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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小说《滴答河传奇》[第15页]

作者:祁健
首页 上一页[14] 本页[15] 下一页[16] 尾页[2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一个人得到太多,实在不是一件幸福的事。你给一个孩子一个苹果,他会微笑,给他两个,他会高兴得叫起来。
    但是如果给他三个,他可能因为只有一双两只手,拿不了三个苹果,而急得哭起来。
    人就是这样,活着,不是争名,就是逐利,要不然,就为权斗个死去活来——而且,大部分人明明是争名取利夺权,却偏偏不能承认,还得表面上虚伪谦让,不许人戳破,还口口声声指斥他们放不开名利权威,自己却暗里下毒手,什么卑鄙下流伎俩早早做好,为了也只不过是这些他们口头上甚为鄙夷唾弃的东西。
    李家共有财产都由男人亲自放存,其他人不许参与。马祖婆曾经多次含情脉脉,嗲声嗲气,想从老公嘴里套出实情。
    可李宝金却十分机警,对私藏的大笔财富,绝口不提,一字不吐。
    马祖婆将物什收拾一番后重新放进箱里并锁好,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思考琢磨着:李家现在兆头不好,前面接连死人,现在继续出事,老五半死不活,老四眼瞅着要被杀头,老二老三闹着分家。若这样下去,李家一拍两散,迟早散伙。若到了那地步,自家可万万不能吃亏,必须多落家产才是,往后日子才有指靠。
    权衡得失之间,她脑子更清醒了,考虑了种种可能的事情,种种不可能的事情。
    越考虑越兴奋,越考虑越睡不着,就那么瞪着眼左思右想、千思万想,结果失眠了,天也慢慢亮了。
    阳光升起,普照大地,马祖婆困极而倦,这才沉沉睡去。
    李家闹得天翻地覆,辛宝宝家却过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像谷中小溪,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浪。
    自从见了黄毛一面,辛宝宝夫妻安心了,儿子长得壮实,活得开心快乐,虽然一身匪气,却好歹平安。现在又有狗剩和甄小宝这两个活宝,淘气热闹,日子过得安稳幸福!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辛宝宝遭罪太多,生恐好日子过不了几天,又出啥事。
    他常常坐立不安,被幸雪看出来,她凄然一笑,说道:“该着井里死,河里死不了。咱过咱的日子,若有啥祸事,想办法解决就是。再说了,听着拉拉呱儿,咱还种不种庄稼啦?”
    许多至高至深的道理,都是含蕴在一些极其简单的思想话语中。辛宝宝觉得幸雪的话很对,便宽心许多,希望这平安的好日子一直过下去。
    幸雪虽然劝慰了辛宝宝,但私下里她自己也惶惶不安。自打见了黄毛,她就觉得日后自家再有灾难,定是出在黄毛身上。
    祸福无门,由人自招。在胡子窝长大有啥好?能不杀人放火吗?
    ——那是他们的职业啊!

    87
    车辚辚,马萧萧,李宝金父子离家十几天后,又赶着马车回来了。
    因为刚刚下了一场阵雨,阳光很毒辣,大地蒸腾着水汽,到处都是植物生长的声音。
    碧绿的庄稼和野草见缝插针、争分夺秒地生长。马儿颠颠地跑着,不时地把嘴巴伸到路边的野草里。
    李维生不停挥打马儿,生怕在路上有一丝耽搁,被村人拦住询问,让他们无颜回答。
    李宝金在马车里一面咳嗽一面吐痰,脸色苍白,神情疲乏。他俩这趟进城,失败了。因为之前有这心里准备,倒也无妨。
    但,万万没有想到,被骗了,骗得好惨,一文钱没有剩下,害得两人饿着肚子回家。
    两人的心里真是如吃了苦瓜一般,苦得出了汁,却又无处可倒。
    父子俩在英雄楼大吃大喝时,被城里一跛子秦福山盯上。
    旧时密山有种风气非常不好,很多人好逸恶劳,讲究一个混字。自己混日子不说,还看不起老实巴交卖力气干活的人,视投机取巧为能耐,秦福山就是这样的混混。
    此人原是林口县麻山村人,因小儿麻痹落下残疾,干不了重活,轻活不屑干,便来到东北最繁华的重镇——蜂蜜山府里游手好闲、坑蒙拐骗偷。
    他在监狱附近瞎溜达,看到父子俩东张西望,见他们望了半个时辰,也不敢上前。最后小子硬着头皮上前,却给轰出来,便知他们是乡下来救犯人的。
    就在刹那之间,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串灵光,产生了骗钱的念头。
    这秦福山双腿一腐一瘸尾随二人到英雄楼饭馆。因为行为猥琐,被店小二挡住,他掏出一个铜钱,赏给店小二,方得进去。
    上得楼来,他背负双手,一瘸一拐逛来逛去,寻找机会。见李宝金站起来,他立即假装摔倒,撞了一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桌酒菜俺请了,算是赔礼!”
