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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我在这城市饮鸩止渴——销售十年那些事[第33页]

作者:o秦时月o
首页 上一页[32] 本页[33] 下一页[34] 尾页[8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第三章(一)
    好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就像风过无痕,除了略显沧桑的脸孔,什么都没留下。
    很残酷的时光,是不是?
    我正感叹着往事,一条流浪狗从路旁的隔离带鱼跃龙门般窜出,它雄纠纠的昂着头,神气得不得了,好像马路是它的。
    这么近的距离,除非天使空降才能救它一命。
    一声惨痛的“吠”叫声,接着是底盘从来尖锐的“刮刮”声。
    “为什么不刹车?”沈莉拍着起伏的心口,呼呼喘着气责问。
    “这么近的距离,来不及了!”我确认般再看了看后视镜,“后面还有辆车,车距不到20米,急刹会造成追尾交通事故。”
    “我们可以避让啊!”
    “因为有你在,我更加不可以紧急避让。”我平静地说:“我不是赛车手,紧急避让导致的车子失控,不是每个人都能挽救回来。”
    “可是……那是一条生命啊!”
    “比起我们的安全,一条狗命不算什么。”
    “李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了?”内后视镜显示着她那不可置信的脸色,隐约还有着一丝失望。
    “它要找死,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要再辩,但忽然想到经期的女人身上有炸药包,千万不要去点火,“亲爱的,下次我会注意,我们不吵了,好吧?”
    沈莉嘴角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到了学校门口,沈莉下车时冒出一句:八月了,桂花准备要开了!说完还深深看了我一眼才转身步入校门。我望了望她们学校围墙边上的桂花树,心想还远着呢,八月桂花香,说的是农历八月,又不是新历。我总感觉她语气怪怪的,说的好像不是桂花的事。但经期的女人心思反常,我也懒得琢磨了。回到公司楼下的停车场,碰到草狗。大学时期,草狗有一双深陷的杏仁眼,跟泰迪熊颇有几分相像,双颊上都长着酒窝。如果别人看到我们两人在一起的话,恐怕会认为他是其中安分守己的那一个。
    现在,他三十出头的人了,长着粉刺的脸像松树皮一样随时往外冒油,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我被草狗眼内蕴含的阴沉冲击,禁不住颤了颤,从我和沈莉确定关系后,他这样的眼神经常射到我身上来。
    那种被拉长了的灰暗目光,像是水流深处,表面平静,暗里汹涌。
    我想,草狗这一生是不是卯足了劲和我干上了,我毕业后应聘某糖业集团,他像吊尾鬼似的跟着应聘。结果,我们双双被发配到了集团下的工厂,那年的大学生已处于井喷阶段,比小姐都多,在街上闲逛的不是小姐就是大学生,大学生看不起小姐,小姐视大学生如土狗,擦肩而过的同时互相交换了鄙夷。所以,我找到这份工作比找到亲妈还亲,不管刮风下雨,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默默打扫卫生,用笔记本记下领导的口味,每次在外聚餐都点他们喜欢吃的,每月写一份工作总结,但凡在工作时间里空闲,就像条狗找吃一样钻进车间了解生产情况。总的来说,就是要学会表现,就连做清洁卫生的阿姨都夸我是勤劳的小蜜蜂,见到我像见到了干儿子,张着血盆大口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是基层路线走得好,而草狗走的是上层路线,他在工厂干了件一鸣惊人的狠事(详见文后章节),得到厂长的赏识,一路顺风顺水混上集团总部。
    “一大清早就被沈莉查问,昨晚又去开发处女地了?”草狗不屑般喷了喷鼻。
    “旧地新耕而已……”我见他穿着不合时宜的长袖,笑问:“昨晚被辣猫抓了?”
    他老婆是川妹子,据草狗说,就连做爱,她老婆喷薄而出的雌性激素也有辣味。草狗阴着脸,四下看了看,见没人,低声道:“你们销售部所添加的那批办公设备,预算还可以再高10%!”
    “联系好了?”
    “老规矩,五五分!”
    我是销售部经理,草狗是采购部经理,两个手中拥有权力的精明人联手赚点油水,天衣无缝。
    我们一起走上公司,草狗阔步的样子像只骄傲的大公鸡,我明显慢了一拍,像条跟屁虫。我加快,他更快。我有心放慢脚步,他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没人,回头看了看,见我落在身后两米,似笑非笑问:“痣疮发作了?”我还击:“赶着去发粪?”草狗拍了拍胸口,“变相裁员这事,共同进退?”我也拍了拍胸口,点了点头。
    到了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人事部经理蒋红雨进来,干练的正装显得严肃有余,活泼不足,再加上那扑克脸和没有一丝乱发的端庄发型,让人生生拉出距离。
    “李经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吧?”字正腔圆,说话不露齿,典型的小嘴美人,她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当,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
    一大清早说话这么臭,像是从屁眼憋出来的,躲你?我的客户里不缺你这号闷骚型的,我尚且能应付自如,你算老几?我没好气地说:“销售部忙,经常外跑,可不像你们人事部那样吹着空调办公。”
    “那份总部工作人员下放工厂锻炼的文件,你在五天前就签收了,有什么看法,能说一下吗?”
    “如果按这个文件执行,我们销售部的压力很大,你们人事部可以加强我们的业绩考核,但是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裁员!”
    “怎么能说是裁员呢?不过是下放工厂熟悉生产情况。”
    “那你告诉我,如果把他们下放了,什么时候上调?”
    蒋红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抛出了上一次胡胖在会议上的决定:“工厂出现用工荒,我们总部理应无条件支援,摊低生产成本。”
    “蒋经理,请你尊重我的智商,我和你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套说辞!”我面带微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如果把他们下放各乡镇工厂,干工人的活,领工人级别的工资,他们不闹才怪!”
    “胡总在会上已经作出了指示,各部门要无条件执行!”蒋红雨声音提高一个分贝,像是半夜被入室的歹徒非礼一样,“至于如何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那是你们部门经理的职责!”
    我忽然有点怀念韦大头了,他以前掌管销售部,胡胖连根针都插不进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糖业不景气,我赞成裁员,但你们人事部门不该把裁员的压力完全转嫁到用工部门!”
    “按你这么说,我们人事部是在逃避压力和责任?”蒋红雨那张扑克脸终于有了生气,淡妆难掩浮现而出的细小红丝。
    我迎上她的目光,无声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如果按人事部的那一套,通过人均销售量来控制销售部人员,那么在销售量最大时,又不见人事部发出招聘给销售部增加人手?
    蒋红雨见我以沉默代表默认,进一步问:“今天是文件执行的最后期限,你还是不打算把文件签给我?”
    开玩笑,这种文件能随便签吗?断人饭碗,无异于谋财害命,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干的。我借口说再研究研究要把她打发走,她冷哼一声,看我的眼神,就像刘胡兰就义前轻蔑地看着铡刀一样,“横竖我今天有空,就陪李经理研究研究!”
    看来,我不签字她不肯走。
    我眯笑着眼,跟我玩这套?你玩得起吗?
    我把门窗关了,打开空调冷气,调到16度,笑眯眯问:“我这人怕热,蒋经理不介意吧?”
    “你请便!”
    我点烟抽上,热情地问她来不来一根?她皱眉摇头,很快,办公室烟雾弥漫,蒋红雨正襟危坐,那憋着的脸,像是有个屁嘣不出来。
    我连抽了两根烟,竟然还熏不走她!这是逼我上终极武器的节奏啊,我打开抽屉,取出前段时间客户送的古巴雪茄,开抽,劲儿十足,我自个抽着都觉得呛,烟气过眼,辣得想掉眼泪。不过两分钟,我的办公室成了被烟熏的老鼠洞,如果这都逼不走这条“母老鼠”的话,老子认裁,签字给她。
    蒋红雨似乎怕被呛,小口小口地呼着气,但很快,她受冷打了个喷嚏,我暗呼天助我也。她一口气顺不过来,立马被呛到了,眼泪鼻涕齐流,她向来爱惜妆容,肯定得去洗手间补妆,临走前捂着鼻子瞪眼,似乎在说:“算你狠!”
    我高兴得太早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收到胡胖召开经理级会议的通知。
    会上,胡胖震怒,那涨红得像红烧过的手掌,频频拍桌,含沙射影般暗示销售部和采购部联手抵制人事部的工作,配合着他说话的气势,他肥掌再次拍到桌面上,“签,今天谁不签别想出会议室门,上洗手间也不行!”他搬了张扶手椅到会议室门,环抱双手坐下,像个肉墩那样堵住了出路。
    我和草狗交换了个眼色,看来胡胖动真格了,人事部是胡胖的根基地,他不可能不力挺,再说了,谁不知道蒋红雨是他姘头?最先签字的是人事部,依次是行政部、财务部,电脑部经理摇头叹了叹,也签了。草狗投来嘲弄的神色,似乎在说,你先还是我先?我忍气吞声签字,手一甩,把文件扔到蒋红雨面前,蒋红雨瞪了我一眼,没敢说什么。草狗跟着也签了文件。胡胖站起来宣布:“事情已经拖了一个星期,各部门马上执行!”
    第三章(二)
    离开会议室后,我和草狗进入吸烟室点火开抽,行政部有个小职员走到吸烟室门口,抬头见我和草狗一个在眦牙,一个在瞪眼,愣了愣,很是识相般从外面关门,估计他只能去厕所解谗了。我咒骂胡胖、蒋红雨这对奸夫淫妇不得好死,据草狗推测,胡胖玩完蒋红雨后之所以没有一脚踹开她,是因为蒋红雨识相,从来不对胡胖提什么过份的要求,“你看看她那张樱桃小嘴,多精致迷人,李强,是你的话,不想放进去吗?”我回应着:“估计胡胖那尺寸,单手就抓得过来,放进去刚刚好,那比得上咱兄弟俩,两抓还露出半个头。”就这么糟蹋着胡胖和蒋红雨,我和草狗心中一阵舒泰,回到办公室,助理王倩面带微笑送来一杯咖啡,她那对可爱的小虎牙真要人命,闪着白光,让人恨不得把手送到嘴边给她咬一口,她穿着乳白色职业套装,V领,露出白色内衣的边边,举手投足间,胸口一起一伏的,把那玲珑曲线的身材衬托得无可挑剔。她身上那种让人说不出来的诱惑,连女同事都着迷她,刘文昌私底下曾酸溜溜的对我说,王倩不会是人妖吧,男女通杀。我说,人不人妖不好说,妖精,那是绝对的!
    “搞定!”王倩把一份新签定的销售合同轻飘飘的放在桌面,笑兮兮地伸出手,“愿赌服输,拿来!”
    “没吃暗亏吧?”我问,语气透出关心。那签约客户是男的,叫罗飞,经常在各糖业集团打游击,出了名的滑溜,人称“罗非鱼”,他四十多岁,这个年龄的男人最龌龊,在上周五晚上十点钟约王倩吃宵夜顺便签订销售合同。那有这个时候签销售合同的?傻子都知道他在动色心。王倩拿不定主意,征求我的意见,我说,黄单算了,这条罗非鱼不好抓,弄不好鱼没抓到还惹了一身腥。王倩皱鼻说,他口头占了我好多便宜,眼睛也占,不讨点利息回来不甘心。我说,算了,反正你又没少一块肉。王倩说,姑奶奶我还真不信这个邪。我当时和她打了个赌,要是她能全身而退,我输她一百块。
    “毛发没都没他沾边!”王倩得意般笑了笑,“喂,我说,你这是在转移话题吧?”
    “多奖励你一百!”我掏出钱夹,取了两张百元大钞递出,“你是怎么做到的?”
    “到了酒店后,我把他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录了下来,吃完燕窝就走,他想让我到客房签销售合同,我没甩他。第二天,我把录音发给他,他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意思,我说没意思,打算把录音挂到网上请同行品评品评。后来,他就乖乖签了合同。”王倩习惯性掠了掠耳边垂发,接着说:“对付贱人,只能用贱招了。”
    我赞:“聪明!”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人事部面试,被我直接招入销售部的。她投递简历的方式很特别,发快递指名道姓让我签收。她的简历上只写:大学毕业,白纸一张,因为空白,所以专注。字体隽秀工整,像是练过,简历的右上角还附有照片,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眉宇间透出傲气和自信。一份快递,一份简简单单的简历,让我认定她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销售员。为什么呢?她的简历如果发到人事部的邮箱,很可能被多如牛毛的简历给淹没,而且,她也是做了准备功课,对我们集团有所了解,不然不会指名道姓让我签收快递。再者,现在的社会这么浮躁,能写得一手好字的人,应该很有毅力。
    面试时我只问她一个问题:全中国有多少个零售便利店?她歪头想了想,说全中国大约有十六亿人口,以平均两百个消费者养活一个便利店来算的话,大约有80万个零售便利店。我点头,表示满意。这是一个没有具体答案的问题,我考察的是她解决问题的思路。
    “刚才刘文昌向我打听你开完会后的心情怎么样,很鬼头鬼脑的样子,估计有荆手的文件要给你审核。”王倩说。
    有些事,她原本不用告诉我,她也不是喜欢说别人是非的人。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不算是非的小事,我和她走得越来越近,近得暧昧。我抬头看着她,奇问:“刘文昌追求过你,你一点也不念他的情?”
    她似笑非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窝,适时沉默。
    自从王倩加入公司,我们销售部简直可以搞搞副业开一个礼品店了。追求她的男子随手一抓就是一打,送鲜花送礼物,有时候会同时送来几份,她礼物照收,但转手就送给同事。为了追求她,很多男人把钱哗拉拉扔进去,却连个响声都没有听到,于是纷纷打了退堂鼓,唯独刘文昌锲而不舍,送鲜花送礼物送了一年多,有事没事献殷勤,恨不得连清明节都要送礼物,最后,刘文昌竟然以“荆轲刺秦”的悲壮惨烈方式求爱了。在一个下班的时间里,公司里的人陆续走出,刘文昌手捧一束玫瑰当众向她跪下。这个如在秋天里突然下雪的意外情景让我们目瞪口呆,口哨声、惊呼声四起,就在我带头为他的壮举鼓掌时,王倩微笑地对他说:“在我面前,你可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刘文昌说:“我不在乎,愿意为你下跪一辈子。”
    “这可是你说的……”王倩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可我不相信!”
    王倩说着笔直的从下跪的刘文昌走出公司大门,幽雅精致的高跟鞋落地发出“嗒嗒……”声,每一声都像是一巴掌掴在刘文昌帅气的面容。王倩转弯走向电梯时,我看到她脸上没有一点激动兴奋,她冷静得让我觉得可怕。
    刘文昌涨红着脸,尴尬地看了看我们,显得不知所措。女同事掩嘴偷笑,男同事则有些幸灾乐祸的发笑。
    他们离开后,我点了根烟递给刘文昌,当时他还跪着,我说,起来吧,以我的经验判断,就算你跪到明天也没有用。他苦笑,站起来后还低着头,把那束玫瑰扔进垃圾筒,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如果我猜得没错,里边装的是辞职信吧?”
    “是的!”刘文昌脑袋无力般挂在脖子上,“背水一战,不成功就成仁。”
    “明天,公司里的笑声肯定会像潮水那样波动,全部都是关于你下跪求爱的话题,欣赏你的人,不会觉得你丢脸;嘲笑你的人,都是和你没关的人,犯得着在乎吗?”
    刘文昌一幅疲惫不堪的样子,看来我的话他是左耳进右耳出,“我再问你,王倩值不值得你下跪?”
    “值得……吧”
    “所以……”为了感染他,我用力的挥舞着双手,“你只是做了一件全公司的男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而已,有什么好丢脸的?”
    刘文昌不为所动,一脸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我拉着他进入公司,走到他的办公桌那里,把他桌上的东西归类,然后去找来一个纸箱,将他的东西全部装进去。好几次他说要自己收拾,都被我推开了。
    “刘文昌,算老子看走眼,想不到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辞职,为了一个毫不在乎你的女人辞职!你这种懦夫,只配吃路边摊,像王倩那样精致的西餐,你只配看看!”
    “老大……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我把纸箱递给他,“你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失败,到哪都一样没有出息。趁着没人看见,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吧!”
    他没敢正眼看我,接过纸箱说了一声谢谢,转身离去。我走出办公大楼,看着他耸拉着头穿过马路,走进黑白的人流里,点根烟抽了两口才迈出脚步。
    我花了好多精力培养他,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走了?激将法失败,我还有别的招,我像个猎人那样锁定他的身影,快步赶上。
    我让刘文昌跟着我走,他问,去哪?我不解释,我们走进附近的梦之岛百货,全是各种热闹的专卖店。进入第一家G2000专卖店,我拿起一件500 元的格子衬衣,问售货小姐:“便宜点,50元我就买。”售货小姐似乎第一次撞到这么雷人的砍价,面带鄙夷看着我说:“如果你要买便宜货,可以去批发市场。”我二话不说离开,进入旁边的一家品牌西装店,指着一套标价一万的西装问售货小姐:“便宜点,1000元我就买!”售货小姐抛来斜眼,说:“先生,地摊上有两百元一套的,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出了门,刘文昌低声说:“老大,专卖店是不能讲价的!”我问:“你是不是觉得很丢脸?”刘文昌低头脸红。我刚要走入一家法国娇兰化妆品专卖店,被刘文昌拉住,我拖他进去,问售货小姐:“你帮我看看,有那一款化妆品适合他?”售货小姐微笑着脸:“先生,法国娇兰是女士化妆品专卖店!”我说:“没错,要的就是女士化妆品,他是个女的!”我搂住刘文昌,接着说:“他是我女朋友!”售货小姐笑容僵住,我指着一套标价999元的“黄金复原露”,大声说:“1000元我买三套,卖不卖?”售货小姐的脸耸间垮下,说:“先生,你再拿我开刷,我要叫保安了!”可想而知当时的局面有多么尴尬。
    出来之后,刘文昌很严肃的对我说:“老大,你慢慢玩吧,我要走了!”
    “丢脸会不会死?”
    “当然不会!”刘文昌若有所悟。
    “疯子李阳,知道吧?”
    “知道,疯狂英语的创始人。”
    “如果当初他怕丢脸,会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我拍了拍他肩膀,“保重!”
    刘文昌三步并两步追上来,“老大,谢谢你帮我拐过了这道弯!”
    “你已经有了我五成的功力。这五成功力决定了你在那失败,就会在那站起来!”我指着他手捧的纸箱,“趁着没人看见,悄悄回到办公室把东西整理放好!”
    “有人看见我也不在乎了。”刘文昌像是游戏里受伤的英雄,瞬间恢复了满血状态,“老大,能不能请你喝一杯?”
    “滚粗,你已经耽误了老子两个小时!”见他一脸失望的样子,我说:“连续三天应酬在外,今天再不回家吃饭,后院就要起火了。”
    第二天,刘文昌走到王倩面前,大大方方地说:“昨天,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你;今天,任何人都有可能比我喜欢你,我为昨天的唐突道歉!”
    “昨天的事,我不记得了!”王倩微笑,缓缓扫视看热闹的一干同事,“相信大家也都忘了,我们都很忙!”
    这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既表明了她没放在心上,也在提醒同事们“我这个当事人都忘了,你们也别嚼舌根了”,毕竟“我们都很忙”。那时,我看在眼里,心想要是集团成立一个公关部,没有人比王倩更适合公关经理一职了。
    也正因为这件往事,我才不敢对王倩太过于垂涎,刘文昌已经替我验证了她的杀伤力。有的花,是没有刺的,比如菊华般的沈莉;有的花,你摘了才发现她身上有刺,比如说玫瑰般的林岚;而有的花,你明明知道她身上有刺,却不知道刺在那里,看不见的才最可怕,王倩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咚咚”的沉闷敲门声响,我应了声“请进”,王倩见是刘文昌进来,识趣地拿了我签审的销售单走出。
    第三章(三)
    刘文昌笑眯眯地递给我一份文件,我看了看文件,又看了看刘文昌,眼神在不断变换,刘文昌被看得发毛,“老大,这份分析报告做得可以……吧?”
    我把文件放下,双手交叉托在大斑台上,久久凝视这货,在我如刀如枪的目光迫视下,他抖了。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心里更加有底了。
    “刘文昌,你觉得我傻吗?”我沉着脸,毫不客气地直呼他的名字。
    “老大……当然不傻!”语气微颤。
    “那你还把我当傻子来蒙?”我把文件往桌上重重一甩,心想小样,你才有我五成的功力,就敢和我玩这套?当初我是有了韦大头七成的功力,才敢将他军。他交来的这一份报告,是关于S集团对我们集团所产白砂糖的投诉,投诉的内容是白砂糖结块,色值差,要求我们赔偿损失。上周,我和刘文昌到S集团的仓库现场查看这批货,这2000吨的白砂糖封口全部被打开,每一袋的白砂糖无一不结块,色值微黄,这就是林岚所谓的证据确凿。直觉告诉我,这批货肯定有猫腻,如果林岚要证明这批货有问题,完全没必要把所有的白砂糖封口全部打开,随机抽检就好,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肯定是要掩盖什么。但糖袋包装、生产日期都看不出问题来,问题究竟出现在哪呢?刘文昌做了分析得出结论,我们集团负全责。但在这份分析报告里,没有仓库出货照片,也就是说,他没有入厂求证。他犯这种常识性错误,不得不让我怀疑。
    刘文昌瑟瑟发抖,喉结像是被毛发戳中一样,一凹一凸。
    我丢给他一根黄鹤楼,悠哉般的翘着二郎腿抽上了,“说吧,收了对方多少红包?”
