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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齐鲁英雄传[第2页]

作者:胡语A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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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赐之物,抚髯微笑,脸上充满自豪。 海边,田横正在送别彭越。 田横当着彭越随从等人面,大声地:”贤弟,不是大哥不肯效力汉王,实在是当日俺烹了汉王使臣郦生,已经大大得罪汉王,眼下,郦生的胞弟郦商又是汉王身边重臣,俺若归顺汉王,即使汉王不介意,郦商还能放过俺吗?还望贤弟替愚兄在汉王面前多美言几句,还是那句老话,只要他善待齐国百姓,俺田横愿终老海上,永不踏上中原一寸土地。” 彭越点头:“好,大哥,俺一定替你把话捎到了,俺走了,大哥多保重。” 彭越上船,船只起锚而去。 田横和众门客站在海边向船只挥手,船只渐渐远去。田横望着远去船只沉思,许负指着远处天际片片如鱼鳞般舒卷堆积的云彩,对田横说道:“大王,俗云‘天上鱼鳞天,不雨也风颠’,如此天像,预兆旬日内恐有大风雨来袭啊,大王可要小心提防着点!”田横指着海边巨石:“先生,你看,这块石头在此屹立亿万斯年,不知经过多少风雨,可是至今岿然不动,何以故?唯核硬耳,有此硬核,再大的风雨,能奈其何?俺田横别无长处,这硬骨头吗,哼哼,倒也还有两根,区区风雨,何足惧哉?”实际上许负与田横的这一问一答都内含双关。所谓风雨之说既指自然之风雨,也暗指彭越去后刘邦绝不会善罢甘休,田横即将面临的人事之风雨。而田横以磐石自比,表明与风雨相抗的决心,身边门客都是英雄之士,岂会不明白二人言中之意。个个心中暗挑大指,无不佩服田横的胆气。
    待续
    洛阳南宫,金鸾殿上: “砰”一只酒觥被掷于地。刘邦怒容满面地站起身来:“好哇,以前只听说有两人不吃周粟而死,现在竟有五百人不食我汉粟,想干什么,造反吗?什么郦商,郦商的,全是借口。姜田岛,田横这帮人真想负岛顽抗吗?老子能取天下,就不信碾不碎这小小的姜田岛?”刘邦盛气凌人地逼视着彭越:“梁王,你究竟把朕的话带到了没有,不会是与你大哥合谋造朕的反吧……”彭越跪在地上额头汗珠涔涔而下,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微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谋反。微臣把陛下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给齐王横,可他确实担心与信成君(郦商)有杀兄之仇不好同朝共事,所以不敢前来。还望陛下明鉴。”。 刘邦:“哼,这种骗三岁孩童的鬼话,亏你还信。”刘邦:“舞阳侯……”樊哙上前:“臣在。” 刘邦:“你再带人去,这回可得把田横给朕拿来。” 樊哙:“臣遵旨。”樊哙正要转身出去,张良在旁拉了拉刘邦的衣角。刘邦转身看了一眼张良:“子房,先生有何高见哪?”张良:“陛下,要让田横等人归顺,眼下还不到动粗的时机,还是先礼后兵为好。”刘邦:“先生,如何个先礼后兵法?”张良:“田横等要是一说而至,那也不值得陛下如此看重了。陛下要让齐王横归顺,必须让他们看到陛下的诚意,一请不来,陛下可以二请、三请嘛。眼下天下初定,需要大批能人志士来辅佐陛下安邦治国。陛下要通过请齐王横这件事,让天下英才看到陛下求贤若渴的诚意,海纳百川的胸怀,就像当年燕昭王搭黄金台,千金买千里马的马骨一样,买马骨尚费千金,何愁千里马不至。陛下如今要让人才主动聚集到陛下阙下,唯陛下所用,就要让天下人看到陛下千金买马骨的诚意。倘若轻动武力,不仅田横等人请不来,就是天下英雄见此也会寒心,说陛下量窄而退避三舍的。”刘邦听着张良这一番话,不住频频点头:“哎呀,还是先生看得深远啊,若不是先生教朕,险些坏了朕的大事!”刘邦:“子房先生,那你说,如何做到让田横等看到朕的诚意?难道让朕亲自跑到那岛上请他?”张良摇头:“那倒也不必。还是再派人去请吧。”刘邦摸着唇边的髭须道:“先生,你看派誰去好呢?”此时在一旁侍立的谋士陈平忽然开口道:“陛下,依微臣看派此人去较为合适……”刘邦回头看了陈平一眼:“先生说得是谁?”陈平附在刘邦耳边说了几句,然后退后一步:“陛下,此人如何?” 刘邦思索片刻,连连点头:“好主意,就让此人带着朕的圣旨去请他,体现朕的诚意,看他还有何借口?倘若他再不肯来,就是他无礼而失信于朕,到时再用兵,天下人就不会说朕无容人之量了。” 张良在旁笑道:“陛下,微臣斗胆猜一下曲逆侯(陈平封号)推荐人选……”刘邦笑望着张良:“先生请说。”张良用手指蘸酒,在刘邦面前几案上写了一个字,抬头说道:“可是此人?”刘邦点头道:“什么也瞒不过子房。先生你看派此人前去如何?”张良点头道:“极好,也是微臣心目中不二人选哪。派此人前去说降,既体现大王诚意,又杜绝田横推辞口实,彼若拒绝,理亏在彼,理直在我,到时用兵就可塞天下人悠悠之口。妙!”君臣三人拊掌而笑。
    待续
    深夜时分,星月无光,漆黑如墨,暴风雨如期而至。姜田岛上田横在茅屋中正在熟睡。七八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从院落外越篱而入,蹑手蹑脚地向田横居室靠近。将近门口之时被院中当夜值守的傅义发现,傅义大喝一声:“是谁?”上前拦阻。那些黑衣人并不答话,持刀前冲。傅义拔出佩剑,挡在田横门前一边呼喊一边与黑衣人展开搏杀。风雨声、兵刃撞击声、呼喊声,终于惊醒屋内熟睡的田横。田横翻身从榻上一跃而起,从墙上取下佩剑,来到门外,电闪雷鸣中黑衣人见田横出来,立刻有几个人向田横扑来。田横挥剑砍倒当先一人,另一黑衣人从背后持刀刺向田横后心,眼见刀刃堪堪就要刺入,突然一柄剑尖从黑衣人后心贯入前胸,黑衣人闷哼一声倒下。田横回头看时,只见司杰正从黑衣人身上拔出长剑。原来,隔壁屋内司杰在睡梦中被屋外打杀声惊醒,拔剑冲出屋来,加入战团,在千钧一发之际,刺死偷袭田横的刺客。此时,傅义那边也已砍到两三名刺客,剩余几名刺客见同伙死伤过半,知道今夜偷袭已不能得手,互相打个唿哨,转身窜出院外,刹那间隐没在黑夜风雨之中。傅义持剑欲追出,田横叫道:“傅义君,黑暗中恐有埋伏不要追,”傅义气呼呼地回到院中:“妈的,便宜了这几个兔崽子。”这时,其他屋内的一些门客也已出来。有人上前去揭开死在地上的几个刺客脸上面罩,似乎曾在岛上见过个别面孔。田横让大家到屋内商议此事。傅义骂道:“不用说,肯定是刘邦老儿看劝降不成,派人收买岛上刺客来刺杀大王。”计叟沉吟道:“如是这样,大王在此还是不安全,是否另找海岛居住。”傅义拔剑在手:“大王,明天把岛上的人集中起来,杀几个人,逼他们把刺客交出来就是。”田横摆手:“傅义君万不可如此,俺们落难来此,岛上百姓对俺们不薄,岂可因几个刺客妄杀无辜。”智伯道:“大王,还是不要忙着声张,暗中查访为好。”田横点头:“智伯君说得对,此事眼下不易张扬,暗里详查便是。”田横转身朝在旁默不作声的司杰望去:“司杰君,你幼时曾在岛上住过,对岛上情况比较熟悉,你对此事有何见解?”司杰叉手施礼:“禀大王,事出突然,必有因由,在未明真相之前,属下不敢妄言,只是恳请大王在查明真相之前,不可滥杀无辜。”田横点头:“司杰君所言极是,那就委托司杰君负责查明此事,你看如何?”其实,夜刺田横的事一发生,当司杰看到那几个死去刺客的面容时,就已大体上猜到事情的真相。因为那几个刺客司杰依稀认得,都是岛上姜氏族人。肯定是为报田氏夺齐之世仇而来刺杀田横。他心里明白,田横之所以要把调查事情真相的任务交给他,一是因为他对岛情熟悉,便于查询;二也有试探之意,看他是否与此事有什么瓜葛。因为毕竟这是他儿时故地。姜田岛上,居民大都为姜氏或田氏,而他出身此岛,却姓司,不由不让人起疑心。司杰心里明白田横一定会有此疑问,他除非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就必须拿出圆满的解释才行。为此,他可以借助调查此事,从中找出转圜的办法以打消田横的疑心。想到此处,司杰迟疑片刻,点头道:“属下领命。”待众人离去之后,田横在屋内从怀中拿出一条断裂的竹简,那竹简上八个带着血迹的刀刻篆字映入眼帘:“姜氏复齐,至死方休”。这个竹简正是妻子姜氏临终前交到他手上的。田横默默念道“姜田岛、姜田岛……,快两百年了,这姜氏复齐之心未泯,难道真的不能容我田氏吗?”想到这里,田横背上不觉起了一层寒意。