    有人请你“吃饭”,通常不只是“吃一顿饭”而已,其中也包括了相聚、叙议、交际、应酬,甚至还会有笼络、施恩、示好、谈判、炫耀、试探……诸如比类、千奇百怪的“意图”。
    连你请人“吃”一顿“饭”,有时候也隐含了不少你自己都不一定“吃”得出来的“意图”。
    ——这时候,“吃饭”就不再是“吃饭”了。
    ——吃这种“饭”,要比“办事”还得要打起精神、如履薄冰。
    所以,有些饭,吃的不是“饭”,而是人情;有些饭,十分“不好吃”;有些饭,是不得不吃;更有些饭,宁可自己吃糠,也不可以去吃。
    每个男人吃了顿好饭后,心情总是特别好的,何况还带着五六分酒意,就算最讨厌的人,在他眼中看来都会变得可爱多了。
    此时李宝金的心情,正是这样。他见秦福山如此礼貌、客气、大方,忙搬个凳子请他坐下。
    这秦福山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抄起筷子,在菜盘里挑挑拣拣,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分明是在批评这些硬菜的粗鄙。
    “人活一张嘴,鸟活一口食,人生如白驹过隙,短短几十年,弹指一瞬,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的肚子。”秦福山说完,最后夹了一只鱼眼睛,用两只门牙,吱吱咯咯地嚼着,饱食后无聊地磨牙的老鼠就是这样子。
    拉拉呱儿一顿饭功夫,李家父子见他穿得滴溜蒜挂,满脸油光,说话贫嘴滑舌,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腿儿还一瘸一拐的,看来正是个标准的流氓地痞,都不相信他能救人。
    这秦福山是个老江湖,淡淡一笑,探出两人带的钱,让他们拿出十块银元,自己先去官府疏通,父子俩均摇头拒绝。
    秦福山眼珠一转,哈哈大笑,笑得像只发现了母鸡把小鸡藏在哪里的老狐狸:“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俺知道你们信不过,这样吧,明天早上俺带小子一起去。”
    父子俩对视一下,觉得可行,一起去还怕他跑了,再说他腿有残疾,能跑起来吗?
    饭毕,亲福山把帐结了,就此分手。
    次日早上,秦福山带着李保诚来到县衙,让他在远处等待,自己进去送钱沟通一下。
    不想这秦福山还真有两把刷子,一张嘴极是来得,也不知说了啥,守卫就放他进去了。
    等人最是难耐,一个更次真比一年还长,一种焦急的等待。
    李保诚心中不止是“等”,更剧烈的是“想”,不只是“待”,还有“念”。
    ──世上有什么比没有把握的等待更难耐?
    李保诚等了半天,直等得心神不宁,惶恐不安,这秦福山终于出来了。
    秦福山深悉讨价还价之妙,说钱已经给县府重要人物了,但是不够,上上下下都要打点,需更多钱财。他鼓其如簧之舌再三说道:“你们就白(别)担心了,这事办得绝对牢绷(万无一失)。”
    犹如满天乌云之中,骤然间见到电光闪了几闪,虽然电光过后,四下里仍是一团漆黑。但这几下电闪,已让李保诚看到了出路,大喜过望,忙拉着秦福山回客栈取钱。
    李宝金听完李保诚所见,看着秦福山,惨白的脸上忽然发出了光,就像是一棵枯萎的树木忽然又有了生机。他高声道:只要能把人救出来,花多少钱都不怕!
    秦福山笑了,笑得像一头修炼了三千年的狐狸。
    李保诚不知道,这秦福山进门时,对守卫说老钱头身体不舒服,请他过来帮忙干活。
    这老钱头是清理整个县府茅楼(厕所)的老头,与秦福山是邻居,秦福山经常以他为名做样子,倒也骗过不少人。
    可是人在局里,就算是绝顶聪明的人,也未必看得清楚。
    ——有时候,反而是越聪明的人越是看不清楚。
    其实,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局,每个人都在局里——谁又能把局里局外,看得一清二楚?