    刘文昌咬了咬牙,吐出两个字:“五千!”
    “多少?”
    “一万!”
    我冷笑,“再想想!”
    “真的是一万!”刘文昌毒咒发誓,如果超过一万,让我把他的命根子剪下来插到屁眼上。
    “你才收了一万?”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如果事给你办成了,你才收一万亏不亏?如果没办成,你收这么点小钱还冒着被辞退的风险,愚蠢!”
    刘文昌之所以能成为我的心腹,在于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够贪!我也知道,如果不是迫于房贷和车贷的压力,他干不出这种蠢事。是人都会有犯傻的时候。
    刘文昌垂头丧气,一脸丧家犬找不到屎吃的样子,当场表示要退掉红包。
    “吃到嘴里的东西还退个毛?谁能证明你收了红包?”要办成这事,不给刘文昌一点甜头也不行,而林岚之所以走刘文昌这条路,一来是碰运气,二来是投石问路,想翻看我的底牌。我板着脸瞪了刘文昌一眼,接着说:“告诉你一个做事的道理,别什么活都揽上身,永远不要觉得自己牛逼。你想想,我是你上司,连我都不敢打包票的活,肯定是麻烦活儿!”
    “老大教训得对!”
    我挥了挥手,“文件我先压着,放心,有事老大我替你兜着!”
    刘文昌点头如捣蒜,直欲拜我为干爹,他慢慢后退走出,赔笑着脸从外面把门关了。
    我在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联系林岚,这时手机响,我看了一眼来电,暗骂一声日不死的骚逼,按键接通了。
    “说话方便吗?不方便你就啊一声!”
    “又想找湿了?”我浪笑。
    “我想请你吃中餐!”
    “拜托你有点诚意好不好?现在十点还不到!”我猜到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喝咖啡吧!”
    我在办公室门口挂了“外出拜访客户”的牌子,向总经理胡胖子请示了一下,离开了办公大厦。
    咖啡馆是谈事的理想去处,外面骄阳似火,里面清凉恬静。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玻璃屋咖啡吧的这种格局,人跟人挨得太近,谁放个屁都能砸到别人的脚后跟。但林岚特别钟爱这里,说它很窗明几净,阳光透入,空气纤毫毕现,仿佛时光在流动,很安逸的感觉。但这一次不一样,我有种预感,我们之间的谈话氛围肯定甚于窗外的热度。面对面坐着有一种距离感,双方都处于可以观察对方的最佳位置上,很容易产生视线冲突,很有对峙的感觉。以前她约我喝咖啡或吃甜点,选的是情侣座,并肩而坐的距离是最亲密的,大家朝着同一个方向,注视相同的对象,很容易产生某种连带感。
    而这一次,她选的是卡座。
    我暗暗调整呼吸,准备接招。
    林岚步入职场后,美丽的容颜越来越咄咄逼人,特别是她那双眼,凌厉中略带寒意,像一把冰刀刺来。她用眼神来攻,我用堪比城墙般厚硬的脸皮来守。
    她说,料到刘文昌搞不定这事。
    我说,他已经尽力了,这事不容易搞定。
    “所以,找你来就是要搞定这事!”她低头搅拌咖啡,拿起杯子,就在我以为她要喝一口时,她目光直射而来,“你上了我这么多次,不能白上,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我在心里冷笑,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你又不是处女,要我付什么代价?“在床上,你抽搐得比我还厉害,换言之,你比我爽,我才漂在空中,你却在云端,这样看来,似乎是你上我吧?”
    林岚一怔,说不出话来。
    哼,和我比无耻,你输定了!
    “我原本想从你这里走个捷径,想不到你提了裤子就不认人!”林岚说着摆出一脸“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样子,“既然如此,我公司只能走法律途径索要赔偿了!”
    “请便!”她真这么有把握的话,就不会收买刘文昌了,分明是在诈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玩的是偷梁换柱的把戏!”
    林岚愣了一下,然后义正辞严地说:“我以人格担保,糖袋包装和白砂糖都是你们集团的产品!”
    “这点,我毫不怀疑。”
    “那你还说我们偷梁换柱?”
    “去年,甘蔗大丰收,白砂糖价格低,各糖业集团为了清除库存压力,打起了价格战,因为价格便宜,你们集团去年比前年多提了两千吨的白砂糖囤积!”我让王倩把S集团历年向我们集团提货的单子汇总,才发现了这条线索。
    “去年提的白砂糖已经全部用于生产!”
    “不可能!”我摇头说:“去年经济下行,就连有世界工厂之称的东莞也倒闭了很多厂,你们集团生产的饮料也滞销,多提的那两千吨白砂糖不可能已经投入生产!”
    “你这是诬蔑我们以去年的囤积糖来敲诈你们集团!”
    “难道不是吗?”
    “证据!”
    我要是有证据,还跟她费话这么多?但把这两千吨的白砂糖偷梁换柱这么大的动静,一定经不起查。我从西装内兜掏出钱夹,抽出两张百元钞票“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甩出一句:“这一餐,我请!”我必须摆出这种斩钉截铁的气势来,才能震得住精似狐狸的林岚。
    “站住!”林岚果然沉不住气了,翻出底牌,“事成之后,我老板占四成,我和你三三开!”
    哼,还敢说和你老板没一腿?老子信你的邪才怪。“你当我土狗来宰啊,这样一算下来,你们占了七成,我才占三成!”
    “李强,不要太过份了!”林岚啐了我一口,唾液星子带着她身上诱人的香水味喷到我脸上来,“我和老板担着财务风险,处理这笔款项要经过层层转账,如果事发,你这边的替死鬼我都帮你找好了!”
    “我去哪找替死鬼?”
    “别心里揣着明白给老娘装糊涂!你以为我天真到刘文昌能办得成事?给他一万块,不过是拉他下水,一旦事发,好替你背黑锅!”林岚像条发情的母狗吠叫了起来,红唇如血,贝齿寒光,想要咬人,“你再敢说一个不字,老娘把你上我一百次的事捅到你老婆那里去!”
    我仰天叫屈:“哪有这么多次?”
    “三、四十次总是有的!”
    “哈哈哈……”我忽然想起来,林岚根本不认识沈莉,我也没有在她面前提到沈莉这个名字,“吓死老爹我了!”
    “还有更吓人的呢……”林岚像是看穿了我心思,唇边透出一丝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婆叫沈莉。”
    一瞬间,天色暗了下来,上空的浮云忽然压得很低,轻轻滑过高耸如林的楼宇,而我身体像是被凿出了一个小孔,力气从那个小孔里源源不断地流失。我脖子无力支撑,脑袋拉了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最近才知道的,你很快也会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别瞎想了,反正不是从你公司打听来的,你这混蛋保密工作做得可以啊,从来不带老婆应酬。”林岚手指敲着台面发出“滴滴”低沉响,配合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个将军那样发出总攻的号令,“你别忘了,昨晚我们做那事没有采取安全措施,要是将来某一天,我挺着大肚出现在沈莉眼前,告诉她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啧啧,这场面太不和谐了。”
    我呆若木鸡,嘴唇无意识地上下张合,象一条钓在钩上的鱼。我弱弱地说,那有这么容易怀孕的?
    “那就赌一把!”
    “赌就赌!”我咬牙,“只有傻瓜才会赌自己输!”
    “你不傻,一夜风流怀孕的机率确实不大!”林岚优雅地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咖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那射来的目光,仿佛都化成绵绵的触手,狠狠地在我的脸上抽着。“可是李强,你输得起吗?沈莉在浮城三中任课,难道我不识路吗?”
    我感觉身体像风筝那样不由己地飘在空中,落不下来,线的另一头被林岚紧拽在手里。我的确输不起,我虽然混蛋,但从来没想过要把沈莉压在赌桌上,失去她,我将输掉整个人生。老天啊,我恨林岚恨得咬牙,可我不得不佩服这毒妇的心计,一步一步的逼着我就范。
    林岚微笑着。一片黑暗在她的双眼里扩散,像条连绵不断的隧道。
    “和你们三七开,也不是不可以……”权衡利憋,我决定妥协,把准备好的72小时紧急避孕药“毓婷”放到林岚面前,“吃下去!”
    “咕噜”一声吞咽,林岚毫不犹豫,就着柠檬水服下了避孕药。
    我咬牙,“婊子!”
    林岚又狠狠啐了我一口,“贱人!”
    我伸舌舐了舐沾染在唇边林岚的唾液星子,有点咸,似乎还有点香辣,我就喜欢她这股劲,够野,我的荷尔蒙激素被调动了起来,更何况我被她敲了这么一笔,不找点零头回来会睡不着觉的。我舔了舔燥热发干的嘴唇,“开房谈一下合作细节?”
    林岚似乎想不到刚才还恼羞成怒的我竟然有这样的兴致,那张着的红唇能塞得下一根热狗,她双手叉在腰上,两根柳眉竖立成了一个V字:“李强,你真他妈是个混蛋!”说着拿了手提包,挽着我的手走出。
    开房,脱衣。
    林岚把我的领带直直一扯,扑上来勒住我脖子。我一惊,SM?出于本能,和她拽来推去的,结果脚下一绊,都摔倒在床上,我在下,林岚在上。
    她成了骑马者,而我像马一样仰面朝天倒着。
    她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突然间,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母豹子,两眼放光,双手扼住了我的脖子。
    “你干什么……”
    天啊,她太飙悍了,手劲儿很大,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喂……喂”
    我想喊“松手”,可出不来声,憋得像个大蕃薯。
    林岚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了。我突然意识到,很可能会这么气绝身亡。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忽然害怕起来,使出吃奶地劲掰开了缠绕脖颈的那双手。
    “你快把我掐死了。”
    林岚啐了一口,“我就是想要杀了你!”
    望着她那潮红的脸面,曼妙的身躯,以及喷发出来的狂野,我涌起了想要征服她的强烈欲望。
    但就在这时,林岚张开莲藕似的双臂,又掐住了我的脖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哪怕迟上几秒,我都可能断气。双腿一蹬,把骑在身上的林岚供起,反骑而上,顺手掴了她一巴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脸面被印上五指,不怒反笑,“好玩吗?”
    “老子差点被你玩死!”
    “那你也掐我试试!”语气像是伊甸园里的那条蛇诱惑夏娃吃禁果,她的眼神也很有鼓动性,好像在说“试一下嘛”。真是诱人犯罪啊,竟然有这种要求,我十指大张,掐向她喉咙,感觉到了静脉的鼓动,又继续掐下去,她吐了吐舌,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我慌忙松开了手。
    她责问:“干嘛停下来?”
    我说:“我还有更好的方式让你欲仙欲死!”
    翻云翻雨后,林岚香汗淋淋,如一瘫烂泥粘在我身上,喘气息息,“痛并快乐着,这种感觉美妙极了!”
    “下次不陪你疯了,万一收不住手掐死人就罪大恶极了!”
    她转身面对着我,脸上的微笑带着几分疲倦,却又充满得胜的意味,那是电影中被强奸的女人和挺过家暴的女人才有的微笑。
    我乏累得昏昏沉沉之际,耳听林岚说,李强,干了这一票,我不做了。我怕她讹上我,精神了起来,说你不上班做什么,回家吧,你哥和嫂子又老欺负你。你想自己当老板?林岚像做瑜伽般轻叹了一口气,“每次去交际应酬,那些成功男人好色的眼神和下流的言辞,让我厌恶,却不得不赔着笑脸与他们不断干杯,醉了去卫生间呕吐,呕吐之后继续与他们干杯。拼了这么多年,从一名普通员工做到一名小主管,再从主管升上总经理助理,每次往上爬都发现被男人压着,横竖被压,不如嫁人算了。”
    “职场就是这么残酷,尤其对女人!”我忽然想到,从没听她提过有男朋友,怎么说嫁就嫁?笑问:“谁头上这么冒绿啊?”
    林岚笑了笑,笑得很难看,左右脸不对称,干哑着嗓音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我根本没有兴趣知道,也就没追问。过了一会儿,她开始裟裟地穿衣服,几下就穿戴整齐,窗外阳光刺眼,我眼中惨白得看不清林岚。她拢了拢长发,提着手提包,踩着高跟鞋拉门走出。在关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凝结。
    第三章(四)
    因为要修建地铁,浮城有好多处的城市道路已经封闭,只能绕行,又适逢下班高峰期,人流密密麻麻,像是一锅被煮烂了的粥,而车流像条瘫死的蛇,缓慢的蠕动着。
    八月的浮城,尘土飞扬,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修路,从来没有停止过盖楼,到处充斥着钢筋泥土,这些钢筋泥土,冬天冷得像冰,夏天热得像火,冰火交替之间,有物欲,有性欲,有嘲笑,有羡慕,唯独没有温暖。
    车载电台里播放着无聊的节目,一个男人对主持人说,女朋友被强暴了,已经不是处女,这让他很痛苦。主持人问他,让你痛苦的关键是女朋友被强暴了,还是女朋友已经不是处女了?他说,还不是一回事?主持人说,当然不是一回事,如果你先给女朋友破处,她再被强暴,或许你心里会好受一点。那个男人说好像是这样,但随即醒悟到了什么,破口大骂,我草你妈。然后就收了线。我转换了一个电台,是性学大师刘医生的节目,一女的说,她男朋友一定要含着她的舌头才射得出来,刘医生说,那你可要小心了,他可能在高潮时咬断你的舌头。
    这是一个浮燥的年代,电台靠两性的话题博收听率,电视靠雷人的情节,裸露的增头博收视率,电影投资动则上亿,明星狗血炒作,奢侈品越来越多,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小康之家在贫富之间挣扎,稍微慢一步,就被淹没在物欲的横流中,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燥动不安,让人如何不堕落,不空虚?
    刚转过一个路口,又堵了,我浑身燥热,感觉给我一把火就能把浮城给焚了。一辆大奔穿插而过,排到前边,我怒骂一声日你先人,大奔了不起啊!我踩动油门,和大奔挤在转弯路口。
    转弯路口在修路,就像一个葫芦口,容不下双车并行。对方摇下车窗,先是看了看我这辆别克,然后摇了摇头,轻蔑道:“草你,你这样插进来,出了意外,可是全责,你赔得起吗?”
    我高昂着头,“反草,老子全险,怕个鸟!”
    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对方掂量了一下,终究不敢以大奔硬碰我的别克,怒骂一声“你牛逼”,倒车让路,我吹了声口哨,呼啸而过。
    回到公司,我把刘文昌叫进办公室,“你去一趟那明镇糖厂,拍一些你用得着的白砂糖库存照片,细节用我交待吗?”
    刘文昌眼睛一亮,抿嘴想了想,“我想办法弄一套工服,伪装成厂里的工人,再套个口罩,悄悄的,一枪不放,绝不惊动厂方!专挑那些烂包,污损严重的来拍!”
    这小子果然机灵,一点就透,我不置可否。这种情况下,我不能表态,免得落下口柄。
    我在工厂上班两年,对仓库有所了解,如果不是遇上检查,他们连清洁卫生都懒得搞,包装好的白砂糖袋遭蚁食鼠啃,正好方便他们偷糖,你别指望地方小镇的工人觉悟性有多高,更有甚者,一到发工资的那一天,就在厂方仓库聚众赌博。
    刘文昌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眼神闪烁,“老大,听说集团有个变相裁员计划?”
    “有这回事……”我抬头,深有意会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自断右臂吗?”
    “老大英明!”刘文昌给了我一顶高帽,放心去了。他和我一样,是从工厂基层上来的,就像六十年代的知青,不管是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插队,见了面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厚重感情,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弃机保帅。而且他也蛮拼的,去年,受进口糖业冲击,唯一一家盈利的糖业集团,竟然是靠进口原糖加工来降低生产成本。各糖业集团为了减轻库存压力,开始打起了价格战,没有最低,只有更低。总经理胡胖被董事会施加压力,催命式地跟我要一份针对竞争对手倾销的销售计划,还威胁我说董事会那帮老兔子隔着电话就想咬人,月末就要召开董事会了,拿不出一份有把握的销售计划的话,这就卷铺盖走人吧。我说,急也没用,好汤得用慢火煨出来,我需要时间。
    我召开内部会议,对他们说,现在我们销售部是总经理胡胖唯一能抓得住的救命稻草,一旦他被董事会追究,肯定会把黑锅盖到我们销售部,我身为你们的老大,扛下黑锅责无旁贷,但城门失火,秧及池鱼,所以我们最好抱团取暖。王倩笑吟吟的看着我,似乎在赞我场面开得不错。在另外的人还在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时,刘文昌站起,直挺挺地样子像一根标杆,他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首先要了解的是竞争对手的销售策略。我点头,问他有什么办法。刘文昌接着说,鬼有鬼道,蛇有蛇道!我说,给你三天时间!他对在场的人拱了拱手,丢下一句“三天后见”,直挺挺往外走,很悲壮的样子。从召开会议到下决定再到我宣布会议结束,一气呵成,不过十分钟的时间,他们离开后,王倩冲我眨了眨眼,说,老大早就和刘文昌商量好对策了吧?刚才的会议,不过是给刘文昌一个表现的机会,让他有机会拿到A。我说,看破不说破,是一种境界,懂吗?
    刘文昌不负众望,“出色”完成任务。我要犒劳他,请他去做大保健。他耸拉着瘦了一圈的脸,说,老大,饶了我吧,为了摸到他们的销售方案,天天都在走肾,四十岁的女销售员如狼似虎,伤不起啊,能拣一条命回来,算祖坟冒青烟了。我知道他用了“美男计”色诱对方集团的女销售,点头说,你回去休息吧,想什么时候上班再来。他摇头说,三天都坚持下来了,也不差这一会。我和刘文昌分析认为,从收集到的资料来看,其中一家的糖业集团虽然引入了官文资源,扩大了销售渠道,但是营销费用过高,虽然业绩能保证,但无利可图;另一家糖业集团为了扩大营销,投入的人力资源太过,对他们集团内部的架构调整太大,容易内乱,如果把这些人力资源摊到生产成本,也是无利可图。而我们制订出来的营销方案,虽然没有特别出彩之处,但也没有另外两家糖业集团的缺点,当此糖业不景气时期,能平稳过渡而不伤元气,就是一种胜利。
    刘文昌点下电脑上的打印键后,一头裁到了办公桌上,顶着肿起的一个大包打着呼噜睡着了,困的。后来,销售计划顺利通过董事会审核,顺利渡过糖业寒冬,他功不可没。
    第三章(五)
    我拟了份名单,给王倩发了条短信,让她到我办公室来。短信与电话的区别在于,短信更显得私密一点,有助于暧昧的提升。
    沈莉曾问过我,有没有潜过女下属,我以“根”起誓,潜一次短三寸!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只是很享受王倩投来的仰慕与暧昧眼神,这种感觉,就像古时的皇帝在翻牌找后宫侍寝,最兴奋悸动的那一刻,莫过于翻牌之时,真吃到了嘴里,也不过如此。再说了,我总不能白天使唤人家,晚上又搞人家吧?她又不是狗。其实,我有着更深的一层顾虑,搞女同事,一旦炸开,不但影响我在公司的威严,还可能波及到家里,又失熊掌又失鱼的,代价实在太大。
    王倩敲门进来,白色职业套裙内里的bra若隐若隐现,上方的领口松了一个扣子,那片丰满的雪白随着她步伐的走动而上下起伏,我腰下立时有了反应,你大爷的,别老是挑战我的软肋好不?
    我定了定神,“把这份名单打印出来!”
    王倩来到大斑台右侧,在她伸手将接未接名单之际,我手一松,名单飘飘而落。
    她蹲下去捡,套裙里面那温润碧玉般的两只大白兔如要钻出,看得我心痒痒的,她站起,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眼波荡漾,似嗔非嗔剜了我一眼,对着名单看了起来。
    一般来说,上司交待完毕,下属当即走出。但王倩没有,她不傻,肯定感受到了我对她的亲近。
    王倩离我还是有点距离,亲近而不暧昧,我只需稍微一伸手,就能顺手搭上她的腰或者腰下面微微翘起的屁股。我如果想这样做,动作幅度根本不需要很大,装着一不小心就可以了,最多算是一场小小的意外事故。王倩的皮肤嫩嫩的,好像一捏就出水。我不是没有动过歪心眼儿,但一直在极力克制,不像总经理胡胖,总是先聘后娉,假公济私,公私不分,每一个女秘书都没逃得过他的肥爪。
    我脚底下一使劲,让大斑椅朝后面滑,拉开了与王倩的距离。
    “老大,你是不是漏了张家明?”她提醒着。
    “你觉得呢?”名单上没有的人,并非真是我要裁掉的人,“如果他是你的男朋友,我可以考虑在名单上加上他的名字!”
