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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七子》(原创长篇小说——灵石著)[第15页] |
作者:灵石的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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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说什么,觉得孙燕做了一件我并不喜欢的所谓光明磊落的事情,她甚至伤害了郭妹!我设身处地地替郭妹着想,依她那样一个敏感多思孤芳自赏的性格,除了悲凉地接受这个无言的结局,她还能再表白什么!她收到孙燕的信,一定会认为这是孙燕多此一举的解脱自己的方式,是要她的祝福吗?那就更无聊!我不由得恐惧,觉得郭妹会把她心中的全部伤感都变成怨恨,怨恨我把我跟她曾经的一切都告诉了孙燕,末了还轻薄地指使孙燕向她通报一份新的恋情!在她心目中,我成了一个无耻的人物! 接下来,我和孙燕之间头一次出现一种不和谐的冷淡,这让我和她都有些不知所措,但两个人都不知道如何驱散这种心照不宣的情绪。过道那边座位上的几个人在玩扑克,一个输了的人脸上挂满了纸条,孙燕看着咯咯发笑,我也跟着笑,但笑过之后,两人相视无语,立刻归于冷淡。我这才明白,男女间情感的纯粹是一件多么不易实现的事情,我想起那次郭妹到北京,孙燕陪着我们一起去长城的情景,郭妹每每因为我和孙燕的过多交流而不悦,我当时想,换了孙燕,怕就不同,现在看来,孙燕同样也是如此。 睡了一夜,车到终点开化。下车时,孙燕突然说,“我们去一趟郭妹的大学吧,我把你推给她!” 这是多么荒谬的主意!一个我每每把她当作姐姐的女子,一瞬间变得像个孩子! 但是不管怎么样,当我们转车踏上开往苏溪的列车时,孙燕恢复了她平常开朗理智的状态,并且跟我认错,“不许笑我,我告诉你,我脑子里也有条讨厌的虫子,平常总在休眠状态,今天冷不防突然发作了!” 我笑问,“现在呢?” “现在?又休眠了,以后不容许它醒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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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母亲本想着一见到我就立刻冲我大发一顿脾气,突然看见我领着一个喜笑活泼、落落大方的女子出现,眼睛顿时闪烁出惊喜,父亲则满目疑惑探着脑袋远远瞅着。 我把孙燕介绍给父母。母亲连声说好,一遍又一遍地从头到脚打量孙燕,责怪我不写信提前说一声。 “是我不让他说的,”孙燕抢着说道,朝我挤挤眼,“就想看看阿姨第一次猛地看见我,是个什么表情!” 母亲笑得合不拢嘴,“那你说,我什么表情?” “像是不讨厌我!” 听孙燕故意这样俏皮说话,母亲更是开心,“瞎说瞎说!喜欢还来不及!哎呀,真的是喜欢!还是大学同班同学,多好啊!”接着就笑着指指我,“你看上他什么了?他有什么好的!” “他什么都好,最大的优点就是有思想!” “有思想?我怎么不觉得!”母亲愣了一下,觉得这是个意外的夸赞,“好吧,你说他有思想就是有思想,反正你了解他,我只知道他从小就是个胆小的,要是不读书,他什么也干不了!” 父亲笑着小声插话,“会读书就够了,你还要他干什么?”知道母亲一眼就喜欢上孙燕了,为了取悦这姑娘,不惜故意贬损自己的儿子。 小红霞抱着母亲的腿,瞪大眼睛望着孙燕,孙燕俯下身子亲亲她,把她抱起,赞她长得漂亮可爱。我这才注意到关家一大家子人就父母和小红霞在家。母亲道,“你大哥和你四哥五哥在韩岭呢,杏子也在那儿呢,你爸提前退休了,老三接了班,估计一会儿就下班了,你二哥,他是人家张家的人,见不着他影儿!” “六哥还好吗?”我小声问。 “不说他!”母亲立刻道,瞅瞅孙燕。 “家里的事孙燕都知道。” 母亲瞪我一眼,“那也不说他!”跟孙燕笑笑,便转身跟父亲商量怎么赶紧通知大哥他们,让他们回来一趟。 不一会儿,三哥回来了,我刚一介绍,孙燕便脆生生道一声“三哥好”,把个三哥弄了个大红脸,搓着手冲我憨憨发笑。