    见秦福山进出县衙如此容易,父子俩只当他有神通,一来二去,竟被骗光了所有钱财。
    秦福山拿了最后一笔钱再不露面,父子俩慌了神,到处寻找,三百块银元并不是小数目。
    李维生壮胆去县衙门口询问,才知秦福山进去是掏大粪,被糊弄局儿了。
    两人赶着马车东打听西打听,费尽周折终于找到秦福山家。这秦福山凭空得来一大笔钱,早就弃家逃往外地。
    就像一条本已曲折的羊肠小径,渐行渐为开朗平坦,哪知至此却又奇峰突起,把前面的路都挡住了。
    父子俩心里那个气呀,怒不可遏,大肆咆哮,将空房打砸一番,只差上房揭瓦了,这才垂头丧气回家。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们离开不远,被一群人拦住了,原来房子不是秦福山的,是租的。
    在他们失去理智打砸房屋的时候,住在另一个房里的房主,听见动静不敢阻拦,赶紧找大批帮手来相助。
    父子俩身无分文,拉车的两匹马被扣下一匹,作为打砸房屋的赔偿。

    
    亲人们在大院列队迎接父子俩,发现一前一后拉车的两匹马,只剩一匹,很奇怪。
    下马车时,只见李宝金步履蹒跚,脸上的气色,难看到了极点,又似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再看李保诚,亦是脸色阴沉,好像生下来,就没有笑过,这是为什么呢?家人更纳闷。
    看着自家人七手八脚地接着马车,七口八舌地问着平安。父子俩沉默半天,考虑到各种不同的回答,斟酌着各种语句,都觉无法隐瞒,只好如实禀告。
    什么?被骗了?
    “撒谎撂屁儿,去了两个大活人,就这样给人骗了?”
    “三百多块钱,那得是寻常人家多长时间的花销,就这么打了水漂,连个响都没有。”
    “莫吹牛皮;吹炸了,做不得皮箱、绷不得鼓。”
    “草!最后还损失了一匹马,真服啦!”
    大家伙啧啧感叹着,都在数落父子俩把“大伙”的钱整丢了。
    李宝金父子在旁肃立听着,如鲠在喉,却无法吐出,巨大的耻辱,毒蛇信子一样的怒火,在他们心中燃起。
    父子俩极想杀人,想将秦福山剁成肉泥——这个丧尽天良的瘸子王八蛋,标准的下三滥,人间的渣滓,敲着鸡八讨饭的的乞丐,集恶毒、赖皮、龌龊、草包、屎裤子……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尤其是李宝金,本就性如烈火,半分儿都忍耐不得。此时自家成了众矢之的,大家一个劲地埋怨,他鼻子都气歪了。
    可自己确实理亏,便一压再压,憋着一肚子气,心里骂道:“妈拉巴子,当初要不是你们咕咚(鼓动),俺能和儿子进城受骗?
    “哎呀!”马祖婆仿佛遇见一群不可理喻的人,而又非说理不可似地着急。
    她停了一下,咬着牙根,羞恼地骂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覥脸(不知羞耻)话赶话一个个的,一顿扒碴(批评)别人,你有本事你也进城去啊!俺家愿意整这烂眼的事儿?轮到真招儿,你们一个个都往后退,出了事又扒碴(批评),挑拨是非?可爱噶咕(鬼心眼多)了,妈逼的,俺们找谁说理去?去边拉儿,爱咋咋地,俺们不管了!”
    马祖婆怒气冲天,柳眉倒竖的吆喝,竟使别人悄声不少。在李家大院,这娘们吵架第一厉害,可其他娘们也不是善茬儿,岂能示弱,随即高声叫起来。
    老三媳妇最喜兴波作浪,煽风点火,从中取利。她讲起话来瓮声瓮气,像衙门里的大鼓,说道:“大嫂啊!你不用急眼(发火)呲嗒(训斥)俺们。谁让你家当家来?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你家要不管事儿,能叫你去?这事儿俺起根儿(根本)就不同意,你拨犟眼子,非要这么办!现在鼠迷(傻眼)了吧?把钱整丢了,马也整没了,还有理了?那可是大伙的钱和马!你家凭啥就给整没了啊?这叫越描越黑,被谁秘下(私自藏起来)都说不准。”
    话犹未了,老二娘们马上接口,她讲起话来嘎巴脆,像快刀切萝卜:“俺的大嫂啊,你把眼睛瞪得那样大干嘛?难道不怕把眼珠子迸出来吗?眼珠子掉下来砸伤脚背就不好玩了,动不动就甩剂子(发脾气),还在那儿七三八四地说个没完,瞧瞧你家爷俩办的事儿,死个钉的(办事不灵活),往那儿一站,一瞅就来气,一对二百五!那骗子咋不骗别人,就骗你家人呢?而且骗得毛干瓜净,一个不剩,还不是瞅着这俩二百五好骗!切!切!切!”她的声音愈说愈响,愈说愈激动,完全是一种不计后果的心态。
    “那钱,俺家一分不出,谁整丢的,谁出!”这声音又尖又细,声音虽不大,却刺得人的耳朵发麻。
    刚刚还吵吵巴火的屋子里突然变得一片肃静,空气凝重起来。
    李宝金脸色忽然变得更可怕,眼睛瞬也不瞬的瞪着这冷不丁发声的香媚,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
    马祖婆更是气得像老母鸡似的,把眼睛都气红了,恼羞成怒道:“你跟着架拢(起哄)啥?快一边儿旮旯待着去。”
    香媚这些天来一直昏昏沉沉,神不守舍,直到李宝库病情大有好转,已无生命危险,这才神智宁定,对家里的大小事情上心起来。
    这要自家赔钱的大事,香媚喉头痒痒地,有不吐不快之感,当下推波逐浪来了这么一句,煽一煽风,拨一拨火。
    其他小辈们,虽不敢大声说话,但也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纭,大屋里乱成一片。
    女人若想伤害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总能找出最恶毒的话来,这好像是他们天生的本事,正如响尾蛇生来就是有毒的。
    马祖婆知亲人们不愿意平摊损失,一蹦而起,跳脚大骂:“想让俺们自家出这钱,门儿都没有!这钱被骗,是为了救人,救人还救出毛病来了。谁敢瞎捅咕让俺家出钱,俺就跟他拼了!”