    自接受田横交办的查访刺客任务之后,其实司杰内心早有打算,他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岛上姜氏族人所为。只要盯住其族人头目就能查明真相。因此他把目光紧紧地放在姜氏族公姜廉身上。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这天傍晚天一擦黑,他就发现姜廉带着两个人,提着篮子,往村子的后山走去,司杰暗中尾随,眼见姜廉带着随从走入半山密林深处的一个山洞中,让一个随从在洞口望风,另一随从提着篮子进洞。司杰慢慢隐藏着身子,接近洞口,趁望风人不备,将其击倒,随即潜入洞中。只见这山洞洞口不甚大,洞内却颇为宽大曲折。只见姜廉与随从打着火把前行,司杰尾随姜廉与随从身后,来到一宽敞处,有几个人正在火堆旁烤火说话。见姜廉到此,几个人站起身子向姜廉打招呼:“族公来啦。”姜廉让随从放下篮子,指着篮子说道:“快趁热吃吧,叫人给你们包了一些 了点粟米粥,过几天就可出去了。”那几个汉字一拥而上,迫不及待地揭开篮子上的布巾,伸手抓起包子狼吞虎咽般地大嚼,想必已是饿坏了。其中有一个汉子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口中含混不清地问姜廉:“族公,外边情形如何,风声紧吗?”姜廉摇头道:“不妨事,这两日田横是有派人来村子里探访,但村中族人都已被吩咐过,人人嘴巴都严紧得很,并未泄露半点风声,田横的人并没有查到什么就走了。估计再有个三五天风头就过去了,到时你们就可下山回去,俺们另找机会行事便了。”一个汉子伸出大指赞道:“还是族公想得周全。”话音未落,只听不远处有一声音冷冷传来:“你们想的挺美,以为暗中行刺,别人就不知道吗?”这个声音虽然不大,但在洞中诸人耳中,却不啻惊雷贯耳,众人纷纷跳起,拔出刀剑,惊恐地朝发声处望去。一个汉子惊叫道:“是谁?”黑暗中山洞石壁后面走出一蒙面人。几个汉子拔刀欲扑上前去,姜廉摆手:“且慢。”蒙面人来到火堆近前,朝姜廉拱手道:“三叔,多年不见,一向安好?”姜廉迟疑地看着蒙面客:“壮士是谁?为何对俺如此称呼?’”蒙面人摘下面罩:“三叔,你不认识我了吗?”姜廉惊疑不定地仔细打量对方,只见来人约二十左右,尽管洞中光线阴暗,但在火光烛照之下,还是可以看清来人面貌表情。只见来人眉清目秀,相貌英俊,只是神情冷峻,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姜廉拱手道:“壮士,恕在下眼拙,敢问壮士尊姓大名?”蒙面人:“三叔,还记得当年的六妮子吗?”姜廉走到蒙面人眼前仔细辨认,突然退后一步,指着对方:“你,你是六妮子!姜平! 你怎会到得此处?”原来,司杰幼时刚出生没多久就被父亲送到岛上托付给兄弟姜礼及姜廉家中抚养。幼时常在两家中嬉戏玩耍,后来稍大时被姐姐田横之妻姜氏接到临淄生活,并安插到田横身边。然而,“女大十八变”加之司杰又是女扮男装,所以姜廉一时无法辨认。待到司杰说出儿时昵称,姜廉才依稀认出姜平模样,他也知道姜平在田横府中卧底,只是一直没有取得联系而已。眼前见姜平自露身份,姜廉自然喜出望外,他以为,有姜平这个田横身边的‘自己人’,今后再刺杀田横就会易如反掌。姜廉上前一步抓住司杰的手,高兴地说道:“姜平啊,你二叔和你姐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俺们都失去了亲人。这回好了,老天爷把姓田的给送到家门口来了,你也回到岛上,俺们姜氏一族报仇有指望了。”司杰抽出手来退后一步,冷冷地说道:“三叔,这个仇不能报,我来到这里,就是要阻止你们报仇的。”姜廉吃惊道:“姜平,你说什么?你难道忘了俺们姜氏祖训,忘了你二叔和你姐姐怎么死的?你难道不想俺们姜氏一门报仇雪恨吗?”司杰沉静地:“三叔,二叔是死在韩信手上,姐姐是自尽的,与田横无关,不能把账算在田横头上。”姜廉:“怎么与田横无关,如果他们不是为了夺回俺们姜氏齐国江山,他们如何会死?”司杰摇头:“三叔,你错了。二叔、俺姐,还有俺们姜氏族人的复国之梦都错了……”姜廉惊愕地看着司杰:“你,你说什么?你竟然敢说俺们姜氏十几代人恢复祖先基业的努力都是错的吗?你真是俺姜氏不肖子孙,死后如何去见你姐姐,如何去见俺姜氏列祖列宗?!”司杰点头道:“三叔,你说得对,俺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一直在为姜氏复齐尽力。韩信三十万汉军就是俺给引进齐国的。但后来的事,和姐姐临死之前所说的话,使俺明白了俺们十几代人的姜氏复国之举完全谬误,没有必要为此去做无谓的牺牲。”姜廉:“你姐姐临终前对你说什么了?”司杰:“姐姐临终前对姐夫田横说她错了,她说其实齐国江山姓姜姓田并不重要,只要齐国百姓能安居乐业,安享太平,谁做齐国君王都可以。我也是听了姐姐临终之言,才慢慢悟出这个道理。三叔,难道姐姐说错了吗?”
    姜廉听到这里不由得怒道:“六妮子,你和你姐姐都被姓田的给整迷糊了,竟然敢违背祖训,背叛祖先,俺今日要动用家法,替祖宗先除去你这种不肖之子,再找姓田的报仇……”说到这里,姜廉朝周围一使眼色,那几个汉子,拔出刀剑就要上前动手。司杰退后一步,拔出佩剑:“且慢。三叔,你今日想杀我可以,但如果想再去害俺姐夫却万万不能,除非你从俺尸体上踏过去。”姜廉冷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死心塌地的要为你姐夫殉葬了。”姜廉一挥手:“上!”几个汉子扑上来,刀剑并举,朝司杰砍去。正在此时,一道剑光如闪电般从众人眼前划过,霎时间那几个汉子的刀剑都被格挡开来,有的还被划为两截。众人惊诧间,一中年男子挺身岸然站在众人面前。只见这中年男子手持青虹宝剑,颊下三柳墨髯轻拂,眉心一颗黑痣在火光中微微耸动,两眼如电般扫视着众人,沉静如水,不动如山,虽无只言片语,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司杰回头一看惊叫道:“大王,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田横。原来他自从与司杰拜谒过姜氏祠堂之后,对司杰的真实身份就产生疑问。此岛乃姜氏族人世居之地,与田氏的积怨也年深日久。刺客事件发生之后,田横已经猜测到有可能是岛上姜氏族人所为。他之所以将查询刺客的任务交给司杰,既是利用司杰对岛上情况熟悉利于查明真相,也是对司杰的考察。司杰跟随他多年,屡次为他出生入死,他不相信司杰会背叛他,但也要搞清楚司杰的真实身份后才能更放心地与之相处。所以,司杰在查询刺客事件期间,田横都派人监视司杰的一举一动。今晚司杰一上山,田横就得到禀报,随后跟到洞中。司杰与姜廉的对话,田横听得一清二楚,他既已经明了司杰的真实身份,也为司杰对自己的忠心感到欣慰。当他看到姜廉等人企图杀害司杰灭口时,在关键时刻,出手制止。(P91)
    田横与姜廉等人对望一阵后,竟然蔼然一笑,然后朝司杰摆摆手:“司杰君,你且退下,容俺与你三叔谈谈。”田横双手背在身后平静地望着姜廉:“姜廉君,我知道你是此岛姜氏一门的族长,也知道你们姜氏一族两百年来一直处心积虑地想除掉俺田氏复你姜氏齐国。如今俺田横来了,就在你面前,你如果想杀我,就请动手,俺绝不还手。”姜廉万万没想到田横今晚会孤身一人到此,也想不到田横会如此平静地站在这里任凭处置。姜廉狐疑地看着田横,望望他的身后,确信只有他一人之后。姜廉上前一步,盯着田横,冷冷一笑:“好,早就听说楚霸王赞田横君是一条国士无双的好汉,今晚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现在不请自来,孤身犯险,难道真不怕俺把你杀了,给俺姜氏一门报仇吗?”田横微笑道:“姜廉君,你前日派人刺杀俺之后,俺手下有人建议要找你们姜氏族人问罪,杀几个人追问凶手。俺阻止了他们。姜廉君,你我不管是姓姜还是姓田,都是齐国人,几百年来俺齐国人流血流得够多的了,如今咱田横不想再让俺齐国人自相残杀。”姜廉闻言肃然道:“田横君,我与你个人之间并无恩怨,俺也很钦佩你的为人,不是俺姜廉要杀你,实在是俺姜氏复齐的祖训不敢违背。”田横从怀中拿出那条断裂的竹简,拼接在一起,递到姜廉眼前缓缓念道:‘姜氏复齐,至死方休‘’是这条祖训吗?”姜廉接过那条竹简,看着那沾着斑斑血迹的八个篆字点头道:“正是。”田横从姜廉手上拿回竹简,抚摸着竹简上的血迹,眼中微微流下泪来:“姜廉君,为了这八个字,俺夫人姜氏死了,这竹简上的血迹就是俺夫人姜氏留下的心血。为了这八个字,你们姜氏一门流了多少血,俺们齐国人流了多少血!说真的,这齐国江山,姓姜还是姓齐,真就那么要紧吗?不错,俺田氏氏从你们姜氏手中得到了齐国,但是,你们姜氏先祖太公不也是从他人手中得来的齐国吗?国之兴替,天运使然,但国之百姓山河土地却是代代相传,永续不变。其实黎庶百姓才不管齐国江山姓姜还是姓田,只要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跟谁走,几百年来,田氏君王对齐国百姓一直不错,百姓也很拥护田氏,没有谁想回到姜氏齐国,所以,你们姜氏一心复齐的想法从根本上就是错的。为了复国,你们姜氏不惜引狼入室,带领韩信汉军30万入齐,灭了俺齐国,成了俺们齐国的千古罪人。如今天下一姓,都姓刘了,齐国已经不存在了,就是杀了俺田横,你们姜氏也难以复国,难道不是这个理吗?”田横此番话发自肺腑,入情入理,姜廉听得是羞愧无言。他从田横手中又拿回竹简。仔细看了一会儿,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姜氏复齐至死方休’那八个字,突然将竹简扔进篝火,仰天大叫道:“罢了!罢了!俺姜氏一门既然复齐无望,灭齐有罪,对不起列祖列宗,俺们活着还有什么指望……”姜廉说到此处,突然从腰间拔出佩剑,朝脖子一横,就要挥剑自刎,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田横伸指弹出,荡开长剑,抓住姜廉手腕:“姜廉君,不可如此。君若轻生,奈姜氏何?”那几个汉子扑过来,抱住姜廉的身体,哭叫道:“族公,你要是去了,叫俺们咋办?”姜廉长叹一声,低头看着众人,又看看田横,突然向田横跪倒,行君臣跪拜大礼,开口叫道:“大王,俺齐国姜氏,再也不与大王作对,永不复齐了……”