母亲让三哥赶紧随便吃点东西,动身跑趟韩岭,把大哥他们叫回来。我赶紧道,“妈,别让三哥辛苦了,我和孙燕可以去韩岭一趟,也想亲眼看看大哥开的矿。” “嗯,好主意!”孙燕马上响应。 “那可是山路,要爬山,不安全吧?”父亲道。 “我和建平在北京老爬香山,都喜欢爬山!”孙燕道,知道母亲是个做主的,便欢笑着冲母亲道,“就这样定了吧,阿姨?这样省事,省了麻烦!” 母亲略微想想,亲热地摸摸孙燕白皙的手背,“你说了算,那就定了,明天去!就怕把你累着,我得跟着去!” 母亲紧着要去做饭,孙燕跟着进了厨房,母亲赶她走,“快别进来,去歇着,坐了一天火车,累死了!” “不累,阿姨,我身体好!” “嗯,看着是个身体好的,你什么都好!那就来吧,也来不及给你做七碗八碟,紧要的是赶紧香喷喷吃一碗面条,饿坏了吧?” “还真的饿了,路上建平不让我吃东西,让我忍着,一定要留着肚子回家再吃,说阿姨做的面条可好吃了!” 母亲乐开了花,“这个臭东西!他吃她妈做的饭长大,惦记这一口!你不一样,他咋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 两人在厨房里聊得亲切热闹,但彼此都按捺着不提出国的事,仿佛怕影响了气氛。外面父亲悄悄问起我这事,我支支吾吾搪塞过去,直等着孙燕给我结果。 |
吃过饭,三哥跑去通知二哥,说我回来了,二哥玉琴便抱着孩子立刻赶了过来。玉琴好奇心十足,欢喜间刚过了生分,就紧着冒出一句问话,“这是不是要一起出国呀?”我和孙燕面面相觑,看见母亲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但母亲脸上很快恢复了笑意,我知道终有一场严肃的谈话等着我,我极力躲避着她的目光。晚上,母亲早早安排孙燕到大哥一家的小屋里单独去睡,我立时惊慌失措,意识到等孙燕睡去,就到了我接受母亲审问的时刻。我向孙燕发出求救的眼神,孙燕早已想好办法,拉着母亲的手说想跟母亲躺在一张床上说说话。“我听建平说大嫂第一天在关家住就是跟阿姨在一起睡的,我也要这个待遇!” 母亲扑哧笑了,后来知道这其实正合母亲的心意,母亲只是怕孙燕不情愿才不敢提这要求。关于我的出国之事,母亲甚至在第一眼看见孙燕时,便放下了心思,玉琴冷不丁挑出这事,母亲脸色大变,缘由却是母亲气愤玉琴长了一张讨厌的破嘴,这事哪轮得到她操心!第二天孙燕兴奋地告诉我,她跟母亲躺下说话,竟是母亲先提起了出国的事情,问是不是两人一起出去,孙燕说是的,母亲便笑着说,“那就去吧,两人互相照顾,我倒也放心。”结果真的是跟孙燕预想的一模一样! |
一早起来吃过早饭,留父亲看管红霞,三哥骑一辆自行车带着母亲,我骑一辆带着孙燕,往韩岭去了。骑车十几里到山下,把自行车存放在大哥储煤的场院,四人徒步上山。路边山花蔓延,蝴蝶飞舞,远处山梁起伏,郁郁葱葱,一切让人心旷神怡。孙燕兴致高涨,一路搀扶着母亲行走,说笑不断。看她们如此亲密,我好是开心,趁机跟三哥交流。我这才发现我跟三哥似乎从来没有正经交谈过,好像所有的记忆都在儿时,我甚至有点不适应他现在的样子,硬生生变成了一个成年的汉子,且鲁直的性格里竟添加了几分让人意外的含蓄和羞怯!“好!这个好!”他冲我伸大拇指,偷偷赞美孙燕。我问他找到意中人没有,他脸立刻红了,“我能跟你比?没文化,谁看得上!”赶紧把话题转了。 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终于登上了韩岭村口。三哥早提前跑去通知大哥,不多时,就见大四哥五哥气喘吁吁跑来迎接,说大哥进矿井检查去了,已派了人进去通知。几个人欢喜说笑不慌不忙走近一片工棚时,看见一个拎着黑色安全头盔,脚穿黑色矿工长靴,满脸煤黑的人疾步过来,正是大哥,后面三哥紧跟着。大哥冲大家摆摆手,笑一笑,没说话便紧着跑进一间屋子。 “一脸黑,他怕吓着你!”母亲冲孙燕笑道。 只几分钟,大哥跑出来了,头发上还滴着水,却已是换了衣服,一身干净,两眼炯炯发光。 “大哥好英俊!”孙燕止不住赞叹。 母亲开心大笑,“这么夸他,杏子听了,还不知多高兴!她就为她这个男人自豪!”拉着孙燕的手走过去,“你猜谁来看你来了?” 大哥笑道,“能让妈亲自出动上山一趟,就知道来了个重要人物!” “说对了!老七的女朋友,孙燕!” 孙燕说没少听我念叨大哥,今天总算见到了,甩甩头发,大方地走近大哥跟大哥握手,这是大家尚不习惯的文雅的见面方式,大哥有点不知所措,赶紧双手迎上,冲我发笑。