    骂完,马祖婆狼着眼、猪着鼻、猴着耳朵、虎着脸、作势欲扑。其他几个娘们也挽起衣袖、撅起胳膊、张开五指、剑拔弩张,准备大干一架。
    一时,李家乱成一锅粥。李家男人虽然也抱怨,却不至于像女人们这样闹。
    眼瞅着一群娘们撕扯,一直无言低头的李保诚,本是性情沉着,不轻易动怒的半大小子,但也禁不住七窍生烟,抬头怒声斥道:“白(别)吵吵了!”
    这小子神情颓丧,欲哭无泪,眼睁睁被骗去这么多钱,的确是自己的过失,便一言不发。
    但见大家争来吵去,没完没了,他心里难过极了,也气极了,再也顾不上自己小辈身份,大吼一声。
    还别说,屋里还真安静了一会。
    “俺四叔还在牢里,你们咋咋呼呼的,能不能消停点?不断溜儿(连续不断)地吵,能把人救回来?还是能把钱整回来?”李保诚加重了语气,声音极是尖锐,有若寒夜魈鸣,各人听在耳里,都是不自禁打个寒噤。
    见大家冷静下来,马祖婆这时候却显得异常沉着了,说话的神态亦比较和缓了,纯粹是讲理的口吻:“俺儿子说的对!快白(别)吵吵没边儿的话了,先想办法把人整出来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说得透彻无比,众人于是一片沉默。
    李宝金忽地叹口气道:“钱没有了可以挣,命没有了上哪儿挣去?”他刚才火气冲天,这几句话却说得甚是苍凉,且带着几分惋惜。
    他的话让人无法辩驳。确实,人命关天,眼下头等大事,还是要救人。
    正当大家商讨怎样再救人大事时,院外来了人,一副县衙报信人打扮,只听他高声呼道:“这是李宝奎家吗?有人在吗?”
    李家人非常诧异,忙请来人进屋。这报信人一副通知口气告之:“李宝奎死了,你家去两个人收尸吧!”
    “啊!!!”如炸雷一样,李家人人惊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听得清院里那条大狼青哈达哈达的喘气声,正应了两句俗语:“屋漏偏遇连阴天”,“黄鼠狼单咬病鸭子”。
    88
    “呜呜呜……”只听一声嚎哭,马祖婆一屁股跌在地上:“俺的四兄弟,他四叔啊,你到底是犯了啥过啊?咋把命整没了呢?呜呜……”
    一声声长哭,犹如有人以利刃在一刀刀刺到她身上。
    这娘们一向反应快,也擅表现,她这一动作,让彼此常生龈龋其他娘们直骂自己反应慢。
    她们赶紧加入,鬼哭狼嚎起来。哭声中充满了悲恸、辛酸、怨愤,也充满了一种不可知的恐惧。
    要一个人承认自己的失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到了不能不承认的时候,那种感觉已不仅是羞辱,更是悲伤,一种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悲伤。
    李宝金悲伤得不能自己,虽竭力隐忍,仍泪如泉涌。老二、老三也不禁悲痛万分,泪如雨下。
    虽然心里有准备,这四弟够呛能救回来,可真的永远失去了,还是接受不了,毕竟一奶同胞。
    老六李宝玉和几个小辈也哭哭啼啼,李宝奎过年给他们每人不少压岁钱。那时春风得意、威风凛凛,谁能想到一下就没有啦!