    “做我的男朋友,他还不配!”很傲娇的样子。
    她的确有资格这么说,一米六五的身高,娇好的面容,上围与后臀成正比例,张家明这样的矮挫穷,出了办公室在街上遇到,她多半会当他是路人甲。
    这个时候,如果我追问,什么样的男人才让你看在眼里,她肯定会说像老大这样的男人。英明神武的我怎么可能追问这样的问题引火上身?她眼神有一丝怨怪,问道:“老大,张家明的业绩好像不是最差的耶!”
    “所以,我没打算裁他,这里边的门道你不懂!”我高深莫测一笑,“你想个办法故意让张家明看到这份名单!”
    半个小时这样,张家明敲开了我的办公室,怨愤不平的样子,他长得丑,身材五短,刘文昌曾刻薄的点评过他的外貌:土行孙日出来的,满口茶色的牙齿,一笑起来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一生气,五官全挤在一起,分不出鼻子嘴巴。
    张家明忿忿地说,王倩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而经理你又打电话催要这份名单,王倩让我送来!
    王倩这鬼精灵,既完成了我交办的事,又伺机溜班买加州八珍解谗去了,我不动声色接过,埋头签审销售单,心想,如果这小子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连问都不敢问的话,算他没种。他是我在去年面试的一批毕业的大学生中拣来的,当时我丢给他们一个问题,一架波音飞机能装多少个乒乓球?有的从乒乓球的体积推算,有的从乒乓球的重量推算,滔滔不绝的卖弄着他们的学识,轮到张家明时,他说,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从市场经济的角度来看,用波音飞机拉乒乓球,无疑是大炮打蚊子。
    他是对的,波音飞机太金贵,乒乓球太便宜。
    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个目光高于顶,趾高气扬的对世界说我来了,没有发现这个世界正张着嘴等着他们进来。当时有人不服反问,既然这个问题有问题,为什么还要问。
    我木然着表情说,我只想看看你们有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无知。
    张家明上班的第一天,连在同事面前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都结巴,脸红着,头低着,我心想,他的自卑或许源于长相,他那样子就算整一万次容也自信不起来,只能改变他的心态。我把他叫进办公室,说:“我出生于单亲家庭,因为自卑,说话有些结巴,同龄的孩童都笑话我,学着我说话,他们越学我,我就越和他们说,后来,我说话利索了,他们有几个说话反而结巴了,回家被家长揍!”张家明似乎受到了鼓励,慢慢抬起头来。我说:“所以,做什么事,都要先对自己有信心,千万不要害怕丢脸,越怕丢脸,就越会丢脸!”我让他每天乘坐电梯时主动向别人问好做自我介绍,他遭了无数白眼后愈加没有自信,觉得自己不适合做销售。我问,试用期还没到三个月,你就坚持不下来了?不怪你,是我眼光有问题,看人不准。张家明被激得羞愧,咬牙说再坚持坚持。第二天,我进电梯按闭合键,在电梯门即将关闭这一刻,一只手果敢伸了进来,门再度打开后露出了张家明笑着的脸。他进来后对我点头问好,然后像往常一样向一个女孩子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张家明,在十四楼的糖业集团上班,欢迎有空过来聊聊天!”那女孩浅笑回应:“男孩子应该主动,为什么你不能来十六楼?我叫齐某某。”张家明受到了鼓励,和对方交换名片。后来,他们成了朋友,再后来,他们成了男女朋友。借用刘文昌一句话来形容:凤姐配武大郎。
    “经理,我不明白,周一的例会你还表扬我的业绩,让我好好干,这才过了两天,你就……你就……”
    “翻脸不认人?”
    在我目光迫视下,他咬了咬牙,索性来了个默认。
    “在销售部,你的资厉是不是最浅的?”
    他沉默。
    “在我们集团,你是不是没有任何背景?”
    他眼神僵直,表情无奈,象一个被水草缠足双腿的溺水者。  
    看着他那落魄不得志的窘样,知道对他的打压已经起效,我说:“现在的工作不好找啊,昨天我还看到一则新闻,说在一场大型的招聘会上,大学生扎堆应聘,涌动得像粪坑里的屎虫,一个大学生受不了这种激烈的竞争氛围,精神崩溃下,当场解腰拉了一坨屎。”
    张家明愣了愣,似乎不明白我的用意是嘲笑还是劝慰。
    我打算让他主动开口求我,再次启发说:“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也总会遇到一些人可以帮他走出困境。”    
    张家明定定看着我,脸涨得通红,我期待地注视着他,他终于鼓起勇气说:“老大……能不能帮帮我……我需要钱,家里有困难,我妈得了……尿毒症!”
    我心头涌起优越感,手下的员工都亲切地叫我老大,只有他称我为经理,现在,他改口了。我眯笑着眼看他表演,心想这个社会真是一个大染缸,能把红的变成黑的,这才一年,原本老实巴交的他具备了奸诈的气息。他简历上是这样写的:父亲务农,母亲已故。还尿毒症?你妈用来过滤尿液的肾早就被蛆虫拱得连渣都不剩了!记得有一次他凭着百折不恼的毅力拉到了一个客户,心中没底,应酬时请我去坐镇。席上有一道大闸蟹正好放在他面前,而客户面前的是这桌菜里最贵的龙虾,张家明热情的张罗着把大闸蟹转到客户这里时,龙虾正好转到了他自己的面前。出来应酬,一切以客户为重,而张家明假借让客户吃大闸蟹的名义,把龙虾“让”到了自己鼻子底下,这种把戏实在太小儿科了。果然,转盘刚定住,张家明就迫不及待地把筷子插到龙虾上去了,看来,这“挫子”小时候也是穷怕了,没吃上什么好东西。我看到客户皱了皱眉,知道这笔交易要黄了,原因很简单,你不让我爽,我凭什么让你赚钱?事后,张家明在我面前唠唠叨叨地批判那个客户无良,吃饱了抹嘴不认账,我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张家明像摸到电门一样,立马闭了嘴。我说,客户是上帝,你敢在上帝面前耍小聪明?你个吃货,脑子装的是屎吗?就为了一口龙虾,丢了一个单子,我们销售部不需要拣芝麻丢西瓜的蠢蛋!
    他胜在工作勤恳,任劳任怨。所以,我没打算裁他,只是在耍猴。我想看看,一个人明知被裁的情况下,还能不能顶得住压力坚持下来?真正能打倒自己的从来就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能在逆境中勃起的是人才,早泄了就是废材。都说施恩莫望报,但我却是施恩望报,销售部有十几名员工,而经理的位置只有一个,那些公的,都在虎视眈眈瞄着经理的位置,恨不得我出门被雷劈,走路被狗咬,去玩中爱滋。
    我故作重重一叹,“你们老大的上头还有一个大老大,名单上的人都有可能被裁,名单上没有的,才是安全的,你不明白我的苦心!”
    晚上不能说鬼,白天不能说人,我刚说到大老大胡胖,他就打电话催我要名单。
    第三章(六)
    “王倩能说会道,身材惹火脸盘又靓,是我们集团的团花;黄丽芳长相一般,但会嗲客户,每次见面,都亲切的抚摸着你的肚皮,恨不得叫你干爹,这两个妞不替你留着,你还不得捏爆我的卵蛋……”胡胖子让我说说对留用人员的看法,我开口乱侃一通,对谁也不亲,对谁也不近,让他摸不着北。
    胡胖子对着名单琢磨了一会,显得像是深思熟虑,我心底冷笑,装个逼毛,谁不知道你满肚肥肠纠纠结结七转八拐的,肯定在想着怎么给老子使绊子。我平时在办公室,偶尔会想,就是哪天下班,和胡胖一起过马路,突然轰隆隆开来一辆渣土车,我假装不小心,在后面推他一把,咯嚓,碾为肉泥,连屎都出来了。
    “张家明留着吧,我看他潜力不错!”他仰着秃头又想了想,“现在集团效益不好,刘文昌工资太高了!”
    这狗日的果然和我唱反调,想断我的右臂,我当然不能让他得逞,“可刘文昌的绩效是最好的,把他裁了,还不寒了人心?老大,你想玩死我啊!”
    “呵呵……”
    他脸上的肥肉挤在了一起,笑得好像一坨被炸开的牛屎。这是他招牌性的笑容,看来,他要翻底牌了。
    “李强,你们部门裁两个吧,你们这一季度的销售量与去年同比,下降了百分之十!”
    我在心里把他全家问候了一遍,销售量下降,是基于整个糖业的不景气,竟然拿我们销售部开刀。
    “好!”我口中应着,心里暗骂,狗东西,老子和你死嗑到底,今天让你开开眼界,什么叫实力派演技。
    从胡胖那出来后,我上了一趟洗手间,使劲揉眼、捏脸、扯耳,对镜照了照,已经面红耳赤,于是我气汹汹回到销售部,让他们误以为我和胡胖子大吵了一场。
    我当着他们的面,气呼呼地让王倩调换了一下名单,把莫刚的名字改为张家明。我和草狗已经威胁到了胡胖子的总经理位置,他不会让销售部变成我的天下,如果不忍痛裁掉一名得力手下,他是不肯签字的。莫刚,对不住了,胡胖要宰我,我只能宰你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你失业妻离子散,洪水滔天,哥也顾不上你了。现在我还没有本事收拾胡胖,只能等老天劈雷了。你在这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这城市就像一条巨大的鲨鱼,所有的人都被裹在腥臭的鱼腹里,我吐了你吃,你吐了别人吃,水成了臭水,人成了臭人,为了争取更多生存空间,互相绞杀,我挖你心,你掏我肺,谁狠得没心没肺,谁就活得滋润。
    胡胖子想不到我怎么快就杀回来,还带着一股肃杀的悲壮,他胖脸颤了颤,接过名单一看,皱眉道:“不是让你裁掉两个吗?”
    “莫刚一个顶两个!”我梗着脖子,说得很硬气。
    “不可能,必须裁两个!”胡胖拍桌,那浮肿的眼泡眯成一线,射出冷光。
    “那,莫刚留着,裁掉业绩最差那两个!”
    “不行,刘文昌、莫刚这两个必须裁一个,他们俩的底薪加上业绩提成,放在工厂能养活八个工人。”胡胖一脸的痛心疾首做出比较,“要知道厂工的工资还不到两千五,砍掉他们其中一个,就能保住四个厂工的饭碗,这笔买卖很划算啊!”
    这算什么理由?你他妈的怎么不算算刘文昌、莫刚的业绩每一个都能养活六个工人?我不打算妥协,要么裁莫刚一个,要么裁掉那两个业绩最差的,“胡总,既然你执意在销售部裁两名员工,好,我执行,但我毕竟是部门经理,具体要裁哪两个,应该是由我定吧?”
    “谁是总经理,是你还是我?”胡胖瞪眼,“没什么好说的,执行吧!”
    官大一级的好处就是不用讲理,我负气出门,这一次是真的被胡胖激怒了,像条疯狗那样想咬人。我无计可施,来到草狗办公室,向他请教如何应对。他边听边托着下巴沉思。
    我试探着问:“就像往常一样,我在前面冲锋,你在后面支持?”
    “你打算怎么冲锋?”
    “拒绝裁员,向董事会申诉!”
    “如果是这样,你会死得很难看!”草狗摇头,大不以为然的样子,“胡胖摆明了借裁员的机会砍掉你的得力干将,如果反击,就中他的圈套了!”
    我惊问:“这怎么说?”
    “你在集团只负责销售,裁员造成的得失,不会对你构成太大的影响,如果董事会追究,人事部首当其冲。只有在两种情况下,董事会才不得不请你走,一是你没办法胜任销售部经理这个职位,二是你和胡胖已经无法合作开展工作了。你想啊,要不是有董事会的支持,胡胖敢搞出这么一个裁员计划?纵使胡胖拿销售部开刀,但在董事会眼里,他是对事不对人,如果你反击,胡胖再大作文章,说和你已经无法共事。你想一想,如果董事会知道集团的负责人和集团的重头部门经理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们能不重视吗?肯定会采取雷厉风行的手段请走一方,那么你和胡胖谁会被董事会请走?是不是弃机保帅的可能性更大!”
    我寒毛倒竖,后背发凉,暗骂胡胖阴险,草狗接着分析:“裁员这一出戏,蒋红雨只是配角,胡胖才是真正的主角,胡胖就是摸准了你的性子,逼你跳进他设置的陷阱。”
    我虚心地问:“那我该怎么应对?”
    草狗从牙根挤出字眼:“忍他让他,看他日后!”
    那就忍吧。
    我让王倩把名单提交给人事部,先解决业绩倒数第一的小农,他刚毕业不到一年,好对付,知道自己拖了销售部的后腿,他不愿意到工厂当工人,爽快地签了离职协议。他出门前,我让他顺便把莫刚叫来,过了很久,莫刚没来。我拉门外看,他还在低头忙着,我走到他身旁,干咳一声,莫刚一脸惊恐地抬头望着我,我冲他笑了笑,问:“忙得怎么样了?咱们聊聊?”莫刚低头,双手在键盘上敲打着,嘴里说:“我弄好了就过去找你。”我知道他在逃避,没说话,也没挪动脚步,他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见我还在,就说:“赶着打印合同和客户签订。”
    这个理由真是充足啊,我不动声色地说:“要不,我们在这里说也成。”
    “好好,我马上就好了。”莫刚说完又低头敲着键盘,并没有马上结束的意思。我依然站着没动,这莫刚也算是老员工了,在销售部的资历只在我和黄丽芳之下,眼下知道自己要被辞退,不趁机摆摆谱才怪。我要么回办公室等,要么继续站着。权衡了下,我决定选择后者,虽然看似很没面子,但只要能把莫刚带回自己的办公室,我就有办法让他签离职协议,他老婆孩子都在浮城,他不可能抛妻弃子到乡下工厂上班。我斜靠在他办公桌的边上,做出一副打持久战的架势,我相信莫刚虽然低着头,但他一定会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胜负取决于谁有着不动声色的毅力。    
    终于,莫刚沉不住气了,他抬头,故作惊讶地说:“老大,你还在等我啊,对不起!”
    “跟我进来。”
    进了办公室,我示意他把门关了。
    尽管我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也竭力用莫刚能接受的方式来告知他,既然他不愿意到乡下工厂上班,那就只能被辞退了,但是莫刚的反应还是出乎我意料,我有想过他会暴跳如雷,或大叫大嚷,或软磨硬泡,不料,他竟然像个活死人那样一声不吭。
    我说:“谁都不容易,所以有些事我一般都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比方说你,每个月报销的招待费里,有多少是虚报、多报的?据客户反应,你买单的时候总要加一句‘多开两百块钱发票’,还有,你家楼底下有一家川菜馆,每个月的单子里都会有一张这家餐馆开出的发票,你声称招待的那些客户,其实是你的家人吧。这些,我明明都知道,但从来没有为难你,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也不要为难我,胡胖逼得太紧了,我也是没办法。”
    我在间接告诉莫刚,乖乖把离职协议签了,不要逼我把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账翻出来。
    莫刚的嘴唇闭得紧紧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正前方,一点不敢瞥向我这里,我对已经进入射程范围的莫刚最后一击:“要是胡胖知道这些事,就算我想息事宁人,恐怕也捂不住,你也知道,他对我忌讳很深,不会放过打击我的机会!”
    莫刚脸色惨白,嘴唇发黑,那双望向远处的眼睛里空洞洞的,他下意识地搓着手掌,那核桃般大的喉结“骨碌”转动着。
    “威”已经施了,还差“恩”,于是我抛出“肉包子”,“这个月我看你很辛苦,加班多少天,出差多少天,我不记得了,把费用报销一下就离职吧!”
    我用公司的钱卖给莫刚一个人情,暗示他多填几张加班单,多找几张发票来报销差旅费,只要他敢报,我就敢签字给他报。
    “老大……谢谢!”莫刚如丧家狗般落泪,“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今晚,我打算要你半条命……”我拍了拍他肩膀,“不狠狠宰我一餐,我都觉得对不起你!”
    莫刚耸拉着头,勉强从嘴里挤出一丝笑容,“愿意为老大……精尽人亡!”
    看着他刷刷地签了离职协议,我松了一口气。
    “替我给他们传个话,今晚谁敢回家吃饭,谁就顶这个季度考核的C指标!”我们集团的考核从高到底分为ABCD四档,一般来说,D档是个摆设,除非你把领导推到粪坑了还落井下石补上一脚,C档也少用到,但我却经常用到,胡胖子非要逼良为娼让我从部门里抓一个C出来,我说,我们部里没有羊,就算有羊,我也把羊当狗使了!胡胖子振振有词,就算是狗,也有良狗,秀狗,蔫狗。
    果然是狗东西,对狗这么了解!
    第三章(七)
    我在盛世年华给莫刚搞了个欢送会,酒足饭饱顺带K歌,之所以下这个血本是有原因的,有一次莫刚透出口风,他见胡胖子去做大保键了,我问他是那个场所,他支支唔唔了半天,没敢说出来。今晚,我打算从他嘴里抠出这个有用的信息。
    菜还未上,酒具已摆好,我说:“老规矩,红白啤各取所需,不许不选。”团队聚餐这种场合,我一向低调甘当绿叶,伸手到台面拿了个喝啤酒的一口杯,见众人均已选定,王倩接着说:“今天是饯行会,大家没有任何借口不尽兴,以后想再灌莫刚,只怕他不肯赏脸了。”莫刚那呵呵干笑的样子比哭还难看,王倩似乎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吐了吐舌,语气一转:“莫刚,感情可以绵绵不绝,但酒可不许留到以后,来,满上,我们先走一个!”作为我的助理,王倩知道怎么把气氛活跃起来,黄丽芳似乎怪王倩喧宾夺主,不服气般横了她一眼,她并不知道我交给了王倩一个任务,把莫刚灌成醉虾。一圈下来,莫刚有些心虚,推托道:“这阵势太猛了,貌似鸿门宴,在座的酒力都不差,让我缓缓!”黄丽芳抓住机会说:“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让我们把你放倒,是想让王倩单独推倒你。”王倩挑了下眉,很大气的说:“我相信莫刚对我们的感情都很深,一定会一视同仁,这样吧,你们敬莫刚的每一杯,我都陪喝一杯。”黄丽芳撇嘴说:“知道你酒量好,显摆什么?”王倩手中的筷子敲打着酒杯,自言自语般说:“女人酒量不好没什么,气量小也可以说得过去,就怕最不该小的东西也小,那可怎么办呀?拿什么给老公性福呀?”黄丽芳霍地站起,脸色由红晕转为涨红,估计要不是有我这个上司在,掀桌不是没有可能。我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气,她原来是“太平公主”,后来隆过胸,最恨别人拿这事来说事,我摆出一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架势跳出来打抱不平:“莫刚,已经有两个女同事为你吵起来了,身为男人的你袖手旁观,该不该自罚三杯?”莫刚笑着打圆场说:“呵,真是躺着也中枪,我认罚三杯。”我举杯说:“老大我陪杀三杯,走起!”
    先前,沈莉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在K歌,她冷冰冰的说挺快活啊,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说不准。然后她无声的挂断了电话。此时,脑中没来由的想到沈莉正在等我回家,心跳仿佛漏了一个节拍,脑海空白一片,四壁冰冷,灯光黯淡,整个人忽然空虚得无边无际。草狗精辟的论证过,没有抽搐的任何一次射精,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他的业余爱好是研究性学,但讽刺的是,这位“性学大师”的脸上经常挂着粉刺,医者往往不能自医,他是不行了,还是欲求不满?