母亲在一旁得意,“快让孙燕喝口水吧,来了你这地方,你可要把她招待好!杏子家我们就不去了,不麻烦他们!这儿也能吃饭是吧?你们谁,把杏子叫来!” 大哥打发五哥去叫杏子,母亲紧着悄悄嘱咐几句,千万别把杏子爹给招了来,这事别让他知道最好。“妈,这样不好吧,”我说。母亲鄙夷回道,“没事!不怕得罪他!他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不够让孙燕笑话!” “孙燕不会生嫌的,她也在乡下长大。” “就听我的!你不要管!” 母亲留下来等着杏子,大哥趁机陪着我和孙燕到井口那里转了一圈,回头时孙燕看见远处一座孤零零的老庙,觉得新鲜,便拉着我跑了过去。在野草丛生的老庙墙根下,我们热烈亲吻拥抱,她说她好高兴,成了这个亲密大家庭的一员,“建平,我从没觉得这么温暖过,你们家——多好啊!人人脸上都挂着真诚的笑容,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家庭!” “或许因为新鲜,新鲜的总是好的。” “不要扫兴,收起你的思想!既然新鲜总是好的,我就要永远创造新鲜!” 大哥远远等着我们,等我们离开老庙又跑到旁边悬崖之处一览群山沟壑,畅快淋漓徜徉了好一阵子弯回来时,看见大哥身边多了个人,一个瘦小的女子立在他身边向我们张望,是杏子。 杏子害羞地跟孙燕说话,善良的目光里透着羡慕。我惊讶她面容的清瘦,脸上的颧骨突然变得醒目,撑起仅有的一层单薄的面皮。而且我注意到她表情里含着隐隐的凄凉。 “总闹胃病,所以瘦成这样,还非得跑上山来陪我。”大哥道。 “不碍事的,好多了。”杏子红着脸道。 孙燕握着杏子干枯的手,盯着她看,然后茫然疑惑地望着我。孙燕曾反复听我讲过大哥跟杏子动人的情感故事,此时见到杏子,似乎觉得杏子的样子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她穿着件与她瘦小身材不相配的宽大崭新的翻领格衫,可怜巴巴地缩着身子,不见一点楚楚动人的神态,只有卑怯的微笑。 “大哥,得带大嫂去治一治,治治就好了。”我说。 “拗不过她!这回妈来了,正好跟着一起回去,你们走后,我就带她去一趟开化,到个大医院看看!以前她是怕花钱,现在又怕耽误我时间,你这个大嫂就是总为别人着想,不心疼她自己!” 杏子笑了,温顺地看着大哥,“这回听你的。” 我没料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杏子,此时她已病入膏肓,离生命的终了不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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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从韩岭回来,我跟母亲说我想去沛城的监狱看看六哥,母亲先不允,后来落泪,说我这一出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想去看就去看看吧,也顺便去看看舅舅一家。大哥说他陪着我们去,不到亲属探监的日子,他得找人疏通一下。 因提了六哥的话题,全家一时间陷入沉闷。记得从前杏子总是面带微笑忙前忙后在屋子里穿梭,是关家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柔软的润滑,此时突然大不一样,她经常忍着腹痛在一边默默坐着,强装笑脸,或者怕扫了大家兴致,便躲到自己小屋去独自支撑。大哥皱着眉,行色匆匆,愈发变得焦虑。母亲见此渐渐露出烦躁,关切之中夹杂着埋怨,觉得本来欢喜热闹的气氛不该被搅成这样。 孙燕大概也觉察出大家神情的异样,先还找些话题说笑,不久便感觉有些尴尬,于是晚饭之后她提出要我带她出去到苏溪河畔走一走。“快去,带孙燕去吧,也别老在家闲坐,这难得回来一趟!”母亲冲我道。但我和孙燕临出院门,母亲突然急着把我喊回来,悄声道,“一直没跟你讲,也是听说,说郭家闺女过了年就没去学校,呆在家里不出门,说是休学了。你跟孙燕别往水泥厂宿舍那边走,听到了?万一碰上,不好!即使碰不上,你知道的,做人要懂得分寸!你跟郭家闺女的事,没有不知道的,我知道这事也由不得你,但是堵不住别人的嘴,人家都说是你把她害了!这回领着孙燕回来,你想想,啊?倒也不怕他们说什么,但还是避着点好......” 我听得心里发堵,便不想往出跑了,但又不便跟孙燕说明缘由,只好硬着头皮带她出去。 |