    想到明年过春节,再没人那么大方豪爽的给压岁钱了,他们捶胸顿足,大哭不休。
    李保诚想到人、马、财三失,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初哭时尚颇勉强,这一哭开头,便即顺理成章,越哭越是悲切,大声道:“四叔,俺和爸爸去救你,钱被小人骗去,哪知道你被奸人害死,呜呜……呜呜………真叫人伤心死了。”
    李家其他人本已在哭,听他这么一哭,登时哭声震天,哀号动地。
    命运最迷人也是最可怕的地方,就是那难以逆料的发展。由于哭声震天,越过院墙,传出很远很远,村人听了,奔走相告:老李家出大事了,陷于万劫不复之境了!
    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李家大门外聚集了大群看热闹的村民,人人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前几天黑龙江的大雪,都快把小车埋住了!
    男女欢合、十月怀胎、发育成人,“生”的过程长路漫漫,“死”却是来势凶猛。
    多少年来,同所有的人一样,李宝奎一直活得蛮好,有吃有喝,既享受过成功的甘美,也怀抱过美好的希望。
    可是倏忽之间,他却一下子永远完了。
    几十年都过来了,不想经过短短几天,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大家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成功男人竟会落得如此下场,人的生命,真是如露亦如电,一点也不错。
    那报信人本来不想哭的,但为了博得好感,便装模作样洒了几滴眼泪,掏出手帕擦擦眼睛。
    待大家哭声稍歇,报信人说道:自己还得回去交差,你们立即安排两人跟去收尸,若无人去,官府便自行找地儿胡乱埋了。
    李家众人连忙止住哭声,给报信人让座倒茶。李家人小心翼翼问道李宝奎是如何死的?
    得悉不是砍头,大家又追问李宝奎到底是啥罪?得啥病死的?
    那报信人不愿多说,倒是马祖婆见机行事,拿了两块银元塞过去,赔笑道:“一点意思,请笑纳!”
    报信人掂掂手上的钱,微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三分谄媚,却带着七分恶意。这才悄声说了些内情:据说李宝奎犯的是通匪大罪,欺骗军队,虚报军功。被东北军阀司令部查出,张大帅亲自发话,要拿问他,省长都不好使,县长更不用说了。听牢头说,李宝奎遭了大罪,被打得皮开肉绽,身体多处溃烂,生了蛆虫,顺着伤口往外拱,还着了凉,浑身发烧,脑子烧坏了,尽说胡话。昨天早晨,被发现死挺在烂草上了,眼睛一直睁着,死不瞑目。
    这报信人见丧家异常关心,便添油加醋一番:“惨哪!惨无人理!”他夸张地感叹着。
    他的嘴角和嘴唇、腮帮和耳朵上表现出悲痛欲绝、义愤填膺的感情色彩,但他的鼻子和眼睛里却流露出幸灾乐祸、暗中窃喜的情绪。
    得悉李宝奎竟是这般惨死,李家人只听得毛骨悚然,惊惧不止。马祖婆又哭出声来,这次可是真哭,实打实的哭,而且哭得全身瘫软,动弹不得。
    此时,李宝库正躺在炕上吃香甜酥饼,听得哭声大作,当下强撑着从炕上起来。来到大屋,获悉四哥噩讯,又摇摇晃晃返身回自家屋里。
    香媚见了,忙过去搀扶。李宝库进屋,正要大哭,岂知一口气转不过来,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香媚扶不住,也跟着摔倒。她急忙抱起,知道他在悲痛中忍住不哭,所以昏厥,说道:“宝库,你哭罢!”在他胸口推拿了几下。
    岂知李宝库这口气竟转不过来,全身冰冷,鼻孔中气息极是微弱,香媚用力推拿,却始终不醒。
    香媚见他转眼也要死去,花容失色,惊惶之余,失声大喊:“快来人啊!救命啊!”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李宝奎惨死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幸雪上山采野菜回家,在街上听到几个娘们议论,颇感震惊:这李宝奎不是在城里混得极好吗?过年时还回村来,咋一下就被下了大狱?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啦?
    听说罪名竟是通匪,吓得幸雪花容失色,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胆寒,立即连蹦带跑回家。
    当她和辛宝宝说起此事,辛宝宝很解气,义正辞严念叨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当初李宝奎把自己抓进大狱,差点没要了自己性命。如今风水轮流转,竟也让他进去并死在里面,实在是老天有眼,人不报天报啊。
    辛宝宝感概半天,幸雪却越来越心神不定,悄声说道:“宝宝,你说,老李家会不会再怨在咱家头上?”
    “指啥啊?”辛宝宝一听,登时急了。“李宝奎个人犯了事,跟咱有啥关系啊?”