    ……”姜廉这将祖训竹简抛入火中,同时冲着田横一喊“大王”二字,意味着从此齐国姜氏贵族集团正式放弃了延续近两百年的复国梦想,承认了田氏代齐的合法地位。这固然是一种无力回天迫不得已对现实的承认,也是被田横的人格力量所感召。田横急忙趋前弯腰扶起姜廉,诚恳地:“姜廉君,快快请起。齐国从来就是既姓田也姓姜,俺姜田两姓本是一家,俺田横如今走投无路,寄居贵岛,承蒙不弃,收留俺等,俺田横代表手下人,要感谢你等的收容呢。”姜廉站起:“大王,您是齐国之君,此岛乃齐国之土,俺等是齐国之民,大王到此,就是主人在自家土地上歇脚,有何‘寄居’一说……”姜廉转头对几个汉子吩咐道:“姜海、姜土,大王到岛上数日了,俺们做小民的还没有给大王敬奉过酒食,太不成体统了。你们几个,明天宰牛杀羊,下海捞些鲍鱼、海参、大对虾,到山上采写蘑菇、松茸金针、木耳等山货,俺们要请大王尝尝我们岛上最好的山珍海味。”那几个黑衣汉子齐声应承,欢欣鼓舞地从地上站起,转身欲向洞外走去。田横挥手:“且慢……”姜廉等不解地望着田横:“大王,您还有何吩咐?”田横朝姜廉拱手:“姜廉君,在下还有一请,不知姜廉君允否?”姜廉:“大王有何旨意尽管吩咐,草民等尊旨照办就是。”田横说道:“姜廉君,平日你等与岛上田氏家族可有来往?”姜廉:“禀大王,平常我姜姓与岛上田姓一族确实鲜有往来,反而不时为一些田产土地等倒有些冲突。”田横笑道:“姜廉君,俺倒想借此与贵族相聚机会,办个姜田宗亲联姻大会。请岛上田氏族人一同前来聚聚如何?本来嘛,你姜姓女子就是俺田家媳妇,俺田家男子也是你姜家女婿,两姓原本就是一家人。所以搞个宗亲联姻大会也是应该的嘛。我一定让岛上田氏族人尊重你们姜氏族人,两家世世代代永结盟好。至于所花费用,由俺一体承担就是。”姜廉闻言心中也是高兴。近两百年来,岛上姜田两姓纷争不断,岛上田氏族人借姜氏没落之际,常欺负姜氏,如今能借田横之手,弥合族争,对姜田两家都是好事。想到此处他不觉佩服田横心胸博大。急忙跪倒:“大王所言极是,草民遵旨就是,只是费用……”田横挥手道:“姜廉君,不必说了,还是按照俺所言去做就是。从此之后,岛上姜田两姓就是一家人,要和睦相处,不要再生嫌隙。”姜廉叩拜:“草民遵旨,这就去筹办”姜廉领手下人出洞而去。田横与司杰走出山洞,此时洞外满天星斗,如雷的涛声从海上滚滚而来。田横望着姜廉等人下山的火把,突然对身边的司杰开口说道:“司杰君,哦,不,该叫你姜平君了,你现在可以跟着姜廉他们回去,回到你的家族中去了。”司杰闻言大惊失色,急忙跪下,朝田横哭拜道:“大王,您要赶俺走吗?属下俺是有罪,俺对不起您,俺姜氏一门也都对不起您,但姐姐临终前交代属下要一辈子好好服侍大王,姐姐遗命,姜平决不敢违背,大王如今要赶俺离开大王,属下唯有以死赎罪了。”司杰说罢,立即拔剑自刎。田横急忙拦住,双手搀住司杰,将他扶起:“姜平君,万万不可如此,你何罪之有,姜氏一门说到底也无甚过错。就是我田横若生在姜氏门中,也会如此行事。真正错的是这个世道人心,岂能怪罪于一门一姓。”司杰哽咽道:“大王海量,姜平刻骨铭心无一日难忘。”田横沉思道:“姜平君,今晚之事你不要对他人说起,你还是依照你原来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如今后有机会,我自会给你安排一个好的去处。”姜平:“大王,您还信得过属下吗?”田横笑道:“姜平君,你姐姐虽然不在了,但只要你还认俺这个姐夫,俺田横与你还是一家人啊。”姜平热泪盈眶,叫了一声:“姐夫……”再也说不出话来。田横笑道:“好,叫得好,只是暂时人前不可乱叫,以免暴露行藏。”姜平破涕为笑,娇嗔道:“姐夫,小妹遵命就是。”田横微微一笑,把手伸向姜平,姜平娇羞一笑
    田横微微一笑,把手伸向姜平,姜平娇羞一笑,二人双手互握,向山下走去…… 两日后,田横在岛上果然举办了姜田两姓宗亲联姻大会。会上,由田横亲自做媒,当场指证了姜田两家数对男女青年婚约。同时田横还协调处理了姜田两姓百年以来在岛上有关山林田土的争端纠纷,大家见田横处事公正,毫无偏袒本姓之私心,俱皆拜伏。由此姜田两姓歃血为盟折箭为誓,互换盟约,宣布两姓世世代代永结盟好。田横见此心下宽慰,拿出带到岛上的金银布帛分赐给众人,姜田两家族人无不欢呼雀跃,山呼万岁。当日田横与与众人对酒当歌,尽欢而散。 大海,夕阳,数只小舟在海上撒网捕鱼。 田横站在船头,司、傅等人在搬浆操舵,田横抖手撒出一片鱼网。 鱼网渐渐没入海中,少顷,田横提起鱼网,网中一些鱼虾在蹦跳,傅义高兴地:“大王,今天可逮了不少了。” 司杰抬头望望天:“大王,时辰不早了,要起风了,俺们回吧。”田横点头答应。 傅义突然手指远处,高声叫道:“大王,你看。” 田横抬头望去,夕阳里远处一艘大船乘风破浪而来,船桅上的杏黄旗迎风飘扬,被夕阳染得血红。 田横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么?” 傅义:“是彭相国又来了吗?” 田横略一沉思,挥挥手:“走,靠上去看看。” 小船飞快地向大船划去。 大船上已发现小船划来,大船放下锚索,定住船身。 小船来到大船底下,傅义就要上去,田横拦住他:“慢着,你等在此等候,俺上去看看。”傅义着急地:“大王,你不能上,俺上去。” 田横朝他摆摆手,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跃上大船船头,船头上众侍卫大吃一惊,紧张地握刃拔剑盯着来人。 田横立在船舷之上,双手抄在身后,强劲的海风吹来,将他身上的袍袖吹得猎猎作响,田横任凭船身上下起伏,依然好整以暇地立在船头。 一侍卫上前喝问:“什么人,胆敢冒犯天使大大。” 田横仰首向天,并不回答。 那侍卫拔出长剑,扑上去挥剑就砍:“给我下去。” 田横大袖舒卷:“好,下去就下去。” 侍卫尚未明白过来,已被田横送入海中。 小船上众人一起喝采。 大船上众侍卫大惊失色,正待一拥上前。 船舱内有人轻咳一声:“大胆,给我住手,休得无礼。”众卫士闻声止步,诺诺而退。 中舱帘子一挑,一清癯老者身着华服从舱内缓步而出。 田横冷冷地望着他。 老者趋步至田横跟前,向田横行君臣大礼:“齐王在上,小臣郦商奉天子之命前来拜谒大王。” 田横一听对方名字不由一惊。 田横跃下船舷,朝郦商施礼道:“原来是信成君到此,倒是有失远迎了。” 郦商起身:“不敢当,不敢当,请,请大王移步到舱中说话。” 田横缓步向舱内走去。 舱内,二人分宾主落座。郦商命人献上茶来。田横:“郦大人远道而来,必有所教,田横敢问其详?” 郦商轻咳一声,站起身子,转身从身后箱内取出一黄布包裹之物,递给田横:“大王请过目。” 田横接过包裹,解开黄布,眼前现出一锦匣,打开锦匣,眼前蓦然一亮,一只黄金打就,错以宝石的精美王冠赫然卧于匣中。 田横沉静如常,不露丝毫声色,只望了一眼,就将匣子置于一旁。 郦商颇为失望:“大王,这是天子特地赐给大王的冕旒王冠,小臣来,就是奉天子之命,特来请大王前去洛阳。只要大王肯去洛阳,不仅不失齐国王位之尊,小臣也会被派到大王身边为相伺候大王。另外大王身边的人,也可人人封侯,赏金千两。况且,天子身边的王侯公卿人人久慕大王威仪,常怀渴想,都愿与大王亲近,决没有敢和大王为难之人。天子之所以派小臣来,就是为了表明天子的诚意,大王尽可宽心前去。” 田横微微一笑:“汉王的好意俺心领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件东西么……”田横指指匣子,“还请先生带回去,田横实不敢受。” 郦商呐呐:“这……这……” 田横站起身,向郦商一拱手,向舱外走去。 郦商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田横边走边说:“先生来意,俺已尽知,只是俺这荒岛野地,不堪先生歇足,今晚还请先生在船上委屈一夜好了。” 郦商目瞪口呆地:“这……这……大王请留步,我们有话再商量。” 田横猛地驻足,转身盯住郦商,一字一句地:“不用再多说了,明日卯时,俺随你上洛阳去罢了。” 郦商喜出望外,失口道:“真的?……” 田横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到船头,纵身跃下小船。小船离开大船向岛上驶去。 小船上,田横望着天边的夕阳沉默不语。傅义急不可耐地:“大王,谁来了,是彭相国吗?” 田横摇头:“是郦商。” 司杰等吃惊:“怎么会是他?” 田横沉重地:“是啊,俺也没想到会是他来。” 计叟焦灼地:“大王,你怎么跟他说?” 田横摆摆手:“先回去再说吧。” 小船在夕阳中,一起一伏地向岛上划去。
    田横回到岛上,匆匆吃了几口饭。吩咐傅义道:“你去通知众人,今夜子时在东山口集合,俺有话对大家说。”傅义点头出门传话。田横随即对司杰说道:“司杰君,你曾经说过岛上西边有俺田氏宗祠,俺来此多日,一直没去拜谒。很是内疚,现饭后无事,你可领俺去看看。”司杰点头,领着田横朝田氏宗祠方向走去。约莫半个时辰,二人来到西山一小山顶上,此时天色已暗,星光之下,依稀见一宗祠隐于松柏之中,田横来到祠堂之前,只见门楣上方隐约四个大字“田氏宗祠”。田横让与司杰在祠堂外等候,自己步入祠堂大门,只见大堂之中烛光摇曳,供案之上分上中下三层摆放着数十个齐国田氏先祖灵位。上层居中只有一个牌位,供奉的是田氏赴齐始祖,乃是自公元前672年由陈国到齐国之第一代先祖田完敬仲;其下中间一层共有12个牌位,乃是自田完之后直至田和(齐太公)代姜氏而王齐之列代祖宗之牌位,共历12代凡286年;再其下第三层乃是田和代齐之后直到被秦始皇所灭的最后一位齐王田建(公元前240年)之历代祖先之牌位。共计八代,田氏王齐计享国171年。从田完逃难赴齐,到末代齐王田建被秦人饿死在桑林之间,先后历经20余代,计437年。这些列祖列宗,田横在临淄之时每年春秋两季都要杀牛宰羊,备齐牺牲之物,到临淄郊外祖庙中拜谒。然而自临淄被韩信破袭之后,至今已有两年时间没有拜祖祭庙了。田横心中一直引为恨事。没想到今夜在这海岛鱼村小小的山林之间竟能拜祖祭宗,面对祖先牌位,想到先祖创业之艰难,再看看如今齐国之灭亡,自己业已无力回天。田横自知今夜一旦辞庙而别,明日就得随郦商前去洛阳,此生恐再无机会祭祀祖先了。想到这里,一时间田横不觉心旌摇荡,无法自己。不禁泪湿襟袍,哭拜于地。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精美玉璧,贡献于牌位之前,并对列祖列宗牌位行三拜九叩之祭拜大礼,泣声祷告道:“列祖列宗在上,后世儿孙横不肖,未能续祖延宗,永飨庙食,横万死莫赎……”言及此处,田横早已泣不成声。田横哭拜已毕站起起身来走出庙外,寒冷的海风从北边吹来,田横不禁打了个寒颤。司杰迎上前来轻声问道:“大王,可要到山下村里歇息一下,喝点热水暖和暖和身子?”