出了门,孙燕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自在,即使谈起明天跟我一起去看六哥的话题,也一扫沉重,掩藏不住心中的好奇。孙燕一一评价我的几个哥哥的长相,嘲笑道除了大哥,其他兄弟都有一个跟父亲一模一样的肉肉的鼻子,“怪了,就大哥长的一个挺拔的鼻子!明天看见你六哥,看看他是个什么鼻子吧,没准跟你一样,也是肉肉的!” 我想着心事,不像往常一样挽孙燕的手,极力装出没事的样子应付着她的话,一边偷偷观察周围是否有人注意我们。 两人走到河畔长堤上,四处无人,我这才轻松下来。孙燕望着堤下蜿蜒的河水和对面雄健的山峦,说句“真好”,瞅瞅我,冷不丁突然问,“你妈妈把你叫回去,说什么了?好像很神秘,故意不让我听见。” 我立刻怔住,不知所措。 “我们没有秘密,是吗?” 我只好把母亲的话转述给孙燕。 “天!没想到她也在这里!休学,为什么呢?真的因为你吗?”孙燕一下子变得茫然,盯着我,很快一股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也许是身体的原因,或者......” “或者什么?你要是不放弃,一直不放弃,她不给你回信,你就追到她学校去,告诉她你永远属于她,那么,现在跟你站在这儿的就不是我!是你的郭妹!”孙燕涨着通红的脸大声说,我从未看见她如此激烈地说话。我不知道她是在谴责我还是谴责她自己,我去握她的手,她甩开,坐到堤上使劲喘气。 天快黑了,我们才回去。我生怕母亲看出孙燕不快的情绪,却看见孙燕早一改面目笑着跟母亲搭话去了,只是私底下不愿理我。 |
第二天我们搭乘公共汽车去了沛城,先在舅舅家暂歇,等着大哥疏通好关系,好去监狱看六哥。从没看见舅舅这样盛情过,目不转睛看着孙燕,脸上挂着热烈激动的笑容,听说孙燕是南方人,便紧着翻起永远让他得意的程家祖上旧事,说祖上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既然被派到南方做官,那可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就该把全家都迁去,一发在那里扎根好了!我告诉舅舅我和孙燕很快将一起出国读书的事,他听了更是喜不自胜,听孙燕说起母亲刚开始还不同意,舅舅嘲笑道,“没见识,真没见识!她这是继承了程家祖上的保守,总觉得家好,外面再好,也舍不得离开家,你们早告诉我,我非得好好教育教育我这个妹子,这不是耽误孩子的前程吗!傻!” 接近中午,大哥来了,说疏通好了,这就出发去看老六,要舅舅帮着再找一辆自行车。舅妈说饭快做好了,是不是吃了再去,别饿着肚子,舅舅冲舅妈一瞪眼,“他们干什么来了!饭做好了等着!”跑出去跟邻居借了辆自行车,便催促我们赶紧走,临了,又冲孙燕道,“非要跟着去?那种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不去的好。”孙燕笑答,“没事,我不怕!要见见六哥!” |
沛城监狱设在离城十里的一个叫苗洼的村子附近,高墙耸立,壁垒森严,几个穿制服的狱警荷枪实弹在铁门前把守,周围是一片广阔的菜地。还未到跟前,我早已禁不住心惊肉跳,再看孙燕,更是脸色苍白,咬着嘴唇拼命呼吸。两人一句话没有,离着好多步远跟在大哥后面,仿佛生怕说了什么让狱警注意到便被怀疑有什么不轨之意似的。 大哥跟一个狱警说了几句话,那狱警便进门去了,不一会儿狱警跑出来,说句“等着”,指指旁边,令大哥站远一些,大哥赶紧退后。好一阵子,里面出来个理着短短平头衣着随便的中年人,先点上一颗烟吸一口,本是早看见了大哥,却皱着眉左右扫视。大哥紧着上去说话,那人面无表情听着,瞅瞅我和孙燕,似动非动地点了一下头,手一挥,示意跟着他走。大哥立刻招呼我们,我们小跑上去就跟着进监狱去了。 三个人在一间屋子里一一作了登记,被告知有一刻钟的时间与犯人交谈,然后一名狱警领着我们穿过一条窄窄的阴暗走廊,进了一个狭长的房间。一直处在不堪忍受的压抑之中,进了这房间,忽见几束刺眼的阳光从一道竖着铁栏的隔墙那边照射过来,几条破旧的长凳摆在铁栏下面,我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心神不宁。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害怕见到六哥,不敢想象他现在的模样。隐隐听到从铁栏对面的监狱深处传来嘈杂的声音,大哥低声说现在正是犯人吃饭的时间。莫约两三分钟,随着一声喊,“动作快点!”一个理着光头穿着蓝色粗布狱衣双手插在裤兜的青年慢悠悠在铁栏那边出现。 “他来了!”大哥道。 |