    幸雪一拉辛宝宝手,眼色急切,话语惊惶:“他的罪名是通匪……咱家黄毛……”幸雪住口不言,意思极为明显,李宝奎的死,跟胡子有关,而自家黄毛偏偏为匪,此前辛宝宝就因此事而被抓进去。两件事都和匪有关,自家如何能撇清?
    “啊………”辛宝宝这才反应过来,表情由愕然,到肃然,再到凝重,连眉头都紧紧地皱了起来。
    肉体也有它的记忆。想到深牢大狱遭受的非人折磨,辛宝宝不自禁颤抖起来。
    人若是系念于一事,不论遇上何等情景,不由自主的总是将心事与之连了起来。逃犯越狱,只道普天下公差都在捉拿自己;凶手犯案,只道人人都在怀疑自己;辛宝宝虽然早已事情了结,但却留下杯弓蛇影后遗症。
    但见幸雪秀眉微蹙,胸口起伏,显是也担着极大的心事。他登时没了激愤,不敢接口,只剩下后怕,委坐在炕上焉巴啦。
    幸雪心下恐忧,不再说话。两口子相对黯然,同时叹了口气,不免犹有余悸,当真是惊弓之鸟了。
    两人想着心事,窗外太阳高照,只觉近水远山,万古长存,人生忧患,永无断绝。
    这时,狗剩领着甄小宝跑进来,狗剩兴奋大叫:“爸妈,你们看,俺抓着啥了?”边说边将手里抓的活物举到二人面前。
    两口子一看,大吃一惊,狗剩抓的赫然竟是条怪蛇。蛇不大,长不足两尺,金黄色,有成人拇指粗。怪就怪在这蛇头上竟长着红色的肉冠,此刻正吐着信子向人示威。
    只见辛宝宝浑身颤栗,脸上血色全无,大惊道:“啊……啊呀,真……真是罪过啊!你……抓它……你他妈的要死啊?赶紧滴………放了!”
    幸雪乍见这蛇,直震惊其模样怪异,却不想辛宝宝竟如此恐惧,非常诧异,忙问:“咋地了?”
    狗剩本意献宝,不想却把父母吓着了,父亲竟让自己放生,说啥也不干:“嘎哈呀?俺好不容易抓到的………”
    辛宝宝眼角的肌肉不停的跳动,急得直跺脚,吼道:“这……这是……长虫仙,抓它……要遭报应的。”
    “啊……”幸雪听得一愣,随后一震,一时呆住了。
    据辛宝宝讲解,这头上带冠的蛇异常少见,是小龙,日后要升天变真龙的。与仙无异,人若得罪,定没好下场。
    村里老人讲过一事,说有一户人家挖地窖时,挖到一条戴冠黄蛇,有碗口粗,肉冠如血,长相狰狞。身子已被铁锹铲成两截,正在扭动挣扎。
    村人听说都赶去看稀罕,偏这人家不知死活,还把它当成送上门的肉食,竟下锅煮来吃了。
    说来也怪,当天村里便下起了暴雨。连下三天,几乎成灾,村人均无法出门。
    第四日雨势渐小,村人三日未出门,不得不打油纸伞出门生活。
    很快,便有邻居发现,吃蛇那户人家五口都灭门,直挺挺死在炕上,无疾暴毙!
    死时每人额头上都有红点,擦之不去,像是生下来般。村人大骇不已,联想到那怪蛇,定是那户人家害了蛇仙性命,招来报应。
    当下村人在掌事人带领下,摆案焚香,祷告多时,雨终于渐渐停了。
    自此,村人对带冠的蛇敬畏不已,躲都来不及,哪还敢抓?
    听完辛宝宝讲述,幸雪惊骇不已,看了看儿子手上的黄蛇,声音抖起来:“宝宝,赶紧地,你跟咱儿子一堆(一块),去山上把蛇放生,可白(别)伤着它啊!”
    辛宝宝应声穿鞋下地,幸雪看了一眼旁边老不情愿的狗剩,这小屁孩不知轻重,兀自将蛇身缠在胳膊上玩,哪有一丝对蛇仙的敬重?
    幸雪差点气爆血管,大声叱骂:“你他吗的这死孩子,真是武大郎吃耗子药——自我感觉良好。咋就这么不叫人省心呢?快白(别)碰它了,赶紧跟你爸爸去放了吧!”