田横不答只是仰面望着天上的点点星光,仿佛田氏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他,在与他倾述着无穷心事……,田横内心一阵绞痛。他朝司杰摆摆手:“罢了,不用惊动他们了,俺们回去吧。”田横转身欲行,没走几步,发现司杰并未跟随。田横转头惊讶地望着司杰。只见司杰站在原地不动,突然摘下头盔,落下一头瀑布般地长发,扭扭身子突然又改口说道:“姐夫,明天你让我陪你一同去洛阳可好?”田横一凛,故意笑问道:“司杰君,你怎知道俺明日要去洛阳?”司杰悲声道:“姐夫不用瞒我,你今夜来此祭拜祖祠,待会儿又要去和属下们相会,分明是要辞别此地,远行出门。既要离岛,除了跟今天下午来此劝降的汉王使者郦商去洛阳,还能去哪儿?”田横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司杰君小小年纪却已看出他心中谋算。田横转身来到司杰跟前,定定地望着她那殷切的目光,那目光中包含着无限情怀。田横心头一时间涌上一股暖流。在这冷酷血腥的世界上,毕竟还有一个亲人在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痛惜自己,愿意跟随自己上天入地赴汤蹈火。这个小姨子虽说是姜门中人,但对自己比亲人还亲。妻子姜氏去世前后,她就一直跟随自己东奔西跑,不离不弃。妻子死后她对自己的衣食住行更是给予无微不至的关照。田横知道自己对她所负甚多,也时而从她偶尔流露的目光中读出她对自己的一往深情,然而世事多艰,田横平日无暇去考虑儿女情长之事,今夜此时,田横知道自己来日无多,面对司杰的请求,田横几乎无言以对。 田横上前伸手摸摸司杰的头发,拥她入怀,像哄小孩似的轻声说道:“六妮子,不是姐夫不想带你去,而是这次不能带你去,日后有机会姐夫再回来带你好吗?”司杰从田横怀中挣脱出来,怔怔地望着田横,她心里明白田横这是在哄她。但她清楚田横说一不二的性格,知道多说无益,她也明白田横此去洛阳必定九死一生,哪有什么‘日后’之说。司杰心中已经另有主意,不由装笑道:“姐夫说话可得算话。”田横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司杰还待说什么,田横岔开话题道:”俺们快走吧,傅义君他们还在等着呢。” 司杰无言,二人下山,回到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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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横回到岛上,匆匆吃了几口饭。吩咐傅义道:“你去通知众人,今夜子时在东山口集合,俺有话对大家说。”傅义点头出门传话。田横随即对司杰说道:“司杰君,你曾经说过岛上西边有俺田氏宗祠,俺来此多日,一直没去拜谒。很是内疚,现饭后无事,你可领俺去看看。”司杰点头,领着田横朝田氏宗祠方向走去。约莫半个时辰,二人来到西山一小山顶上,此时天色已暗,星光之下,依稀见一宗祠隐于松柏之中,田横来到祠堂之前,只见门楣上方隐约四个大字“田氏宗祠”。田横让与司杰在祠堂外等候,自己步入祠堂大门,只见大堂之中烛光摇曳,供案之上分上中下三层摆放着数十个齐国田氏先祖灵位。上层居中只有一个牌位,供奉的是田氏赴齐始祖,乃是自公元前672年由陈国到齐国之第一代先祖田完敬仲;其下中间一层共有12个牌位,乃是自田完之后直至田和(齐太公)代姜氏而王齐之列代祖宗之牌位,共历12代凡286年;再其下第三层乃是田和代齐之后直到被秦始皇所灭的最后一位齐王田建(公元前240年)之历代祖先之牌位。共计八代,田氏王齐计享国171年。从田完逃难赴齐,到末代齐王田建被秦人饿死在桑林之间,先后历经20余代,计437年。这些列祖列宗,田横在临淄之时每年春秋两季都要杀牛宰羊,备齐牺牲之物,到临淄郊外祖庙中拜谒。然而自临淄被韩信破袭之后,至今已有两年时间没有拜祖祭庙了。田横心中一直引为恨事。没想到今夜在这海岛鱼村小小的山林之间竟能拜祖祭宗,面对祖先牌位,想到先祖创业之艰难,再看看如今齐国之灭亡,自己业已无力回天。田横自知今夜一旦辞庙而别,明日就得随郦商前去洛阳,此生恐再无机会祭祀祖先了。想到这里,一时间田横不觉心旌摇荡,无法自己。不禁泪湿襟袍,哭拜于地。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精美玉璧,贡献于牌位之前,并对列祖列宗牌位行三拜九叩之祭拜大礼,泣声祷告道:“列祖列宗在上,后世儿孙横不肖,未能续祖延宗,永飨庙食,横万死莫赎……”言及此处,田横早已泣不成声。田横哭拜已毕站起起身来走出庙外,寒冷的海风从北边吹来,田横不禁打了个寒颤。司杰迎上前来轻声问道:“大王,可要到山下村里歇息一下,喝点热水暖和暖和身子?”田横不答只是仰面望着天上的点点星光,仿佛田氏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他,在与他倾述着无穷心事……,田横内心一阵绞痛。他朝司杰摆摆手:“罢了,不用惊动他们了,俺们回去吧。”田横转身欲行,没走几步,发现司杰并未跟随。田横转头惊讶地望着司杰。只见司杰站在原地不动,突然摘下头盔,落下一头瀑布般地长发,扭扭身子突然又改口说道:“姐夫,明天你让我陪你一同去洛阳可好?”田横一凛,故意笑问道:“司杰君,你怎知道俺明日要去洛阳?”司杰悲声道:“姐夫不用瞒我,你今夜来此祭拜祖祠,待会儿又要去和属下们相会,分明是要辞别此地,远行出门。既要离岛,除了跟今天下午来此劝降的汉王使者郦商去洛阳,还能去哪儿?”田横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司杰君小小年纪却已看出他心中谋算。田横转身来到司杰跟前,定定地望着她那殷切的目光,那目光中包含着无限情怀。田横心头一时间涌上一股暖流。在这冷酷血腥的世界上,毕竟还有一个亲人在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痛惜自己,愿意跟随自己上天入地赴汤蹈火。这个小姨子虽说是姜门中人,但对自己比亲人还亲。妻子姜氏去世前后,她就一直跟随自己东奔西跑,不离不弃。妻子死后她对自己的衣食住行更是给予无微不至的关照。田横知道自己对她所负甚多,也时而从她偶尔流露的目光中读出她对自己的一往深情,然而世事多艰,田横平日无暇去考虑儿女情长之事,今夜此时,田横知道自己来日无多,面对司杰的请求,田横几乎无言以对。 田横上前伸手摸摸司杰的头发,拥她入怀,像哄小孩似的轻声说道:“六妮子,不是姐夫不想带你去,而是这次不能带你去,日后有机会姐夫再回来带你好吗?”司杰从田横怀中挣脱出来,怔怔地望着田横,她心里明白田横这是在哄她。但她清楚田横说一不二的性格,知道多说无益,她也明白田横此去洛阳必定九死一生,哪有什么‘日后’之说。司杰心中已经另有主意,不由装笑道:“姐夫说话可得算话。”田横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司杰还待说什么,田横岔开话题道:”俺们快走吧,傅义君他们还在等着呢。” 司杰无言,二人下山,回到住处。
    夜,岛上东山口平畴处。数堆大火熊熊燃烧,四周山林传来阵阵松涛,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呼啸,五百剑士早已列队集合,等候田横。 田横大步走来。 田横站在一巨石之上,海风从身后吹来,将他颏下长髯飘飘洒洒地吹起,火光映照下,田横脸色显得分外从容豪迈。 田横向四周拱手:“诸君,今夜请大家到此,实有一事相告,今日汉使郦商到来之事,想必诸君皆已知晓。郦商来意,俺不说,诸君也都明白。常言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郦商明是相请,实是相挟,俺田横明日一早就随他上洛阳去,诸君随俺多年,并未得到半分好处,今晚在这里,请受俺田横一拜,俺田横与诸君告辞了。” 田横说到这里,向众人跪拜下去。 田野上死一般沉寂,火光映照出人人惊诧的脸色,众剑士忽然齐刷刷地跪下,傅义大喊:“大王,你不能一人前去,要去,俺们愿随大王一块去。” 众人齐声呼喊:“大王不能走!” 田横站起身子向众人摆手道:“诸君,前日彭越奉汉王之命前来相请,俺托故因郦商在朝,俺烹了人家大哥,不便相处共事,推却了汉王。没曾想这汉王竟派郦商又来相请,若俺再不肯前去,则是俺田横失信于天下,理屈在俺,这时汉王发兵攻打,则名正言顺,俺们区区这几佰人,决抵挡不住汉王的大兵,俺田横一条性命不算什么,,俺可不能因俺田横一人断送了数百条齐鲁英豪与岛上几千条苍生的无辜性命。故而俺明日还是一人前去,是福是祸俺田横一人担了。诸君还是快快请起吧。” 众人仍跪在地上无一肯动。 傅义大吼:“俺等追随大王,并不希罕什么鸟荣华富贵,只求能和大王一起兴旺俺齐国,如今大王要抛下俺等一人去了,俺齐国还有指望吗?再说,谁不知道那汉王刘邦是个无赖,最不讲信义,俺齐国不就亡在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上吗?他今天高兴了,要给俺封王封侯,明天不高兴了,说变脸就变脸,到时俺在人家手中,就像网中的鱼虾,任他宰割烹煮,又有啥辙呢?俺们宁愿在这儿与汉王决一死战,也不能让大王一人去洛阳,要活,俺们一块活!要死,俺们一块死!” 火光中,傅义泪流满面。 田横虎目含泪,提气大喝:“诸位都是当世豪杰,休做此儿女之态,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叹,俺田横既已答应人家,岂可失信于人,难道诸君要俺田横去学刘邦吗?” 田横抽出腰间青虹宝剑,朝众人喝道:“诸君,起来,俺们再演一次‘长剑摧敌阵’如何?” 五百剑士从地上纷纷跳起,众人拔出长剑,长剑在火光和月光下映出阵阵寒芒。剑士们的脸色由悲愤转为刚毅。 田横挥剑当先起舞。五百剑士和而舞之。 夜空中数百把长剑来去纵横,势不可挡。远处传来海涛和四周林涛混合的汹涌澎湃之声,使剑阵的气势更为雄浑博大。