隔着铁栏,六哥第一眼直直盯向孙燕,然后立刻看见了大哥,疏懒地一笑,打个响指,慢腾腾走近铁栏,继续盯着孙燕看。我躲在大哥身后,大哥把我拉到前面,温和地冲六哥笑笑,“老七看你来了!” “老七?” 我望着六哥,眼泪立时就涌出来了,说不出话。六哥理光了头发的脑袋意外地变得尖凸古怪,仿佛把他与生俱来的全部神采都去掉了,他的两颊也变得污黑粗糙,下巴处新添了一道明显的疤痕,若不是那双倔强而厌倦的眼睛是我熟悉的,我几乎认不出他了。 “还是那么没出息!没哪个像你这样!”六哥道,呵呵一笑,转向大哥,“你让他来干什么?他不是个能来这地方的人!” “别这样说话,老六,”大哥道。 六哥不等大哥说完,立刻问我一句,“放假啦?”接着斜着眼睛瞅瞅孙燕。 大哥替我介绍道,“她是老七的女朋友,叫孙燕,大学里的同班同学。” “哦,这样。”六哥点头。 孙燕赶紧问一句“六哥好!”六哥一笑,摆摆手,“好什么?我是个犯人,给我们家老七丢脸了!” “不要这么说,六哥!”孙燕低声道,看我眼泪又涌了出来,也不由得哽咽起来。 六哥冲着大哥哈哈大笑,指指我和孙燕,“一路人!看着般配!”然后从铁栏里朝我伸出手来,“你小子是真有本事!” 我握住六哥的手,躲闪着他的目光,找不到合适的表达亲近的语言,便告诉他我和孙燕要出国的事。六哥一脸惊讶,问美国是不是很远,我说坐飞机得十几个小时,六哥吸一口气,兴奋得眼睛发亮。 “好样的,老七!”六哥拍拍我胳膊,瞅瞅孙燕,凑近我耳语,“老七,你是不是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打了郭老五,你小子还鬼迷心窍呢,今天也不会把她领来见我!你说,是不是该感谢我?” 我低头不语,不管六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我都不知道怎样回应他,孙燕似乎听见了六哥的话,咬着嘴唇斜着眼盯着我。六哥把我推开,嘲笑道,“算了,也不用你谢,你小子天生命好!”扭头问大哥给他带烟没有,大哥说这事不会忘,已经交上去了,问六哥道,“上回带来的都抽完了?也太快了!” “有一堆哥们蹭我烟,没办法,都知道我有个大哥开矿赚了大钱!”六哥开心说道,然后凑近大哥,压低声音,“大哥,这些人,以后你都能用得上!绝对忠诚!” “打住!”大哥立刻道,“在里面老实些,不要见谁跟谁称兄道弟!你出来后,我只许你一个人跟着我,你那些哥们我一个都不想认识!” 六哥哼一声道,“我也不一定非要跟着你!” “你一定得跟着!”大哥盯着六哥,声音严厉。 “别把我当坏人,进了这里面,不一定都是坏人,我是坏人吗?我就是报了个仇而已,还是那帮孙子逼我出手!” 大哥冲六哥摆摆手,不再回应,看狱警在看墙上的钟表,知道马上就到了离开的时间,便冲我道,“想说什么,再跟他说几句吧。” 我一时傻傻地愣住,望着六哥。六哥手一挥,带着一种强烈的不耐烦的情绪,“走吧走吧,到点了!” 在我犹豫是否跟六哥道一句“多保重”的转眼之间,六哥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我以为我还会在哪个地方再看一眼他的身影,但已经没有这机会了。孙燕拉着我跟在大哥后面匆忙往出走,我忽觉得头脑里空空荡荡,直到走出监狱大门,定下神来,这才突然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百感交集的情绪——这是一座监狱!但六哥却里面过着他自以为得意的生活! 