没有任何的障碍。
    傍晚,第一天的培训结束,杜慎行随着人群出了多功能厅,然后下楼来到大厅,就被身后一人叫住,他回头看去,叫住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年纪和大哥杜慎言差不多,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样子斯斯文文的,就是脸色稍显苍白,眼睛也有些浑浊,那人几步走至杜慎行面前,很是亲切笑道:“你就是杜慎行吧,我是王希耀,本来想早点过去找你的,手头的事情一多,就拖到了这会儿。”
    杜慎行想起来了,这个王希耀就是供货管理部的部长,因是本部门的领导,所以他在查看人员名单时,记得特别的清楚,于是笑道:“哦,王部长,你好,你好!”
    王希耀点点头,避开大厅里川流不息的人潮,将他拉到一边,问道:“怎么样啊,今天第一天到公司,习不习惯?”
    杜慎行笑道:“还行,谢谢王部长关心。”
    王希耀又问:“我看了你的资料,你之前都是住在学校的,现在换地方了吗?”
    杜慎行摇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学校宿舍我可以住到年底,不过,我也想在这附近租一间房子,毕竟来回要方便一点。”
    王希耀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公司在南边的玉带花园,租了一批公寓,都是留给公司中层干部的,你马上就是环检科的科长了,我特意为你争取了一套,走走走,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看看。”说罢,他便头前带路朝门外走去。
    杜慎行的一颗心,禁不住砰砰跳了起来,久保的福利待遇好,他是知道的,但是第一天上班,就能领到一套公寓房,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而且这位王部长,与自己素未谋面,何至于对自己这般关照,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一边想着,一边跟在王希耀后头走,王希耀不时扭头,向他介绍道:“这套公寓原本是个日本人住的,他上半年回了国,所以就空下来了,你也是运气好,要是再晚一点,可能就被其他人要走了,费用你不用担心,公司承担七成,其余三成从你的工资里面扣除,我算了一下,每个月大概四百多块钱吧。”
    杜慎行笑着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不断盘算,每个月四百多元的房租,再摊上水电煤气,夯不郎当加一块儿,也不过七八百元,以他目前的收入而言,算不得很大的负担,虽说比学校宿舍还是要贵了一些,但两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特别是想到今后能和李倩有一块属于他们二人的单独空间,杜慎行心里越发的激动起来。
    玉带花园位于玉带路上,离着久保大厦,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步程,杜慎行跟着王希耀走进小区内,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幢六层楼里,上到三楼打开门,这是一间二居室,面积不大,却是功能齐全,电视、冰箱、空调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厨房、卫生间也是设施完备,地面拼着实木地板,墙上刷着白,前后都有阳台,且视野十分开阔,只因久无人居,到处都落了一层浮灰。
    王希耀摸了摸壁橱里的灰尘,在手里捻着,笑道:“慎行啊,看着还满意吗?”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改了称呼,更显彼此关系近了一层,杜慎行笑道:“王部长,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王希耀摆摆手,笑道:“我比你大不了几岁,算是同龄人吧,你以后就叫我老王好了,谢倒不用谢,只要你满意就好,你回去收拾收拾,随时都可以搬过来。”说罢,将一串钥匙扔在了杜慎行手里。
    这真是天上掉了一块大馅饼,杜慎行兴奋之余,仍然心存疑惑,心里笃定这位王部长,不会平白无故就送自己这份大礼,可是转念一想,他既然示好,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恶意,大概就是拉拢一下关系吧,何况这套公寓是公司租的,他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如此杜慎行便心安理得起来,
    星期六日,杜慎行叫上李倩一起,将他所有的家当,从学校搬到了玉带花园,两个人洗洗弄弄,将屋子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又上街添置了几样物件,李倩还拿了自己的一张近照,用精致的相框嵌上,放在杜慎行床头,等到一切安置妥当后,杜慎行站在屋子当中,环顾一视,顿觉有些像个家了。
    杜慎行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王希耀,最好能请他吃顿饭,可王希耀工作繁忙,除了每日晨会见个面,有时候连续几天,都看不到他的踪影,后来又听人说,他和副总渡边正一去了青岛开会,要过十来天才能回来,便只好暂且作罢。
    岗前培训结束后,杜慎行正式进入供管部工作,他任职环检科的科长,环检科的全称是环境安全及检测检验科,顾名思义,就是负责厂区内部环境安全,以及原料和产品的检测检验工作,工作内容倒不十分复杂,都是些固定流程,按章操作即可,杜慎行又是科长,并不参与实际操作,只负责管理和协调,所以更是显得清闲。
    这日闲来无事,中午十一点半刚过,杜慎行端着饭盒来到食堂吃饭,一份土豆烧牛肉,一份紫菜蛋汤,外加三两米饭,这是他吃惯了的,刚坐下来吃了两口,就见四五个工人搭着汗巾,打了饭菜,在他旁边的一桌围着坐了。
    一个剃着板寸头的人高声笑道:“老卫,昨天斗地主你赢了四百多块,中午这顿可不算数啊,晚上去桂祥酒家喝酒,还是你请客!”
    那个叫老卫的,生得五大三粗,阔口浓眉,说起话来嗡嗡作响,笑道:“行啊,行啊,不就是一顿酒嘛,别说我赢了钱,我没赢钱的时候,难道请你们喝得少了?”
    一个矮胖子笑道:“谁叫你是我们的老大呢,古人不是云过的吗,跟着老大走,喝酒又吃肉!”
    老卫在矮胖子头上敲了一下,笑骂道:“他妈的,就知道喝酒吃肉,这是你们家古人云过的吧,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其实就是想占便宜!”其余众人都笑了起来,矮胖子摸摸头,嘟囔着说道:“本来就是啊,你是老大,又是班长,光年终奖就比我们多一倍,给我们占占便宜也是应该的。”
    板寸头说道:“胖子,你就别提年终奖了,我听二车间的小李子说,今年公司不挣钱,一吨货才赚了几十块,估计年终奖靠不住喽!”
    老卫斜着眼看他:“真的假的?”
    板寸头扬起下巴,脸上一副爱信不信的表情,说道:“这还能有假,小李子他爸在园区管委会做保洁,上个月公司的人去管委会,谈新增土地款的事情,正好被他爸听到了,绝对的千真万确!”
    老卫嘴里嚼着饭,听了这话,把手里的汤匙扔回了饭盒,叹气说道:“这倒也不奇怪,就我们这原料价格,高得离了谱,做出来的产品要能挣钱,才真是的见了鬼了,供管部那帮孙子,一个个都是蛀虫,自己喂得饱饱的,吃喝玩乐嫖女人,害得咱们兄弟跟在后头倒霉,迟早这厂子都得被那帮孙子折腾完。”
    听到提及供管部,杜慎行不由得朝他们几个看了一眼,他刚来公司不久,也甚少露面,想来这帮人并不认识他,不然不会指着和尚骂秃驴。
    板寸头又道:“是啊,可有什么办法呢,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一个鸟样,有点权力就知道贪,最可怜就是我们做工人的,拿点废品还被抓去派出所,真他妈的不公平。”
    老卫听着一笑,知道他说的是隔壁塑料厂的一件事,几个工人下班回家,偷了一些次品塑料袋,结果给门卫查出来了,最后闹到了园区派出所,虽然事情不大,但弄得几个工人着实的灰头土脸,老卫有意无意看了杜慎行一眼,却发现杜慎行也在看着他,随即便移开了视线,身子往后一仰,说道:“不吃了,菜里一点油水都没有,还是留着肚子晚上喝酒吧,走走走,去宿舍睡会儿。”
    @夜青灰 2017-01-27 14:04:15
    新年快乐 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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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财源滚滚!
    第二十二章:逛商场巧逢肯德基

    杜慎行目送他们几个离开,竟也没了食欲,心里想着老卫刚才的那一番话,不禁犯起了嘀咕,他虽在供管部任职,但工作范畴并不涉及原料价格和供应商资格审核,这是部长王希耀直接负责的,按常理而言,无论哪家企业,负责供应和采购一定会是肥缺,其中有些利益往来很正常,并无须大惊小怪,但前提是这些所谓利益往来,不能影响到企业的根本利益,如果是因人为因素导致原料价格过高,从而使得企业所得利润下滑,这就不可以原谅了。
    杜慎行怔怔的想着,忽然发觉自己面前坐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检测间的操作员唐杰,唐杰见他坐着发愣,便笑道:“杜科长,您真是敬业,连吃饭都想着工作。”唐杰年纪不大,仅才二十出头,去年刚从技校毕业进的厂,笑起来一脸的憨样,除了杜慎行,供管部里就数他的资历是最浅的了。
    杜慎行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我就是觉得这食堂的饭菜太难吃了。”他看着低头狼吞虎咽的唐杰,又问:“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郝庆莲和张禄安他们呢,好像也没来啊,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唐杰低头擤了一下鼻涕,用手背擦了擦,笑道:“XX苯刚到一车货,我就取了个样,交给郝姐了,他们这会儿应该还在检验吧!”杜慎行点点头,笑道:“唐杰啊,你来厂里工作也一年多了,为什么不学着自己做检验,有空我教教你,很简单的。”
    唐杰笑道:“杜科长,我在学校里就学会了,不过郝姐他们嫌我笨手笨脚的,不让我动手操作,每次只让我取样,然后交给他们就行了。”
    @雷本祖 2017-01-27 16:4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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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喜同喜,祝阖家欢乐,万福齐开!
    “哦,是这样啊!”杜慎行笑着,忽然心中一动,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又想不清楚,只觉得脑子里有个东西一闪而过,他愣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盖上了饭盒,说道:“你慢慢吃,我去郝姐那里看一下。”唐杰答应道:“好的,杜科长,您慢走!”
    杜慎行快步赶到检测间,还没有进门,就看到张禄安和郝庆莲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杜慎行主动招呼道:“郝姐,张哥,我听唐杰说来了一车XX苯,你们忙得连饭还没吃呢,就过来看看的,怎么样,检验好了?”
    郝庆莲没吱声,张禄安笑道:“谢谢杜科长,都已经好了,我和郝姐正准备去吃饭呢,食堂里还有菜吧?”