    从郎雅阁走出,已经十一点了。我透支了精力,整个人浑浑噩噩,有气无力地拉开车门,打开车窗,点了根烟抽起才稍微回魂。
    夜色中的浮城,灯火辉煌,光影绰绰,红男绿女穿梭其中,你方唱罢我登场,盛世的铜臭与物欲的潮水在风中沉沉浮浮,一点一滴地蚕食着这座没有信仰的城市。
    用心去感受,你会发现这座城市正在摇摇欲坠,人如流水,车如长龙,建筑如森林,这三样承载了太多的欲望,压迫了地壳的运动,如果来一场强震,这里将满目疮痍,浓水污血四溅。
    回到家楼底下,我抬眼上望,房里灯光还亮着,顿时感到温暖,回家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我左手一只乌鸡,右手一只乌鸡,是我中午抽空去九里亭的菜市场挑的,这两只乌鸡贼贵贼贵的,花了10张红牛,是用草药泡过的稻谷喂养的,卖家说他养的乌鸡滋补得很,别说痛经,连不育不孕都能治!我说,你没蒙人吧,听起来怎么像是在天桥底下卖大力丸的!卖家拍着胸脯说,骗你生儿子没蛋蛋。草,这么毒?人家都以儿子的下半辈子性福起誓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不买。
    沈莉痛经,吃了很多药都没见效。她常骂我抽插太猛,像狗一样播种,这才引起她痛经。我听着心疼,双手轻轻抱住她,眼中泪光闪烁,说,我真想替你疼!沈莉听了感动着说,有你这一句话,一切都不枉了。我拍着胸脯保证以后肯定做到九浅一深,但一到井喷阶段,就管不住自己了。天底下有两句最大的谎言,一句是关于男人的——你让我放进去一下,保证不动;另一句是关于女人的——以后我再也不买衣服了。
    第三章(八)
    烧水,烫鸡,拔毛,谁会在深夜时分杀鸡?除非了无睡意。我咬牙切齿的在砧板上剁鸡,手重得像在剁人。这时门铃声响,听上去没有一丝异样,仿佛我正在等人送一份外卖。可他妈的有半夜送外卖的吗?哼,傻妞,忘带钥匙了吧,老爹我就是不给你开门。越听越不对劲,沈莉生性温柔,按门铃绝不至于按得这么急促。我恶狠狠拉开门,按门铃的那孙子见我左手带血,右手提着菜刀,仿佛在等着肉下锅,不由打了个激灵,我问,有事吗?他弱弱的说,按错门铃了。我扬着菜刀说,你他妈的穿着睡衣按错门铃啊!他说是楼下的,听到楼上动静太大,所以特意来我和商量,能不能小声一点。我反过刀背来刮了刮手上的鸡血说,在做人肉包子赶着明早出锅,还有半锅的肉馅没跺完。
    那孙子窜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快。
    乌鸡我炖了一半,冰冻一半。
    我洗完澡,沈莉还没回来。我躺在沙发上,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要是沈莉半个小时内还不回来,我就用这一锅鸡汤来滋补马桶。
    零晨两点,我把灯全熄了,既然你在别处快活,休想我为你亮着灯火。我和沈莉有过约定,无论对方回家多晚,都要开着一盏灯为对方照亮回家的路。
    现在,我全熄了。从窗户透进来的是橘黄色的灯光,窗帘上是我低着头的影子,安静得像那永不裉色的黑白老照片。
    熄灯没多久,沈莉就回来了。我憋了一肚子气,实在没办法装睡,从卧室出来看到她正煮泡面吃,那一锅正散发着香味,熬了两个小时的乌鸡汤,她视若无睹。这就是存心跟我置气了,我舀了碗乌鸡汤坐在她旁边吃得啧啧响。吃着吃着,沈莉那低着的头,流下了泪水。这次,我没心软,故意唱着反调说:“舍乌鸡取泡面,傻瓜也!”
    “砰”的一声,沈莉捧在手中的泡面摔落在地上。
    我不阴不阳的说:“哟,脾气见长啊!”
    “手滑!”
    我说你使劲的摔,狠狠的摔,有多少摔多少,老爹我不差钱,明天再买。她仿佛受到了鼓励,连微波炉专用的那套碗碟都摔了,这是她献血得来的,平时都不怎么舍得用,只许我拿来热素菜,不许我热荤的,我还笑骂她小气包。
    碗碟摔在地上声声响,在夜半听来是如此的刺耳,我本来就憋了一肚子闷气,渐渐真火上头,也跟着摔,摔到后头,我忍不住抓着她手臂说,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神经?
    “你抓痛……我了……松……”沈莉泪水在眼里打转,在她那个“手”字还没有喊出来,我就松开了,沈莉用空了力气,摔倒在地。
    以爱神的名誉起誓,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拉她起来,但手僵硬在空中,怎么也伸不出去。
    沈莉鼻子一张一翕的,怔怔落泪,好一会才说,好啊李强,你都敢对我动粗了,离出手打我也不远了。
    我心中酸痛,狠狠掴了自己几个耳光说,我这只手抓痛你,就用这只手打自己。
    她抱住我哭,“别这样李强。”
    我哽咽,“沈莉,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想睡觉了……”沈莉抹了抹眼泪,“我很累!”
    我默默的去拿家用医包,取出棉签、酒精和创可贴,沈莉手臂擦伤渗血了,要处理一下。
    “我自个来!”沈莉把我推开,我扳着脸,霸道的说:“别动。”
    我手捏棉花轻轻地擦拭着渗血的地方。沈莉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她滚烫的眼泪滴落到我手臂。我拿开手,凝神看了看,轻声地问,痛啊?沈莉咬着下嘴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声不响地沉默着,只是眼泪像豆子一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很快,沈莉伏在双膝上呜咽呜咽的哭了,像是沥沥雨声,飘落在房间每一个角落,仿佛是雨打残荷般的声音。
    我轻抚着她后背,柔声说:“对不起,我爱你!”
    “我永远爱你,可是……”沈莉仰起头来,脸上梨花带雨,“李强,今天是几月几日?”
    我愣了愣,这算什么问题?说:“今天是8月6日啊!”
    “是啊,今天是8月6日!”沈莉说完望向挂在墙上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我穿着晚礼服露齿而笑,两只手臂周周正正地圈着沈莉的纤腰。沈莉的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在海滩的微风中轻拂,睁大着的眼睛圆溜溜的,她经常在拍照的最后一刻眨眼,因此当时她正努力不犯这个毛病。
    我明了。早上我送沈莉去学校时,她说过一句:八月了,桂花准备要开了。我现在才醒悟到她这不咸不淡的话,用意是在提醒。
    原来,她生气,故意失踪让我着急,是有原因的。
    此刻我真恨不得把鸡屁股从锅里捞出来亲上一口,还好,我没有空手回家,不然无论如何都圆不过来了,连结婚纪念日都能忘,我真他妈是个混蛋,怪不得沈莉爱沈老爹胜过爱我,沈老爹就不会忘记沈莉的生日。不要慌,镇定点,我深情地看着沈莉,然后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捧着她脸说:“亲爱的,逗你玩的,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我都买好了。”
    沈莉眼望那锅乌鸡汤,努了努嘴,意思是你不会拿这个来糊弄我吧?
    “乌鸡是我附赠的礼物,给你补身子的!”
    沈莉眨眼问:“那你给我买了什么礼物啊?”
    我怎么知道?钱还没花出去呢。“我放在办公室忘记带回来了,现在告诉你是什么礼物,明天你就不感到惊喜了。”我不给沈莉表示怀疑的机会,笑嘻嘻地把手一伸,“我的礼物呢?”
    沈莉送给我的是一条登喜路领带,是红色的。她觉得我系红领比较精神,但是沈莉忘了我的西装只有四种颜色:深蓝、深黑、浅黑、浅灰。这四种颜色搭配红领,看起来不是很协调,而且,还可能影响到我和客户谈业务的效果。
    这条登喜路领带,估计上千元,我不能表露出不喜欢,不然一来她会心疼钱,她的衣服还没有那一件超过一千的。二来会扫了她的兴。唉,其实她的兴早被我扫了,以前的结婚纪念日,我们要么在家里准备温馨的蚀光晚餐,要么到外面吃丰盛大餐,可我他妈的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个日子,真是混蛋!
    到了床上,沈莉背着我用指甲抠了一会墙壁,忍不住翻账:“你其实忘了,对不对?不然不会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亏我还傻呼呼的认为你会记起来,只吃了几个小面包垫肚子!”
    我胃里一阵纠结,信誓坦坦的说:“没忘,就算你早上没有那一句‘八月了,桂花准备要开了’我也记得。亲爱的,请不要再在伤口上撒盐,让我觉得内疚了。我有个下属丢了工作,我不得不装个样子给他举办个欢送会,要不然同事们会觉得我这上司缺乏人情味,现在糖业不景气,我坐在销售经理这个位置,压力真的很大!”
    沈莉不吭声。
    我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叹了叹,“其实我一直站在楼底下的树影里,看到你喜孜孜拎着两只乌鸡回家,气就消了,本想着回来,但又好奇你回到家了不见老婆,会不会打电话追问,想不到你这没良心的连个电话都没打,最后还忘了约定,把灯全熄了。”
    我想到她半夜俏立在风中的苦楚样子,抱住她的手臂不禁紧了紧,感觉心莫名地被痛楚所刺透。我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等候那种痛楚过去。它在漫长的时间里过去以后,在第二天早上留下隐隐的伤痛。
    第四章(一)
    销售部一如往常,并没有因莫刚的被裁而有什么伤感的气息,该做报表的做报表,该联系客户的联系客户……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好像没了自己,公司就会倒闭,以致于当时我生出错觉,莫刚还在,昨晚的疯狂并没有过,沈莉也还是安静的在家看电视等我回来,昨天和今天并没什么两样。
    我刚进办公室,王倩就跟了进来,她笑着指了指我手背上被碎裂碗碟刮出来的伤痕,递来一片可爱版的创可贴,她什么都没有说,但那会心一笑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明白。
    我搔了搔首,有点不好意思说:“昨晚你穿的那套内衣,蛮……好看的,是什么牌子的,我想给老婆也送一套!”
    “讨好老婆?”
    “算……是吧。”早上出门我一直盘算着要给沈莉补送什么礼物,看到王倩进来,才想起来她昨晚跳钢管舞穿的那一套内衣蛮精美性感的,而我还没有送过这样的礼物给沈莉。
    王倩的眼睛很大,她一旦要看清什么东西时,双眼会亮出充满好奇心的神采来,瓷器般无瑕的脸上荡漾出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笑容,古怪中似乎还有着一丝邪气,像是揶揄,又像是嘲弄,更像是在审视不符合自然规律的一幅景象,“我送你老婆一套吧,请不要拒绝,入职两年多承蒙照顾,略表谢意,也算是了偿我的一个心愿。”
    感觉她语气有点怪,听着有些不妥,但至于不妥在何处,又说不上来,“我放你一个上午的假,帮我把这事办了,好吧?”
    恰此时,电话玲声响,我按了接听,王倩很识趣地掩门走出。
    电话是草狗打来的,他抱怨胡胖子真他妈狠,竟然打算从采购部裁员四个,胖子招招进逼,他草狗耍太极,以一招“如封似闭”化去了胖子的攻击,最后再以一招“单鞭”直捣胖子的小心肝,逼得胖子不得不减去了一个名额。
    我从草狗的声音里听出了少许的无奈与愤怒的颤抖。但那也仅是一瞬的事情,在我想到该说什么之前,草狗切断了电话,说是有客户电话打进来。
    我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采购部和销售部的员工人数差不多,为什么胡胖对草狗下手比我还重?难道草狗对他的威胁在我之上?沈莉的闺密韩湘曾说过,其实草狗比你精多了,你别老是傻呼呼以为把我们家沈莉娶到了就比他有成就感。
    草狗和我一样,刚加入集团就被发配到下属工厂,他所在的那个工厂原先是个坟地,杂草丛生。后来建厂,周边才陆续有了人气,由于生产车间里经常莫明其妙的出现磷火,在黑暗的角落里浮浮沉沉,闪闪缩缩,闹鬼的事传得越来越玄呼。有人说,这是住在这里的鬼在抗议,怪我们占了他们的地方。也有人说,这是鬼在警告我们,再不走就出人命了。各种各样离奇的版本都有,反正听得人头皮发麻。那一年检修,压榨工段原本关着的电闸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打开了,“庞然大物”启动,检修的工人来不及跑出,被压成了肉饼,工友们怕鬼又来捣乱打开电闸,没人敢下去收尸。厂长解释,这世上没有鬼,电闸之所以打开了,是因为之前没有拉紧,再加上生产车间热,塑胶膨胀,电闸才会自动下拉。无论厂长如何唾液横飞的劝说,那怕是许诺加工资发资金,也没人敢跳下去,厂长急得像锅里的饺子团团转,死者的家属已经炸开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平息家属的怨愤,如果没人收尸,只怕他们会闹大一杆子捅到县委,相关部门一旦问责,集团迫于压力,肯定会摆免厂长一职。草狗就是这样进入他们的视野,当所有的男人都站在那里卖弄嘴皮子“踢皮球”的时候,这个男人竟然和厂长一起跳进了“尸肉坑”。他们光着脚缓慢地在尸肉里移动,里边的四具尸体有三具半被压成了肉泥,另外的半具尸体被拦腰截断,他们把这半具露出肠子的尸体往上托,站在上边的没人敢接,呼呼地往后退去,他们全身都是鸡皮疙瘩,捏着鼻子捂着嘴,“啊啊哎哟……”地叫个不停。厂长让草狗先爬上去,然后再用力往上拉,这么一拉,原本盘结的肠子呼呼往下窜……有人见状,当场被吓晕。
    剩下的三具半尸体就不好处理了,肉泥全连在了一起,分不出谁是谁。两人商量了一会,决定按照尸服所覆盖的区域划分尸体,两人挽着袖子光着脚,一铲一铲的把肉酱铲出,有些肉屑被粘在死角铲不出来,草狗只能拿筷子夹出……就连袖手旁观的人都恶心吐得七荤八素,天昏地暗,偏偏草狗若无其事,一铲又一铲的专注着,好像要在死尸中搜索梦想。当肉丝沾到脸上,他才伸手将它们弹走。
    有工人说,看到草狗伸舌舔嘴唇了,当时他唇边正沾着肉丝。
    当时不吐,背后狠狠的吐,因为这事,草狗吃素了半年,那段时间里,他闻到肉香就反胃,见到肉就想吐,看到鸡鸭狗这些活物就绕道走。我曾问过草狗,当时为何要跳入死尸坑?草狗嘴角咧了咧,僵硬着脸说,为了将来。后来,厂里给家属发了一大笔抚恤金,还安置了他们的就业问题,才平息了风波。再后来,草狗就从一名科员升上了成品科科长,直接向厂长汇报工作,每次董事会那帮老兔子即兴到厂视察,厂长都让草狗陪同,这就导致了那帮老董事在这个厂只记住了厂长和草狗这两个人的名字。后来集团采购部经理因为玩得太嗨,服用过量的春药,在一家高级会所的大床上狂喷不止,呜呼哀哉了。据说死状相当诡异,面带微笑,下身垂直,真正做到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厂长给董事会写了封推荐信,信里提到:本人为集团效力二十余年,从未向董事会推荐过人才,今见沧海遗珠,不忍其埋没,特向董事会推荐蒙林出任采购部经理一职。往后在职,不再荐一人。
    没有华丽的字眼,却显得铿锵有力,份量很沉。
    草狗就这样上位了,除了铲过死尸,没受过什么挫折,不像我,为了爬上销售部经理这个位置,波折重重,还伴随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事。
    草狗连我们销售部办公设备采购的小单子都要雁过拔毛,更别提经他签字确认的工厂设备采购大单了,要知道工厂设备采购的那些庞然大物,动则千万。有一点,我必须承认,草狗没有我这么张扬,他当采购部经理这些年,肯定捞得满嘴是油,但从不显山露水,车开的是丰田,还是低配的,住房还是原来的三房一厅,有一次我去他家喝酒,见沙发上放着房产资料,随手一翻,竟然都是关于别墅的介绍。
    第四章(二)
    我点了根烟,仰望着浮城上空那些飘浮着的乌云,思索着过去的岁月里,自己曾经有哪些失落?窄窄长长的云嵌套在蔚蓝的天空中,像一艘驶向未知远方的船。
    我猛地把烟头扔在脚下碾灭,真他妈矫情,失落个鬼?我的生涯一片无悔,想要的,都得到了。我是没有草狗会捞,但我干嘛要和他比这个?他怎么不去和李嘉诚比?我有沈莉,他没有,这点足以完败他。就算他钱捞得再多,一辈子都是输家,因为他最喜欢的女人已经臣服在我的胯下。
    黄丽芳敲门进来,我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由神经一跳,她今天没有穿职业装,取而代之的是粉红色休闲运动装,拉开的襟口可见黑色内衣边,那休闲的样子,好像在外面晨跑回到家似的。她双眉轻扬,唇边含笑,但笑得不是很自然,像是被一股外力强拉着脸似的。一纸A4纸从她手中滑出,仿佛戏谑般轻飘飘落到桌面,是一份辞职信。她前几天和客户签订了一份销售合同,金额少填一个零,财务收到款项核单才发现了这个问题,当时我劝慰黄丽芳说,这份合同属于意思表示不真实的合同,如果提交法院仲裁,完全可以撤销,最坏的结果就是单子做不成而已。后来我和客户协商,降低了半个销售点,对方同意补款。问题算是解决了,而黄丽芳在辞职信里所谓的“重大失误”也就不成立,顶多算是疏忽。
    “一定要辞?”我盯着黄丽芳问,她那瘦弱的身子定定站着,予人一种时光静止的感觉,辞职这么大的事,她显得太平静了。
    “这不是犯错了嘛。”
    “没人要追究你的责任。”她业务能力很强,要不是不能陪客户鬼混,完成的销售额绝不在刘文昌之下,我接着说:“你所谓的‘重大失误’说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哦?”黄丽芳淡淡应了一声。
    “你比我早进销售部一个月,做了五年业务,怎么可能犯‘少填一个零’这种低级错误?”
    黄丽芳发出了一种既不像认同,也不像叹息的声音。然后开始沉默,像是寒冷的冰块一般的沉默。
    我霍地站起,双手撑住桌面,俯视着她说:“公司裁员时,你没有出来杠雷,我迫于形势,不得不裁了莫刚,你现在跟我说你要辞职!你知不知道,今年没有招人指标,只出不进,各部门人手都紧张。”
    “知道,我就是故意的!”黄丽芳像块生铁般面无表情,与平时那张喜脸判若两人。
    “为什么?”其实任何人离开都没什么好奇怪的,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之前一直没看出有任何征兆,而且他连合同上规定的一个月的提前期都等不了。
    “为什么你不知道?”黄丽芳白眼兼无视,“你明明知道我的业务能力不在王倩之下,资历更是在她之上,为什么升她做经理助理不升我?助理好啊,工资比我高一级不说,还只有我一半的任务额,王倩给你干了,还是帮你吹了,又或者先吹后干?”她那张快嘴像机关枪那样扫视,如要把这些年的怨愤都泄出来一般,“还有,有些好做的单子,你偏心分给了刘文昌,却把那些难啃的骨头丢给我,当我是狗啊?李经理……为了拿下单子,我也要被客户占便宜的!”黄丽芳呼吸好像有些急促,胸脯山丘般起伏,她眼睛或许是因为闪着泪光,所以显得特别雪亮,和红红的脸蛋一起放光涨红着的还有耳朵、脖子,她吞咽了下喉咙,指着鼓鼓的胸脯,“就为了讨客户的欢心拉到单子,我咬牙做了隆胸手术,还得笑嘻嘻的对同事解释说是按摩丰胸,你和刘文昌私底下开玩笑没少说我童颜巨乳吧?有这么损人的吗?我又不是苍井空!”
    第四章(三)
    好久没有做中国好男人了,下午不到四点我就溜班了,刚出公司大门,遇到胡胖,我暗骂诲气,他背手踱步走近,斜睨着眼问:“又去拜访客户?”
    “老大,告诉你件事……”我故意顿了顿,显得很神秘的样子,“刚才我在洗手间看到了……”
    胡胖的低级趣味果然被我调动起来了,故作亲切搂着我肩膀问我看到了什么?是不是有人在里面搞基?
    我竟然被这种人领导!
    我借机损了他一句,心里太阴暗了吧?
    胡胖子瞪眼说,到底看到了什么?不说算球!
    我说,我在洗手间小便时,瞥见胯间长了红斑,有点湿痒,早治早好,要去医院看病。
    他猪屁股一样的肥脸惨白一片,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抖了抖,迅速抽回。
    在他呆愣之际,我快步溜了。
    我想要给沈莉一个惊喜,没有告诉她我溜班回家做饭了,我去新疆羊肉馆弄了一斤白切羊肉,炒了个沈莉的最爱——蕃茄炒蛋,再炒个青菜,舀了两碗乌鸡汤,倒了两杯红酒,喜孜孜等着沈莉回家。
    到了六点半,我坐不住了,心像被什么给挠了似的,痒痒的,打电话问她,“在哪里?”
    “还在批改期考试卷。”
    “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
    “我做好菜等你回家吃饭呢!”
    “别等了,你先吃吧。”
    我忍不住讽刺沈莉一句,就你那点工资,值得这么拼命?
    沈莉反问,你工资高,也没见用在我身上多少啊!