人,似乎什么样的生活都能适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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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看过六哥,从沛城回到苏溪时,我疲惫不堪,感觉刚从北京回来时的那种饱含兴奋的情绪已然消耗殆尽,生怕孙燕也是一样的状态,尽管她天性活跃并善于制造快乐,但面对新鲜过后的乏味她恐怕也一样会不知所措。不过这倒也并不重要,疲惫和乏味更像是我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借口,这两天在我和孙燕之间一直徘徊飘荡的一种极其敏感的不和谐情绪,才是最要命的。这种情绪于无形之中一阵阵地赫然膨胀,撞击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令我心绪不宁,不由自主地就想沉重地叹气。我不想面对,甚至不敢思索,只想逃避。于是我硬着头皮跟孙燕商量赶紧返程的日子。 |
“就这样走了吗?”她问。 两人对视,似乎刹那间都看到了对方心灵里的那片阴影。 “这世上一切的好都是因为新鲜,家好,是因为不常回来,”我自言自语,装出一副自嘲而又无奈的样子,尽管知道两人心照不宣,她明白我在故意误解她的话。“明天再待一天,我们后天走吧”,我提议。 她不做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摇摇头平静说道,“你想逃避,我不能。” 我假装一愣,但不由得低下头,她便加重语气说一句,“我不能!建平!” “我不是逃避,逃避什么?”我本能争辩,“已经不存在了,所以......” “不存在吗?以为不存在,其实存在!”她打断我,情绪瞬间变得激烈,“如果不存在,就不会感到如此压迫,你不觉得压迫吗?我才不相信,你不要欺骗自己!但这是为什么呢?究竟为什么呢?天!我真受不了,我几乎觉得现在我们说每一句话都能被她听到!她看着我们呢,四处都是她的眼睛!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可笑、荒唐!不,也不是,是伪善、阴险!是乘人之危!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会终生不安,我要去见她!” 我大吃一惊。 “又能怎么样呢?你去说什么?燕子,你有些冲动了,要是我不告诉你......” “但是你告诉了!”孙燕马上抢过话,“不是你的错,你应该告诉我,你告诉了我,我才有机会面对,这真是冥冥中的机会,是的,对我们都是一个机会!” “但是你想过她的心情吗?她也许根本不想见你,见了面不管你说什么,你只会往她伤口上撒盐......” 孙燕突然沉默,眼睛直直盯着我,过去她从未对我射出过如此尖锐的目光。我心里慌乱不堪,后悔自己说过的话,希望话题就此打住。 “你怕她被我伤害,是吗?你认为我是为了要伤害她,像你说的往她伤口上撒盐,才要去见她?” 事情就是这样,我害怕她说什么,她偏说了出来。说完她就哭了。 “燕子,你不能这样误解我!” “没有误解,没办法,建平,谁让我什么都了解!我不能装得不了解,你对她......一切都还在心里留着,不是吗?但是你没明白刚才我说的话,我说我去见她对我们都是一个机会,机会!你懂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就是弥合伤口,你就再也没必要为她担心,以后我也再不会伤害到她了!” “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我退出!把你还给她!” |
我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严重,对于无法控制的局面深感恐惧,便紧握孙燕的手道,“知道吗,燕子,我们就要一起出国了!我们回来的目的是什么呢?是要告诉我父母你是这个家未来的一分子,而不是要给你自己制造一个跟我分手的机会!你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你是吗?你想害你害我并且害这个家吗?他们都那么喜欢你,而且你明知道我和她已经不可能了,我和她各自都做了理智的选择,一切成为历史了!” “是你做了理智的选择,天,毁掉了一段最美好情感的理智!我呢,为了你的理智,也应该理智!一切都是因为理智!