    “有菜,有菜。”杜慎行说着,他本想进去检测间,但门已经锁上了,也不好再打开,便抬头看了看天,笑道:“你们赶紧去吃饭吧,我也回办公室靠会儿,这个鬼天气,真是太热了,呆在外面一会儿都受不了。”

    八月间的中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太阳炙得柏油路面,犹如烧红的铁板,一口唾沫吐上去,都能冒出烟来,二十五日的下午,依着杜慎行所说,杜慎言来到环城东路的新华美大厦,办理入职手续,人事部热情接待,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一切手续就办理完毕,然后让他回去等候通知,说大约在九月十日前后,就要去麋林销售公司报到了。
    从新华美出来,杜慎言站在楼前的台阶上,长长的舒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毒辣的日头,便跨上电瓶车,直奔上兴派出所,自他离职以后,今天是他第一次回去,一是有些私人物品要取走,二是再和老同事们见见面,最主要的,还是要把自己即将去麋林工作的消息,告诉黄永泰一下。
    黄永泰站在办公室里,捏着眉心来回踱步,桌上放着他刚写了一半的报告书,杜慎言和虞振伟的事情,搅得他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幸亏有惊无险,去分局经侦科担任科长一事,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虽然局里其他几个头头颇有微词,认为他经验尚缺,能力也还不足,但朱汉成力排众议,还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不过,黄永泰也明白,局里的形势错综复杂,一时无忧不代表一世无忧,现在有朱汉成坐镇把持大局,情况还好一点,如果哪一天朱汉成不在位了,自己这棵还未长大的小树苗,是不是能经得住风吹雨打,恐怕就难说难讲了,几个局长勾心斗角是由来已久,他是朱汉成的心腹,更是路人皆知,不想站队也已经站队了,恰如在一根钢丝绳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唯今之计,只有步步谨慎,一看二慢三通过。
    黄永泰踱至桌旁,拿起那份报告,心里正思量着接下去该怎么措辞,就听到门响,徐鹏和杜慎言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先是一惊,将报告放进了抽屉里,然后又是一喜,紧跨两步抱住了杜慎言,哈哈笑道:“是慎言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打个电话。”
    杜慎行满头大汗,自己动手先倒了一杯茶喝了,这才笑道:“你们工作忙,我是个闲人了,没事总打电话也不好。”
    黄永泰拉他坐了,笑道:“我看你这脸上的气色不错呀,在家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伤都养好了吧!”
    杜慎言活动了一下左肩,扭了几扭,笑道:“早就好了,你看,一点事都没有,黄哥,我今天来是跟你们辞行的,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下个月就去麋林!”
    黄永泰惊道:“去麋林?你去麋林做什么?”
    杜慎言便将自己入职新华美的事情说了,又道:“我刚办完手续,想着正好顺路,就过来瞧瞧的,怎么样,你们最近都还好吧!”
    黄永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慎言啊,你找工作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你要早跟我说,我是不会同意你去麋林的,你到了麋林,人生地不熟,有什么事,咱们兄弟想帮忙也帮不上,就算没有事,找你喝个酒什么的,也是不能了。”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杜慎言笑道:“麋林又不远,我想要回来,什么时候不能回来,你要是有了空,也可以过去那边看我的。”
    黄永泰叹了一声,说道:“好吧,现在再说这些也晚了,既然如此,我就只好祝你一路顺风了,今天晚上还是我来做东,徐鹏你不许走,咱们叫上小虞,继续到望海楼一醉方休,集体为杜慎言同志提前践行。”
    徐鹏捏了一个回形针,在手里把玩,说道:“杜哥,实在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点事,不能陪你了。”
    黄永泰问道:“你晚上能有什么事?”他忽然明白了过来:“哦,是不是你那个海归男朋友约你了?”杜慎言一惊,笑道:“徐鹏,你可以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带给我瞧一下,是哪个不长眼的肯要你的?”徐鹏一咬嘴唇,将回形针朝他扔了过去,杜慎言哈哈笑着躲过,笑了一阵,杜慎言对黄永泰说道:“黄哥,今天就算了,我爸我妈这两天就过来了,家里事情多,杜林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黄永泰颇感扫兴,无可奈何的叹气道:“那好吧,你什么时候走?”
    杜慎言说道:“下个月初,具体时间要等通知。”
    黄永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走之前打个电话给我,我去送送你!”
    八月的最后一天,杜禀实和蒯秀英在家收拾完了,一起赶到了路州,杜禀实尽管对杜慎言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但是孙子杜林还是他的心头肉,听老伴儿说去路州照顾孙子,他早几天就急着要动身,反过来不停的催促老伴儿,嫌她太磨蹭,在家摸摸东摸摸西,连个金丝银耳耙都没有,有什么好收拾的?
    杜慎言则带着杜林到第一百货公司采购,林林总总买了几大包的生活学习用品,杜林上课看不清黑板,父子俩又跑了一趟眼镜店,找了个老熟人,给杜林验了光,老熟人说杜林这是假性近视,最好不要配眼镜,只需平时注意休息和用眼习惯就可以了。
    直至傍晚时分,杜慎言和杜林都觉得腹中空空,肚子咕咕叫过了几遍,也不想再赶回家吃饭了,便来到商场二楼的肯德基,买了两份套餐,又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不一会儿,旁边来了两位客人,其中一人朝他们看看,轻声笑道:“杜警官,真巧啊,这是你的儿子吧?”
    杜慎言闻声望去,说话的竟是夏姌,他不禁一怔,再瞧夏姌身边那人,更是吃了一惊,正是杜林的班主任岳爱珍,杜林也已瞧见了她,怯生生叫道:“岳老师好!”
    夏姌颇感意外,笑道:“爱珍啊,原来杜警官的儿子是你的学生。”
    杜慎言忙道:“是啊,真巧,夏医生,岳老师,你们也是来逛街的吗?”
    岳爱珍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杜慎言父子,那日在学校见过一面,她对杜慎言的印象很不好,此刻再度偶遇,本无意攀谈,无奈夏姌主动打了招呼,想着说两句话就走,夏姌却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手捧着餐盘,一屁股坐到杜慎言身边。
    夏姌看着岳爱珍,指了指杜林旁边的座位,笑道:“爱珍,你坐呀,站着干吗?”
    岳爱珍虽是不快,也只好暗暗叹气,毕竟杜林是自己的学生,面子上总要顾的,她挨着杜林坐了,习惯性的问道:“杜林,暑假作业都做完了吗?”
    杜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做完了。”
    “哎呀,还没开学,你就念叨上了,跟个老太婆似的。”夏姌塞了个鸡肉卷到岳爱珍的手里:“你这是职业病,来来来,把你的嘴堵上。”
    岳爱珍打了夏姌一下,笑道:“说谁老太婆呢,这里说话最多的,好像就是你吧!”
    在学生的眼里,老师都是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杜林从未见过岳爱珍在其生活中的另一面,此时见了她们闺蜜之间嬉笑打闹,心里的一点点紧张,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由得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夏姌啃着汉堡包,说道:“杜警官,上次我请你帮忙,就是爱珍的事情,我们去派出所找过你,是徐警官接待我们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谢谢你呀!”
    杜慎言想起上次在医院,夏姌曾经说过,她有一位朋友的老公,需要在南埠区办理入户手续,只是没想到就是岳爱珍,而且听着夏姌还称呼他为杜警官,顿觉脸上一热,笑了笑,说道:“谢我干什么呢,我又不在派出所了。”
    夏姌不以为然,笑道:“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这有什么呢,该谢谢还是要谢谢的!”她今天的兴致颇高,不似在医院时的矜持,而杜慎言考虑到岳爱珍是杜林的班主任,也希望借此机会和她拉近些关系,虽然已经吃的饱了,并不急于离开,尽量找些有趣的话题,他在派出所呆了十年,遇见的人和事多如牛毛,随便挑出一两个来,就能聊上好半天。
    夏姌问起杜慎言的近况,杜慎言并不隐瞒,说自己下个月就要去麋林工作,夏姌与岳爱珍互望了一眼,二人表情都甚是惊诧,杜慎言不明就里,忙问:“怎么了?”
    夏姌笑道:“没什么,巧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你要去麋林,我也要去麋林,医院给我报了一个进修班,去麋林学习一年,你是去麋林哪里?我在诚爱路的肿瘤医院。”
    杜慎言想了想,不太肯定的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大庆路11号吧。”
    大庆路11号是新华美麋林销售公司的地址,夏姌却没有概念,而北海路和诚爱路之间究竟有多远,更是一头雾水,于是笑道:“算了,等到了麋林,我们再联系吧。”她举起手中的可乐,朝杜慎言示意,又道:“来,我们碰下杯,提前预祝我们在麋林的相聚!”
    岳爱珍冷眼旁观,说道:“嗯,你们俩这也算是千里有缘去相会了!”
    第二十三章:忙诋毁夏姌思父心

    她这话揶揄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杜慎言端着可乐杯子,举也不是不举也不是,满脸都是尴尬,夏姌轻咳了一声,将可乐放了回去,四个人都不说话,一时间就冷了场,须臾杜慎言坐不住了,便起身找了个借口,带着杜林走了,等到二人出了门,夏姌瞟着岳爱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啊?”
    岳爱珍一脸无辜,笑道:“什么什么意思?”
    夏姌说道:“你说千里有缘是什么意思?”
    岳爱珍拈着薯条往嘴里塞,漫不经心的笑道:“没什么意思,提醒你一下而已。”
    夏姌问道:“提醒我什么?”
    岳爱珍说道:“提醒你不要随随便便跟乌七八糟的人乱套近乎,你这样容易吃亏。”
    夏姌哂然一笑:“你是说杜警官乌七八糟了,他的儿子还是你的学生呢,你在背后这样诋毁人家,不太好吧!”
