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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大宋桃花使[第2页]

作者:一剑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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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全是错的,也不想辩驳,陪笑道:“黄姑娘说的甚是,我所说全是自己瞎想,黄姑娘,我想借你的马车一用,不知能否相借?”
    黄金绵见他认输,也不追问下去了,只是之前见他对梁翠容那么关心的赢得的好感,也渐渐少了许多,她先不回借还是不借,却回头对那公子道:“公子爷,他便是那卖马之人。”她又对方进石介绍那公子道:“这是我们公子,江陵府的秀王爷。”方进石听梁翠容和黄金绵的姐姐说话时提起秀王的名号,方才已经猜到了,只是不知这秀王姓名,也不知和那景王赵骇是什么关系。
    那秀王哦了一声道:“当真是可惜,想来那日我们遇见之时,我们正四处找那匹马,却未曾看到你们的马,后来打听到消息,你们也走了那条道,若是当时看到了,后来哪有这许多事,如今也害的你大哥受了伤,真是过意不去。”
    50
    方进石道:“秀王爷,我和我大哥从没见过那马鞍,更没见过那马鞍上的东西,请王爷相信我们,那匹马若是王爷想要找回,我待我大哥好些了以后,一定到各处军营打听,想尽办法为王爷找到那买马的军爷。”
    秀王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没见过那马鞍,那匹马名叫铁象,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这件事惹的你大哥受苦,我倒觉得心中有愧,对了,你大哥伤势如何?”
    方进石心中猜想他的那个朋友定是辽国贵族,接道:“他让郎中看过了,别处的伤静养几月便没什么事了,可是他膝处只怕有些严重。”秀王点点头道:“那我再让人找郎中来,给你大哥再好好的瞧瞧。”
    方进石赶忙言谢:“多谢秀王爷,不敢劳王爷了,我大哥是个配军,今日要到县衙里签押,所以想借府上的马车一用,载我大哥去,签过以后我想送我大哥回村子。”秀王听了看了他一眼道:“你大哥伤成这样,还如何去签押?等下我让人去请县衙人的来一趟就是了,你们暂且住在此处,伤好伤再回去吧。”
    方进石本也怕移动施全过多会累及伤势,可是他和这里的人仅仅萍水相逢,所以不太想打扰,不过看这秀王如此说话,便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秀王又扭头向黄金绵道:“你可知道这陕西最有名医大夫是谁?”黄金绵低头想了一想,道:“最有名只怕当属陕州城的乌家兄弟和庆州府的孙棕西孙郎中了。”
    秀王道:“等一下你马上请沈员外着人去请,不要怕花钱。”黄金绵答应一声,方进石看这秀王如此待人,更是心中感激,忙的上前又要言谢,秀王道:“你大哥因我的马而受了伤,理当由我府上诊治,你以后也别叫王爷了,我姓赵名子偁【chēng】,字秀山,乃太祖六世孙,封秀安僖王,你以后也和他们一样叫我二公子或者公子爷吧。”
    方进石躬身行了一礼道:“是,二公子。”赵子偁道:“我看你方才谈论澶渊之盟,颇有些见得,待安顿好你大哥,我想好好听听你对当今天下的论见。”方进石道:“在下没读过什么书,以前只是一个绸缎庄的伙计,那有什么论见,只怕让公子失望了。”
    他见赵子偁让他如此称呼他,颇有拉拢招抚之意,他心中有些不愿意和这些达官贵人相交,尽管这赵子偁为人诚恳,也着实帮了他,可是想着他和那些辽国来的人不知进行什么秘密的勾当,便心中有些抗拒。
    赵子偁道:“不要紧,没读过什么书有时反而比读了书的人看的更广阔更有远见识,我……”他刚说到这里,花园门处有一人唤道:“公子爷在么?”三人一齐回头看去,只见门边走来一名虬髯大汉,面皮紫色,很是有些威严,赵子偁道:“熊三哥,有何事?”
    虬髯大汉熊三哥道:“门外有景王府的人求见公子爷,不知公子见不见。”黄金绵插言道:“景王府的人来的好快,公子爷前脚刚到,他们后脚就跟来了。”
    赵子偁道:“来的是什么人?是赵子平么?”熊三哥道:“非也,是景王爷身边的那个丫头银娘带了人来。”赵子偁道:“原来是她,想来她是找了昨夜来过的那个郎中的才找过来的。”他一回头对方进石道:“你见她不见?”
    方进石听赵子偁这么问,便知道他所有的事都了若指掌,于是答道:“她害的我大哥这样,我早不想再见到她了,公子爷还是不要告诉她我在这里。”黄金绵淡淡的道:“她能找到这里来,自然是知道你在这里了。”
    赵子偁微一沉吟道:“你先在门外听听她的来意,再决定见与不见。”方进石想想也是,便跟着赵子偁和黄金绵来到前庭,他和黄金绵在偏门停下,赵子偁和熊三走进了前庭,此处隔了一座屏风,可以望的见里面的情形,里面的人却不太容易注意到这偏门的情况。
    方进石偷偷看去,只见正厅中站了七个人,梁翠容换了一身粉红色的衣服,垂手站在下首,其它有三名身穿黑衣的汉子站在她身后,尚有三人一身走方郎中的打扮,背着药箱站在门口。
    赵子偁大步走了进来,坐在庭中的上首椅上,旁边自有丫头奉上香茗,梁翠容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下拜道:“奴婢银娘见过秀王爷。”
    赵子偁饮了一口茶,慢慢的放下茶杯才抬了头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梁翠容道:“王爷初到,银娘这一大早本不敢打扰秀王爷休息,只是奴婢听说我丈夫进了这沈老爷的府第,所以前来寻还,还请秀王爷莫怪。”
    赵子偁哦了一声,淡淡的道:“你何时成亲有了丈夫了?”梁翠容脸上一红,道:“奴婢昨天成的亲。”赵子偁道:“昨日……那景王爷同意的吗?我记得几个月前,我四叔曾说信王喜欢你,所以有意准备将你送给信王,怎么会又同意你在这陕西成了亲呢?”