    辛宝宝瘸腿领两个孩子出门,脚步踽踽踉跄。幸雪如痴如傻望着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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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答河屯的土路在白天颜色青白。路原是由乌油油的黑土筑成,但久经践踏,黑色都沉淀到底层,路上叠印过多少牛羊的花瓣蹄印和骡马毛驴的半圆蹄印,马骡驴粪像干萎的苹果,牛粪像虫蛀过的薄饼,羊粪稀拉拉像震落的黑豆。
    李宝奎躺在马车里,尸首裹着白布,上面盖了席子,席子铺了很多艾蒿,以避臭气。
    尽管这样,还是有极多的苍蝇围着马车转,席子上已落了不少,显是对这尸首极感兴趣。
    天气正热,太阳毒辣。马车一路行来,带着一股奇臭的气味,让人闻之欲呕。
    村人尽皆远远走避,指指点点。大家知道,那是李宝奎尸体的腐烂气味。
    赶车的是老二李宝银,脸色悲戚,时不时用夏衫抹抹额头和眼睛,也不知是擦汗还是抹泪?
    老大李宝金坐在尸首旁,一言不发、两眼无神、脊背佝偻。往日霸气已荡然无存,对尸臭之气毫无反应!
    马车拉着一尸二人,踩出孤单的得得声,朝李家大院跑去。
    李宝奎一生未娶,无儿无女,丧事只能由家人操办了。按说,依李家大院这名号,十里八村的闺女那是随便挑的,他想娶房媳妇再简单不过了。
    尘世滚滚,岁月匆匆。想当初,李宝奎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幼时恃才傲物,事事皆胜他人,长大后更是胸怀远志,建功立业,位于人上。
    李俊在世时,极是支持李宝奎,一心想让这个气宇轩昂、潇洒自如的四儿子吃上皇粮,再娶名门闺秀、格调高雅的城里媳妇,可就更长脸啦!
    欲望和财富对一个人的作用,就好像醋兑水一样,加了醋的水一定会变酸,有了欲望和财富,一个人也就很快变质了。
    李宝奎所盼望的,是自己有朝一日能青云直上,身居要职,不但威名赫赫,而且富甲天下,美女如云。
    李宝奎进城后,曾把县衙一杂役的女儿弄到手,姑娘长相眉目如画、清丽难言,为了能够跟随他,把处女之身都献给他了,结果被抛弃。他还勾引过一个粮铺掌柜的妻子,这娘们被他遗弃后,在失望之际,投河自尽。他还劝诱过一个小官绅的小妾,玩弄够了,害得人家上吊。最后勾搭上樊冰冰,还没等害人家,结果自己反失小命。
    他生活放荡,同形形色色的女人勾勾搭搭,不知有多少次结合和分离。但是在他心底里,充塞不惜一切向上爬的强烈欲望。
    他梦想着自己某一天在大街上,同一位大地主或达官贵人的千金小姐萍水相逢,对方立刻为他的翩翩风度所倾倒,对他一见钟情。
    不久,二人遂喜结良缘,他也就一蹴而就,从此平步青云、福星高照、鸿运亨通!
    他总以为自己应当发迹,却不知“前程如漆黑,暗里摸不出”,哪想得到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一个人要爬到顶层很难,要跌下去却很容易,只需一脚踏空。
    李宝奎曾经托过媒人,那媒婆也罗列了一群名门闺秀的姑娘给他挑,做明媒正娶的老婆。
    没成想,挑来挑去,还没定下便生变故。
    生平壮志,尽付流水。
    真是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
    蜂蜜山上金达莱花开的早,谁知道容易冰消。每个人都一定要为自己准备好一条最后的退路,你也许永远都不会走到那一步,但你必须要先有准备。
    李宝奎到死也没个戴孝帽儿的,这让李家人感叹不已:野鸡站门头,上不了天王山。人呐,安生过日子比啥都强,心气儿再高有啥用,到死还不是啥都没有?成又如何,败又如何! 纵能得意一时,人生弹指即过,得得失失,尽归黑土。
    冥冥中竟仿佛真的有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宰着人类的命运,绝没有任何一个应该受惩罚的人,能逃过“它”的制裁。
    这种力量虽然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但是每个人都随时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
    黝暗的苍空中,仿佛正有两只眼睛,在默默地查看人间的善良与罪恶,一丝也不会错过。
    它的赏与罚,虽然也许来得迟些,但你却永远不要希望当你种下一粒罪恶的种子后,会得到甜蜜的果实与花朵。
    逝者已去,生者犹在。李宝奎撒手归西,走上漫漫阴间路,丧事办的简单,尸体拉回家第二天便下葬。