    岳爱珍蔑然说道:“就是因为杜林是我的学生,我才这样说的,实话告诉你,上学期放假前,我们班上有两个学生打架,其中一个就是杜林,你晓得他有多狠,要把同学从楼梯上推下去,简直无法无天了,再说这个杜......杜什么的,也是因为打架,才被派出所开除的,你还看不出来呀,这父子两个都是一路货色,没一个好东西。”
    夏姌皱着眉,觉得她的话刺耳,说道:“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杜警官......”岳爱珍插话道:“他不是警察。”夏姌看了她一眼,改口道:“杜大哥为什么打架我不清楚,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知道的,他照料了冯继昌三年,任劳任怨,一分钱也没拿过,岳爱珍,你知道照料老人有多麻烦吗?都说越老越小,吃苦受累倒在其次,碰到老人起不了床,端屎端尿你也得干,还不能稍有不耐烦,不然立刻甩脸子给你看,就冲这一点,杜大哥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听她一口一个“杜大哥”,岳爱珍是又好气又好笑,半晌,想着说道:“夏姌,你是快三十的人了,是不是天真了点,咱们俩做了十几年的朋友,我是最了解你的,上学那个时候,你就喜欢不切实际的幻想,总以为满世界都是好人,还说什么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所以立志做个医生,当然,我不是说这样不好,相反我非常的钦佩,我只是说你的太单纯了,看不清事物的本质,现在谁还谈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大家都是为了人民币,没有人民币,连路边的野狗都不会多瞧你一眼,这个杜......他若不为了图个好名声,将来可以升迁发财,他肯去照料那个什么老人,打死我都不相信,好好好,你先听我说完。”她见夏姌张了张嘴,连忙抬手打断了:“就算他是新世纪的活雷锋,什么目的也没有,辛辛苦苦干三年,一分钱也没拿过,那不更能说明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吗,活脱脱的一个大傻子,越是傻子越是横,他因为打架被开除,就不稀奇了。”
    夏姌默不吱声,怔怔的看着桌上一片狼藉出了神,岳爱珍又笑:“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的话不中听,不中听就对了,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要不是看在咱俩是好朋友的份上,这些话我才懒得说呢,夏姌,我是过来人,这方面的经验我比你足,你听我的没错,少跟这个杜......哦,想起来了,杜慎言,少跟他有来往,最好别来往,这种人表面上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犯病,做出来的事情,非吓死你不可。”
    夏姌看了看窗外,马路上已是流光溢彩,淡淡笑了笑:“好了,谢谢你的提醒,咱们走吧,我也该回家了。”说着,这便起身,岳爱珍跟着起身,指着旁边座位上的挎包,叫道:“别忘了你的包,你怎么好呢,整天要人提醒,丢三落四的。”
    二人同乘一辆出租车,岳爱珍先到了南埠区的家,跟夏姌挥手告别,然后出租车载着夏姌驶向下城区的华禹新区,下城区作为最早的路州市中心,这里的居民以老路州为主,所谓老路州,是指在路州市成为地级市之前的路州人,这种叫法其实不妥,在心理层面上,多少有些区域性歧视隐含在内,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的大多数场合下,已经很难听这样的自我称呼了。
    但是,夏姌的母亲于晗冰却将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在她看来,路州就是路州,不要说路水、宁海和兴阳,就包括现在的西埠区和洧化区,跟路州两个字都是不搭噶的,夏姌回到家时,于晗冰正在织着毛线衣,只在客厅里开了一盏台灯,这也是于晗冰的习惯之一,女儿不在家,用不着的电灯统统都要关掉,该省的电费总要省省的。
    夏姌一进门,顺手便将墙上白织灯的开关摁亮了,于晗冰抬起头来,厚厚的老花镜架在她的鼻梁上,都快压到了鼻尖处,她停下手里的活,问道:“你吃过了?没吃的话,我锅里留了饭,你自己热着吃,碗橱里还有咸菜和豆腐乳!”
    夏姌放下挎包,走到母亲身边,见她手里的那件毛衣刚起了个头,尺寸又非常小,于是笑道:“不用,我吃过了,妈,你这又在给谁家的孩子织毛衣呀,你眼睛不好,晚上就别弄这些东西了。”
    于晗冰将毛衣放在一旁,摘下眼睛,揉了揉眉心,笑道:“小星的老婆怀上了,已经快三个月了,我算着明年春天生,就想提前准备点孩子衣服,不要到时候再手忙脚乱的。”
    夏姌“哦”了一声不说话了,背靠在桌边,眼睛看着脚尖,于晗冰所说的,是夏姌三姨家的媳妇,年初小两口刚结的婚,老的小的都没在意,忽然就怀上了,一家人是喜笑颜开,下午于晗冰去妹妹那里坐了坐,既为了妹妹高兴,但一说起夏姌来,又禁不住叹了几口气,妹妹催她多和夏姌谈一谈,早点找个对象成个家,可她哪儿知道,于晗冰只要和女儿提起这件事,夏姌不是打哈哈,就是笑而不答,谈了也是白谈,浪费口舌,眼见快要三十的人了,还是不动不摇,稳如泰山,一点着急上心的意思都没有。
    母女俩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夏姌说道:“妈,我去洗个澡!”说着,便去阳台上取干净衣服,于晗冰“嗯”一声,接着说道:“你三姨夫工会上发了不少洗发水,我拿了几瓶回来,就放在房间的五斗橱里。”
    “哦,知道了。”夏姌应道,片刻,又听她笑道:“哟呵,还是沙宣的,三姨夫这次发大财了呀。”说着,一手拿着洗发水,一手拿着内衣裤走了出来,见她进了卫生间,于晗冰又织起了毛衣,笑道:“他这个人就是喜欢贪点小便宜!”
    夏姌已经脱了衣服,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笑道:“他贪小便宜,我们才能跟着沾光,下次我碰到他呀,就让他干脆拿点大头的东西,老拿这些洗发水沐浴露,往家搬十回,也没几个钱!”于晗冰知道女儿纯属玩笑,跟着笑了笑,也不搭话了。
    关上卫生间的门,夏姌却敛了笑容,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开淋浴器的水笼头,任凭水流浇遍了全身,关于父亲夏澜的唯一印象,她只能从寥寥无几的几张旧相片中得到,相片里的男人,高大英俊,大眼睛,高鼻梁,一头的细卷发,乌黑油亮,自己遗传了他的皮肤和身材,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而相片里的母亲,依偎在父亲的身旁,像一只欢快的美丽孔雀,笑容灿烂夺目,只可惜,自从父亲在新疆赴边工作中死后,这样的笑容,就再也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取而代之,是无尽的忧伤和哀愁。
    父亲死的那年,夏姌才仅仅三岁,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都不明白,至今她无法想象,母亲是在怎样的情形下,度过那段岁月的,母亲有过再嫁的机会,对方是个工程师,又是母亲的同事,仰慕母亲多年,只因母亲执意不肯,抱定了好女不嫁二夫的思想,无论多苦多难,也要坚守在这个家里,那人才彻底作了罢,直到四十多岁上,匆匆忙忙结了婚,后来夏姌渐渐长大,从全然无知到懵懵懂懂,再到知书达理,成材成人,这些事情母亲没有对她说过,她是断断续续从两个姨娘那里听来的,她不知道该怎样评价母亲的行为,是愚昧还是忠贞,是顽固还是坚强,但人生的苦难,无疑没有将她击倒,或许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洗完了澡,因家中没有男人,夏姌只穿了件衬衫和三角裤就出来了,她用干毛巾拧着头发,一边拧一边说道:“妈,下个月我就要去麋林了,你一个人在家,还不如到三姨那儿住段时间呢,省得这冷冷清清的,无聊死了。”
    于晗冰笑道:“妈早就习惯了,人多了反而不喜欢。”
    夏姌想了想,笑道:“那我给你买台电脑回来,再安个电信网,现在人家都在网上看电视剧了,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看看的。”
    于晗冰是节俭惯了的,忙道:“花那些钱干什么,你说的我知道,你三姨家不就安了网的吗,我看也没什么意思,都是些谈恋爱的。”
    夏姌甩了甩头发,用手勒成一束,挽在脑后,笑道:“你这就不懂了吧,现在的人就喜欢看谈恋爱啊!”
    于晗冰呵呵一笑,说道:“那你啥时候谈个给我看看,不要光说不练!”夏姌挽了一半的头发停住了,她没想到这一茬,倒被母亲趁机抓住了话头,于晗冰继续说道:“妈也不想催你,你是成年人了,自己有自己的主意,只是妈要跟你说,如果你不打算一辈子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就得抓点紧了,过了三十岁,再想找个好的,不是那么容易的。”
    夏姌扑到母亲身上,摇着她的肩膀,笑道:“我就是打算一辈子陪着你的。”
    于晗冰笑着摇摇头,说道:“你呀,尽说孩子话,你一辈子陪我,那以后妈要是下去见你爸了,我跟他怎么说?”说到这儿,于晗冰似乎被勾起了心事,眼神黯淡了下来,垂着头又笑了笑,叹道:“妈不图你找个金龟婿,有个本本分分的实诚人,能和你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两个人手牵手到白头就可以了,别的那些东西都是假的。”
    夏姌被她说的心中一动,顺口说道:“那要是实诚人是结过婚有孩子的,行不行?”
    于晗冰一惊,扭头看着女儿,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说什么?你要找个二婚的?你脑子是不是烧糊涂了?”
    夏姌情知自己失了口,急忙掩饰,拨开母亲的手,笑道:“我这不顺着你的话说的嘛,是你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就可以了。”
    于晗冰瞪了女儿一眼,说道:“那也不能二婚啊,你这不胡说八道吗。”
    第二十四章:悉诡计慎行反将军

    九月初的天,依然没有一丝凉意,铅灰色的云层厚重而低沉,上午,杜慎行开完晨会,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仓库保管员姚旭打来的电话,说是郝庆莲和唐杰吵起来了,杜慎行放下电话,一路小跑来到仓库,姚旭站在仓库门口。朝里头指了指,接着就听到郝庆莲扯着尖锐的嗓子,叫道:“唐杰,你不要跟我吵,吵了也没用,这是公司的规定,你要是不服气,自己找领导说去。”
    郝庆莲今年四十来岁,也是最早进入公司的员工之一,只因文化程度不高,所以迟迟没有得到升迁,本来前任环检科科长赖长喜调到市场渠道部后,最有希望接任的就是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杜慎行空降到位,直把郝庆莲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背后跺着脚的骂,杜慎行听到些风声,却并不在意,以他的气量,还不至于与一个快到更年期的中年妇女斤斤计较。
    杜慎行进了仓库大门,发现唐杰红着脸,喘着粗气,兀自忿忿不平,张禄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捧了一张报纸在看,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郝庆莲瞧他进来了,没有说话,走到桌子旁,整理起资料来,杜慎行问道:“郝姐,唐杰,你们吵什么呢?”
    唐杰梗着脖子,脸上的汗珠一道一道的滚下来,说道:“那个油不是我滴的,凭什么罚我的款。”
    郝庆莲数着手里的检测单号,说道:“还要我说多少遍呀,你在现场,没有监督到位,当然要罚你了,难道是罚我呀?呵呵,真是笑话!”
    唐杰抹了把汗,说道:“你......你们太欺负人了。”
    张禄安把头一抬,笑道:“哎哎哎,唐杰,这里面没我什么事吧,你扯我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再说了,公司的规定就是规定,郝姐罚你的款没有错,你这样子闹下去,说破大天也没用,我劝你呀,该干嘛干嘛去,正经工作不做,跑这儿来瞎扯淡,诺,杜科长也来了,你有理的话,就说给杜科长听听。”
    杜慎行又问:“什么油?要罚什么款?”