    我被呛得胸口好像有点堵,感觉像是吞了块小石头,既无法吐出来,也没有办法把它消化。我花钱向来大手大脚,上绞给她的工资卡每个月没剩多少,至于我吃回扣另外开的那张银行卡,她并不知情,我没打算私藏,是怕她担心才没明说。
    我讪讪地说,加班也不提前说一声。
    沈莉一句话把我咽死:你也没问啊。
    我忿忿挂断电话,有热脸贴冷屁股之感。我真他妈傻,竟然去招惹经期的女人。近段时间,沈莉老爱借题发挥损我几句,我说她都快赶上事儿妈了,离早更不远了。
    当时她吓了一跳,说李强,我最好的年华都给你了,得了早更,也是被你这没良心害的!我忙劝说,对你的早更负责到底。
    我到场时,草狗也在了。大猪正在给包厢公主看手相,他说你的皮肤很湿,命里带水……湿好啊,水多也好,但是……啧啧,说着还煞有其事的摇头,那小姑凉急问,有什么不好吗?大猪说,你命里带水,也算是富贵之相,但水中含冰,阴气太重,要是有阳气过剩的男人肯和你中合一下,那就完美了。大猪还暗示那小姑凉说他至今还是处男,元阳一滴未泄。
    我和草狗听得哈哈大笑。
    “讨厌拉……”那小姑凉嗔骂走开了。大猪兴奋大叫,别走啊,其实,我最擅长的是摸骨。
    我们喝酒的习惯是先喝到兴头,然后再开喷聊天。不痛不痒干了三杯后,轮流打庄玩十五二十,然后再划拳,谁输谁上,直到赢为止。再然后我们玩着大学时代的游戏:“你淫荡呀,你淫荡”“你淫荡呀,他淫荡”“你淫荡呀,我淫荡”第一句是预备,说第二句时,齐出手指,指向一个你认为淫荡的人。公推“淫荡”的人被罚酒。如果指向不同的人,略过继续下一轮;如果大家都指一个人,但是那个人自指自己淫荡,那个人赢,指他的人都输。有好几把我和草狗交换眼色同谋大猪,但他自指,结果当然是我和草狗输。
    几圈玩下来,大猪赢多输少。我输得最多,忿忿地说,死猪今天是不是开外挂了,比我和草狗加起来都猛。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大猪大笑,陪干了一杯,接着说:“我要结婚了。”
    我脑袋一时卡壳,动也不动,像块木头,直勾勾盯着大猪。他长相还算端正,但乏善可陈,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破绽,也没什么好称赞的。比较形象的说法就是“帅得不明显,丑得有点朦胧”。他身居政府部门要职,三十之龄还不成婚,成了钻石王老五,他女朋友没有,情人一大堆,每次见面喝酒,他都带着不同的女人,搞得我经常把巩莉当成章子怡,大猪每次都由着我乱叫,很骄傲的样子。
    为什么这次出来喝酒他没有带情人呢?原来是要结婚了。
    第四章(四)
    大猪大学期间有过一段狗血剧情般的恋爱史,直到五年前才放得下。当年大猪告诉我要追陈梦妍时,我愣了一下说,师姐你也敢泡,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眼里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很多?大猪不屑地喷鼻说,切,都什么年代了,只要长得好看,师娘我也不在乎!我和草狗骂他犯贱,他一边承认自己贱一边搜刮我和草狗、小猪从家里带来的特产点心送去给陈梦妍当饭吃。陈梦妍不是我们班的,是在管理学院的舞会上,被大猪盯上的。那时,大猪一连写了三封情书,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大猪整夜辗转反侧,那薄如猪皮的床板被折磨得“咯咯”响,睡在下铺的小猪跟着受罪。那时的小猪,中外文学名著看过不少,也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文章,虽然没有正式谈过恋爱,理论知识倒是一套一套的,俨然是个全垒打的摧花狂人。大猪不耻下问,要小猪帮助分析问题出在哪儿。小猪打着电筒看大猪情书的底稿,不时捂嘴偷笑。大猪居然把情书写得像管理学案例分析,一点也不浪漫。大猪说,真是一语点醒迷途羔羊。我凑兴着说,骚年,你要让别人感动先得感动自己,想让别人发情你得先发骚。大猪开出五个甜筒的天价让我说得具体一点。我开喷了一堆,大猪还是不得要领。我说,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把自己弄得不要脸就行了,像我追沈莉那样,你千万要以为不要脸就是丢脸,那是勇敢和执着,这可是我等色狼的优良品质。草狗听在耳里,不以为然的长“嘘”着,像是车胎漏气的风嘴。大猪受到启发,连夜打着手电筒奋笔疾书,那“刷刷”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冲锋陷阵的架式。据小猪说,后来之所以写暧昧小说,最先就是受到大猪那封情书的启示。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床上“轰猪”,被大猪拍醒,那熬了一整夜的双眼,竟然像两盏探照灯那样炯炯有神,我把情书接过一看,摇头说,别搞得自己像种猪似的,你这样赤膊上阵,真怀疑你是不是有露阴癖?关键部位也还是要遮一遮的嘛。大猪嘿嘿直笑,又埋头改了一个小时。我看了看,觉得进步不大,相当于鬼子体下遮羞的那块布而已。小猪说,不如你对她挑明了算逑,好歹你认识她了,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爽快点一刀见血,是驴子是马立见分晓。大猪说,要是她不愿意怎么办,被拒绝了可就没退路了。小猪斩钉截铁地说,不愿意就一拍两散!大猪央求着我说,小强,我们四个只有你成功泡到了妞,有经验,要不你帮我写一封,你就当她是沈莉。我低头思考了一会,很谨慎地竖起了一根手指。大猪咬牙跺脚说,好,依你,十个甜筒。我眯笑着眼说,要蒙牛的,伊莉的太小。大猪说,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像个娘们一样喜欢吃甜筒,上了高中我就不吃这玩意了。我说,小时候穷,没有甜筒吃。过了一个小时这样,我把钢笔一扔,兴高采烈地说,写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十个甜筒太便宜你了。
    这封情书还是有效果的,大猪获得了替陈梦妍跑腿的荣幸。女人嘛,都是有虚荣心的,追她的人越多,她越发高傲,趾高气昂的使唤大猪干这又干那的,大猪替她跑的腿,夸张点来说,够绕地球一圈了,去图书馆帮她占座,挤进人流替她打饭。有一次,陈梦妍说想吃师院的包子,那是寒冬腊月早上五点多,没有公交,没有出租车,大猪屁颠屁颠来回走了十里,人冻成冰棍了,包子还热乎着……大猪力气花了,钱也使了,连她小手边都没得摸过一下,还每天笑呵呵的夸陈梦妍这好那好的,草狗叹着说,这狗逼贱到家了。我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办法的事。后来,陈梦妍使腻了大猪,就说以后你别来烦我了。大猪问,为什么啊?陈梦妍说,我有男朋友了。大猪不甘心地说,他比我更爱你吗?陈梦妍斜眉冷笑说,爱多少钱一斤?我买回来还你!他能请我去高级餐厅,能送我名牌包包,你行吗?大猪恨意填胸,一口气顺不过来,捶胸连连,接着喉中一甜,当场呕血。他被陈梦妍一脚蹬开后,消沉了整整一个学期,大三开始发奋,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来过一条“虽万人,吾往!”的独木桥。那两年,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读书不当官,读来干什么鸟?别看大猪一脸的憨相,实则一肚子坏水。隔三岔五就让我和草狗给他搜刮土鸡、蛇、野味,他自己舍不得吃,全拿去送领导了。后来他成了机关秘书,我和草狗功不可没。有一次,省委大员闹肚子,着急上厕所,下蹲用力过猛,突发心脏病,正在洗手的大猪听到“咕咚”撞墙声和痛呼声,心知不妙,敲了敲厕门不见有应答,于是一脚踹开,见省委大员已经人事不省,忙拔打了110,抢救过来的省委大员紧紧握住救命恩人的手说,小伙子,有前途!后来,大猪的仕途就像火箭发射,冲天而起,出任省委大员的秘书。从此,大猪常挂在嘴边一句话:只有相信奇迹,才能得到狗屎运。
    往事随着冰冷的啤酒灌入喉间,吞进肚里。当年那个痴情种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每个细胞都散发着贪婪的肥猪。等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林岚要嫁人,大猪要结婚,同时赶趟?
    我问,是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嫁给你祸害?
    “这个人你也认识……”大猪似笑非笑横了我一眼,“林岚!”
    我还没来得及咽完的酒水喷了大猪一脸,浮城果然太小了。林岚刚开始工作时,租住的环境不是一般的差,周围是各种店铺,卖煎饼果子的,理发的,卖杂货的,修电车的,各种市井气息缠绕在一起,像是织成了一张网,浓浓的世俗味道在空中沉沉浮浮。她所住的地方十分幽暗,眼睛如果一时不能适应黑暗,根本看不见路。那里没有阳台,过道里晾着内衣内裤,空气里飘荡着霉味与灰尘混杂的气味。后来她参加工作当上主管后,才搬到白领公寓,用的内衣内裤不再是散摊上的便宜货,而是成套的牌子货。现在又嫁给了贪官大猪,她飞得够快的。而大猪和林岚是在去年认识的。那晚的夜色刚刚覆盖,大猪就来电约我喝酒,沈莉刚好在我旁边,我问她,死猪请嗨,去不去?沈莉说有点累,不去了。她是猪性,一回到家,就窝着。那晚,我见时间还早,就多余去吃了林岚的“快餐”,林岚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再玩一次,要么把她也带去。如果公粮太过亏空,沈莉饶不了我,于是只能带她上车,到了地方,制造了一个偶遇的机会,把林岚介绍给大猪、草狗。草狗眼毒,嗅到了我和林岚不同寻常的关系,见这么一个大波美女到场,也没怎么热情。
    我问他看上林岚那一点?他邪邪一笑说,主要看上她三点,靓,波大,翘臀。
    我捏着酒杯,紧紧地盯着内里的金色液体,如要用眼喝酒般。我暗自想,你娃头上够绿的,如果你知道老爹我给你戴了几十顶绿帽,还认不认我这个兄弟?
    草狗问大猪,婚礼要不要大搞。
    大猪叹了叹,说他一向廉洁,那有什么油水大搞。
    我点头说,嗯你廉洁,市中心那套两百多万的大三房,是捐精捐来的!
    草狗附和说,就是,你家里那一柜的茅台,是你卖肾换来的。
    大猪呵呵发笑。
    外面打着暗灯,正是疯狂时间,舞厅中影影绰绰,我的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像瞎子一样跌跌撞撞的往前走,那烟水朦胧的气雾,仿佛荷尔蒙有质感般腾腾升起,几个只穿了三点式的大波妹正在舞台上放荡地扭动着蛇腰,豪情奔放的乳房晃动出一大片雪白浪潮,底下口哨声与吞喉声此起彼伏。一个满脸粉刺长得像菠萝的后生仔兴奋大喊:“脱!脱!”这一声大喊立时像炮弹一样在人群中炸开了,“脱”声一浪盖过一浪。台上内裤与乳罩齐飞,上身的雪白与下身的一抹黑被数之不尽的肉眼强奸。
    明明不饿,不知为何我就是想找东西来吃,就近吃了碗羊肉粉,肚子虽然有点撑,但总感觉像是虚饱,不踏实,打了个满嘴臊味的饱咯后,我挥手拦了出租车。
    零晨过后的浮城灯火阑珊。这个时候,沈莉应该睡了吧?回到家里的大猪大概正在忙着向林岚辩解,我也不想喝这么多,可李强和草狗听说我要结婚了替我高兴啊,非要逼着我喝。想起大猪我就有点难过,我的好兄弟,祝你幸福,有生之年都不要知道我和林岚有过几十腿才好,我认识她在你之前,希望你别怪我。
    “噢姐姐,我想回家,牵着我的手,我有些困了;噢姐姐,带我回家,牵着我的手,你不要害怕,我的爹总在喝酒,是个混球……”
    手机铃声响起,我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来电,这首《姐姐》是我特意为赵琳设定的铃声。在我结婚前,她从老家来到了浮城,开了个咖啡厅,生意不错,我买房的首付,她赞助了大部分。但凡我提到还钱,她都说,别装了,从小看着你洗澡,你是直的还是弯的我一清二楚,以后你也不用探我口风了,没想过要你还!
    “混球,你太过份了!”琳姐张嘴就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锐声,“你再乱跑,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第三条腿!”
    “别啊……没了第三条腿,你怎么当孩子干妈?”
    “少贫嘴!”琳姐像是吃了辣椒,说话很呛,“沈莉打电话向我抱怨,说近段时间你老在外应酬!你就骗沈莉吧,总有一天你会发觉她已经不在乎你是否在骗她了!”
    我沉默无语。
    “你真正的一面就像是一直藏在阴影中的月亮的侧面那样,沈莉看不见,但琳姐见不得你这样欺负她!”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治得了我,那就是赵琳了。沈莉似乎摸通了这点,经常打电话给赵琳,说是聊天,其实是间接参我一本。
    “你怎么不说说当年她是怎么对不起我的!”我像只受伤的野兽那样吼了起来,“琳姐,你和我亲还是和沈莉亲,你向着谁?”
    “我当然向着你,但我也是女人,更能体谅沈莉的处境!”电话的那一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厚重的石壁一般的沉默。听得见她微弱的鼻息声,“当年的事,错不在沈莉!你记住,千万不要告诉沈莉你向我提过这事,这么羞辱的事,她一定不想让我这个外人知道!你再纠结这事,琳姐看不起你!”
    我的心像是被揉成一团抹布,皱巴巴地痛着。
    赵琳似乎也知道这事是我心头永远的痛,没再往下提,柔声说:“你答应过琳姐,零晨一定回到家的,是不是?”
    我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挂断电话。
    上小学时,赵琳常带我翻墙逃课。记得第一次翻墙时,赵琳先是把碍手的书包丢到围墙的另一边,然后踩着我的肩膀往墙上爬,她在围墙上稳住后,往外面望了一眼,然后“啊”了一声,回过头来对我说:“小强……”那是我第一次逃课,害怕被抓,紧张得想尿尿,慌忙打断她的话,“先把我拉上去再说。”我把书包往围墙外面扔过去。赵琳楞住了,咬着嘴拼命忍住什么,但还是一个没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像被风吹的墙头草那样摇摇晃晃。我在下面急了,说,你别发神经,快点拉我上去。赵琳边笑边伸手把我拉上去,我头刚探过围墙外就想哭了。外面是刚插上秧苗的泥田,我和赵琳的书包浮在泥水。赵琳笑得弯下腰来,抹着眼泪说笑岔了,肚子痛……印象最深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我给她看我的小弟弟,她很怀疑她这个没有的地方是假的,于是用力一拔,我抱着下身嗷叫……
    我们在田边烧稻草梗闷老鼠洞,去河里抓小鱼虾,上山坡摘野果,那时候的天是蓝的,水是绿的,白云是悠悠的,时光是柔软的。有一次,我们算准了时间回家,远远我就看到老李阴沉着脸斜靠在家门口,我知道要糟了,赵琳捏了捏我的手背,小声说不要怕。老李见赵琳也在,不好发作,问我昨天的段考考得怎么样?我吸了吸鼻子说,这次没有考好,只考了全班第十五名。老李说,听说语文成绩还不错,考了88分?我一愣,硬着头皮说,你都知道了还问?老李凶狠狠地瞪着眼,说,我要不问怎么知道你三天没去学校了?小兔崽子,都敢跟老子撒谎了!老李说着就要抓我来抽,我忙缩到赵琳背后。赵琳脖子一梗,说,李叔,是你不对在先,你不说谎小强怎么会说谎?谁叫你用假话诓他?老李目瞪口呆,无言以对。赵琳又打着包票说,李叔你放心,我比李强高一个年级,我帮他复习功课,保准他期末考试成绩前三。
    赵琳是我的邻家姐姐,我脑后勺有块地方凹下去了,那是和她堂弟赵锋一起从树上摔下来的产物。他摔在地上,没救;我摔在他身上,轻伤。每次一想到赵锋,脑后勺的伤痕就隐隐做痛。那个再也没有机会长大的男孩,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脸上腐蚀出森森的白骨,对我狞笑。有一次我在梦里大叫“琳姐,赵锋又来吓我了,你快让他离开!”沈莉把我推醒,追问赵锋是谁,琳姐又是谁?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于是第二天,我在赵琳的咖啡厅把她介绍给沈莉,说这是我姐姐,咱们买房的首付,大部分是琳姐赞助的。后来,我们有了钱,沈莉执意要把钱还给赵琳,我不耐烦地说,我提过好几次了,她不要我有什么办法!沈莉狐疑着说,琳姐资助了我们这么一大笔钱,按理说,算是你亲姐了,可是很少听你提到她,也很少走动,这是为什么啊?我说,没有为什么,不是什么事都有为什么的。
    思绪沿着漫长的夜色飘飞,不知不觉车就到了楼下,我递了张五十给的士司机,他要找钱,我挥了挥手,“帮我请你老婆吃份宵夜!”
    他咕噜一声“毛病!”踩着油门离开。
    看,这就是发善心的后果,人心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变硬的。
    我脚下虚滑,像是踩中了香蕉皮,这种无力的感觉,并不因回到家而有所缓解,我胸口轻微的疼痛,感觉像是要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样。
    沈莉对着墙侧卧着,颀长的双腿蜷起来,上身佝偻着,膝盖几乎顶到了胸口的位置,缩成像是一条虾米的身体紧紧裹着一条簿簿的毛巾被,我又好笑又心疼。拿起空调遥控,把温度上调了两度。我答应过沈老爹,永远不要把后背露给沈莉,所以我睡觉的姿势要么平坦,要么内侧,我听到沈莉熟睡中的喘息气毫无规律,仿佛正梦见自己在溺水挣扎。斜月透过窗台,照出一片孤寂,我看见她侧脸的泪痕,心中像被毛发戳中一样酸痛。
    她在梦里流泪了。
    凡事总有个度,我报复性的花天酒地这么多年,也该玩够了吧?她没有错,错的是别人。我对着窗外的明月暗暗发誓:尽快把林岚交办的事给办了,再也不要与她有任何瓜葛。
    第四章(六)
    在外出差的总经理助理马盛高回到总部,我和他在走廊相遇,彼此像是乌龟对王八般默契点头微笑,他的脸颊光溜溜的很平滑,一点胡子的痕迹都没有,头形像刚生的蛋那样圆滑。我指了指他办公室,又指了指我办公室,意思是去你那还是来我这?他指了指胡胖的办公室,我点头,知道他要向胡胖汇报各厂检修期设备维修情况。看着他走路开叉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昨晚又被老婆摧残,追索欠交的公粮。如果把黄丽芳的体形横向发展1.5倍,再配上一幅瞪眼竖眉的样子,差不多就是他老婆的模样。有一次周末,我和沈莉到人民公园游船,看到他老婆双手插兜,脚下的拖鞋踩得“叭嗒叭嗒”响,很雄纠纠的样子,而老马耸拉着头跟在后面,像条被遛的狗。那时我就知道,他有“气管炎”。他协助总级理管理各厂,要经常出差到各厂蹲点,而胡胖对他采取打压政策,不肯放权,所以他郁郁不得志,私底下多次向我抱怨过他的处境,胡胖既想让马跑,又想让马不吃草,他这个助理当得窝囊,还不如到厂里当厂长逍遥快活。
    半个小时这样,我手机响了一声就断了,我看屏幕显示着“老马”,心有灵犀般知道他的意思,反正就算电话通了,他也只会简短的说:“你过来吧。”他欠我一个人情,该还了。职场上所谓的交情,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我在他身上埋下了种子,也该收割了。去年,他问我,在证监会有没有朋友?我问他想干嘛,他说手头上有点闲余的资金想放到股市生仔。玩过股票的人都知道,中国的股市和赌场没什么区别,而老马向来谨慎如狐,连彩票都没买过一注。我劝说,老马,股市就是绞肉机,不是你我玩得起的。老马说,我就是想……就是想……看他那耸拉着头吞吞吐吐的样子,我心里有底了,说,老马,谁都会有困难时,见外的话就不说了,你要缺钱吱一声。老马抬头看了我一眼,犹豫着说,能不能借二十万应急?我说,好,下班我去银行转账给你。老马虽然惧内,但骨子里有书生意气,那感激涕零的样子,恨不得当场和我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他要写借条,我大手一挥说,不用,我信得过你。老马说,家里的存款都是老婆保管,我只能分期付款还给你。我说,你是瞒着老婆借的这笔钱?
    老马老实点头承认,“你问都不问借钱原因?”
    “有什么好问的?”我了然一笑,老马不赌不吸,瞒着老婆借这么一笔钱准是玩女人出事了,“男人不就那点鸡巴事?”
    “正要请你拿个主意!”老马搓着手掌摇头苦笑。
    我听了事情原委,仰头想了想,“如果是这样,二十万我就不借你了!”
    老马像是被耍般脸色一变,“为什么?”
    “丢……这算什么事啊?”我拍了拍他肩膀,“这事我揽下了,有办法帮你解决!”