    剑阵中田横挥剑起舞,慨然当歌道:“灼灼剑兮,耀日月兮。烈士执兮,摧敌阵兮。灼灼剑兮,如秋水兮。烈士执兮,守家园兮。灼灼剑兮,籍我魂兮,家园已殁,何所归兮。” 歌之此处,田横猛然大喝一声:“去!”众人惊愕之际,只见田横挥手将长剑掷出,长剑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般的光芒插入数丈开外的一棵大树腹中,直没入柄。 傅义惊叫道:“大王,你怎么……?”田横平静地:“家国已破留它何用,寄在此处,与诸君留个念想吧。”司杰:“大王留此至少可以用来防身啊。”田横:“不,俺此生绝不再用剑伤人了。”此时天色已微亮,远处村落中传来悠悠鸡鸣。田横向众人一抱拳:“诸君多保重吧,临别之际,俺田横送诸君十六个字‘弘毅坚忍,信义为先,杀生成仁,死而后已!’这是我田横为士之信条,也赠与诸君共勉。”说完田横向众人一拱手,转身大步向山口走去。 剑士们肃穆而又深沉地目送田横离去。 实际上田横这临别十六字赠言,乃是从《论语.泰伯章》中曾子所说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这段话中化出,体现“士”的内在精神真谛。田横以此自励,也借此与手下剑士们共勉。 晨雾,海边:郦商恭恭敬敬地在码头上等侯。一侍从问道:“大人,卯时就到了,田横他会来吗?”郦商自信地:“会的,这个人极重信义,说卯时到,就一定会到。” 晨雾中,田横肩挎包袱,大踏步向码头走来。海风吹动着他的须发,显得极为从容淡定,虽然明知去乃为阶下之囚,但仍不失一代王者风范。郦商见田横前来,不觉大喜。上前跪拜道:“大王果然信人,小臣在此恭候大王。” 田横淡淡地:“累大人久等了,俺们上船吧。”田横当先踏上跳板,向船上走去。 郦商等人随之上船。 船只缓缓拔锚,离开码头向大海深处驶去
    一轮红日从远处海平面上破雾腾跃,强劲的海风迎面而来,仿佛将红日托举而升,送至半空。数十只海鸥在船只上方自由自在地飞翔。田横站在船头,深深吐纳,望着海上日出,全身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长髯飘洒,如仙如圣,双目如渊,深不可测,真个是气度恢宏,卓尔不群。 码头上两人如飞般奔来。正是司、傅二人。 二人来到海边见船只渐渐已离去,傅义朝船上高喊:“大船稍侯,俺等有要事禀报大王。”甲板上,田横听见傅义喊声,身子微微一颤,并未回头,郦商察颜观色,连声吩咐快划,船工们用力划船,大船加速向大海驶去。 傅义见船不肯停锚,怒喝一声:“他娘的,老子叫你不停……” 傅义从腰间取下一盘长索,索端悬一五抓钢勾。傅义在空中挥动长索,奋力向大船抛去,钢勾“嗒”地一声扣住船舷,大船去势顿时为之一缓。傅义飞速地将长索一端绕在海边那磐石之上,船只被长索扯住,渐渐停止不动。 司杰背负长剑,双脚点地。纵身跃上长索,向船上走去…… 船上一侍卫见有人沿索而来,跳向船舷,挥刀劈向长索,跟看刀去索断人坠,突然卫士手臂一麻,腰刀呛啷一声掉在船上。 卫士抬头,见田横站在面前。 田横冷冷地:“他不会水,你知道吗?”其他卫士还欲上前,只见田横大喝一声:“你等谁要敢上来,俺就让他先下海喂王八!”众卫士摄于田横之威,俱不敢向前。郦商急忙上前将众卫士喝退。卫士们低头退去,司杰已越过绳索来到船上,司杰探出身子朝岸上挥手:“老傅,过来吧。” 傅义哈哈大笑,也从长索上过来,跳入大船。 傅义挥剑砍断长索大吼:“开船。” 司、傅二人向田横双双跪倒:“大王,计叟君等见大王孤身一人前往洛阳,怕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因此让俺二人随大王前去洛阳。” 田横苦笑:“罢了,既然如此,你们就跟着俺好了,只是沿途不可造次。” 司、傅二人欢声答应,起身立在田横身后。田横向郦商引见二人。郦商见二人如此气概,伸出拇指向田横赞道:“大王当世雄杰,强将手下无弱兵,二位壮士也着实英雄了得。” 岸上远远传来人声,田横等人转身朝岸上望去,只见码头上五百剑士与姜廉等岛上姜田两姓族人遥遥跪拜挥手相送,哭声与呐喊声隐隐传来…… 田横、司、傅等向岸上挥手,田横眉心黑痣微动,两滴清泪缓缓从脸上淌下。 大船上杏黄旗随风飘摆,船只乘风破浪向西驶去……
    待续
    其实姜田岛离大陆也不甚远,加之顺风,船只航行也不过三、四个时辰,大约过午时分,船只已靠岸登陆。一上岸,郦商就请田横坐入早已备好的传车之中,司、傅等骑马随在车后,驷马之车奔驰在山陵田野之间,车轮在东齐大地上滚滚碾过,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田横从车窗中向外看去,只见故国山河依旧,但路上人烟稀少,沿途村落屋舍破败,鸡犬不鸣,正如老子所说:“大兵之后,必有凶年。”田横的脸色由热切转化为沉重失望。战乱多年,无数村镇化为废墟,千里之行但见妇孺多而丁壮少。田横见故国凋敝如此,不禁垂首太息。 这一日午间,田横等人车驾来到一处道边酒店,田横下车准备在店内歇息打尖。田横问司杰:“司杰君,这是到了何处?”司杰:“禀大王,俺们已到泰安境内,前面不远就是泰山了。”这时门外走进几名身背包袱的男子。 一男子大叫:“掌柜的,快拿酒饭来,俺们吃了,还要上路呢。”店小二过来:“客官,请稍侯,饭菜马上就来。”众男子坐下。店小二:“客官是解甲归田的军爷吧。”一男子反问:“你怎么知道?” 店小二炫耀地:“俺这行是干什么吃的,不就是跟来往客官打交道吗。这几日像客官这样的军爷俺小店可见过不少呢。” 一老卒叹息:“中哇,是该回家了,俺当了一辈子军卒,打了这么些年仗,死了多少人哇,这新皇上不赖,刚登基就下诏让大伙儿解甲归田,说是今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从此太平了,可是谁知道家里人都还在不在呢,俺那老婆子八成是下世了吧。”老卒唏嘘叹息。 田横闻言心中一动,上前见礼:“这位军爷听你口音像是即墨人。” 老卒抬头疑惑地:“客官……你是……?” 田横微笑:“大哥,俺本是东齐人,听军爷说话口音像是家乡人,故来相认,这位军爷离家好长时间了吧。”老卒:“唉,俺十八岁就被始皇拉壮丁,拉到北边修长城、打匈奴,后来项王打来了,又被项王拉去与各国诸侯打仗,这不打来打去的最后又归顺了汉王去打项王。可是不管是谁当王吧,总是叫俺去杀人,俺确也杀了不少人,造了不少孽,可俺也遭了多少罪,这不……”老卒解开衣服,露出手上、胸上累累伤痕。老卒继续说道:“这些都是让人给砍的。如今好不容易项王被灭了,汉王当了皇上,算俺命大,总算捡了一把老骨头回乡,当初跟俺一块被拉走的十八个弟兄,就剩俺一人回来了。”田横听罢心中难过:“老哥,如今天下有了新皇帝,也就太平了,你也不用再动刀枪了。”老卒掩面叹息:“唉,客官说得是。俺乡下人其实不管谁称王称帝,一打仗,死得都是俺老百姓。俺只要能过太平日子,能有口饱饭吃就心满意足了。”田横若有所思地望着老卒,喃喃自语道:“是啊,不能再打仗杀人了。”田横从身上摸出一包刀币塞给老卒:“老哥,回去置办点家什,好好种地吧,俺齐国不会再打仗了。” 老卒推辞:“客官你这是……” 田横将包裹塞入老卒之手,转身向店外走去。 田横坐上传车隆隆而去。
    店内,军卒们惊诧地望着田横远去的车尘。一军卒忽拍大腿:“哎呀,他不是齐王田横吗?”众人问:“你如何知道?”军卒:“俺一直在昌文侯灌婴将军手下,前年俺们灌婴将军在博阳城外与齐王田横大战,被田横杀得大败,多亏曹参将军赶到才转败为胜。没错,那人就是齐王田横,那次俺亲眼见他将灌将军打得吐血而逃,还是他手下留情了,不然,灌将军就没命了。这齐王确是仁义啊!” 众军卒闻言朝田横逝去的方向肃然起敬。 傍晚时分田横等人来到博阳城中驿馆安歇。田横和郦商坐在房中。田横:“郦大人,俺明日想独自上泰山看看,你看可好?” 郦商为难地:“这个……” 田横:“怎么,还怕俺田横跑了不成?” 郦商摇手:“不不不,大王既要上山游玩有何不可,俺只是担心大王的安全,是不是要多些人前去保护,侍候大王。” 田横:“俺只要司、傅二位将军随俺去就行了,不必多费事,俺明日酉时以前一定回来就是。”郦商爽快地:“好,就依大王,天色不早了,大王请早点安歇吧。” 次日清晨。田横与司杰傅义二人一早吃罢早饭,就离开驿馆,向泰山行去。其实驿馆就在泰山脚下,出门不到二里路就到了登山石阶处。三人缘阶而上,边走边观赏风景。不知不觉来到五大夫松旁。只见五棵巨松团团而立,遮天蔽日,松树旁有一刻石,上书“五大夫”三个秦篆,字迹明丽,笔力峻刻,乃是当时天下第一书家秦丞相李斯亲手所书。刻石旁另建有一亭子,亭上牌匾书“五松亭”三个大字,也是李斯手笔。其时离秦灭不过数年,距始皇帝封禅泰山也不过十来年,所以刻石与松亭都还未有损伤。田横等来到此处,司杰指着亭子,对田横说道:“大王,俺们到亭中歇息一下如何?”田横点头,三人步入亭中,只见亭子靠山崖处,一股清泉汩汩由石壁处流出。傅义上前用手捧了一掬山泉仰面而饮,然后用手一抹嘴边水渍开口叫道:“大王,快来喝一口,好甜的甘泉。”司杰见状,急忙取出携带的水壶,灌满一壶泉水递给田横:“大王,喝点水吧。”田横接过水壶,喝了几口,入口清冽,果然甘甜无比。田横赞道:“人云‘美不美家乡水,’还是故乡的水好喝啊,今后若想再喝上这么好喝的水,怕是不容易了。”傅义:“大王要喝这里的水,还不容易,叫人打上几桶带着就是了。”司杰笑道:“老傅,你总不能把这座山都拔走带上吧。”田横点头道:“司杰君说得有理。楚霸王自称力能拔山扛鼎,可是最终还是自刎乌江带不走寸土河山。秦始皇何等雄才伟略,千古一帝,……”田横指着亭外的五棵苍松继续说道:“连这山中野树都封为‘五大夫’,真是何等气魄。可是最后还是身死族灭,带不走这天地间的一草一木。可见世间上人事有代谢,然江山却永存哪。