    张禄安把报纸撂到了桌上,起身笑道:“早上来了一车X油,卸货的时候,漏了一大摊在地上,我和郝姐都不在,就唐杰在现场,他也没管就让人家司机走了,杜科长,你说这种情况怎么办?王部长上个星期还一再强调了,漏一滴罚五百块,现在漏了这么多,郝姐已经很照顾他了,就让他罚五百,要是被王部长知道了,还不知道要罚多少,他还跟郝姐吵,真是不知好歹!”张禄安的话里话外都扛着“王部长”三个字,杜慎行听了一会儿,便已知大概的情形了。
    根据公司的环保要求,确实不允许有任何的原料滴漏现象,王希耀也确实说过,漏一滴罚五百的话,但这是针对外部运输车辆规定的,并没有明文规定,谁监督不到就由谁承担,其实这是管理上的漏洞之一,杜慎行早有察觉,只是他初来咋到,很多事情都在逐步熟悉阶段,而且管理上的漏洞,也不仅止这一处,他需要时间来磨合,仔细将这些头绪理得顺了,再行决定需要作出什么样的调整和修正,然后向王希耀统一汇报予以实施。
    事实上,在外部运输车辆装卸货的过程中,少许的滴漏现象,偶尔是会有的,想要完全杜绝不是不可能,只是目前的管理模式,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只能依靠工作人员自行监督,杜慎行心里明镜似的,以往发生滴漏现象,郝庆莲作为组长,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那些运输司机常来常往,跟她和张禄安都很熟,逢年过节也有打点,所以并未见她罚过谁的款,这次有意为难唐杰,显然用意不纯,会不会就是因为唐杰和自己多说了几句话呢?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为难唐杰是假,给他杜慎行看点颜色,以泄私愤才是真的。
    @蛋炒蛋ONE 2017-02-02 10:22:14
    继续来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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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至少证明了还有人看到,呵呵!
    俗话说,拿着鸡毛当令箭,虽然可笑,却不能硬顶,毕竟郝庆莲占着道理,但若是一味忍让,又会助长她的威风,以后的麻烦还要更多,杜慎行想着,心中计较已定,他与其兄的做派不同,杜慎言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处处求和,若非逼得急了,绝不至与人大动干戈,杜慎行则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来而不往非礼也。
    杜慎行走到唐杰跟前朝他看了看,故作沉思,然后说道:“唐杰啊,你是怎么搞的,既然发现了有滴漏,你人又在现场,为什么不把车子拦下来?现在人家跑了,只能是你来承担了,这没得说的,我也帮不了你。”
    唐杰的家里很穷,父亲早年跟着别人跑船,有一年冬天,船在长江里头侧翻了,人虽然救了出来,左腿还是折了,又落下了一身的病根,母亲既要下地种田,还要照顾他和父亲,好不容易供他念完了技校,进了久保中国工作,他每月一千多元的工资,差不多是全家人一半的收入,这不明不白就罚掉五百块,唐杰焉能不急,他本以为杜慎行来了,会帮着自己说几句公道话,谁知杜慎行竟和郝庆莲、张禄安同声共气,便愈发的慌了神,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杜科长,我......我不知道,不,我知道是知道,但哪个晓得......”
    杜慎行一摆手,将他打住了,说道:“你不用解释了,张哥和郝姐说的对,规定就是规定,无规矩不成方圆,郝姐,你先记下来,回头报到办公室。”
    郝庆莲得意的一笑,拿眼瞥了唐杰,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嘲弄,这个时候,张禄安和颜悦色的安慰起唐杰:“小唐啊,不就是五百块钱嘛,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真要是差钱用,跟张哥说一声,张哥借给你,关键你要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工作上认真一点,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了,好了,好了,杜科长,我到检测间去看看,先走了啊!”他朝郝庆莲、姚旭都点了点头,说着这便要走。
    杜慎行连忙拦住了张禄安,笑了笑,说道:“张哥,你稍微等一下,正好趁这个机会,我有件事情要跟大家商量商量。”张禄安住了脚,和郝庆莲对视了一眼,姚旭也凑了过来,只有唐杰兀自心疼那五百块钱,心里难受的紧,并没有在意他说些什么,杜慎行呵呵一笑,转了个身,靠在一张桌子边上,两只手撑着边角,说道:“是这样,唐杰这件事提醒了我,我们这个装卸货滴漏的问题,确实要着重解决一下,王部长和渡边副总都强调过好多次了,环境安全无小事,切不可掉以轻心,小处不注意,大处要遭殃,既然发现了问题,就要尽快及时的解决掉,罚款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小惩大诫嘛,总不能等到事态严重了,才想起来毛病出在哪儿。”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段,众人面面相觑,却不得要领,郝庆莲性子急,受不了他这个长篇大论,抢着问道:“杜科长,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环境安全嘛,当然是大事了,重视一点是应该的,你刚才说有件事情要商量,到底是什么事情?”
    杜慎行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朝郝庆莲一指,对张禄安笑道:“张哥,你看,还是我们郝姐觉悟高。”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我是这样考虑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想安排一个人,专职负责厂区环境检查,郝姐是老员工了,经验丰富又足够细心,要不就由郝姐你来负责吧,交给你总比交给他们几个愣头青,我要放心一些的。”他说的语气诚恳,听着像是在商量,却没有征询郝庆莲的个人意见,而是直接指派了。
    郝庆莲暗暗倒吸一口冷气,嘴上还没说话,心里已经骂开了,这个阴毒奸猾的畜生王八蛋,杀千刀死全家的狗东西,兜了那么一大圈,就是想把老娘给绕进去,郝庆莲自然知道,所谓专职负责厂区环境检查,辛苦劳累得罪人不说,还要整天提心吊胆的,偌大一个厂区,天知道哪块地方会出点什么事,稍有疏漏,就会是自己的罪过,郝庆莲当然不会同意,立时尖着嗓子说道:“杜科长,这恐怕不行啊,我要是做专职检查,那检测怎么办,我总不能来回跑吧,还不把我累死了。”
    杜慎行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笑道:“这个没关系,检测有张哥,还有唐杰,实在不行我来顶班也是可以的,怎么,郝姐你对张哥他们的业务水平不放心?”
    “唐杰?”郝庆莲有点激动了:“他会检测吗?”
    杜慎行扭脸问唐杰:“你怎么样?郝姐问你话呢,你到底会不会检测?”
    唐杰就是个木头脑袋,这会儿也瞧出意思来了,连忙把头点得跟鸡啄碎米似的:“我会检测,早就会了,学校里我每次实验考试都是拿第一的。”
    张禄安站着没有说话,他已经察觉到了杜慎行的用心,今天就是冲着郝庆莲来的,他不是不想帮郝庆莲,只是这个时候强出头,搞不好这把火就能烧到自己身上,不如静观其变,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说,见郝庆莲朝自己投来求援的目光,他只好装作没看见,将头偏到了一边去。
    郝庆莲万万没有想到,只因那日瞅着唐杰在杜慎行面前多嘴多舌,她便一时意气,借故拿唐杰开涮,好让这小子以后多懂点事,到头来却着了杜慎行的道,被他反将一军,弄得自己狼狈不堪,不过她虽然气恼,心里却是明白,心想,你杜慎行只不过是个环检科的科长,要做这样的工作调动,至少得有王希耀的点头才行,想着说道:“杜科长,按说领导要布置任务,我当然是要听的,不过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草率了,你有没有告诉王部长一下?”言下之意,若是王希耀不同意,你杜慎行说的话就等于放屁。
    杜慎行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呵呵笑道:“这是当然的,我这会儿就是提前通知一下,让大家有个准备,回头自然要跟王部长汇报的,不过这是我们环检科内部人员岗位微调,根据公司规定,在我这个层面上,就可以作主了,等王部长回来,我会再进行细致的划分,希望调整过后,我们整个部门的工作效率,能够得到提升,那就这样吧,大家都散了,唐杰你跟我来,我要考考你的检验水平,嘴上说没用,手下见真章!”说着,他推着唐杰出了门。
    姚旭也跟着溜了,屋子里只剩下郝庆莲和张禄安两个人,张禄安讪讪一笑:“郝姐,那个,我是想......”郝庆莲看都没看他,骂道:“滚!”
    第二十五章:悍泼妇诉苦泪涟涟

    正在青岛海景酒店开会的王希耀,接到了郝庆莲打来的电话,他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渡边正一,起身走出会议室,电话里郝庆莲声音发颤,显然是受了刺激,尽管断断续续且前言不搭后语,王希耀还是听了个大概,他劝慰郝庆莲:“我知道了,郝姐,你不要着急,杜科长年纪轻,新官上任总要烧个三把火的,哎呀——不是烧你,他怎么可能针对你呢,都是为了工作需要。”
    他一边说,脑子里一边思考,先是觉得杜慎行太多事,想一出是一出,环安虽然应该重视,但是再重视它也出不了效益,环检科本来人手就不多,再搞个专人负责环安,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忽然又一想,杜慎行是渡边正一钦点,将他从技术开发部调到自己手下,要不然自己也不会上赶着替他安排住所,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半会儿未必降得住,不如让郝庆莲先和他磨一磨,消消他的锐气,倒不是什么坏事,到时候他这个部长再出面拉和,既事半功倍又两边都见了好。
    王希耀心里这样想着,又道:“郝姐,你先听我说两句,杜科长肯定不是针对你,从公司的角度讲,他这样安排也没什么不妥,你个人有情绪我可以理解,我看这样吧,你先去和杜科长再谈一谈,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嘛,杜科长是个文化人,不会不讲道理的,嗯,嗯,说不通就继续说,你平时那么能言会道的,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好的,好的,我当然会帮你,我后天上午的飞机回路州,在我回去之前,你就缠着杜科长,这样我才好出面,你明不明白?”
    挂断了电话,王希耀的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吹着口哨,对着橱窗的玻璃理了理头发,然后再度走进会议室。
    果如王希耀所料,在他的暗示之下,郝庆莲是心领神会,上班时间她不敢胡来,直等到下了班,她就跟在杜慎行后面,走了一路,说了一路,又是自己身体不好,受不得太累的活,又是自己家里两个孩子,男人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里里外外全是她,杜慎行知道这个女人没那么容易对付,别看这会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等让过这个当口,她比孙猴子还要厉害一些,加之自己初来咋到、根基不稳,若是前面刚说出口的话,还没转身就变了卦,以后再想立威,谁还把他这个科长当回事?所以不管郝庆莲如何纠缠,他只是笑着摇头。
    郝庆莲眼见软的行不通,立刻变了脸色,上前一只手拽住杜慎行的裤腰带,另一只手捶足顿胸的大声哭道:“你这是想把我往死里头逼啊,我的娘哎——我好苦命啊——你们大伙儿说说,有他这样的领导没有,才当了官没两天,就耀武扬威的欺负人,我也不想活了,你干脆把我杀了得了......”