    我找林岚合计了一下,林岚觉得问题不大,一个在夜场推销酒水的女人在二十五岁还是个处,谁信啊?这年头,处女膜都可以修补,以此要挟负责,太扯了。我点头附和说,也就老马心软,要给她二十万了事。林岚竖着冷眉瞪眼说,老马比你这混蛋有良心。我说,姑奶奶,赶紧出动吧,老马家有母老虎,这事要是捅开了,母老虎还不得把老马给撕了。我把照片给林岚看,让她认人。到了地点,林岚在我车里稍微补了个妆,把恰到好处的眉毛描得又细又长,几乎穿入发端,那樱花色的粉唇被描成了血红,再凤眼一挑,再加上黑色套裙、黑丝袜黑高跟,活脱脱的一个黑寡妇形象。她下车,直奔那小三的租住地,还不到十五分钟,林岚就拍拍手掌一屁股坐到副驾驶位置。我讶问,完了?林岚说,完了。我不放心问,真完了?林岚嘴里像含着牛屁股,牛气哄哄地说:“你特么的墨迹个鬼?老娘说完了就完了!二十五岁还在夜场推销酒水,能有什么能耐,还不好打发?”据林岚交待,她收拾小三的过程,简直可以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来形容。她敲开了门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我是马盛高老婆!”那小三被林岚怒气冲天一脸兴师问罪的架式给吓倒了,捂着烫火的脸面,结巴着问,你要……干什么?“干小三!”林岚反手又甩出了一巴掌,“你爸妈养你这么大,是为了让你去当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贱!马盛高不对你负责你就跳楼?更贱!你有种现在就跳,老娘还真不信这个邪,倒要看看有谁同情小三!”小三原本涨红的脸渐渐发白,两排碎玉般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林岚双手叉腰,语速珠连炮弹般喷射而出:“你脸长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是屁股和脸装反了?还是根本就没脸?是不是为了钱,脸都不要了?既然脸都不要了还穿什么衣服?”小三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哇”的一声哭了,林岚要撕扯她衣服,她双手护胸,双腿紧紧夹住,压根就没想过要反抗。林岚一把将她揪到一面大镜子前,“你自己看看,哪一点比得上我?脸没我好看吧?胸没我大吧?臀没我的翘吧?要不是老娘身下发洪水,马盛高舔我还来不及,又怎会上你?就你这种货色还想转正?我呸!老娘现在收拾你权当热身,回家再收拾马盛高!”林岚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万块甩在桌面,“马盛高上了你十次,老娘就当她嫖了你十次,就你这种货色一次一千算便宜你了!”这点,我当时特意问了老马,老马没好意思说,很谨慎地竖起了一根手指,我摇头不信,然后老马再竖起另外一根手指叠加在一起成十字。我倒不是对他这点破事好奇,而是林岚说得越具体,越显得像他老婆。
    “姐……我错了!”那小三羞愧得恨不得钻入床底。
    “谁是你姐?”林岚凶狠地指了指她,她以为林岚又要打她,忙缩到角落。林岚说:“你再纠缠马盛高,下次可没这么便宜了,我当街撕你,让人们好好看小三的嘴脸!”
    我听完事情经过,向林岚竖起大拇指,递出一个信封,是老马给的劳务费。林岚数了数,瞪眼问:“才一万,你没私吞吧?”我捏着裤档起誓,“姑奶奶,都给你了,我要是私藏一分,天打雷劈!”林岚把钱放到包里,“你倒是会用我来做廉价人情,本来花二十万了事,你给马盛高省了十八万,他可欠着你一个很大的人情呢!”我心里冷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十五分钟一万,就连当年北京的“天上人间”头牌也没这个价,但这事确是我求她办的,不好得罪,于是坏坏一笑,“要不,我这边再补你一千万?”林岚呸了一声作恶心状,“就你那一千万蛋白质能用吗?我今天来事了,不方便!”
    这段往事在脑中过了一遍,刚好走到老马办公室,我敲门进入,把S集团要求赔偿的那份文件递出,他详细看了一遍,问我打算怎么处理?
    “不好处理,不伤客户就要伤工厂!”我丢给他一根烟,斜睨着眼看他的反应,他喷了一口烟,斜挨到大斑椅上,摸着光滑的下巴沉思了好一会,“这份文件你压在手里好久了。按理说,我协助总经理分管工厂,厂里白砂糖出库被客户投诉,你应该第一时间向我说明情况!”
    我说:“这些时日一直在调查取证,事情还不明朗就没向你提!”老马深有意会看了我一眼,“李强,这可说不过去啊!”
    我作揖,请他包涵。
    “按照程序,我应该向工厂了解事件是否属实,是否有争议,才能在文件上签字向胡总提出处理意见!”
    我打了个马虎眼,“老马,这要看你是信我,还是信厂长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
    “照赔!”
    老马坐在椅子上姿势未变,直视着我的脸,那双眼睛里不带任何表情,就像是在凝视着陌生人那样。但是,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或许,我百分之百站在索赔方的立场,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对工厂太狠了,上百万的赔偿款,厂里这个季度的奖金要打水漂了!”
    “那两千吨的白砂糖确实色值差、结块,我和刘文昌到对方仓库查看过,也拍下了照片!而工厂这边,提供不了出库的照片。”
    “所以你就让刘文昌潜入工厂偷拍那些污包烂包照片应付了事?”
    “老马,也该给工厂个教训了,集团三令五申,白砂糖出库一定要拍照存档,谁让他们不当一回事?”
    老马摇头,卟卟地喷着烟,我暂时也没话说。时间的流淌仿佛带有质感般变得沉重了些许,简直像是往秤砣加了块磁石一般。老马起身走到窗台,就在我以为他要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时,他忽然转身,“李强,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被对方抓住了什么辫子?”
    我呆愣了一下,在他那明了的目光迫视下,我很难否认,刚要说什么,老马挥手打断,“就当我没问,你不用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骚首说:“合你我之力,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顶多是抓成品科长出来杠雷!”
    “好,我这一关算你通过了,但我只能在上面批复‘建议赔偿’而不是‘情况属实’,虽然意思是一样,但此中的差别你我都清楚。”
    我知道他在玩文字游戏,万一东窗事发,“建议赔偿”这四个字就成了他的护身符,他完全可以辩解说是被我蒙在鼓里。
    “老马够意思!”
    “那明镇厂长的思想工作,我也可以帮你做,但你过得了胡总那关吗?”
    我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胡总那关我能打通!”说着递给他一个大信封,老马眉头一皱,“你这是干什么?”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有财一起发!”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次是还你上次替我打发小三的人情!”
    “一码归一码!”我迅速出门,关门。
    第四章(七)
    我草草拟订了一份销售部秋游方案,又填报了一份水份含量极大的应酬费,再把马盛高已经签字的那份白砂糖赔偿报告拿在手里,迈着虎虎生风的步伐杀向总经理办公室。
    秋游方案被胡胖子以“效益不好,节省不必要的开支”为由拒签了,应酬费他审视了好久才发现财务还没有签字,傻B,一目了然的事这么久才发现,他问我为什么不先给财务审,我说,这些发票有问题,没有盖发票专用章,财务那边说得先经过你的同意。胖子说,那我们就不要为难财务了,按财务规则办事。
    于是我假装生气,递出第三份白砂糖赔偿请示文。我想,他拒签了两份,该不好意思拒签第三份吧?
    这份赔偿请示文,有S集团出具的白砂糖色值差及结块签定报告,附有照片,包括刘文昌偷偷潜入工厂拍到的白砂糖烂包、污损照片,还有马盛高的签字:“建议赔偿!”至于在分析报告里所提到的赔偿金额,也是有理有据,以胡胖子对销售的余业水平,根本看不出里边的门道。
    胖子说,要考虑考虑。
    我开口胡绉给他添上一剂猛料,“对方说在三个工作日内还收不到赔偿款的话,就会向法院提起诉讼。”
    胖子似乎被吓到了,面容酱紫,好像一块猪肝。一旦对方向法院提起诉讼,必然惊动媒体,大损集团声誉,这个责任他扛不起。
    胖子像是提着卵蛋那样小心翼翼问:“赔偿金额是不是还可以商量商量?”
    “对方表示很愤怒很受伤,和我们集团合作这么多年,想不到我们会拿等外糖糊弄他们。”我双手撑着桌面,泰山压顶般俯视着他说:“老大,关键不在于赔偿,在于如何稳住这个大客户,对方透露了口风,如果我们这事办得爽快,下次还向我们集团提糖!”
    胡胖子抽了口烟缓缓吐出,接着像是检查我的全身那般扫视着我,视线从上到下慢慢落在我身上,然后再由下到上。他咧嘴一笑,很奸滑的样子。“李强,这事我做不了主,还得请示董事,文件你先放着!”
    我愣了愣,这有一点像钓鱼,好不容易一条大鱼上钩了,放线收线地忙乎了大半天,以为可以用渔捞去捞了,突然啪地一声,鱼挣脱钩子跑了。很快,我就明白胡胖的用意了。要知道,他的审批权限是一千万,不超过千万的单子,根本没必要请示董事。我以为我是耍猴的,想不到猴没耍成,反而被猴耍了,或者说胡胖成了导演,而我是演员,他在看我演。草,凡事太积极,必有问题,怪只怪我太心急和林岚撇清关系,火候还没到就揭开蒸鱼的锅,惹了一身腥。钱是鱼肉呀,是有腥味的东西呀,估计胡胖也嗅到味了。
    我灰溜溜地转身走出,身后传来胡胖的那肥得发腻的声音:“李强,这些单子以后你完全可以让王倩送来给我审批,你亲自过来,看着像是逼宫啊。”
    我心里冷笑,死肥猪,谁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心眼?有一次,胖子召集全体员工开会,大谈特谈职业装,说得唾液横飞,突然冒出一句“职业装……恩蕾丝的”。没有人听说过职业装是蕾丝的,都被雷到了,互相笑了笑。我低头对草狗说,这狗东西肯定在瞄女同事的裙底,一时说漏了嘴。草狗说,胡胖太伪善了,一边冠冕堂皇般高谈阔论,一边想着把手伸到女人裙底。胡胖子见底下笑了起来,全然不觉口误,还以为自己的幽默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他当时也并没有发觉,女同事的双腿都夹得紧紧的。事后,我还向女同胞开了个玩笑,以后只要胡胖召开全体会议,你们一律穿长裤,保证原来两个小时的会议在一个小时内结束。
    回到办公室,我打开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一幅字。这幅字大有来头,原件出自省委大员的手笔,是我用一块蓝田玉从大猪那巧取豪夺弄来的。有一次他喝高了,我送他回家,见客厅挂着这幅字,一看落款,知道出自省委大员的手笔。第二天,我回请大猪喝酒,他喝到七分醉这样就不喝了,我说,再喝,时间还早。大猪说真的不能喝了,酒醉误事,明天8点有会要开。我说,那我送你回家。大猪摆手说,不用,我打车。我坚持要送,他狐疑着问,凡事太积极,必有问题,你安的什么心眼?我嘿嘿笑着说,有个东西给你把玩把玩。到了大猪家里,我从包里取出前几天客户送的一块以蓝田玉做成的镇纸石,让大猪帮鉴赏,大猪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说好货啊,质地晶莹通透、凝腻,灵气充沛,我一直琢磨着给领导送什么礼物好,不能太贵,不然显得太有功利性;也不能太俗,不然领导会觉得你品味太低,没有眼光。这块镇纸石好啊,刚刚好。我说,你喜欢的话,送给你。大猪歪头想了想,说市面上很多的五粮液、茅台酒大都是假的,不容易买到正品,我的第三个房间里存货可都是正品,你车尾箱能拉多少就拿多少吧。我才扛了两箱就说不要了。大猪不好意思,抓着头说,多拿点嘛,多拿点。我说,好。我先是一个“龙行虎步”,接着“手如闪电”地把墙壁上那副字摘下来了,大猪挑着醉眼呆愣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出门了。他打电话来破口大骂:“龟儿子,算你识货,明天你去古玩市场让人临摹一幅,真的你拿走,假的给我,老子还要靠这幅字镇住那些上门拜访的官员。别看我是省委大员的秘书,手里其实并没多少实权。说穿了,如果我要对关键的人物施加影响,不打省委大员的旗子,几乎不可能。”我说:“你再向省委大员讨要一幅不就行了,搞这么麻烦?”大猪切了一声说:“你懂个鸟,省委大员爱写毛笔字,但从来不让自己的字流出,怕别人扯虎皮拉大旗,打着他的旗号办事。这幅字还是省委大员临时接到北京的紧急会议通知,没来得及放到碎纸机销毁,出门前再三嘱托我一定要销毁。我阳奉阴违,偷偷保留了下来。”
    我拿着字幅,再次杀向胡胖子的办公室,请他欣赏。
    “兢兢业业,如履薄冰”这八个字,笔锋苍劲,很有名家风范。
    “字好,好啊……”胡胖砸吧着黑得发紫的嘴唇,似乎在努力想着更好的赞叹字眼,奈何词穷,摇了摇头说:“到底是省委大员啊,落笔不凡!”
    我对书法也是外行,照般大猪的原话:“省委大员是省里的一支笔,练过颜真卿和柳公权,他取两者之长而融会贯通,造诣很深,隐有柳筋颜骨之风。”
    胡胖问我,怎么弄到省委大员的字?
    我说,有个兄弟,是他的秘书。
    胡胖脸上的肥肉颤了颤,憋着气说,李强,你犯不着拿省委大员来压我吧?
    我故作大惊失色说,老大,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不懂书法,这幅字放在我这也体现不出它的价值,我来是要把这幅字送给你的。
    胡胖一张胖脸顿时如鲜花绽放,拜佛一样地看着我。他呵呵干笑两声,说我们是上下级关系,你给我送礼成何体统?这样吧,李强,这幅字算我向你买,你开个价吧。
    我说,不值什么钱,算上纸料还不到二十块钱。
    胡胖从钱夹里取了二十块递给我,说,你写张收据吧,免得将来扯不清。
    我暗骂死胖子奸滑,礼照收,还不落下把柄。
    我写好收据给他,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副字卷起来,看他那宝贝的样子,估计以后会把这幅字挂在大厅炫耀,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暗骂一声傻B,真迹还在我这,我去古玩市场请人临摹了两幅,另外一幅给了大猪。
    我之前也想过要不要给胡胖送“信封”,现在是电脑普及时代,还有几个人写信用信封的?所以,信封的功能很快被开发出来,可以用来装钱。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第一,送多少合适?马盛高那边我意思意思就行,但胡胖可不能这么糊弄。这笔赔偿款将近一百万,涉及到三个人,而我只占了三成,送得太多我亏;送得太少,事办不成。如果不是怕林岚在我后院点火,这笔麻烦款我宁愿不沾。第二,我已经威胁到了他的总经理位置,如果他要整我,把“信封”连同我签字审核的那份关于S集团的白砂糖赔偿报告提交给董事会,那我就惨了。送省委大员的字幅刚刚好,既有点打压的意味,也让他抓不到我的把柄。
    胡胖把一只胖胖的手抬在半空中,可能是准备要拍我的肩膀,又可能是觉得这个动作太过媚俗,便临时改变了主意,在空中握了握,终于落到了另外一只手里。他把两只手搓了搓,对我说:“李强,你不错,很好。”
    半个小时这样,我让王倩拿另外一份文件给胡胖审核,王倩连同那份关于S集团的白砂糖赔偿报告一并取了回来,胡胖签字同意支付赔偿款。王倩刚要掩门走出,我把她叫住了。
    早上沈莉晨跑回来,我让她试一下王倩送的那套内衣,这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内衣穿在沈莉的身上,显得非常的贴身,沈莉笑脸生花一个劲夸我是好老公,连她三围都记得一清二楚。我一愣,王倩是怎么知道沈莉的三围?我没提过,她们也不认识啊。后来沈莉换下来翻看商标,吓了一大跳,催命般追问,花了多少钱?花了多少钱?我吱唔着说,不到一千。沈莉说,当面撒谎,这可是欧洲顶级内衣品牌C.Gilson,不可能只卖一千。我一时词穷,讪讪地说你又知道?沈莉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韩湘拉我进这个品牌店逛过,价格贵得让人想跳楼!沈莉上午没课,于是我借口上班要迟到了,仓惶逃离。到了办公室,我上网搜了一下这个牌子,也吓了一大跳,像我这样的花丛老手,唯一让我吃惊的只能是女性内衣的价格了。就那几块布拼在一起还没洗脸巾大,价格抵得上我身穿的阿码尼西装。
    昨天王倩说为了感谢我这些年对她的照顾,送一套给我老婆略表谢意,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套内衣有这么贵,于是没有拒绝。
    我阴沉着脸说:“王大美女,我们销售部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你还是走吧!”这是我对客户的招数之一,当头一捧敲下去,往往能起到奇效。
    王倩眨巴着大眼,虽不明所以,却没有一丝的慌乱,要是换作是别的同事,早就哭丧着脸问,老大,我做错了什么?但王倩就定定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我当然也沉得住气,悠然地翘着二郎腿,王倩嘴角上扬,划出一个傲娇的孤度,“老大,你这招敲山震虎似乎用错了对象。”
    “你这么有钱,还上什么班?月薪五千还不够你一套内衣!”
    “切,但凡是女人,谁还没个虚荣心?”
    “什么意思?”
    “高仿品而已!”王倩洁白无瑕的面容适时泛起一片羞红,“那套C.Gilson只是高仿品,不值什么钱!”
    先前我口出惊言,当头一棒,她尚且从容,被我责问了几句,就露出虚荣的马脚了?像她这样美貌的女子,要胸有胸,要臀有臀,堪称男人收割机,只有不自信的女人才会用高仿品吧?“高仿品用于炫耀,而内衣穿在里边,有必要吗?”
    王倩双手交叉抱胸,从我的角度来看,她是在防御。我知道自己失态了,凭什么责问下属与工作无关的内容?而且又是这样私密的话题。但事关我最爱的人沈莉,我忍不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再问你,我老婆的三围尺寸,我没向你提过吧?你送的这一套内衣,她穿在身上却刚好合身!”我接着堵住她的退路,“别跟我说是巧合,因为我不信!”
    王倩的眼睛是那么的透彻见底,却又让人无法窥探其中有什么,这是她在思考时的眼神,总会让我想起从门缝看外面的情景,想要看全,却偏偏只能看到一角。她说:“我目测女性的三围误差不超过一厘米!”
    蒙人吧?女人看女人的三围也这么准?这不是专属男人的绝技?“你见过我老婆?”
    “当然!”王倩点头,“有一次我看到你挽着一个女子在逛街,心想那应该是你老婆吧?”
    “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
    “你凭什么断定她是我老婆?”
    “十指相扣恩爱的样子,如果是情人的话,我不得不说一句,老大,你太博爱了!”
    不简单啊,在我声色俱厉逼问下,她还能反客为主损我一句。我似笑非笑的问:“那你看看,我的三围是多少?”
    “我看男人看不准!”
    “你对男人没有兴趣?”
    王倩咬着下唇,腮间鼓鼓的,像朵迎风怒放的玫瑰,似乎在怪我侮辱她性取向。
    我向她道歉,“帮人帮到底,我再放你半天的假,你去帮我弄一张C.Gilson打折的购物清单,最好是打一折的,我总不能向老婆解释说我弄了一套高仿品来当作结婚结念日礼物送给她。”
    “这倒不难办……”王倩摇头,很不理解的问:“男人买礼物哄老婆,不是越贵越……”
    “你不了解我老婆!”我打断她话头,“她是那种居家过日子的女人,只在乎我的心意,太贵了她会心疼钱睡不着觉的!”
    “你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个好老婆!”
    “谢谢!对了,发票也要,日期开在8月6日。”
    第四章(八)
    天空笼着一层薄雾,虽然没有蓝天的影子,但也没有下雨的迹象。没有风,对面地王大夏顶上的那一个大风车,像是在凝神思考,完全静止在那里。
    我掏出手机,想要拔号,但手指僵硬,按不下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吧?记住,她是你兄弟的未婚妻,仅此而已,不要多想。我把在胸中徘徊的那一口浊气缓缓吐出,拔通林岚电话,“财务已经把赔偿款转到你们那个“特别”账户,属于我的那一份,抓紧落实。”
    电话那头如滞气般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钱可以给你,但不能给这么多。”
    我像是被黄锋的尾后针蛰了一下般从椅子上跳起来,卟哧卟哧的呼着粗气,“不是说好了吗?”
    林岚振振有词:“风险多大,收益就有多大,你几乎没有承担什么风险,一旦东窗事发,还有刘文昌给你做替死鬼。”
    刘文昌改动的那份分析报告,我怕落下口实,没有具体交办他怎么做,全靠他自己的悟性搞出来的。果真事发,我顶多承担失察之责。
    “你真他妈是个婊子!”婊子无情,古人诚不欺我也。
    “哼,如果老娘是婊子,你就是嫖客,你嫖的还是你好兄弟的女人!”电话那头声音异常低沉,仿佛牙齿间咬着钢铁。
    天时宛如进入了寒冬,我冷汗涔涔而落,“以前我不知道你是大猪的女人,以后再碰你一根寒毛,算我没种!”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林岚嘲笑,“像一头即将被阉割的猪,隔着电话都能闻到你那股太监味!”
    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我大吼,“我草你全家!”
    “我的家人现在包括大猪!”林岚冷笑,“你要草你好兄弟?”
    “你他妈的……他妈的……”我像条狗熊那样倒在椅子,蔫蔫地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们势均力敌了!”林岚那带着寒意的话语,像毒蛇吐信的“咝咝”声,“你有家,我也有家了,以后到我玩你,千万不要说不,因为你有可能失去一个好兄弟,一个好老婆;而我,最多失去一个我不爱的老公!”
    “你……你不爱……大猪……还嫁给他?”我哆嗦发颤的语气能奏出一首以“逃跑”为主题的曲子。
    “我倒是想嫁给你啊,可你敢娶吗?”
    我不敢,除非我嫌自己命长,过得太安逸。我像身上长了虱子般,坐立难安,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林岚那句:“以后到我玩你,千万不要说不,因为你有可能失去一个好兄弟,一个好老婆!”我咬牙切齿,如果林岚真要报复,我根本没有办法应对,我输不起。果然啊,仙鹤顶上红,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人一倒霉,坏事接二连三的来,那明镇工厂的行政主管梁艳玲打来电话,张口就骂:“王八蛋,你特么的太混蛋了!”我说亲爱的玲姐,你子宫又糜烂了,张着逼嘴说臭话。梁艳玲噎得说不出话来,吭哧了半天,“王八蛋,手下得太黑了吧,那批白砂糖在出库绝对没有问题,你不该把屎扣到厂里,害得厂里员工这个季度的奖金打水漂!”