任你有天大的本事,盖世的英雄也不可能永远占有这天地间的寸草尺土……”司杰与傅义听到田横如此说,二人都低头默然不语。田横笑道:“两位将军,不要想多了,一时兴起说笑而已。俺们继续登山吧。”说毕,田横走出亭子,继续向山上走去,司杰与傅义二人也随即出亭跟上。三人越过山路上陡直的十八盘险道,一径来到泰山日观峰极顶,只见一块巨石状如鹰嘴,横空兀立当前,三人信步来到石下。田横打量一眼此石,赞道:“好刁雄的石头,俺们上去看看。”田横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跃上鹰嘴石,司、傅二人也先后跃上,并肩站在田横两侧。三人极目四望,正是仲春时节,但见齐鲁大地山河如画,西天黄河九曲如带,蜿蜒爬行在一马平川的中原沃野上,近眼处满山遍野姹紫嫣红,杜鹃花怒放,三人放眼故国山河,心潮澎湃。田横击掌痛赞一声:“好!”傅义自言自语:“怪,以前泰山俺来过两次,怎么就不如这次这么好看,这山也会变模样么?”司杰笑道:“老傅,这山倒不会变,是俺们模样变了。”傅义一怔随即垂头。田横闻听二人对答,不觉触动心事,仰首蓝天,但见万里长空白云舒卷,变幻莫测,那老卒之言猛然袭上心头:“不管谁当王当皇上,死伤的都是俺百姓,俺们只盼着不再杀人打仗就中啊。” 田横眉心黑痣剧烈跳动,仰天长啸,大叫:“罢!罢!罢!” 傅义回首惊问:“大王,什么罢罢罢了?” 田横长袖一挥:“俺已兴尽,俺们下山去吧。” 三人跃下鹰石,才行数步,路边突然转出二人,向田横拜倒:“大王在上,臣等参见大王。” 田横等低头细看,却见是计叟、智伯二人。 田横惊问道:“二位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计叟:“启禀大王,自大王离岛之后,俺等放心不下,故大伙儿派智伯兄与俺随后出来,暗中保护大王,今日见大王上山,左右无人,故出来拜见大王。” 田横:“岛上诸君都好吧!” 智伯:“大家都好,都挂念着大王呢。” 田横:“俺很好,你们回去转告诸君,请诸君多保重,不要挂念俺田横。” 计叟、智伯突然伏地:“大王,俺等有一事上禀,不知大王可否恩准?” 田横微惊:“讲。” 计叟:“大王,俺们不用回岛上去了。眼下刘邦手下临江王珙尉已经反了,听说燕王臧茶、魏王彭越、九江王黥布也都要反,臣等这次出来,已联络了不少齐国旧臣,他们都愿意重新起事,复兴齐国,大王,你领着俺们反了吧。” 司、傅二人扑通跪地齐声大叫:“大王,反了吧。” 田横手握长髯,沉思不语。计、智二人向前膝行,分别抱住田横左右腿,哭喊道:“大王,难道你真的愿去洛阳受死吗?俺们宁可随着大王战死,也不愿看着大王去洛阳受罪。大王,还是反吧。”计叟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剑,低头跪献给田横:“大王,这是你留在岛上的宝剑,你还是拿着它,领着俺们重新起事吧。”田横接过长剑,抚摸着剑身,长剑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芒。田横抚剑不语,眼前闪过五百剑士忠贞的面孔,一路上荒芜的田园,田野上累累白骨,酒店中老卒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不管谁做江山,俺们只盼着不再打仗杀人就中哇!” 田横眉心黑痣微耸,胸中起伏不定…… 田横渐渐平静下来。 田横弯下身子,轻轻扶起计、智二人。缓缓开口:“二位先生请起,你们请回吧,告诉诸君,请他们都回到自己家乡,好好度日,请为俺齐国保留一点精英吧,俺田横不能让数百英杰为俺一人称王去白白送死。二位先生还是请回吧。”
    田横又对司、傅二人:“二位将军,你们也和计先生他们回去。” 傅义摇头:“俺死也要跟大王到洛阳去。”司杰拔出长剑:“大王要是让俺回去,俺就横死此处。” 计叟抓住田横手臂:“大王,这是最后机会了,一旦回到博阳城中,一切都晚了,大王要三思啊。” 智伯:“大王,俺们都安排好了,从小路下山,东去临淄城,城中齐国旧部都联络好了,一旦大王到达,立即起事,复齐之图,就在此一举。” 田横沉默良久,把剑递给计叟,摇头坚决地:“二位先生,不用再多说了,将这把剑带回去,我已经说过这辈子不再用剑杀人了。如今天下百姓人心思定,没有人再愿意流血了,也不能再流血了,你们还是回岛上去,代俺田横向诸君问安吧。” 田横向计、智二人一拱手,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司、傅二人也向智伯、计叟拱手告别,随田横而去。计、智二人向前追了几步,站住,齐声叫:“大王……你,你可要多保重啊!”田横并未回头,依然前行。智伯望着田横远去的背影,喃喃说道:“大王此去,将不归矣!……”
    东阿,田横一行来到黄河渡口,船只早已备好,田横望望脚下滚滚东去的黄河,转身回首东方,长久凝望。郦商过来小心翼翼地:“大王,船只已备好,请上船吧。” 田横不答,从怀中取出未能完笔的“齐”字布帛,铺在地上,抓起一把黄土放入,仔细地包好收入怀中。 田横起身向船上走去。 司杰推了把傅义:“老傅,走吧,大王已上船了。” 傅义沉重地:“唉,过了河,就离开俺们齐国了,不知哪天才能回来啊!” 渡船之上,司、傅二人站在船头翘首东望齐地,而田横端坐于船舱之内,背对东方,不复东望。 船只在滔滔黄水中,艰难地向西岸划去。 船只到达对岸,田横等人弃舟登岸。此地已是河南地界,离洛阳不足五日行程。田横等乘坐车马,数日后即将到达洛阳附近的尸乡馆驿。驿馆内到处悬灯结彩,驿丞在催促下人:“快,快弄好,齐王一会儿就到了。” 一驿卒:“齐王,哪个齐王,是韩信大人么?” 另一驿卒解释:“韩信的齐王早已被皇上废了,到他老家淮阴当楚王去了,听说是那个跑到海上去的前齐王田横,如今又让皇上给请回来了。” 驿卒惊奇地:“一个亡国之君还值得这么张扬吗,我倒要见识见识他是何等人物。”
    P106
    傍晚,田横一行车骑到达馆驿门口,馆驿中吹吹打打,鼓乐喧天,一帮京城来的官员峨冠博带地站在大门口迎接田横。 田横下车,走进驿馆,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驿丞弯腰曲背地前头领路,将田横引入房间,房间早已布置得焕然一新。 驿丞:“大王,这是馆内最好的房间,里间备有热水,大王可沐浴更衣,有照顾不周之处,请大王多包涵。” 田横微点头:“很好,你去吧。” 驿丞退出。 郦商进来:“大王,这里离洛阳不足三十里了,明日一早,大王就能见着圣上。今晚馆驿中备有薄酒,请大王沐浴更衣后赏光赴宴,京里来的大人们都想和大王亲近亲近。” 田横无动于衷地:“郦大人,不必费心了,俺连日来鞍马劳乏,想早点休息,过一刻,你叫人送点酒菜到俺房间里就行了。” 郦商迟疑地:“这个……” 田横起身脱衣,背对郦商:“就这样吧,请转告各位大人,俺明日再与他们相见好了。” 郦商无奈退出。田横看看堂上陈设转身对司、傅二人说道:“你们先各自回房去歇息洗漱,俺们明日可不能带着个脏身子进城,俺们要清清白白地去见刘邦。两个时辰后,来此饮酒,今夜,俺要与二位将军好好痛饮通宵,不醉不散。”
    P108
    田横屋内里屋,田横正躺在大浴盆中洗浴,忽然一股柔和的力道从背上传来。田横回头望去,只见司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正伸出纤纤十指给他按摩肩背。田横此时因已知司杰是女身,且是小姨子,自己此刻赤身裸体的,不宜与之相见。急忙说道:“小妹,你何时进来?快出去……”姜平手中不停,口中柔声应道:“姐夫,让俺今夜最后替姐姐她服侍姐夫一回吧,过了今夜,怕是没有机会了。”田横闻听此语,不觉心中一暖,不再说话,只是眯缝着眼睛,任凭姜平葇荑般的双手在他身上姿意游走。口中喃喃道:“好,好,这里,这里,用力些,舒服,好舒服啊……”田横舒适得闭上了眼睛。忽然间,田横只觉得胸前一阵软和,一对柔暖的女性乳房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贴在他坚实的胸脯之上。田横睁开双眼,只见姜平长发披肩,面色羞红,肌肤胜雪,一对饱满坚挺的椒乳正在他眼前傲然耸立,那鲜红的乳头,仿佛两颗红豆在微微颤动。田横大吃一惊,没想到姜平竟有此举动,田横伸出双手急忙想推开姜平。然而,姜平紧紧抱住他的身子,双目流泪,柔声道:“姐夫,姐姐生前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给姐夫生个一男半女,今晚六妮子要帮姐姐完成这个心愿,请姐夫成全姐姐的遗愿吧。”田横闻言心中一软,原想推开姜平的双臂不觉抱住姜平的身子,只感到姜平的处子之身细腻如玉,温热如火,在他身上缠绕抖动。饶是田横再是钢铁般的鲁男子,也抵挡不住少女软玉温香般的绕骨柔情。田横须发皆张,起身将姜平抱起,放倒卧榻之上,姜平玉体横陈,酥胸微颤,媚眼如丝,面若桃红,香唇半开半闭地等待着田横的亲吻,面对此情此景,田横再也忍受不住,将身体向下一仆,胯下玉茎早已进入姜平体内。姜平新承雨露,遍体酥软,不觉微微一哼,伸出双臂紧紧抱住田横。此次此刻。二人心中有关姜田两族百年江山恩仇芥蒂已完全释怀,相互间的男欢女爱之情尽情绽放,二人从肉体到心灵尽皆融为一体,共赴巫山云雨阳台极乐,竟不知今夕何夕,二人心中只愿这一刻长长久久,了无尽头……也不知几度欢乐,二人终于云收雨住,姜平娇羞无限地躺在田横怀里,娇声道:“姐夫,俺终于了了姐姐的心愿,成了姐夫的女人,小妹此生知足了。”田横摸着姜平滑若凝脂的酥胸,轻声说道:“六妮子,这都是天意,是上苍的安排,让俺们姜田两家再次合为一家,世世代代永不分开。”此时屋外已经传来动静。田横急忙起身对姜平说道:“小妹,起来吧,去梳洗一下,过会儿,还要与傅义君喝酒哪。”当下二人从榻上坐起,就在屋内洗漱更衣,姜平复又扮做男装,待一切收拾已毕,二人从屋内出来,见傅义已到厅堂。傅义见二人从屋内出来,只当是司杰在里面伺候田横,这也是常有之事,傅义本性粗犷,倒也不以为意。此时田横住屋外间厅堂上,三条案几已呈品字形排放。案几之上皆备好酒食。田横等三人来到案几之前分别落座。驿丞由外走进。指着案几上的酒食对田横恭谨地说道:“大王,酒食已备好,小人在旁伺候,如有需要,大王随时吩咐,小人即去安排。”田横望望屋内陈设,点头道:“很好,你可以出去,不必在旁伺候,若有需要,俺自会传唤。”驿丞答应,低头退出。田横对司、傅二人笑指屋中摆好的三几酒菜:“司杰君、傅义君,来,坐下吧,一路上没敢让你们多喝酒,今儿个俺们都得放量喝。来个通宵达旦,一醉方休。”司、傅二人点头,欢声答应一声:“大王,遵命!” 田横举爵:“来,二位将军,一路辛苦,俺借刘邦这酒敬你们一杯。” 司杰举爵,傅义瞅着眼前酒爵不动。 田横:“傅将军,怎么?” 傅义笑着伸出小指,指指眼前酒爵:“大王,这个……” 田横笑,会意,放下酒爵:“对,这玩艺是小点儿,不合俺齐人的脾胃。” 田横拍手:“来人。” 驿丞进来:“大王有何吩咐?” 田横着指桌上酒爵:“这玩意是饮猫的,不能用。换大觥来。” 驿丞点头答应退出。