    正是下班的路上,周围都是一些同厂职工,虽然很多人不认识杜慎言,但郝庆莲是个老面孔,个个都是知道的,只是大部分人熟悉她的秉性,所以并不插话,但也有几个好多事的,便问道:“郝姐,他怎么欺负你了?”话音未落,旁边有人阴阴的笑道:“还能怎么欺负,小牛啃老棒子呗!”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杜慎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按照他的想法,工作上的事情工作上谈,有道理说道理,有意见提意见,怎知郝庆莲全不按套路出牌,一不说道理,二不提意见,众目睽睽就跟他撕扯不清,她又是个女的,虽说年纪大了些,自己空有一身气力,也不好与她动手动脚,一时急得汗湿雨淋,说道:“你先放开我,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郝庆莲抹了把眼泪,死死抓住杜慎行:“我不放,有什么好说的,有本事你打死我。”一群人又跟着起哄,言语之中,越说越是离谱,杜慎行被郝庆莲拽住裤腰带,动又不好动,走又走不了,看情形就是他打电话报警,也不见得能解决,脸红得跟紫茄子似的,情急之下只得好言相劝:“郝姐,咱们在一个部门,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尊敬你是前辈,你也得有个前辈的样子,你再这样闹下去,咱们以后还处不处了?我可是好话说尽了,你要再不听我就没办法了,你就是跟我耗到明天早上,我也得等王部长回来,才能给你个明白话!”
    杜慎行话虽说得硬气,其实已经服了软,郝庆莲听话听音,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才把手松开,也不抹眼泪了,又干噎了两声,抬眼望着杜慎行:“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咱们就等王部长回来,我就不信王部长跟你一样狼心狗肺。”说着,她推开旁边的人:“让开,让开,有什么好看的。”然后径直去了。
    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好瞧,嬉笑了几句便即散去,留下杜慎行呆呆的站在原地,他忽然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一个小小的工作调整,本是稀松平常,竟被郝庆莲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把自己给折服了,原来秀才遇到兵是这样一种滋味,他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想到明天王希耀就要回公司,关于这次调整,他本已打好了一肚子的腹稿,要跟王希耀汇报请示,可是经过郝庆莲这么一闹,他顿感阻力重重,不知道王希耀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他自嘲的笑了两声,紧了紧裤腰带转身向家走去。
    次日,从青岛开完会的王希耀,直至下午两点半才回到公司,他先跟着渡边正一去了总经理久保仓明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刚回到自己办公室坐下来,就接到妻子蒋淑云的电话。
    蒋淑云问道:“你回路州了?这会儿在公司吗?”
    王希耀笑道:“是啊,刚回来,老婆,是不是想我了?”
    “我想你个屁。”电话里蒋淑云轻笑一声:“我是告诉你一声,我今天出差了,晚上不回来,你不用等我。”
    “有没有搞错?”王希耀略感不快:“我这边刚出差回来,你又出差?去哪儿呀?”
    蒋淑云笑道:“泰德公司的皮特从英国过来上海了,赖总让我去和他谈谈,看看能不能把明年的出口计划先确定一部分。”
    王希耀冷笑道:“淑云啊,我看你干脆别在渠道部干了,赖长喜那个王八蛋,他知道我今天回来,还要把你支出去,他就是存心的。”
    蒋淑云笑道:“我不在渠道部干,回家做全职太太啊?”
    王希耀笑道:“行啊,我求之不得,我可不想我的老婆整天被人家支来派去的。”
    蒋淑云沉默了一下,又笑:“好了好了,不跟你扯了,我马上上飞机了,估计得在上海呆个两三天,你在家里乖乖的等我回来,么么——”王希耀和妻子隔空亲了个嘴,便把电话搁下了,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妻子蒋淑云和他是大学同学,毕业以后,两个人一起进了久保中国工作,然后没多久就结了婚,王希耀在供管部,蒋淑云在渠道部,刚开始的几年,王希耀只是供管部的一个仓管员,工资仅才一千出头,而蒋淑云因为人长得漂亮个子又高,典型的魔鬼身材天使脸蛋,所以在渠道部的业绩非常好,很得公司赏识,使得她的收入竟达到了王希耀的三四倍之多,那个时候是王希耀极其自卑的一段日子,偶尔从电视和书里看到“吃软饭”三个字,都能让他郁闷半天。
    不过,很快王希耀就迎来了人生的春天,在副总经理渡边正一的提拔下,他在短短的两年之内连升四级,做到了供管部部长,成为了全公司第一个担任部长职务的内地人,就连本来很有希望担任渠道部部长的妻子,也因此而避嫌,至今还在渠道一科科长的位置上止步不前,随着这几年王希耀越发的春风得意,他的收入更是与日俱增,所以才萌发了让妻子回家做全职太太的想法。
    王希耀看了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于是起身出了门,刚走到楼下,迎面就撞见了郝庆莲,看她一脸委屈的样子,估计是来找自己诉苦的,便故意笑道:“哎哟,郝姐,你这急急忙忙的上哪儿去啊?”
    郝庆莲确实是来找王希耀诉苦的,王希耀回厂的时候,她正在检测间检验样品,所以不知道,后来听张禄安一说,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恰好碰到王希耀下了楼,便恨恨说道:“王部长,你可得为我作主啊,那个小王八蛋太不是东西了,来了才几天就给我颜色看。”
    王希耀笑道:“郝姐,我是什么个意思,电话里都跟你说清楚了,我让你跟杜科长谈一谈的,你找过他了没有?”郝庆莲连忙点头,把昨天下班时的情形说了一遍,王希耀见过道里人来人往,不想与她再作深聊,又笑道:“谈过就好,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咱们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我肯定会帮你的,不过我今天刚回来,这家还没回呢,明天吧,明天我就来找小杜说说。”
    得到了王希耀的亲口允诺,郝庆莲心满意足的去了,王希耀望着她的背影,反倒是叹了口气,其实在他的心里,他也很不喜欢这个女人,性情急躁,举止粗俗,还没有什么文化,一旦惹毛了她,堪比泼妇一般,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不过在他做供管部部长的这些年,也是这个郝庆莲,帮着他忙前忙后,关键时候还能做一堵挡风的墙,人没有十全十美,杜慎行倒是温文尔雅,谈吐有致,可是这样的人,远不及郝庆莲那么好操控,要不是渡边正一执意安排他到供管部,自己绝对不会没事找事做,请来这么一尊神仙供着。
    第二十六章:话不投机半句嫌多

    又过了一日,傍晚,杜慎行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王希耀推门进来,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便笑道:“小杜啊,先不忙走,跟我去吃饭,有几个老朋友介绍你认识一下。”供管部的工作,陪客应酬是家常便饭,杜慎行虽然刚来不久,已是深有体会,不过这些应酬与他的环检科,并无太多瓜葛,他也不想参与,笑道:“王哥,又不熟,我就不去了吧。”
    王希耀并不由他分说,推着他就往门外走,笑道:“一回生二回熟,你这个环检科科长,不要总是坐在办公室里,多出去见见客户,对你的工作也有帮助的。”
    从世纪大道到江经三号路,大约隔了四五个街区,两个人打了一辆车,来到三号路口的会湘园,这是一家湖南菜馆,规模不算大,生意却是极好,眼见到了饭点,大厅里已是三五成群,坐满了客人,杜慎行跟着王希耀下了车,刚走至门口,老板吴世宏从里面迎了出来,握住王希耀的手呵呵笑道:“哎呀,你们怎么这会儿才过来?这位一定就是杜科长了吧,快快快,里面请。”
    吴世宏五十来岁,五短身材,胖胖墩墩的脸上,一双细眼总是笑眯眯的,他头前带路,领着二人来到楼上的一间包房,房间里已经坐了四个人,两男两女,正在说笑聊天,见是王希耀和杜慎行来了,众人连忙起身相迎,杜慎行一眼看了过去,那两个男的都在三十上下,一个是白净面皮,戴着一副眼镜,穿短袖条纹衬衫和淡灰色的西裤,看上去文质彬彬,另一个则截然相反,剃了个光头、穿着白色背心和沙滩花色大裤衩,脖子上还戴了一串小拇指粗细的金项链,那两个女的却都在二十出头的模样,打扮的花枝招展,容色艳丽,只脸上的胭脂粉抹得厚了些。
    王希耀替杜慎行与众人做了介绍,杜慎行这才知道,白净面皮的男人叫钱明明,在路州市洧化区经营一家电气商行,久保中国厂区内的配电设备,就是由他经手操办的,那个光头叫葛诚,并不知是做什么行当,只知他和钱明明、吴世宏都是朋友,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至于那两个女的,一个叫小雅,一个叫小欣,都在夜总会里上班,想来应该不是真名。
    寒暄一番,众人分主次入座,吴世宏请了王希耀和杜慎行坐在上首,然后便吩咐服务员开始走菜,又取过桌上的一瓶五十二度的剑兰春,亲自替众人依次斟酒,王希耀指着钱明明身边的小雅,笑道:“钱老板,你和葛老板喝酒还带着帮手来呀,这位小妹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是不是又换人了?”
    钱明明笑道:“王部长,你要是觉得合适,我也可以给你换一个,这个再简单不过了,葛总打两个电话,想换什么样的都有。”
    葛诚笑着拿起手机,作势就要拨打,王希耀赶紧摆手:“得得得,你们还是饶了我吧,我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偶尔吃两顿野味还行,其他的就算了吧。”
    吴世宏斟完了酒,挨着杜慎行坐下,笑道:“小钱你是忒不厚道,你明明知道我那个弟媳妇,不但人长得漂亮,还特别的贤惠,你就是把天上的嫦娥弄过来,老王也不舍得换的,偏要假模假样的说这些话,我看咱们还是喝酒的好,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说完,他仰起脖子便是一杯酒下肚。
    有了吴世宏带头,大家跟着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喝了两圈下来,众人已是酒酣耳热,王希耀眯着眼睛,拍了拍杜慎行的肩膀,对众人笑道:“我说两句啊,我这位杜老弟,在学校就是高材生,绝对的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以后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了,你们几位老兄弟,可要多多支持小杜的工作啊。”
    吴世宏抚掌大笑:“那是当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嘛,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再过上几年,我这把老骨头就快退休喽!”
    杜慎行笑道:“吴老板太谦虚了,别的不说,单说你这间菜馆,生意好得很,就算再干二十年,你也退不了休。”
    钱明明捏了一根牙签,嘬着牙花子,嘿嘿笑道:“杜科长,看来你还不知道吧,老吴这间菜馆的生意好,那是一定的,不过老吴岂是靠它发财,你们公司每年六七千吨的XX苯,就是老吴供的货,菜馆赚的这两个小钱,他哪能放在眼里?”