一切都是为了理智!你告诉我,你忘了她了吗?” “不管忘还是没忘,已经成为历史!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我真想现在就离开这里!那一切结束了!” “没有告别就没有结束,就不是历史,要知道她从来就没有承认过你们已经结束,也许她想用沉默等待机会,她在考验你也在考验她自己,我能想象她的痛苦,你呢,建平,在她最需要你理解的时候选择的却是放弃,因为放弃能让你跳出旋涡摆脱痛苦,你生生辜负了她!而我,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怂恿者!” 我无话,这种剥去装饰掀起遮盖的揭露令我汗颜,简直承受不了它带来的可怕的破坏性。我突然觉得孙燕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固执不顾一切地把我和她放在被审判的位置,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怕被人听见,两个人一会儿在房间一会儿跑到院子里说话,母亲觉察出异样,跑过来瞅瞅我,细看孙燕的表情,问,“是不是在吵架?” 孙燕机警地缩着脖子摇头,做惊异状,接着搂住母亲胳膊笑道,“没有没有,阿姨多心了,我跟这个思想家争论问题呢,要想战胜他,就得跟他争论!我要一天不跟他争论几次,就觉得缺了点什么!” 母亲亲昵地瞅着孙燕,“哦”了一声,手指在她脸上戳一下,笑嘻嘻说道,“那就争吧,啊?论吧!我忘了,这是两个知识分子!人家说知识分子的毛病就是爱争论,倒没说错!建平的舅舅,今天你见识了吧,就是个爱跟人争论的,觉得自己也是个知识分子,其实他不沾边,才是个高中生,他这一辈子就想当个知识分子!” 说笑一阵,母亲走了,孙燕笑容挂在脸上,扭头一看我,立刻不自在起来。“我好像应该是这个家里的人,我喜欢你妈妈!所有的人我都喜欢,包括六哥。”她说。 “六哥的鼻子长什么样,注意了吗?别看从小一起长大,我真的没注意他长相上的细节。”我赶紧附和她的话题。 “当然注意了,他长得像大哥,鼻子也一样样的,挺拔的鼻子,比你的好看!” “那我真嫉妒!”我笑道。 她带着嘲讽的微笑哼了一声,我努力搜寻着合适的话语,正要开口,见她突然严肃起来,咬着嘴唇,我尴尬地笑笑,故意把目光投向别处,但当我再看她时,她盯着我,似乎就等着我目光回到她身上的这一刻。 “我要去见她!”她说。 我呆呆地站着,半天无话,知道她下了决心。 “一定要去?” 孙燕点头,“我不是冲动,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到底是逃避还是面对,其实从北京刚一踏上火车我就很快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我吓了一跳,努力去想别的,但她的影子挥之不去,我越来越觉得我在走近她,无法回避她,所以车一到开化,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我真的没想到我会这么敏感,但这又是真的,到了苏溪,我马上就想,这几天她是不是也碰巧回家来了,你不知道,走在路上,我提心吊胆,感觉随时就会遇见她,真要遇上,我该怎么跟她说话!我突然觉得这个你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地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建平,你就让我去见她吧,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了解她真实的内心!应该让情感和理智共同来决定我们的命运,而不是仅仅凭借理智!你我都不要背负一个沉重的十字架!” 我无言以对,良久,她看着我,问,“你祝福我吗?” “祝福你什么呢?” 她拉起我的手,“祝福这不是最后一次。” 我正要说,她用手掌堵住我的嘴,“不说,不能说,留在心里吧,不然你也许又得背上一个还不了的情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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