    驿馆大厅上灯火通明,郦商和众大臣正举爵相饮。一大臣不满地:“这田横好大的架子,竟然不肯与我等饮酒,我等皆是天子脚下重臣,奉命前来迎接,已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他倒好,一个废君,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郦商正色:“不!齐王横非常人之辈,不可以常情度之。” 田横屋内,侍者取酒觥入。 田横倾酒入觥笑对傅义:“傅义君,这东西还能用吗?” 傅义连连点头:“中,中。” 田横举觥:“来,司杰君,傅义君,你们二人随俺多年,为俺田横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立下许多功劳,俺也没有给你们什么好处过,但俺们名为君臣,实为刎颈之交,今晚在这里,没有什么大王、将军,只有俺弟兄三人,二位如不嫌弃,就叫俺一声大哥,俺这里借刘邦的酒先敬二位贤弟。” 田横向司杰使个眼色,举觥而饮。 司杰会意,与傅义二人离席伏地顿首而拜:“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田横慌忙离席起身,以顿首之礼相还。 三人礼毕起身,田横拉着二人哈哈大笑:“好,好,俺田横今日能与二位兄弟结拜,也不枉一世为人。” 驿馆外天低云厚,密云欲雨,隐隐有春雷之声,远处传来一两声鸡唱。三人酒已半酣,但仍持觥而饮。 傅义脸色通红,忽然放下酒觚,眼光定定地望着田横,低声说道:“大哥,兄弟一直有件事放在心里,不知当讲不当讲?” 田横闻言停酒不饮,微微点首:“贤弟有话尽说不妨。” 傅义:“大哥,明日见了汉王,大哥准备怎样呢?”姜平闻言一凛,这也是她心中一直想问但又不敢问的问题。她直起身子眼光定定地望着田横。 田横闻言起身,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 田横转身向司、傅二人问道:“二位贤弟,依你们看,汉王此人如何?” 傅义一拍几案,大声说道:“自然是个言而无信的无赖小人。” 司杰点头:“确也不错,但俺觉得汉王也有长处,他善于笼络人,善于用人,所以成了气候。”田横抚掌而笑:“二位贤弟均言之有理,汉王确是反复无常之人,确会用人,但愚兄认为他真正过人之处却在于能因势利导,施惠于民收买民心。你看他初入咸阳之后,不取始皇帝宫室、重宝、美女,却与秦民约法三章,深得秦人之心,如今天下初定,他立即让数十万士卒解甲归田,并对百姓轻徭薄赋,简法宽刑,凡此种种都是人所难及之处。自古道‘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汉代秦而起,正应了这句话。然汉王尽管如此了得,但要俺田横服他……”田横一甩袍袖,“……哼哼,却也难!”田横归座,重新端起酒觥,轻轻呷了一口。傅义低声又道:“大哥,照你这么说,俺齐国还能复兴吗?” 田横沉思半晌,,将手中手中酒觚放于几上。 田横目光深沉地望着司、傅二人,缓缓地摇了摇头:“二位贤弟,这句话,自打俺们田广大王去世后,俺在心里不知问了自己多少遍了,尔等诸君舍生忘死地跟着俺,图的不就是这个吗?……”田横起身,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天色已经微明,田横望着窗外,窗外一片无垠的麦苗在晨风中起伏,掀起阵阵青色的绿浪。田横喃喃自语:“就快到了麦熟时节了吧。”司、傅二人不明白田横为何突发此问。诧异地望着田横。田横指着屋外的麦田,对司、傅二人说道:“二位贤弟,你看这些庄稼它有姓氏吗?它们到底姓刘、姓项、姓赢还是姓田呢?”傅义摇头道:“大哥,这庄稼年年种,年年长,都是百姓种的,那有个姓氏?”田横拍手笑道:“傅贤弟说得对,庄稼本无姓氏,若真要说它有姓,那也是属万家黎庶之姓。天下百姓种它、收它,靠它生活,不管哪国的帝王诸侯也要靠它供养。你说复兴齐国,依俺看,世上本无齐国,今后也不必要有齐国,更不必说什么商周秦汉,俺们来此路上经过商丘,那曾经是商殷都城,可是商殷六百年王室宗庙已经隳败,俺们明天还要去洛阳。洛阳本是周天子八百年庙堂定鼎之地,可是如今也一定是蒿草丛生,狐兔出没。可见,这世上没有永久的庙堂,只有这永远不变的田土、江河、庄稼、百姓。只有百姓才是江山永久的主人,何来此国彼国呢?俺齐鲁圣人孔老夫子四百年前就说过‘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俺以前也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失去齐国后,才慢慢想开了,也解开了一心复齐称王的心结,明白了天下乃百姓为主的‘公’天下,而不是属于一家一姓的‘私’天下。傅义君,你说复兴俺田姓齐国有用吗?刘邦老儿拼死拼活去争那个刘氏江山有用吗?”傅义、司杰听到田横这番言语,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傅义他完全没有想到田横竟然会说出如此家国之论。而司杰,她虽然已从姐姐与姐夫那儿接受了齐国无论属于姜氏还是田氏,但只要是属于齐国人就可以的家国理念,但姐夫今日彻底抛弃姓氏归属私天下的观念,而转为以百姓为归属的公天下的家国理念,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仔细一想,姐夫还说的真有道理,是啊,江山百姓世代传承,何尝又有万代不变的朝代庙堂呐。想到这里,司杰对田横的敬爱不觉又增加了几分。她用仰慕的目光看着田横,正想开口说句什么,田横突然转身走向里间。 田横从里间出来,手中拿着一包布帛。 田横屈膝,放下布帛东向而跪。 田横小心翼翼地一层层解开那包布帛。 司、傅二人紧张但又不解地望着田横。布帛中一把黄土,正是从东阿黄河岸边带来的齐国故土,黄土下那幅未能完笔的“齐”字在灯光下分外醒目。田横端详着那个未竟的“齐”字与那抔黄土。 田横面对黄土突行跪拜大礼。 礼毕,田横回身对司、傅二人行礼。 司、傅慌忙伏身回拜,田横拉住二人。 田横缓缓地开口:“二位贤弟,大哥今有一事相求,不知二位贤弟可否答应?” 司、傅二人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田横伸出双掌在二人肩上轻轻拍拍,淡淡笑道:“好兄弟,真是俺的好兄弟。” 田横转身,伸手将地上布帛扬手一抖,黄土纷纷扬扬飘起,洒在地上。 田横哈哈大笑:“好,俺田横能躺在故土之上,虽死何憾! 田横猛然咬破右手食指。 司、傅二人惊呼:“大哥!” 田横伸右手在“齐”字补上最后残缺的一划,然后在上面打了一勾。田横端详着这个用血补足且打勾的“齐”字,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对司、傅二人说道:“你们可去请郦商大人来此,说俺有话说……”司杰答应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与郦商一同走进屋内。郦商上前向田横施礼道:“不知大王有何吩咐?请交代小臣去办就是。”田横淡淡地看着郦商,开口说道:“信成君,俺今日要到洛阳会见汉王,俺想汉王之所以请俺去,就是要看看俺的相貌,他是汉王,俺是齐王,跟他结识,彼此也不折身份,这里到洛阳不到三十里路,骑快马送去,俺的脑袋不会就烂吧。”郦商闻言心生诧异,抬头紧张地望着田横,急忙说道:“大王说哪里话。皇帝陛下只是对大王仰慕得很,要对大王委以重任呢,何来生死之说?”司、傅二人预感到要发生什么,紧张地望着田横。田横冷笑道:“多谢汉王美意,只是俺田横无福消受,请信成君代俺致谢吧。”田横转身对司、傅二人说道:“二位贤弟,大哥与你等结拜一场,心里很是高兴,现在大哥俺先走一步,二位贤弟回到岛上,转告诸君,天下一统,不会再有齐国了,请岛上诸君好自为之吧。” 司、傅二人闻言痛哭。傅义抓住田横:“大哥你不能死,俺去替你死。”司杰扑上前去抱住田横双腿,撕心裂肺地失声喊道:“姐夫,你不能抛下俺一人走了……”田横低头看着司杰泪水莹莹的眼睛,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深情地说道:“小妹,对不住,姐夫要先走一步去见你姐姐了。”傅义在旁听到二人如此称呼,如坠五里雾中,完全摸不着头脑,正惊诧异间,田横猛然眉心黑痣一耸,仰天大叫道:“大义载天,守信覆地,人生贵适志耳!俺去也!”田横双臂一振,大喝一声:“二位兄弟,小心了。” 司、傅二人被田横大力振出。 田横抓起地上长剑,横剑自刎。 田横松手,长剑落地,田横喉间鲜血涌出,田横身子缓缓倒地,倒在那一面用鲜血写就的“齐字布帛之上,”倒在那布帛中的那一抔故国的黄土之上……司、傅二人扑上前去,抱住田横,田横气息已绝瞑目而逝。司、傅二人抚尸恸哭。郦商在旁早已惊得目瞪口呆,连连摇头叹息。 此时窗外天已放亮,窗外数株春兰,幽幽开放,兰叶上洒满露珠,在朝阳下显得分外晶莹夺目。