    吴世宏眉头一皱:“钱明明啊,你小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做这个XX苯,又是账期又是承兑,市场价格透明的不要不要的,根本就没有利润,最多只是糊糊口罢了,你做一套配电柜,转手就是几十万,你要是觉得我赚得多了,那咱俩换换,你来做做看!”
    钱明明往后一靠,摇着头笑道:“老吴啊,我就是这么一说,你看你急得那个样,我又不会跟你抢,不过你要真的想换,我倒是没意见。”
    杜慎行听着他二人说话,心中已是一凛,据他所知,公司XX苯的注册供应商,一共就有两家,分别是路州市亚盛新材料有限公司和路州市西埠区坤成工贸有限公司,厂里每月所进货XX苯的总量大约也就在六百吨到七百吨之间,最多不会超过八百吨,一年下来差不多八千吨上下,如果按照钱明明所讲,吴世宏一人就供了六七千吨XX苯,这已经大大的超出常理,此时他有点明白了过来,王希耀今天拉着他来赴宴,其目的恐怕就在此了。
    其实王希耀的目的还不仅于此,他拿起筷子敲敲酒杯,截断了二人的话头:“酒都喝多了是吧,开始胡说八道了,大家都是好兄弟,说这些话太伤和气,来来来,这回我带头,咱们再走一圈!”各人又是一杯酒下肚,趁着小雅和小欣斟酒的空,王希耀凑近了杜慎行,耳语笑道:“老吴就是亚盛公司的老板,今后大家常来常往,你心里有个数就成,还有一件事,你是不是想让郝庆莲单独负责环安?她都跟我说了,我看就算了吧,她是个炮竹筒子,一点捻子就炸,你又何苦跟她过不去呢?”
    杜慎行笑道:“王部长,我不是和郝姐过不去,我是想环安的问题既然一直存在,不如一次性解决掉,另外还有......”王希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他笑道:“今天喝酒,先不谈这些,郝庆莲的事情我替她说个情,我都已经答应她了,你也给我一个面子,其他方面你要有什么想法,明天上班咱们再聊。”说到这儿,恰好小欣走过来替他二人斟酒,王希耀顺手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下,小欣“啊”的一声咯咯笑了起来,手里的酒已洒出去不少,王希耀指着泼在桌上的酒,哈哈笑道:“酒比油贵,你浪费了这么多,要不要罚?”
    小欣扭着腰笑道:“王哥,你要怎么罚?”
    小雅在对面笑道:“就罚你和王哥亲个嘴,大家鼓掌。”除了杜慎行,其余众人一齐鼓掌起哄,小欣扭捏了两下,在王希耀嘴上亲了下去,王希耀闭起眼睛,一副享受之极的模样,只听夸张的“啵”的一声,小欣笑着一溜烟的跑了开去,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坐在王希耀身边的杜慎行,见此情形,有些坐立不安了,他知道所谓的应酬,都是逢场作戏,但是没想到会如此下作,在场的这些人,不敢说个个有头有脸、地位显赫,至少都是衣冠楚楚、派头十足,特别是王希耀,身为供管部的部长,每逢开会讲起话来,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竟与此刻满脸猥笑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吴世宏打了个酒嗝,仿佛意犹未尽,笑道:“小钱啊,你让小雅打个电话,一会儿吃完了饭,我们就去一江春水坐坐,搞个连场翻。”
    葛诚接口说道:“早就打过了,房间都订了,你们只管喝酒,接下来全由我安排。”
    吴世宏连声叫好,又对杜慎行笑道:“杜科长,一会儿到了一江春水,让葛总给你找个俄罗斯小娘们,乖乖,那屁股比磨盘还要大一圈,绝对包你满意!”
    众人再度哄堂大笑起来,杜慎行虽然从未踏足风月场所,也知他们所言为何,顿时脸红了半边,摆手说道:“诸位大哥,你们玩得开心点,我要早点回家去,明天还有两个报表要做好交上去!”
    王希耀在旁笑道:“小杜啊,报表不急,既然都来了,就玩得开心点。”
    钱明明跟着附和:“是啊,杜科长,咱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你算半个主角,你要是不肯去,我们几个还有什么搞头?”
    吴世宏并不把杜慎行当回事,久保中国的供管部只要有王希耀坐镇,凭着他和王希耀的交情,任谁都难撼动他的位置,以前赖长喜在的时候他也是如此,好钢用在刀刃上,花钱花在裉节上,这是他多年混迹商场的宝贵经验,雨露均沾就是均不沾,这种傻事他不会干的,所以杜慎行去不去一江春水,他根本不关心,所以坐着没说话。
    钱明明却是不同,他是通过吴世宏认识王希耀的,也做过几笔配电柜的生意,发了一点小财,但生意和生意不尽相同,配电柜是一锤子买卖,看似利润丰厚,但缺乏持续性,扣除掉好处费和维护成本,其实所赚不多,而吴世宏的原料买卖是源源不断,细水长流,每个月都有进账,犹如一只会生蛋的老母鸡,只要鸡不死,蛋就有的是。
    任何事情就怕比较,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钱明明慢慢的,就不平衡了,不过他也知道,吴世宏和王希耀的关系相当铁,自己如果硬要横插一足,风险太大了,一个不小心,不仅鸡飞蛋打,还要背上两面三刀的骂名,所以他一直很是谨慎,除了偶尔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试探吴世宏一下,并不敢轻举妄动。
    钱明明就坐在杜慎行的正对面,刚才小雅和王希耀亲嘴,杜慎行神态有异,他都瞧的清清楚楚,虽然王希耀今天带杜慎行来此赴宴,且口口声声称呼他为“杜老弟”,但钱明明看得出来,这二人不是一条道上的,彼此之间暗留沟壑,又以王希耀一贯狭隘的个性,若非这个杜慎行令他有所顾忌,他根本不会如此笼络,这让钱明明嗅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
    众人又劝了几句,杜慎行只是摇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吃饭喝酒都没什么,但要他跟着去呷花酒,这就办不到了,杜慎行笑着又是一拱手:“哥哥们,实在抱歉,真的不行,你们要是再逼我,下次我可连喝酒都不敢来了。”言毕,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王希耀,王希耀点了点头,笑道:“行了,行了,小杜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今天就这样,一会儿我们去耍耍,让小杜先回去吧。”
    第二十七章:思孽缘红杏出墙来

    江经三号路上的一江春水夜总会,在西埠区乃至整个路州市,都是屈指可数的销金窟,这里不仅装饰装潢富丽堂皇,全套的欧罗巴风格,而且消费档次也是高人一等,来这里纵情声色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
    送走了杜慎行,王希耀一众人等酒饱饭足,腆着肚子,踅步来到了一江春水,小雅和小欣本就在这里上班,所以六个人熟门熟路,直奔预定好的贵宾房,坐定之后,葛诚又叫来两个女子,一个叫璐璐,一个叫琴儿,都是花儿一般的青春年华,璐璐陪着王希耀,琴儿陪着吴世宏,偌大一间贵宾房,八个人两两扎堆,倒还算是宽敞。
    按照葛诚的吩咐,有侍应将一箱张裕干红和两箱青岛啤酒搬进了房间,又在茶几上摆了十几种小吃和点心,然后退了出去,小雅和小欣张罗着为各人斟酒,吴世宏则搂着琴儿先唱了一首“心雨”,虽然他的普通话太不着边际,唱得倒是情深款款,一曲过后,众人鼓掌,吴世宏敬了王希耀一杯,然后坐下说道:“老王啊,今天这个小杜蛮有点刺儿头呀,我反正看不惯他,他是你手下的人,你最好盯着点,别让他坏了咱们的大事。”
    王希耀摇着杯子里的红酒,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很正常,他在来久保之前,就写了一封检举信,实名举报他们学校的一位教授,确实是个刺儿头,不过他是渡边点名要的人,我也不好过分压着,我今天带他来,就是让你们见见面认识一下,最好大家相安无事,以后咱们就算他一个份子,老吴,你看呢?”
    吴世宏笑道:“这还不都是你的一句话嘛。”
    王希耀把酒杯放到茶几上,半躺在沙发上,一只手在璐璐白皙的大腿上摩挲着,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老吴啊,赖长喜比这个杜慎行刺儿头多了,以前我做科员的时候,他就是科长,后来我做了部长,他还是科长,仗着比我进公司早两年,倚老卖老和我对着干,最后怎么样,还不是乖乖的给我滚蛋,不过他现在也还不错,爬到渠道部副部长的位置上了,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这个杜慎行如果听话,咱们也不欺负他,该他的份子咱们一分不少,如果不听话,哼哼......”
    “哼哼”的意思吴世宏自然懂,他笑着又问:“弟媳妇现在还在渠道一科?”
    “是啊!”王希耀叹了口气:“我想让她别干了,干脆回家歇着,一个女人三天两头的往外跑,总也不是回事。”
    吴世宏点点头,笑道:“这倒是的,弟媳妇辞职回家,你在外头忙,也能安心一点。”
    两个人正说着,钱明明也带着小欣过来敬酒,笑道:“王部长,我听老吴说,嫂子今天出差了,我看你就干脆不要回去了,一会儿我们到希尔顿开几间房,把她们几个全带过去,好好放松放松。”
    王希耀想了一想,终究还是摆手笑道:“我明天七点半就要开晨会,上午还要接待香港的客人,玩得太疯不合适。”
    钱明明点着头,又道:“王部长,我有个朋友,在路水那边搞了个农家乐,你不是喜欢钓鱼吗?什么时候过去瞧瞧?”
    “哎呀,这个好!”王希耀一听就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问道:“你朋友那儿是野生的塘口,还是家养的?”
    钱明明拍着胸脯,手里比划着,说道:“当然是野生的,就是在河里围了一个塘,从来不喂饲料,绝对的绿色原生态。”
    璐璐摇着王元的胳膊,说道:“王哥,我也想去玩玩,能带上我吗?”王希耀搂过她狠亲了一口,笑道:“当然可以。”钱明明跟着说道:“你要是愿意啊,让你王哥带着你,在那儿玩多久都没问题。”接着,他又对吴世宏说道:“老吴啊,你怎么样?到时候一起过去乐呵乐呵?”
    吴世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却因灯光太暗,倒没人注意到,他呵呵笑道:“再说吧,我有个饭店,未必就能走得开。”话音未落,几个女人一齐欢呼起来,原来葛诚从包里取了一沓钞票扔在桌上,叫道:“来来来,大家热闹一点,吹一瓶啤酒两百块,吹一瓶红酒六百块,吹的多,拿的多,上不封顶,你们谁先来。”小欣二话不说,拿起一瓶青岛啤酒对着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的干干净净,葛诚从那沓钞票上取了两百块,直塞进了她的胸衣里,又拍了两下,扭脸对着其他几个女人笑道:“你们还有谁来,过时不候啊!”