    “集团早就下过文,让工厂仓库在出货时拍照存档,你们做到了吗?”我接着骂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白砂糖出库由成品科调配,而成品科归厂长直管,这不关你们行政的事吧?内部处分还没有下发,你消息这么灵通?是不是又被厂长开光了?”
    “李强,饮水思源,别忘了你是从那明糖厂走出去的!”
    “别跟老子来这套,以前你是怎么对我的?现在的厂长以前又是怎么对我的?”我恨意烧脑,耳听到血管突突地响,呸了一声,接着开喷,“如果我猜得不错,刘文昌之所以顺利拍到那些烂包、污包照片,是因为他又爬上了你那张千人睡的床吧?一夜七次还是八次,床单是半湿还是全湿?”
    “我们都一样,都一样,我一身的骚,你们还不都像狗那样舔过?”梁艳玲格格荡笑,“你忘了,当年要不是我,你就饿死街头了,连大学都毕不了业!”
    “谢谢你的提携!”愤怒的语气表明,别说谢,我连咬她的心都有,“老子的命还没有这么贱,就算当年没有你的帮助,也死不了!”
    梁艳玲骚瘾发作,开始和我忆当年,我几乎可以想象她在办公室里唾沫四溅,嘴皮飞舞,双腿紧夹摩擦的骚样。我心中烦躁,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从我离开工厂那天起,就没性趣鸟她了,刚开始她还算是保养得当的瓷瓶,细皮嫩脸的。现在,公狗们排着队上,早把她玩成尿桶了。
    还在2002年时,那是我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学期,那时我和沈莉也还只是同学关系。还没到期末,老李就电话告急,为了凑够我第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开口向亲戚借钱了,现在他们催着还钱,下个学期的生活费,让我自己想办法。那时,赵琳也还没有继承赵二叔的家业,对我的资助有限。所以,我打算利用假期的时间做家教。
    放假的第一天,我在离学校最近的一个住宅区举起了“家教”的牌子。寒风吹拂,无孔不入,透入肌肤入体,心也是冷的。我像根冰柱那样矗立着,手背很快就被冻红了,估计脸蛋也被冻到了,因为过往行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并没有让我脸红。那无人问津的光景,很难熬,尴尬又孤独,为了打发时间,我默数有多少个人从身边走过,108是个好数字,数到这,有个女人来问我:“你整个假期都不回家吗?”
    “不回了。”
    “你哪门学科成绩最好?”
    “语文、数学、英语、物理都好!”高中时期,我的数学和英语学得并不是很好,但为了得到她的光顾,我吹牛了。从她这个年龄推断,估计孩子也就几岁,容易教。
    “最好的是数学吗?”
    “是的!”其实,数学我学得最差。但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期望,投其所好。
    “好吧,你跟我来!”
    在前往她家的路上,她告诉我她将近二十八岁,儿子都快7岁了。我说,真看不出来,你的模样像是在校大学生。她上下打量着我,我迎上她的目光,一点也不害羞,我和赵琳一起混了十几年,已经被她训得脸皮很厚了。到了她家,她打开空调暖气,给我倒了杯水,让我坐下来说话。她儿子正因为好一会见不到她,哭个不停,她怎么也哄不好,让我试试。小时哭鼻子,老李从来就没有哄过我,总是拿着大棒子威胁“你再哭,再哭……”。想到这,我鼻子一酸,让她把孩子关到卫生间哭个够。她对儿子说,你要哭,妈妈没意见,但你打扰到妈妈和这位哥哥的谈话了,妈妈帮你找个好地方让你好好哭,哭够了再叫妈妈给你开门。于是,她将儿子关进了卫生间,两分钟这样,她儿子拍门说,妈妈,我哭完了。
    她对我会心一笑,似乎在赞我这个法子管用。
    她儿子的数学成绩跟不上,英语成绩虽然还算过得去,但最好让我也补,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和她约定,上午补数学,下午补英语。她告诉我,她白天要上班,而丈夫常年在外跑生意,一年到头在家里住不了几天,她想让我白天一直照顾她儿子,可以补课,可以带他去玩。我犹豫,这是让我又当老师又当保姆。她说,每天可以支付一百块。我一听,高兴极了,应承了下来。她问我,会不会做饭。我说我爸是摆地摊的,早出晚归,所以从初中开始,他就教会了我做饭。于是她有了新的决定,包我吃,前提是我每天要做饭。至于住宿,我可以回学校住,也可以住她那。我和她互通了名字,她叫梁艳玲。
    她让她儿子过来喊我李老师,她儿子眼神不是很灵动,似乎是那种不聪明但又贪玩的男孩。他叫潘晨宇,她让我叫他小宇,我友好地冲他笑了笑,他向我吐了吐舌,说李老师好。
    中午,她留我吃饭,说要尝尝我的厨艺。我没客气,就着她买的菜做了一餐。她说我做的菜香倒是香,但油放多了,以后少放点。我第一次和陌生的女人上桌吃饭,虽然有孩子在,但我有些脸红,手有些抖,筷子没拿稳。
    她似乎看到了我的窘迫,为了拉近距离,让我以后叫她玲姐,我点头。她让我叫一声来听听,我勉强叫了声“玲姐”。她说,以后你叫多了,就习惯了。玲姐是那种职业性的女人,穿着时尚,脸蛋化着淡妆。她长得很漂亮,身材保养得很好,声音有点沙哑,但很有特色,像影视明星周迅的嗓音。她在糖业集团上班,是做前台接待的,干的是斟茶倒咖啡的活,偶尔也打印文件。她还告诉我,以前没好好念书,考不上大学,在公司里成了花瓶,似乎只是个摆设。她不想让儿子也这样。我这才发现,大学生在她心目中是有些地位的。
    吃过中餐,我和她坐在沙发上闲聊。她说,学校都放假了,你一个人住在宿舍也无聊,你回去收拾一下,来我这里住吧,这里有电脑,也有电视。我说,这不方便吧,别人会说闲话的。她咯咯发笑,说,我一个女人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放心,我老公回家的话,他会提前说的。
    她后面那一句话,听着让我有些心猿意马。我回宿舍收拾了行李,就搬来这里住了。客厅空调的暖气开得很足,玲姐洗过澡后,穿了套不算厚的丝稠睡衣挨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看了她一眼,没敢再看,领口开得有点低,隐隐可见风光。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胡思乱想,如果玲姐在半夜里进来,我该怎么办?我睡的是客房,门外间断的传来玲姐看综艺节目所发出的笑声,楼上传来吱吱声,像是有人在剧烈压着床板的那种声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在陌生人家过了半梦半醒的一夜。
    第四章(九)
    我发现,玲姐的房间很乱。被子从来不叠,换下来的睡衣随意扔在床上。有一次她起晚了,着急出门上班,但没找到扎头发的皮筋,让我进房帮她一起找,我在枕头底下翻出橡皮筋递给她,她边扎头发边说:“太忙了,懒得叠被子。”我说:“我在宿舍也从来不叠被子,男生大都是这样。”
    “你们是男人啊,我们女人这样懒可就说不过去了。”她笑了笑,“老公常年不在家,我呢,一周有五天的时间在上班,家里也很少来客人,所以就养成了这习惯。”
    “这不是懒,是慵懒,随性而已,就像温室里的小猫儿,懒得可爱!”
    “讨打,你才是猫儿!”玲姐作势要打,我笑嘻嘻躲开了,说:“玲姐上班这么久没发现吗?慵懒的女人比精干的女人更有女人味!”
    “要不是看过你的学生证和身份证,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学生,你似乎挺懂女人的!连女人扎头发的橡皮筋爱放在枕头底下,你都晓得!”
    “我儿时有个邻家姐姐,我和她一块玩了十几年,她房间也是乱哄哄的,常让我帮她找东西。”
    “啊,光顾和你说话,上班要迟到了!”
    玲姐走后,房里还残留着她喷洒的淡淡香水味,我心想,这女人挺有意思的。顺手帮她叠了被子,触手生温,我脑中一下子闪过她抱着被子睡,身体横陈的样子,心神荡了荡,掩门走出。
    中午,她回来时,包包一放,冲进卫生间。她在里边的声音很大,我听得有些脸红。她出来时,见我的样子不自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
    我笑着说:“换作是我憋了这么久,还要更大声,瀑布似的。”
    吃了中餐,小宇去找小伙伴玩,玲姐从冰箱里取出两厅啤酒,叫我陪她一起看电视。喝光了一厅啤酒,她就扔了拖鞋,半屈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她穿的是冬裙,长筒裤袜包着的臀部露出了一小半。她浑然不觉地看着电视节目。播放的法制节目,说的是一个男人,为了娶小三,半夜把妻子扼死,抛尸沉湖,还大着胆去派出所报案谎称老婆失踪。
    这样的节目,对我来说很无聊。我平时也很少打开电视来看,但玲姐看得入迷,经她这么一感染,我似乎觉得节目也不是很无趣。
    “现在的男人,坏死了!”她抨击节目里的杀妻男。
    “玲姐这是一捧子打死一片。”
    “我可没说你……”她以手支颐看着我,滴溜溜的眼神荡着笑意,“再说了,你又不是男人,是个男孩子!”
    她这话,似乎把我小瞧了,我梗着脖子说:“我早就是男人了!”
    “吹牛吧,你不是说还没有女朋友吗?”
    “还在初中的时候……”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挥了挥手说:“算了,不说这个!”
    她似乎不肯放过这个话题,笑问:“怎么证明你是男人,那个过了?”
    如果换作是现在三十岁的我,有女人敢这样挑衅,我当场就把她办了。但那时的我,才十八岁,思想还没这么龌龊,被玲姐逗得脸红,没敢接话。
    “你看,我就说你是男孩子嘛,男人那这么容易脸红?”她咯咯发笑,笑够了又问:“你们学校有师生恋吗?”
    “这是那个学校都不可避免的事。”
    “有没有女教师看上男学生?”
    “我听说的都是男教师瞄上女学生。”
    “所以,还是男人比女人坏,女老师就没勾引男学生!”
    十二点半这样,她说困了,要午休,关房门时,她看了看我,眼神似乎有些异样。
    下午,玲姐出门后我进卫生间小便,发现衣盆里多了条换下来的裸色内裤,她还没洗澡,换什么内裤啊?我双腿好像不听使唤了,挪不开脚步,好奇心使然,凑近看了看,有一层粘液,隐隐传出一股体骚味。
    我脑袋轰了一声,像被雷击,玲姐该是在午休时自慰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狂人,很有罪恶感,自慰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不也常在夜深人静时打飞机吗?
    我无心授课,小宇也没心思听讲。于是我们聊天,聊着聊着,他让我讲故事。于是我把和赵琳小时候逃课到河里抓鱼虾、上山掏鸟窝,烧桔梗闷老鼠的事说出,他听得神往,似乎觉得很好玩。他和我差了一个年代,我们小时玩的东西,他们现在已经不玩了。很快我就发觉,再和他聊下去,他就不想读书了,因为我提到的都是玩的东西,而他这个年龄,玩心正盛。于是我把聊天话题转到大学,引导他的学习兴趣。他问我,读书、考试有用吗?我开喷说,确实没用,现在的教育,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来最糟糕的教育。他问,那为什么还要学这些没用的东西呢?我说,那是因为你还小,先搞些没有用的东西,试试你的本事,如果你连这些没用的东西都做不好,那长大以后,有用的东西也肯定搞不好。所以,读书虽然没有用,但你还是要去读好它。我再刺激他说,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本事学到有用的东西。他握着拳头说,我要学有用的东西。
    当天,布置的作业他认真完成,还能说几句简单的英语口语。
    玲姐看到这些后非常高兴。她说,过去一直不知道怎么教儿子,没想到你能改变他。我说,男人与男孩之间更容易做朋友。玲姐说,哟,还坚持说自己是男人啊?我搔首没搭话。
    第二天,玲姐回来兴冲冲地对我说:“小李,我给你买了套睡衣,赶紧换上,我看看。”
    我脸上烫红,给男人买睡衣,似乎是老婆的事,可我又不是她老公。但她坚持让我换上,推着我进房,然后她把门关上,让我换。
    我出来,她帮我理了理被夹在腰里的衣角,让我转一圈,赞道:“挺合适的,你身材目测有一米八这样,但显瘦了点,于是我就买了一米七五的尺寸。”
    我问:“多少钱?我给你。”
    她不高兴的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是不是我买的不合适?玲姐觉得和你投缘,送你一套睡衣怎么了?”我要进去换衣服,她嗔道:“现在就穿上,别换了,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你还穿这么厚,你不热,我都替你热呢。”
    我说:“我现在是小宇的老师,你见过有老师在学生面前穿睡衣的吗?晚上睡觉我再穿!”
    “文化高的人,鬼心眼就是多!”她拿了把剪刀,跟着我进房要把商标剪了。
    我红着脸,她嗔笑着说:“一个帅小伙,怎么像个姑娘。谁看你啊?再说了,玲姐什么场面没见过啊?”再扭捏的话,就显得我小气了,我当着她的面把睡衣睡裤脱下。她看了一眼我身下绷紧的秋裤,脸上泛起红晕,说:“发育得不错啊!”
    晚上,我失眠了。
    她好像也睡不着,门关了又开,开了又关,不是上卫生间就是接开水喝。
    她再次打开门出来了。我屏着呼吸听着她的脚步,只觉得她好像冲我这间房来了。我的心扑扑乱跳。
    她门没敲,直接推门而进,我剧烈跳动着的心快窜到嗓眼了。她柔声问:“小李,睡着了吗?”
    我没吱声,装睡。
    “别装了,都看到你眼睫毛在跳动了!”她俯身在我耳边吹了口热气,我睁开眼来,正好捕捉到她睡衣下如要窜出来的那两只活脱脱的大白兔,真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我忍不住咽了口水。
    她似乎没察觉到我的异样,“小李,起来陪玲姐喝两杯。”
    我说好,却不起身。
    “起来啊!”
    “好!”我还是没有起身。
    她一下子掀开被子,目光呆愣的停留在我体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瞎想什么呢?怪不得没睡着!”
    那略带着妩媚的声音,像条软鞭轻轻打在我的肉体,不痛,但很痒。
    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喝啤酒,随便说着话。我不敢看她。我一看她,就忍不住往她胸部瞄,会起生理反应。她问我的家庭情况,替我叹息难过。我说,没什么,都过去了,虽然从小就没了母亲,但有个很好的干姐,她很照顾我。我发现,她实际上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气质一般,但很有生活气息,特别是温柔聆听的样子很迷人。她说:“我在你这个年龄,谈了很多个男朋友,喜欢过小混混,就因为他为我打过架,我才喜欢他的。后来那小混混染上白粉,我就离开他了。也喜欢过烂赌仔,烂赌仔的钱来得快,也舍得为我花钱,但钱去得更加快。因为谈过的男朋友太多,在县里名声不好,后来虽然有正经的谈男朋友,但他们就是想和我玩玩,不肯娶我。于是我就到城市发展,遇到了现在的老公。”我们谈到深夜雾重霜浓时分。她说,明天要上班,睡了。
    我谈兴正浓,无心入睡,起夜时发现她的房门大开着,或许是因为空调暖气开得太足,她蹬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只穿着那件睡衣。因为太热的原因,她禁不住解开了睡衣上的扣子,可能翻过很多次身,上半身的那片雪白,全部露在外面。一个女人最性感的部分全部展现在我的眼前。
    于是,我彻夜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她见我眼圈乌黑,善解人意的说:“早上你别教小宇了,让他自个玩!”
    我说:“没事!”
    她说:“别以为年轻身体好就逞强,再说了,你这个精神状态也教不好啊!”
    中午,我还在厨房做菜,她回来时还哼着轻快的歌曲,接了个电话后,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怒,从她说话的内容推断,对方应该是她老公。
    “我草你个王八蛋,没有的事你冤枉我。狗屁的办公室潜规则,好,老娘索性做给你看!”
    她气呼呼地挂断电话,我大气不敢吭。
    我做好了饭菜,让他们来吃。玲姐上桌埋头吃饭,小宇很快就吃完了,去找小伙伴玩,玲姐再也忍不住,吃着吃着泪水漱漱下流。我抽了纸巾递出,她咧嘴笑了笑,看着让人心疼。
    不可否认,我有点喜欢她。
    此后我就陷入无法摆脱的欲望之中。到了晚上,和玲姐齐心合力哄小宇早早睡觉便开始忙活,重温美梦,有时候我心里也感到懊悔:小宇是这么的信任我这个老师,他很喜欢我,让我陪他下跳棋,陪他看动漫,而我却把他的妈妈睡了!这晚她告诉我,小宇给她老公打电话时,提到了我,知道我住在这里,她老公一口咬定我们之间有关系,“反正他都这么认为了,不做白不做!”
    我听了感觉怪怪的,心里有点不舒服。
    “一个有着正常性需求的男人常年在外面跑生意不回家,外面不是有女人,就是去嫖妓了。可他有轻微的洁癖,肯定嫌小姐脏,所以我断定他在外面有女人。后来我查他的通话记录,发现他经常打一个号码,我拔过去,是个女的接电话,声音又嗲又酥,听着比我年轻。”她还坦白的告诉我,第一眼看到我,就想和我发生点故事,一来,守空房的日子难熬,二来,也是在报复她老公。
    此后,我在无法摆脱的欲望中痛苦。冬天就要过去了,日子一天暖似一天,“砰”的一声响,就像春雷绽放,是人们开始放烟花了。尽管国家三令五申地禁止在大城市燃放鞭炮,但人们还是带着辞旧迎新的美好愿望偷偷地放了。这个夜晚,城市的上空五彩斑斓,除夕之夜,我身在他乡,没有亲人和我一同守岁,想想有点悲凉。我想起在家里过年的情景,家里很穷,老李早早就喝醉了酒蒙头大睡,赵琳会拉我到她那燃放烟花。有时,赵二叔高兴,用烟头点燃鞭炮,拿在手里让它炸响,有一次,炮屑炸到了他脸上,他始料不及摔了一跤,我和赵琳指着他哈哈大笑。放完烟花,我们吃着零食看电视节目,一直看到所有的节目都演完了,才各自睡去。
    可是,现在……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想家了,但似乎又无家可归。老家不是我的归宿,不是我生命中所需要的家,那只是我生活过的地方。那生命之家到底是怎样的呢?至少会有那么一个人和我相依相偎的吧?我脑海中闪过沈莉的影子,不自禁咧嘴一笑,要是能和她一起过节守岁,那该多好?眼神落寞的玲姐和小宇正在看春晚直播,但这跟我没有关系,我和她们不是家人。她几次招呼我过来一起看,我答应了,脚步却没有挪动,她老公没有回家过年,据她推测,她老公在另外一个家过节。
    这一晚,小宇睡着后,我和玲姐做爱,床吱呀吱呀响着,我们仿佛溺水般想要紧紧地抓住什么东西,但越用力越感到空泛,什么都抓不住,越抓不住就越想要抓,所以做了一次又一次,又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可是,明天是大年初一啊……
    我知道和玲姐这种关系是不道德的,但年轻的身体欲望又特别强烈,我拼命克制这种欲望,慢慢疏远她。到了下个学期,我周末也找借口不去她那家教了。她似乎也意识到了,没有过多的纠缠。有一天晚上,她打电话告诉我,她那个没来。当时草狗他们正在宿舍斗地主,吵闹得很,我没听清,“什么?”她大声说:“我那个没来!”我懵了,“什么那个哪个乱七八糟的!”她一改往日对我的温柔,大骂:“王八蛋,我月经没来,拿验孕棒测了,是两道杠,怀了王八小蛋!”
    我脑袋嗡地一声,肝胆俱寒,“我……我……”嘴唇哆嗦得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她在电话里轻蔑一笑,说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一声。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逃避了一周,既然不能克服心中的恐惧,那就只能面对。我拔打她电话,居然是关机。我去她家,敲门敲不开。隔壁大婶听到门声响,拉开门问我是不是找梁艳玲?我点头。
    “她家破人亡了,不过,她没死!”