    待续
    洛阳城外大道上两骑马一前一后地向城里飞驰,马上二人身穿重孝,前边一黑大汉身负一白布包袱,包袱上沁出鲜红的血迹。后面一女扮男装的英俊青年,二人催马扬鞭,向前急驰。此二位骑士正是司、傅二人。 洛阳南宫朝堂之上,刘邦与众臣正商议迁都长安之事。 刘邦朝众人摆手:“不要再争了,迁都之事就这么定了,齐王田横归顺后,朕将他带往长安,远离齐国故地,东方一带就能安定了。” 黄门官慌慌张张进来:“启奏陛下,曲周侯郦大人和齐王田横手下两位剑士已到宫外。” 刘邦瞪眼:“齐王田横到了吗?快宣他们上殿。” 黄门官:“可……” 刘邦:“可什么?” 黄门官:“可那两位剑士都带着剑,外来使者是不能带兵刃上殿的。” 刘邦:“把兵刃给拿下不就得了。” 黄门宫:“那两人不肯,说……” 刘邦:“说什么?” 黄门官:”他们齐鲁剑士从未有撤去兵刃的规矩,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非要带剑上殿不可。” 刘邦沉吟片刻,大袖一挥:“让他们进来。” 众人一惊,黄门官嗫嚅:“这……” 刘邦:“这什么,项王那么厉害,都让朕给灭了,朕倒要看看田横和他手下这些人长得什么模样,莫非都是三头六臂不成?快让他们进来。” 宫门口,甲士们让开通道,郦商领着司、傅二人走进大殿。 司、傅二人神情肃穆,傅义胸前吊一白布包裹,包裹上露出一抹殷红,二人跟在郦商身后缓步上殿。郦商伏地跪奏,二人身板挺直,立而不跪,殿下众大臣尽皆惊怒。 郦商:“启奏陛下,臣已请得齐王田横到此,不过……”郦商回首望司、傅二人不语。 刘邦:“齐王到了吗,在哪儿?” 司杰上前一步指着傅义胸前包裹:“俺大王就在这里。他愿和汉王相互结识。” 刘邦愕然。 傅义缓缓解下胸前包裹,双手平举,上前一步递给刘邦。 刘邦示意身边侍臣上前去接。 侍臣上前欲接包裹,傅义双手平举,并不松手。 司杰:“启禀汉王,俺齐王到来,您要亲自迎接。” 刘邦微微一怔,哈哈一笑:“好,既是齐王亲自到了,朕确也该上前迎接。” 刘邦起身,正待上前。 樊哙伸手去拿包裹,傅义不动。 樊哙运劲去夺,傅义面不更色,不动。 樊哙恼羞成怒,拔出佩剑,比着傅义的手腕:“你再不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傅义视若无物,依然不动。 樊哙欲挥剑断臂。刘邦拉住他手臂:“退下吧。” 刘邦向前伸出手去:“壮士,把它交给朕吧。” 傅义十指一松,包裹平平稳稳落到刘邦手中。 刘邦将包裹放在案上。 刘邦端详包裹片刻,手指微颤地去解包裹。 白帛解开,现出一锦匣,锦匣下一抹殷红。刘邦捧起锦匣,一个斗大的“齐”字赫然现在眼前,收笔的一划,竟是用血写就,“齐”字上面竟然还用鲜血打了大大一勾,刘邦一惊,锦匣险然落下。 刘邦抬头问司、傅二人:“这字是齐王写的吗?” 司杰点头:“是俺大王断指所书。” 刘邦鼻孔微哼。 刘邦打开锦匣。 刘邦身子一歪,手在半空,匣盖却失手落地。 匣中田横嘴边挂着一丝笑容,颏下一部长髯疏密有致。眉心中黑痣静静地卧于两道长眉之中,分外安详醒目,双目微睁,仿佛似睡未睡地望着他。 刘邦起身,向锦匣施礼:“齐王,朕与你相见恨晚啊!” 刘邦脸上挂下数行清泪,抬头:"曲周侯……" 郦商向前:“臣在。” 刘邦:“齐王既是你请来的,还是由你去送吧,把首级和身子好好缝上,以王者的礼节厚葬他,这人世之英雄,可惜不能为朕所用啊。” 司、傅二人突然向刘邦双膝跪倒。 司杰:“谢谢汉王厚葬俺大王之恩,俺还有一请?” 刘邦:“壮士还有何请,请讲。”司杰:“汉王,俺家齐王临终遗愿,愿死后归葬故国海岛,还请汉王恩准。”刘邦沉吟片刻,点头道:“狐死首丘,这也是人之常情,朕准了就是。”司、傅二人顿首道:“谢汉王!”傅义站起,对司杰说道:“司兄弟,二哥我要先走一步,还望贤弟你将俺和大哥的骨灰,带回岛上安放。俺生与大哥在一块儿,死也要与大哥在一块儿。”傅义说罢,不等司杰回答,仰天大叫:“大哥,你托付的事,俺们给你办到了,你在天之灵慢点走,俺兄弟随你来了。”傅义抽出腰中长剑,朝司杰一揖,刎颈而亡。司杰眼中已无泪水,向傅作义尸身深深拜别,喃喃道:“二哥,你尽管放心去吧,俺一定将你和大哥英灵带回故土就是。”刘邦见此变故,摇头叹息:“真壮士啊,田横真得人心,像这样忠义之士,岛上还有五百人,有谁能给朕请来呢。” 刘邦盯着那“齐”字,自方自语:“田横这‘齐’字,用血代墨收笔,难道是要叫其手下向朕报仇不成。” “ 留侯张良上前端视片刻.轻声道:“了不起,了不起”. 刘邦:“怎么,先生说什么了不起?” 留侯指着血书:“陛下,请看这‘齐’字墨写之处坚硬锐利浑厚雄劲,力透帛背,但收笔这血写出的一竖却圆融平和,没有丝毫杀气,还有这‘齐’字上最后用血打了一勾,这分明是说天下一统,齐国已经不复存在了,就是就是要表达不要再动干戈之意,也就是请陛下不要向他岛上的那些人再动刀兵了。唉,齐鲁的孔夫子曾经说过:‘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田横真当得起‘杀身成仁’这四个字啊。”刘邦闻言看看锦匣中田横安然而卧的首级,又看看布帛上的‘齐’字,摇头叹息道:“唉,这齐国田氏真了不起呀,立国两百载,世代为王,深得人心,真是一门忠义,个个贤能呀!朕如有这等人辅佐,何愁朕之江山不固乎?!”刘邦说到此处,不觉流泪叹息。殿上诸人无不默然。刘邦抬起头来对司杰说道:“壮士,请你将齐王骨灰带回岛上以王者身份安葬,另外,岛上还有五百壮士,朕都封为都尉之职,请壮士与他们一起来洛阳辅佐朕吧。”
    清晨,一轮红日从海上冉冉升起: 血红的朝阳将海水和天空染成一片鲜红。 数艘大船高悬杏黄旗向顽石岛驶来。 船队驶近海岛。 岛上传来一缕恬净柔美的箫声。 船上众人侧耳倾听。 岛上一向阳山坡上,松柏如翠,芳草如茵,一簇簇嫩绿的草叶尖上,挂满一滴滴晶莹的露珠,五百剑士列成方阵,向洛阳方向跪拜遥祭。 礼毕,方阵中传阵来一片金戈之声。 方阵中发出一片耀目的光芒。 五百把长剑出鞘,在阳光下形成一片光亮夺目的剑林。 四周一片寂静,静得让人窒息,只有海浪和松涛的声音伴随着一缕箫音阵阵击打在人心上。 忽然,数百道剑光闪起,紧接着—— 数百股血箭冲天而起,在血红的曦辉中化做一片鲜红的血雨漫天飞洒。 五百剑士一个接一个缓缓扑通,扑通倒下,五百把长剑相继缓缓落地。 那冲天的血雨洒落下来,溅在嫩草绿叶之上,和那晶莹纯洁的露珠相融,结成一颗颗血结的露珠,在阳光下幻成一片奇异的景象。血珠渐渐为阳光晒干,消失,船队驶近,汉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 海边磐石上,姜平手握玉箫,衔口而吹,海风吹来,姜平白衣胜雪,长发飘飘,含泪望着眼前的一切。姜廉在旁拉了她一下衣袖:“六妮子,俺们回吧。”姜平不动,依旧吹箫。船队在箫声中渐渐远去。 一年后,岛上山岗顶处,田氏宗祠旁一圆形陵墓面海而立,陵墓前立一墓碑,上书“齐王横之墓”五个大字。墓前一白衣女子怀抱婴儿跪在墓前祭拜,只听得那白衣女子泣道:“大王,贱妾带着大王的骨血来给大王叩头了。”此人正是田横身边卫士司杰,真名姜平,在田横临死之前,与田横结合,后生下一男儿,从此田横有后了。姜平为抚养田横血脉,不能赴死,一直生活在姜田岛上。 公元前202年,田横及五百士死后,岛上姜田两姓族人,为追念他们,将姜田岛更名为田横岛,其岛其名留存至今,历二千年风雨不变。田横最后离岛之前,留给岛上五百剑士的十六字赠言:“弘毅坚忍,信义为先,杀生成仁,死而后已”也成为齐鲁民众之信条,化为“士”之精神血脉,代代传承,至今不绝。 田横楚汉相争1500年后,号称齐东野人(山东济南人,古称历下)的元代词人张养浩西出潼关,凭吊楚汉相争古战场时,抚今追昔,挥笔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小令《山坡羊.潼关怀古》:“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作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确实,千百年来,家国兴替,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得鹿失鹿,无论谁坐江山,与天下亿万斯民有一毛钱关系吗?!兴亡更替,黎庶百姓虽苦,但如江水滔滔代代不竭,而帝王将相虽显极一时,却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匆匆一叶扁舟,稍纵即逝。而那热土家园永远还是属于亿万斯民的!正是:千古江山,兴,百姓主,亡,百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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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横之死,是历史的一个节点。春秋之义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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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18 11:05:49  更:2021-09-20 15: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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