    王希耀一拍璐璐的屁股,笑道:“你也来一瓶啤的,喝完了哥再加两百!”

    人生得意须尽欢,无论从哪个角度说,王希耀都算是人生得意了,自从进入久保中国工作以后,他干过仓管,也干过科员,最后坐到供管部部长的位置上,呼风唤雨,左右逢源,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人的一生要想尽其所能的发挥,除了自身的能力之外,供其发挥的平台也是必不可少,王希耀的平台就是供管部,而给了他这个平台的人,正是久保集团中国公司的副总经理——渡边正一。
    渡边正一不是日本人,其实他是台湾人,本名叫方毅,十几年前入了日本籍,便给自己取了一个日本名字,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久保集团委派渡边正一来到中国,当时公司仅在上海有一个联络办事处,还不到十名员工,根本谈不上什么业务经营,只是协助日本公司对华出口,做一些辅助性的事务。
    女人想了想,说道:“你让我考虑考虑吧,他这次出差回来,我和他连个照面也没打,想想真是挺对不住他的。”
    渡边这一哂然笑道:“你有什么对不住他的,以他的能力水平,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让他做到供管部的部长?他这几年挣得够多的了,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也不少,不是一个雪白的家猫,他做的那些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我又有哪一样不知道?”
    女人盯着他的眼睛,幽幽说道:“再怎么说,我毕竟是他的老婆。”
    渡边正一被她说的话,再度撩起了内火,立时将她刚刚穿好的文胸又褪了去,然后盈盈一握,轻轻的在手中搓揉,女人笑道:“怎么?听我说这话,你又来劲了?你们这些男人,真真的没一个好东西,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满脑子都是肮脏的坏水,别人的老婆就这么......呜——”未及言毕,渡边正一已低了头,将她的嘴唇堵得严严实实。
    过了半晌,女人方才回了神,她垂眼看着渡边正一,轻喘着气说道:“你今天是不是吃药了,不行不要硬来,会伤身体的。”渡边正一一边亲吻她的身体,一边喃喃说道:“淑云,你就是我的药,没有你我会死的。”说着,他抬起女人的双腿,再次压了上去。

    蒋淑云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屋子里黑乎乎的,房间里也没有人,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暗自庆幸,她没有开灯,脱了高跟鞋,呆呆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独自出了一会儿神,脑子里一会儿是渡边正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会儿又是丈夫王希耀关切的神情,两个人的身影彼此交错、你争我夺,越发让她焦累不已。
    零三年的冬天,因为非典的缘故,整整一年都没怎么做出业绩的蒋淑云,终于在年关将近的时候,拿到了一份出口订单,对方是英国的一家公司,联系人叫皮特,令人奇怪的是,就在正式签订合同之前,皮特没有到路州来验厂,而是提出在上海和她见一面即可,蒋淑云虽然心下狐疑,有点拿不定主意,担心碰到国际诈骗,但因该订单的数额庞大,且合同可以每年续签,如果能够顺利拿下,不但本年度的指标超额完成,在维持住这个客户的前提下,今后每年都不用发愁了。
    蒋淑云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去撞一撞运气,可是当她赶赴上海和皮特见到了面,才发现渡边正一就坐在皮特的身边,原来这个皮特和渡边正一是多年的老友,得知皮特跳槽到英国泰德公司后,渡边正一立刻和他取得了联系,并且把这份合同送给了蒋淑云。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渡边正一也绝不会突发慈悲,蒋淑云在了解了实情后,心里已经明白了渡边正一的用意,尽管在短短两天的会晤中,渡边正一并未向她提出过分要求,但蒋淑云知道,如果自己接受这份合同,那么,她也就必须接受渡边正一。
    时年四十五岁的渡边正一,其实并不令人生厌,相反有种沧海桑田的忧郁气质,这是只有在历经岁月磨砺、通晓人世艰难的男人身上,才能发掘出的独特气质,蒋淑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平心而论,她不是一个金钱至上的女人,至少不会单纯为了金钱和虚荣,放弃所有的原则,这在今后她和渡边正一忘情偷欢的日子里,似乎也得到了印证,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她甘愿屈居科长之职,一再央求渡边正一,连续数次提拔王希耀,直至供货管理部部长,这才导致原本颇具才华的赖长喜,不得不饮恨退却,转战市场渠道部,渡边正一为了留住人才,很快也将赖长喜放到了渠道部副部长的职位上,市场渠道部没有部长,而是由渡边正一直接统领,所以赖长喜虽然名分不同,但实质已与王希耀平起平坐。
    这些都是后话,只是在当时,蒋淑云度过了十数个不眠之夜,饱受煎熬,一边是他夫妻二人的前途和命运,一边是一个女子的名节和操守,最终,当渡边正一陪着她一起到英国签订正式合同时,她放下了所有防线,在酒会之后,主动走进了渡边正一的房间,或许这就是一场逃不脱孽缘吧,蒋淑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十八章:拒夫意渡边正视听

    蒋淑云坐在沙发上,黑暗更加沉寂,她长叹了一声,起身脱了衣服,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凝视良久,镜中的女人虽已年过三旬,但一点看不出任何衰老的迹象,高耸挺拔的乳房,平坦紧绷的下腹,以及浑圆修长的双腿,无一不是同龄人中的翘楚之姿,就算和二八芳龄的年轻女孩相比较,也是不遑多让,甚至更具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和诱惑。
    看了一会儿,她走进淋浴间,刚刚扭动水笼头的阀门,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串钥匙响动,大约是丈夫王希耀回来了,果然,停了片刻就听到王希耀的说话声:“淑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哎呀,你也真是的,你要回来,就应该早点打个电话给我。”
    蒋淑云一边仰着脸在水下冲着身体,一边笑道:“早点打电话给你,你好有准备是吗?今天又去哪儿喝酒了?”
    王希耀的脚步越走越近,在淋浴间外停了下来,隔着磨砂玻璃笑道:“和老吴他们几个聚了聚,没喝多少,我那儿不是刚来了个新人吗,带他出去见见世面的。”
    蒋淑云“嗯”了一声,将手从淋浴间里伸了出来,却掩住了门,说道:“你把柜子上面那瓶,我上次刚买的沐浴露拿给我。”
    王希耀取过沐浴露递给她,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怕我看见啊,反正我也要洗澡,要不咱们一起洗吧!”
    “别过来!”蒋淑云尖叫一声,声音之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王希耀怔住了,不明白她是怎么了,蒋淑云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掩饰道:“这里地方太小,挤两个人进来,还不弄得到处都是水,去去去,别站这儿了,一会儿等我洗完了你再洗。”见王希耀站着不动,也不说话,蒋淑云顿时紧张起来,忙又问道:“你还站着干吗,想什么呢?”
    不料王希耀却是笑道:“老婆,还是你说的对,咱们家的房子确实小了点,将来有了孩子更加没地方了,我听说新华美开发了个山景翠苑,这个月底就要发售了,要不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干脆买幢别墅,自带独立车库的那种。”
    蒋淑云暗暗舒了一口气,笑道:“哟,王部长现在是大款了呀,开口就是别墅,还要自带独立车库,你车子在哪儿?”
    王希耀嘿嘿笑道:“车子还不是小事一桩,想买随时可以买,一幢别墅一辆好车,等这些都办好了,咱们就生个孩子,老婆,你说好不好?”
    蒋淑云说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山景翠苑,好像在路水吧,是不是太远了点?”
    王希耀笑道:“有了汽车还怕远啊,关键是那儿靠着仙子山,周围的空气环境好,价格也不太贵,你看电视上的那些老外,有钱人都是住在郊区的。”
    蒋淑云笑道:“先看看再说吧,不过说好了,我可没钱,要买全部你掏钱。”
    王希耀笑道:“这是当然,你什么事都不用管,安心在家做你的王太太!”
    等到王希耀洗完了澡,擦干净了身体,从卫生间出来,就快到凌晨一点了,他爬上床的时候,蒋淑云正酣然入睡,可能是太过劳累,竟还微微打起了呼噜,王希耀的白酒本就喝的不少,后来再去夜总会,又灌了一肚子的红酒和啤酒,加之和璐璐耳鬓厮磨,犹如隔着靴子挠痒,早已是心猿意马、难以抑制,此刻见妻子一身的亵衣,似露还遮的躺在面前,更觉得欲火焚身,他扳过蒋淑云的身子,立时便要求欢,蒋淑云微闭着眼睛,使劲的在他伸向自己私处的手上拍了一下:“哎呀,别闹了,你看看都几点了,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王希耀腆着脸,凑到妻子的耳边,轻声笑道:“老婆,就一小会儿,很快的。”
    蒋淑云声音虽轻,口气却不容置疑:“你只管在外面喝了猫尿,回来倒放我不过,我这两天又是上海,又是路州的,忙得两眼发黑,你要再这样,我可睡沙发去了。”
    “哎,好吧,好吧!”王希耀无可奈何的躺了回去,心有不甘的望着天花板,而背身朝着他的蒋淑云,却是睁开了眼睛,良久,方才再度缓缓合上,睡了过去。
    上午,渡边正一的办公室里,王希耀端坐在沙发上,正做着工作上的汇报,渡边正一一边静听,一边倚着沙发的扶手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止住了王希耀,从茶几上取了烟放了一根到嘴里,含着说道:“供应商的事情,你不用事无巨细都跟我说,只要生产上不出乱子,我就可以不管,你自己作主就行了。”说着,他站起身来,将嘴里的香烟夹回到手指间,背了手踱了几步,又问:“那个杜慎行,这段时间怎么样了?”
    王希耀放下手里的文件,笑道:“杜慎行还不错,小伙子挺聪明的,办事也认真,就是性格稍微倔了点,跟下面的同事有点处不来,不过还好,我已经和他谈过了。”
    “跟同事处不来?”渡边正一扭头问道:“为什么和同事处不来?”
    王希耀笑道:“年轻人都是这样的,总想一步登天,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他将杜慎行如何安排郝庆莲单独负责环安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又道:“他这样做虽然没错,毕竟有违人情,也有偏颇公允的嫌疑,我是想工作上的安排,既要合符规定,也要注意同事们之间的和谐,郝姐是咱们这儿的老员工了,一来是个女的,二来上了点岁数,三来她在检验上干得久了,经验是最足的,把她调去负责环安,我觉得不太合适,再说环检科本来人手就少,单独安排一个人负责环安,不太现实,这些都是杜慎行考虑不到的地方。”
    渡边正一笑了笑,点头说道:“是啊,年轻人总想一步登天,他如果登了天,你这个部长就不好做了是不是?”王希耀一怔,刚要想解释,又见渡边正一一摆手,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说你这样处置不对,作为部门领导,以稳定为前提,顾全大局是对的,但是也不可过分打击积极性,杜慎行或许有点恃才傲物,思虑不周,这些都没有关系,怕得就是他四平八稳、不求进取,躺在科长的位置上睡大觉。”说着,他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他从技术开发部调到你的手下吗?”