    我一听,犹如雷霆轰顶,脑海响震不停。我勉强吸了口长气压惊,问她有关梁艳玲的情况,她把我让到家里。大婶说,她老公生意失败回来找梁艳玲复合。本来她和丈夫基本上合好了,后来,有个小女人来找她丈夫。原来是他在外面养的小三。家里又闹起来了。她丈夫看在孩子的份上,决定和那个女的分手,谁知那个女的是有备而来,见他如此决定,不哭也不闹,说要一起吃一顿饭,吃过饭就走。梁艳玲一看事情竟如此简单,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做饭。结果,那小女人偷偷在饭里面下了毒,三人都死了。幸好梁艳玲那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干呕吃不下饭,勉强吃了一点又吐了出来,才拣了条命。
    出门后,我像犯了哮喘病般呼吸急促,走着走着,从浑身发颤到四肢麻木,在这个温暖的季节里,春光明媚,我的身体却从头凉到脚。这可是三条人命啊!虽非我直接造成,但有没有间接的因素?如果我没来这里当家教,就不会和玲姐发生不伦关系,如果我没有和玲姐发生关系,他们夫妻没准早就合好了……这样一直假设下去,我发现,我成了杀人凶手。
    我发烧了,事后据草狗说我额头烫得能煮鸡蛋。当晚是草狗和大猪架着浑身无力的我进了校医院。我心里冷寒,但身体发烫,时而倦缩成一团,时而踢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挂了好几天的水,病情才慢慢好转。
    我翘课在玲姐家门口连堵了几天,终于等到她出门了,和她说话她不应,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客运站。她没有家了,没有可去的地方,也没有可归属的地方,除了客运站,她不知道要去哪。以前,玲姐的老公在外跑生意回家时,她会带着小宇来接站,因此时间空闲出来想不到要做什么的时候,或心情不平静要想事情的时候,她常常会一个人来车站。
    浮城的客运站很大,一天总计有上百万的人流通过这个车站,车流纵横交叉,像个蜘蛛网。今天是清明节,是人流量的高峰期,这个“蜘蛛网”便人山人海,波涛汹涌的人海奔丧般朝着入口、出口蜂拥涌去,他们脸色惶急灰暗的样子,像是在罐子里被挤扁的鱼。我相信,即便是发生了地震,都不可能把这片翻腾汹涌的人海分成两半。
    发车的铃声毫不停歇地响着,以分为单位出发或到达的长途客车像是一条条生产流水线,放下一批,再吸入一批,就连关门都嫌慢似的。
    如果说人生就像一段旅途,我的终点在哪里?人的一生,有多少的时间要浪费在让人疲惫、让人不满、且毫无意义的等车上车的旅途上?
    我们静静地观察车流、人流。他们都有一个目的地,而我们没有,我们肩并肩坐在长椅,看着明亮的车灯像把长刀割开黑夜。玲姐抱着一人高的泰迪熊,我提着在“美点”糕点店订制的蛋糕,那都是没来得及送给小宇的生日礼物。
    我伸了个懒腰,但手不敢伸得太长,怕触碰到玲姐的身体,她现在的神情像只躲在角落等死的小猫,受惊时没准会炸毛,连我都咬。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是该和她谈一谈了。我絮絮叨叨地告诉她心中的恐惧,她听完不吭声,那木讷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然后便是两个人的沉默,那种沉默仿佛带有质感,像是冰块与生铁般的沉默。
    “哈哈哈……”梁艳玲像个疯婆子那样发出凄惨长笑,“笑死我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傻了,冥冥之中,这一切早就注定了,你不过是恰好闯了进来!说起来你还救了我一命,要不是怀了你的种,吃不下饭,八成也被毒死了,胎儿我已经做掉了,你别有什么心里负担,好好上你的学!”
    我整个人瞬间好了起来,风吹在身上也没这么凉了,我像是测探水温般说道:“那,我们就这样吧。”
    “恩,就这样吧。”
    往后这几年,我和梁艳玲再没有联系,大学毕业前,她来电问我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我说,还没着落,现在就业形势不好。她问:“肯不肯来我们糖业集团。”我问:“你肯帮忙?”她说:“就连我现在也不在集团总部了,没办法让你留在市里,只能到乡下的工厂。”我犹豫,她又说,现在工作这么难找,你至少得养活自己再做打算吧?再说,集团总部每年都在工厂内部招聘员工,你还是有机会晋升到总部的。
    我动心了,把个人简历发到她邮箱,由她操作。
    我进入工厂才了解到,梁艳玲家破人亡后豁出去了,很快从一名招待员晋升成为胡胖的秘书,胡胖把她玩腻后,一脚把她踢到厂里当行政主管。
    有时想想,从某种意义上,梁艳玲算得上是人生的逃亡者。她内心负了重伤,万孔千疮,从而抛下了许多东西,逃离这座对她来说浸满伤悲的城市,所以她发誓,终生不履此城!
    在我十八岁那年,青春那莫可言状的哀伤,像白鸟飞过波澜壮阔的海面,最终被吸进夜之深处消失了,只留下飞翔过的痕迹。也许,从那时起,就注定了我的青春是灰色的,那之后的人生就像是在黑白边缘徘徊,更多的时候是行走在灰色地带,情感的波动像是风吹过一潭死水,也还是会起涟漪,但快乐和悲伤都没有以前这么简单了。
    第五章(一)
    大猪结婚前一天,小猪回到了浮城。他大学期间睡在大猪下铺,被我们凑了个“小猪”的外号。小猪毕业后不按常理出牌,做了网络写手,风格走的是暧昧小黄路线。这点,从他令人浮想联翩的笔名刀巴狼(色狼)就可以看得出来。我曾劝过小猪,你这种小白文,初中生就可以写了,白白浪费了你大学本科的水平。小猪反问我,你在大学里学到的东西,在工作上用得着吗?
    我想了想,竟无言以对。大学四年,究竟学到了什么?几个男人躲在稍嫌脏乱的宿舍打游戏,斗地主,喝酒,手淫,饿了拿白开水蒙骗肚子,这就是大学宿舍的生活。那时我们四个非常团结,一向都是有烟一起抽,有酒一起喝,有毛片一起看。我们年轻、偏激、倔强,就连校花的胸部大还是系花的胸部大这样不是问题的问题也能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互相问候对方的屁眼。最离谱的一次是,我们去网吧连着干通宵,啤酒、烧烤伺候着,还没到月中旬,大家把裤兜都翻烂了凑在一起的钱还不够十块,每人每天一个馒头就着凉白开死撑,吃完了就躺在床上念念有词:我不饿,一点都不饿……第四天清早,小猪不见了,我的洗脸盆也不见了,正饿得天昏地暗,宿舍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小猪神气的捧着脸盆,咧嘴开笑,说,我们真傻,食堂的汤是免费滴!
    以神的名誉起誓,那是我们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水,虽然只飘着几片菜叶,虽然只飘着一点油光,虽然汤水是被盛装在洗脸盆。
    毕业那天,我们意气风发,互相打赌,谁先找到一百万,谁就是“南波稳”,结果是小猪赢了。加上我们班所有同学的号召力,还不如小猪一个,他在网络上只要说一句想体验某某城市的温度和湿度,立刻就有粉丝给他发来一份某某城市夜生活攻略,某某夜场容易把妹,某某夜场小太妹多,某某夜场最容易拐走少妇,其标注的详细程度比作战地图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业那天晚上,毕业生楼上全是喝酒声。这是狂欢的日子,也是分别的日子。在一起时,没觉得有多留恋,分别时却又基情四射。不知是谁怒吼了一句:“我草你妈的大学!”接着是酒瓶子往楼底下砸的声音。受此激发,那些对将来惶恐不安的郁结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一时之间,暖壶与酒瓶齐飞,骂声与哭声成一片。后来,不知是谁把书一本本的点着了往下扔,这一举动被同学们效仿,更有甚者,把床单也点了。校内保安忙得上窜下跳,连学校领导都闻讯赶来,苦口婆心劝阻。
    草狗说,我们毕业了,以后有福同享,大猪说有难同当,小猪说有妞同上,我说有屁同放。然后大家哈哈大笑,倒在地板。草狗喷着酒气说,男人有三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杠过枪。我们毕业了,今后各奔前程,什么时候再聚,天知道!为了深化我们的友谊,我提议,跳过嫖娼杠枪这两铁,直接来第四铁——集体打飞机。我们另外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样的眼神闪烁。小猪笑嘻嘻说,这要传出去,要被笑死了。大猪脑洞大开地说,听说一起搞这个,可以长生不老。草狗站起来说,现在,大家听我口号,我喊到三时一起脱裤子,一,二,三,脱!过了十五分钟这样,我和大猪、草狗都气喘息息依次倒在了地板,唯独小猪还在努力着,他哭丧着脸说,酒喝多了,起不来!我们捶着地板哈哈大笑,大猪邪恶地说,我们仨替小猪撸一管,怎么样?我和草狗大声叫好,吓得小猪忙躲到厕所……现在回想一路走过来的羁拌,不禁自问,是谁让我们变成了今天这样?名利?物质?女人?草狗变得越来越深沉,大猪有时会摆摆官架子,打官腔,小猪变得沉闷,我呢,变成什么样了?
    八年前,我们在时光中转了个身,渐行渐远。
    或许是因为长期绞尽脑汁写网文的缘故,小猪半秃了,整个人又瘦又苍白,脚步轻浮得像个纵欲过度的色鬼,仿佛风吹就倒。
    我笑问,你长成这样,粉丝知道吗?他说,很少出门,出门都戴鸭舌帽、黑超。我说,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整得跟明星似的。他咧嘴一笑,满嘴的黄牙。我说,你现在名气有了,思想应该更上一层楼,别再写小黄暧昧文了。小猪猛灌了一大口矿泉水,打个饱嗝说,为了迎合市场生存,现在的人活着越来越低级趣味,吃了“大雅”就会拉肚子,冯小刚知道吧?那是名导,他非常用心拍了一部大电影《唐山大地震》,结果票房失利,随随便便拍了一部俗得像小姐拉客的电影《私人定制》,反而赢得了票房大卖。
    见面以来,小猪烟不离手,我问,你找不到更好的自杀方式?
    “烟是我的精神粮食,没这玩意,我活不了!”
    “科学验证,吸烟可导致阳痿!”
    他拿烟的右手抖了抖,随即猛吸了一大口。烟雾缭绕下,有那么一瞬间,我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了那双死鱼般的浑浊眼睛。
    烟屁股在小猪的拇指、食指拧磨。他没有让烟头在烟灰缸里熄灭,而总是把发红的烟头,在拇指和食指上直接捏灭。我发现,他这么干时,唇边透出一丝冰凉的笑意。这,似乎让他很有快感。我看在眼里,头皮发麻,他不知道痛的吗?
    小猪很少和我们联系,草狗结婚那天,他甚至没有来,只把礼金打到我银行卡,让我帮交。这一次,他来到浮城,也只找我一人,让我别告诉大猪、草狗。无所谓了,反正在第二天大猪的婚礼上,他们也会见面。
    “小强,你知道吗?”小猪抽着烟,出神得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我知道他不是在跟我说话,他只不过是在回忆而已,“我写第二本小说时,有个粉丝要给我打一万元的赏金,前提是要我把小说里的那个小三写成“公共汽车”,谁都可以上!我跟他说,我的小说不是AV,不能这样写!他说他的家庭就是被小三破坏的,最见不得小三当道,不这样写的话,一万元没有,他还要转粉。那可是一万元啊,网络写手里没几个人能在一晚上赚到这么多。我内心挣扎煎熬了好一会,对他说,你把钱打过来吧。当我的作家账户里真的多了那么一笔款,我才真的明白,为了钱,人们可以抛开主见;为了钱,脸面可以不要!”
    我沉默,替他难过。小猪,还记得你曾经的理想是像《龙门客栈》里的金镶玉一样,在中国最具有异域风情的丝稠之路,最好在沙漠的边缘,在那里,开一间世界上最为壮丽的客栈吗?在那里,你还要开一家学校,从小培养孩子具有极度的冒险精神和英雄气概。那时你谈起理想时,手持酒杯,嘴里叼烟,一脸的牛逼闪闪,把我们闪得像个小矮人。
    这些年,他是不是经历了什么沧桑的巨变?我实在没办法把眼前的人和大学期间的小猪联系在一起。
    我看了他一眼,说,问你个事。
    他喷了口烟,咧嘴说,你问。
    “我的婚礼你来了,大猪的婚礼你也来了,唯独缺席草狗的婚礼,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这个疑惑我憋在心里都快要憋成臭蛋了,每次和小猪通电话提到草狗,他要么不接话茬,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就直接挂断电话。
    “李强,你信吗?”小猪咬牙,紧握着的拳头发出咯咯声响,“我曾想过花一百万弄死草狗!”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一脸的狰狞。时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能把人变得面目全非,那个当年略显消瘦,一脸书生气的人,不见了。
    我小心翼翼问:“能说说吗?”
    第五章(二)
    小猪问,还记得“煎饼西施”吗?
    我点头表示记得,在我们大四时,她像土拔鼠般冒出来那样在校门口摊煎饼,因为长得还算漂亮,得了这么一个外号。我不解的问:“和她有关?”
    小猪眼窝深陷,透出莫名的失落,刚灭了一根烟,很快又点了一根,他转过头来看我,嘴角蠕动了好一会才道出往事:“快毕业那段时间,你和草狗忙着找工作,大猪忙着考公务员,而我在网上连载小说,相对来说较为空闲,经常留恋般在校园附近瞎逛。有一个在校外摊煎饼的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看上去和我们同龄,但很显女人味。她穿着紧身衣,身材很好,看上去很漂亮。那天,我没去饭堂吃中餐,上前去买她的煎饼。她看了看我,问我是不是大学生,我说是,快毕业了。她问我为什么不找工作?我说,我写小说也能挣到钱。然后她就给我摊煎饼,头也不抬问我:‘几个蛋?’。我愣了愣,心想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了,怎么连摊煎饼的女人都开这种玩笑,故意少说一个‘加’字。我说,加两个蛋。她见我脸红,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她关心的问,天气这么热,别中暑了才好。说着递来一瓶矿泉水,让我赶紧喝两口消暑。我既感激又惭愧,心想自己真是太龌龊,把人想坏处想。我给她钱,她笑着说,不用了,姐请你,下次记得光顾姐的生意。第二天,我看见她穿了一条牛仔短裤,露出浑圆的大腿,她招手让我过来,对我说:‘你替我看一下。’我说行,反正我也没事。大概五点半时,她回来,这个点正是饭点,煎饼摊没什么生意。我们就开始聊起来。她问我叫什么,我给她说了。她让我叫她娟姐,还说非常羡慕我们大学生,聊了一阵子,来摊煎饼的学生越来越多,我站在旁边帮她收钱,期间我吃了两个煎饼充饥,到了晚上十点这样,她收摊回家。我问她这么晚回家怕不怕,她说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每天夜里都这时候回家,没什么好怕的。一连几个晚上,我都帮她收钱,她要付我工钱,我拒绝了。她夸我们大学生素质好,喜欢帮助人,她叹了叹,又说:‘要是我也能上大学就好了!’我听在耳里,有点替她难过,她却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就是这个命。’我们正说着话,从人才市场回来的草狗见到我帮她收钱,怒气冲冲地对我破口大骂:‘你一个大学生,帮一个摊煎饼的收钱,丢不丢脸!’我一听,不高兴了,说:‘摊煎饼的怎么了?凭双手挣钱,干什么都不丢脸!’草狗拉着我,大声说:‘跟我回去!’我生气了,甩开草狗的手,大声说:‘我爱干什么,你管不着!’草狗见劝不走我,凶狠地指着娟姐说:‘他是我兄弟,你别搞他,就你这样一个摊煎饼的还想泡个大学生男友?’娟姐煎饼也不摊了,双手抹着脸上的泪水,怔怔不语。学生们对着草狗指指点点,有的说草狗欺负人,有的说草狗不该这样,人家摊煎饼又不碍他事……草狗瞪了娟姐一眼,又看了看我,怒气冲冲走了。娟姐推我走,说:‘你回去吧,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我听到这里,鄙视般横了小猪一眼,天下的女人多了去,你睡了兄弟的亲姐却又不负责任,这也太对不起兄弟了吧?我问:“草狗知道你睡过他姐吗?”
    “他是两年后才知道的!”
    “不对啊!”我摇头表示怀疑,“按理说,你睡了草狗的姐,理应是草狗更恨你才对,我却怎么感觉你对草狗有着滔天的怨气!”
    “你不知道的!”小猪摇头,用食指和中指猛掐烟头,空中立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烧焦味,“2008年,娟姐就过世了,我不能在她过世后还毁她名声,草狗要是愿意,让他来告诉你吧,他更有发声的权利。”
    我心想狗屁,草狗肯说才怪。要不是你今天爆料,我连草狗有个姐都不知道,他姐过世也没见他对兄弟们发丧。
    小猪刚说完,喉头发出霍霍低沉声,接着是咕咕湿漉声,我转头一看,鼻血正从他仰起的鼻吼溅射出来,我瞬间愣住了。
    “纸……纸……”
    我忙把纸递出,小猪接过,把纸搓成团塞进鼻吼,又从兜里掏出药瓶,吞了两片药。
    我见血还在外渗,要送他去医院,小猪摇头说,过会就好。
    我问他是不是身体出了状况?
    他黯然着说,天气燥热才流的鼻血。
    我表示怀疑,说大学四年没见你流过鼻血。
    “小强……”小猪眯起了眼,用手指蹭着下巴,这是他沉思事情时的习惯,“轮到我问你了,早想问你了,但问不出口……”
    他语气凝重,但眼神闪烁,我知道他要问什么,草狗也曾经问过,我耸了耸肩,像是吃了什么苦的东西一般身子侧向了别处,“你也在怀疑我,对不对?”
    “不是怀疑,事发当晚,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哦?”我想说什么,但找不到合适的字眼,短短一个字伴着一个颤音。
    “那晚熄灯,你们都睡着了,我打着电筒看《百年孤独》,后来你说梦话了‘沈莉,对不起’,‘不要抓我,我错了’,那时我就知道,群发短信事件是你一手炮制的!”
    茶杯的热气腾腾上升,我的心飘飘下沉,那两句话能证明什么?谁做恶梦不是胡言乱语?明明刚刚喝了口茶,但喉咙深处却干涸的发疼,“不是我,我没干过!”
    “老子帮你守这个秘密守了十二年,你就这样对我!”小猪瞬间炸开了,头发竖起,一幅野猪踩中地雷的表情,“你他妈的混蛋!你试着守一个秘密十几年看看,很难受的!”
    “你身体不好,别激动!”
    “李强,你今天要不给我一句实话,我们不再是兄弟!”
    “兄弟,真不是我!”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小猪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般,向前快步走,头也不回的说:“李强,算咱们白结识一场!”
    “回来!”
    “是不是你?”
    “是……为什么不告发我?”
    “因为……我们是兄弟!”
    我像雕塑那样一动不动,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死去了,变成石头了,“我给沈莉的第一印象太糟糕了,她带着无限美好的憧憬进入高等学府,第一天就撞到了我这个奸商,她老爹向我买伞被坑了二十块钱,因为这事,我还没怎么追她,就被拒绝了。我除了出贱招实在是没法子可想了……”我无声的笑了笑,泪水从眼眶溢出,这件事压抑了我好多年,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每当想起,心底就像堆满了石头和稻草,又痛又堵,“你知道吗,干完我就后悔了,做为男人,我应该堂堂正正得到沈莉,但我走了歪门邪道。我太喜欢她了,控制不住自己!”
    “你利用了她的善良,算准了她不会报警,对不对?”
    我屏住呼吸,感觉肺部像是灼烧一般疼着,说不出话来,舌头打结了,有种嘴里被东西塞住了的感觉,除了承认,我说不出别的话来:“是的!”
    “因为什么得到,也会因为什么而失去。收起你的小聪明,好好对沈莉,你还有机会弥补!”小猪嘴里叼着烟头,望着远方灰暗的天空,没有焦点的眼神迷茫且哀伤,“不像我,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
    我不明白,现在的他,名利双收,正是人生的黄金时期,本该意气风发,但我却在他身上嗅到了与生命背道而驰的气息。
    第五章(三)
    大猪的婚礼举办得很低调,只宴请亲朋好友,同事一概不请。小猪吃完酒席没有闹洞房就匆匆走了,说是要回去赶稿,不然对不起粉丝的支持。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借口。先前,草狗敬小猪一杯,小猪像尊佛纹丝不动,连眼都不带斜,草狗脸色像腌过的萝卜干那样难看,冷笑发问,要不要叫你一声姐夫才肯同饮一杯?小猪兜着斜眼哼哼,仍是不肯提杯。草狗下不了台面,气乎乎把酒倒洒在桌底下,重新倒了一杯对我说,李强,我们喝一杯,你不会像某些人那样耍大牌吧?什么玩意!小猪霍地像根冰雕立起,眉目森森,要不是我眼快拦着,他杯里的酒就泼向草狗了。
    草狗贼兮兮问林岚,大猪晚上九点吃了鲍鱼,十点吃了一对水蜜桃,十一点再吃鲍鱼,十二点又吃双皮奶,零晨一点又吃鲍鱼,他一个晚上吃了几次?林岚在酒席上被敬酒无数,有了七分醉意,浑然不觉被草狗那些有着性暗示的用词给绕了进来,大声说,一晚吃了五次。草狗兴奋大叫,大家都听到了,大猪一晚五次。
    沈莉伏倒在我怀里大笑。
    我凑兴仍了一颗“大白兔”到林岚胸脯,让大猪用嘴拱出来,大猪口水流了一大摊,拱出了大片雪白,仍是不得要领,就差没解开林岚的胸衣了,我起哄道行不行啊,不行让我来。
    林岚闻言色变,一把推开吃奶似的大猪,叫嚣着:“李强,你他妈的不敢来的话,就是狗娘养的!”
    我笑容瞬间凝结,我相信,此刻我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脸上的肌肉忽然僵硬得要抽筋。
    我强制镇定喝了一口酒,很苦,苦得发涩。我没有勇气看大猪的脸,但我相信他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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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23 20:51:47  更:2021-08-25 00: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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