    倒不是李家小气,舍不得操办,而是时值酷暑,尸体臭不可闻,再加上死得不光彩,只能如此操作。
    墓碑是马祖婆连夜花高价请人做的,虽仓促,但做工却一点不含糊,碑上的字“李宝奎之墓”,刻的雄浑有力,很有大家风范。
    棺材是提前预备给李俊老婆的,事出紧急,先拿来给李宝奎用,待丧事办完再给老太太置备新的。
    人把掩盖自己一付臭皮囊的东西,叫了各种各式的好听名字。无非是死了还不甘愿从此真的死去,还要保存这一付血肉之躯万世之名。
    李宝奎躺的棺材叫长生寿木,是用铁桦木做的,十分的讲究,既画了花鸟,又加了桐油,很坚固,更贵重。
    可是人既巳死了,无论躺在什么棺材里,岂非都已全无分别。
    棺材四面挂了白布挽帘,旁边堆了纸扎的奢华马车,金山银山。
    车桥糊得维炒维肖,牵着骡马,跟着赶车的,甚至还有跟班、缰绳、马鞭、青衣小帽、耳目口鼻,全都栩栩如生,只可惜李宝奎已看不见。
    最重要的是,人死了,再也听不到别人对他怎么说了;然而他一生所听到最真的活,却因为死了再也听不见了。
    自李俊死后,老太太便患上小脑萎缩症,丢东忘西,慢慢啥事都记不住了。
    李宝奎尸体拉回家当日,入殓棺材,老太太好顿哭嚎。
    次日,她看着棺材发呆,问儿媳妇:“这棺材咋摆当院了?多不吉利啊?”她声音也老了,却仍然可以听得出年轻时的甜美动听。
    儿媳妇解释一遍,老太太又开始嚎哭。可转天又忘了,还问儿媳妇:老四上哪去了?咋没在家?
    儿媳妇不耐烦,转身进屋,只留老太太一人在院里寻思。
    人死了是否会烟消云散,了无痕迹,还是会再次投胎为人?
    李家坟地又添了座新坟。坟里的李宝奎至死都没整明白,自己一向精明过人,究竟是犯了啥过失,招此横祸?
    可无人告诉他,他只好将疑问带进棺材里,不甘、不甘、死得不甘心啊!
    李宝奎下葬当天,谢文东带着黄毛匆忙下山。寨里弟兄们不知就里,但看大当家焦急神色,便知出了大事,众匪不敢询问,纷纷让路,谢文东和黄毛各骑马向寨外驰去!
    黄毛骑的是汗血宝马,这种马的耐力和速度都十分惊人,不但能日行千里,更会从肩膀附近位置流出像血一样的汗液,故称汗血宝马。
    黄毛人小腿短,骑在上面极不相称,好在马镫已调到他能踩实的位置,骑着倒也舒服。
    黄毛骑术了得,拉缰抓鞍,双腿夹紧,用力踩实马镫。宝马速度极快,跟在谢文东粗壮的白马后面一路狂奔,向山下而去。
    小诸葛留在寨中坐阵。近来山上买卖不错,弟兄们衣食无缺,月月大秤分银、小秤分金,酒醉饭饱,一派安乐景象。
    小诸葛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经常看着弟兄们发呆,还时常叹息。
    众匪徒疑惑不解:如今这世道,过上有吃有喝还有钱花的日子,那是罗锅子跳崖——直了(值了),哪还有心思考虑其他,这军师瞎寻思啥呢?
    岁月沧寂,人去人行。这些日子,滴答河屯又安生下来,青山依旧在,绿水依然流。
    大家照例忙活着自家的事,上山、下地、喂养家畜,一样不耽误。可人人像长了草似的心慌意乱,尤其是老年人,更是引经据典,寻求许多源头,为一系列变故找出许多说法。
    有的说:六月债,还得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木匠戴枷,自作自受。李宝奎那小子罪不容恕,在密山没少做坏事,鼻儿咕了(死亡)活该,这是现世报!
    有的说:老李家作孽太多,该当有报应。李俊当年在虎林县打死白虎,就已埋下祸根。老虎本就少见,白虎更是百年难遇,那可是成仙成佛的,却叫李俊打死。这下,不仅李俊自己横死,还祸及子孙。
    也有的说:辛、李两家前世必是冤家,结下了不可解的深仇,今世是继续纠缠而来的。李俊孙子是被胡子打死的,辛家大小子黄毛就是胡子,还是他指认的人。李俊被二狗打死,二狗又被李家整死。李宝奎当初把辛宝宝抓进大狱,好悬丢了性命,可自己随后也下了大狱,一命呜呼。这几桩事儿都缠在一起,看来,两家不斗个你死我活,断难了结。
    村人在街上、田间、小河边热议着,最后总结道,屯里近年来总有人横死,应该找个能扎咕的人看看,凑些钱做场法事,看能否将灾祸就此化去?

    
    汗血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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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06 20:59:18  更:2021-11-29 17: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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