    王希耀不知道该摇头还是该点头,竟犹豫着不知所措,渡边正一却不看他,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终于把手里的那根烟点了火,吸了一口说道:“以前赖长喜在供管部,你们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那时候你怎么不说和谐?希耀啊,我一直想找你谈一谈,今天正好是个机会,有些话我干脆和你挑明了说,你从进公司开始,就在供管部工作,供管部的职责,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可是你做了供管部部长以后,所采购的原料价格,不但没有摊低公司的生产成本,相反一路攀高,你不要以为,你每天来和我汇报这些东西,就能证明你为公司尽了心尽了力,你也不要以为,我不管这些就什么都不知道,为了原料成本的事情,总经理已经和我谈过两三次了,我是看在你替我办事还算忠心的份上,每次都帮你挡了回去,日本人不是傻子,你要是再不知道收敛,我就无能为力了。”
    渡边正一的一番话,直说的王希耀冷汗淋漓,他不是以为日本人是傻子,更不会以为渡边正一什么都不知道,而是长久以来,他在下头所做的一切行为,渡边正一都以默许认之,从不曾像今天这样义正词严的批评过自己,所谓大恶皆从小处来,也许正是渡边正一的这种默许,使得王希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胆子是越来越大,捞钱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起初尚且小心翼翼,若无十二万分的把握,绝不敢把钱往口袋里面塞,后来才发现,这些钱不拿白不拿,当然,拿了也不能白拿,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实乃天经地义,跟他勾搭连环的主要就是吴士宏,吴士宏经营XX苯,每月所得净利,一半是要存入他王希耀的银行账户,剩下的一半吴士宏还要启去行息、所得税以及种种杂项开支,其他一些类似生意,也基本上照此惯例,所以王希耀自己才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不是没有担心,也曾经想过要收敛,但是每次看到银行户头上的数字再添一笔时,又忍不住想,再等等吧,再等一段时间吧。
    渡边正一目光如炬,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又道:“杜慎行是个人才,我看人从来没有看错过,我把他调到你的手下,就是希望他能帮帮你,做出一点成绩来,你该放权的就要放,包括供应商、原料采购价格在内的所有流程,都要让他逐步熟悉起来,顺便告诉你,明年董事长就要来中国,一是来看看路州的园博会,二是要拍板电子产品生产线的上马,以后你那里的事情还很多,尽快把杜慎行培养起来,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王希耀连连点头,不敢多说一句话,渡边正一叹了口气,挥挥手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王希耀起身刚走到门口,渡边正一又道:“哦,对了,以后没什么事,不要总拉着杜慎行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
    “我知道了,副总经理,那我先走了。”王希耀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顺手将门轻轻的关上,走廊里一阵穿堂风吹来,他只觉得脑后凉飕飕的一片,低头细看时,前襟已被浑身的汗水浸得透湿。
    看着王希耀出了门,渡边正一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他闭起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这才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掐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窗外的大千世界,忽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他走过去看了一下电话号码,眉头微微一皱,按下了免提键。
    “正一君,你现在有时间吗?”电话是个女人打来的,清亮柔腻的日语听在耳里,让人全身每一根毛孔全都舒展开来。
    下午,会湘园二楼的房间里,王希耀和吴世宏一人端了一杯茶,坐在茶几的两端,听王希耀说完上午的情形,又见他愁眉不展,颇为苦恼,吴世宏不由得轻轻一笑,手里捻了一串紫檀的佛珠,不停的把玩,笑道:“老王啊,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一点小事就吓得魂不守舍,我看倒没什么,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花钱的事,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回头我来出份大的,你拿去送给渡边,也算哥哥我的一点心意,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
    王希耀苦笑着摇头,叹道:“我的老哥哥哎,你是不知道,我也没跟你说过,除了逢年过节送点礼,我每次送钱给他,他都不肯收的,渡边这个人性子怪的很,想要拿钱镇住他,是不用指望了,不过也可以理解,他一年的工资就是两百多万,哪里会在乎这些。”
    “噢?”天下还有不吃腥的猫,这让吴世宏始料未及,原本半倚在椅背上的他,顿时坐直了身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就弄不明白了,他既然不肯收钱,我们的这些事又瞒不过他,那他为什么要一直装糊涂呢?”
    王希耀想着摇摇头,抬眼看吴世宏,见吴世宏也在盯着他,便笑道:“你看我干什么,我哪儿知道为什么。”说着,他又叹道:“或许是因为我够忠心吧,不管怎么讲,我是他提拔起来的,到什么时候,也得向着他说话。”
    吴世宏连连摇头,觉得王希耀的理由太牵强,却又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一时间两个人都没了言语,各自沉思不已,过了半晌,吴世宏才缓缓说道:“既然把话说到这儿,看来这里头就没那么简单了,你刚才说杜慎行是渡边安排进来的人?”
    王希耀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问道:“老吴,你是说......”
    吴世宏盯着他,慢慢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不可掉以轻心啊,渡边如此看重杜慎行,一定有他的目的,把他培养起来取代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王希耀倒吸了一口冷气,把渡边正一所说的话,前后连贯起来一想,越想越觉得吴世宏分析的很有道理,忙问:“如果渡边真是这么想的,那我们该怎么办?”
    吴世宏捻着手里的佛珠,说道:“且不管渡边是什么主意,这个杜慎行你必须要除掉,留他在供管部里,你是卧榻之旁有人睡,寝食难安啊,如果让他得了逞,你我赚不赚钱倒在其次,就怕会被秋后算账!”
    直到此刻,王希耀才真正感到威胁的来临,不禁打了个寒栗,他明白秋后算账将会意味着什么,自己和吴世宏以及其他方面的往来,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蛛丝马迹留下,若被拿实了证据,这就是商业犯罪,是要坐牢的,想着他坐不住了,起身在屋子里面来回的不停走动,吴世宏皱了皱眉头,忽的笑道:“老王,你就别转悠了,我的头都快被你转晕了,你不用太着急,虽说这个杜慎行很棘手,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嘛。”
    王希耀站住了脚,俯身问道:“那你说个办法,怎么把他弄走?”
    吴世宏嘿嘿笑道:“办法当然有,只不过你我不能出面。”
    王希耀不耐烦的又问:“你直说好了,让谁出面?”
    吴世宏用手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一尊貔貅,王希耀循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在貔貅的肚子前面,有一枚巴掌大小,刻着招财进宝四个字的圆形方孔钱,他还是没有领会,吴世宏凑到他的耳边窃窃私语,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王希耀听着便笑出了声来。
    第二十九章:睹真颜林凡偿心债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间的缝隙,串起七彩的霓虹,新鲜空气夹杂着晨曦的味道,虽然依旧有着一丝燥热,但比起午间的烈日炎炎,已是清凉怡人了许多。杜慎行的脖子间搭着汗巾,耳里塞着耳机,穿了一身运动短装,沿着路牙边的小道跑步,这是他一直保持下来的习惯,无论数九还是三伏,每天早上跑出一身汗,再回家冲个澡,一整天都能保持精神充沛。
    耳机里正在播报着早间新闻,忽然音乐铃声响起,这么早打电话进来的,除了李倩也不会再有别人了,杜慎行直接摁下了线控,笑道:“美女,起床了?”
    “哦,慎行吗?是我,林凡!”耳机里确实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却不是李倩,杜慎行打了个激灵,放缓了脚步,然后停了下来,迟疑的问道:“你是......大嫂?对不起,我以为是......是我一个朋友呢。”
    电话里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杜慎言的前妻林凡,自从她和杜慎言离婚之后,已经很少再与杜家的人有什么联系了,就连她的电话号码,也被杜慎行删去了,只是在这突然之间,他还是按照以前的称呼,没能及时改过口来。
    “嗯,是我。”林凡的口气有点不太自然:“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见个面。”
    “现在?”杜慎行说道:“这么早?我还在跑步呢。”
    林凡顿了一顿,说道:“我的时间不太方便,电视台要录节目,所以只有现在才有空,你在什么地方,我开车过去找你,就一会儿工夫,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杜慎行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我八点半钟上班,在这之前都可以的,玉带路你认识吗?就在西埠区......”
    林凡答道:“玉带路我认识的。”
    杜慎行说道:“嗯,玉带路和吴井路的路口,有一家生煎包子店,我现在过去吃早饭,你来了就到那里找我。”
    挂断电话,杜慎行默默拽下耳机,暗自忖度林凡来寻自己的用意,按照他的心思,他实在不愿意再与这个女人有所往来,当初大哥杜慎言和林凡热恋之际,他虽然没有公开反对,但内心的想法和父亲杜禀实一致的,自古红颜多薄命,自古红颜也多祸水,一个普通百姓,娶一个太漂亮的女人,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杜慎行用汗巾擦了擦脖子,吁了口气,转身便往回跑,生煎包子店的门前,和往常一样热闹,简陋的门店里外,一共放了大小不等的七八张桌椅,早已是人挨着人座无虚席,杜慎行虽然刚搬来不久,因他单身一人,早上懒得自己开伙,每天都是在这家小店里,胡乱吃些再去上班,所以老板和老板娘都和他混得熟了,见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老板娘赶紧将一个客人腾出来的地儿抹擦干净,招呼着笑道:“大帅哥,这边坐,今天吃点什么?”
    杜慎行坐下笑道:“一碗馄饨,两个包子!”旁边有两个站着等了半天的客人,立时便叫唤了起来:“老板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没个先来后到。”老板娘陪着笑脸:“哎哟,不好意思,我没瞧见啊,对不起,对不起,一会儿就有地方了。”两个客人虽是生气,但见老板娘颇具姿色,顾目流盼间倒也风韵犹存,便又笑了,拿她打趣道:“老板娘,你是见到帅哥来了,才装作没瞧见的吧,小心老板还在后头呢。”正站在煎锅前,煎着包子的老板听见了他们说笑,对那二人笑道:“你们别不服气,这人长得帅呀,就是讨女人喜欢,哪像我们这些大老粗,拼了命干活挣钱,回家女人还不待见!”老板娘是极伶俐的生意人,玩笑话见得多了,笑着回道:“这个没法子,要怪呀,就怪你的爹妈去,谁让他们生你的时候,没事先打个草稿呢。”众人顿时笑成了一条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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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23 12:17:02  更:2021-09-23 12: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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