    梁翠容听了他这样说,不由的有些大窘,她低了头道:“景王爷不知道,也没同意。”赵子偁道:“我四叔虽说有些宠着你,可是你别忘记你的身份。”梁翠容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奴婢不敢忘记。”
    方进石在屏风后听了赵子偁这样说,本来恨极了梁翠容骗了他,又把施全伤成这样让他心中愧疚,此时却开始同情起她来了,想那信王也是王公贵胄,忽然看上她,她纵是不愿意,她一个小小丫头又能如何呢?他想起梁翠容曾讲过她哥哥的故事来,说是一个县令看上了她要让她作小妾,那县令其实真实的应该就是信王爷了,她一个弱小女子,周围全是像郑大车之流的狠辣之人,若是她不骗人,如何生存的下去?
    难道她愿意施全伤成这样的吗?想到此处,方进石不由心头一软,竟然觉得自己开始不那样恨她了。
    大庭中赵子偁接着道:“那你昨天成亲,便只是骗那个姓方的了?”梁翠容听了他这样问,猛然抬起头来语气坚定的道:“我决不是骗他的,秀王爷,银娘虽说只是一个丫头,可是也知道礼义智信,我身为女子,既然已经和他拜过天地的,无论如何,此生便生是他人,死是他鬼,决不敢再欺骗于他。”
    方进石听翠容这么说来,心中感觉十分欢喜,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黄金绵在旁边看到,冷冷的道:“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这么快就忘记了那位尚躺在床上的是谁害成那样的?”方进石听她这么说,心情又沉了下去。
    赵子偁道:“你这样做可曾想过,我四叔若是坚决不许,便是木已成舟,他也会一把火将这舟烧了,你这样不仅害了你自己,也害了那方公子。”梁翠容微微低了头,默默的在想他的话,赵子偁又道:“若是我答应你替你向景王爷求情,你说我四叔会不会给我这个面子呢?”
    梁翠容听了他的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的道:“那秀王爷要我做些什么呢?”赵子偁道:“我只要你什么也不要做,等我将这件事情做完,我便亲自到景王府为你求情。”
    梁翠容低了头不说话,赵子偁又道:“你回去之时景王就算怪你,也有我为你说话,我四叔不会再为难的你的,即使是他不给我这个面子迁怒于你,以你的聪明和我秀王府的实力,景王又能耐你何?再说,那封信如今已经没有了,你们想要阻止这件事已经难上加难,景王爷应该会明白的。”
    梁翠容思索了一下才道:“秀王爷,我想先见见他,他让我如何我便如何,可以吗?”赵子偁微一沉吟道:“好,只是他肯不肯见你我却不知道了,你暂且在这里等一下。”
    梁翠容答应一声,赵子偁起身走向偏门,走过方进石和黄金绵身边一直将他们带到后院停下来,赵子偁微笑道:“方兄弟,你也听到了,你见不见她?”
    方进石道:“那我倒要问问公子爷,方才你说你要做一件事,可否告知在下是什么事?”赵子偁道:“这件事本不欲将你牵涉进来,只因此事风险极大,你知道了反而是害了你,可是此时又不能不让你知道,还是等一会儿让银娘给你说,总之此事我自认为国为民,绝无半点私心。”
    ……
    方进石一怔道:“可是和辽国有关?”赵子偁点点头道:“是和辽国有关,我方才听你讲对辽国和女真的看法,颇得我心,相信你知道此事以后,定会赞同我做这件大事,所以我希望你最好见她一面,劝她莫要阻止此事,于公于私,你都应该助我。”
    方进石见他又不肯说出来,他深深感觉这景王赵骇和秀王赵子偁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两人貌似针锋相对,却又感觉两人之间关系亲密的绝不一般,似乎是某种信任,杀戮背后好像又有所默契和约定一样。
    而赵子偁又要和辽国人做一件大事,那辽国人又似乎和杀虎山的史斌之间有某种关系,这种种之间又有某种联系。
    51
    方进石转身向大厅走去,赵子偁看着他的背影对黄金绵道:“我又帮你扫清了一大障碍,那件事你可要赶快的做准备,耶律川不日就可到了。”
    黄金绵嗯了一声,又不放心的道:“那女人肯听他的话吗?她一向狡猾多变,善于作伪,此时答应了,只怕一离开此地,又会反悔。”
    赵子偁道:“她会不会反悔就要看你能不能把那姓方的紧紧的握在手中了,我传消息给你让你去将他接到这里来,便是想用他要挟银娘这丫头,如今你只要控制住了男人,那就等于间接控制住了那女人。”
    黄金绵笑道:“公子爷不是一向夸她聪明的么?她怎么会想不到我们的用意,若是她不顾那姓方的死活硬要和我们对着干,真可是也不能不防。”
    赵子偁微微一笑道:“若是一个女人真心喜欢一个男人,再聪明的女人都会变的很傻,她纵是想到了,也只能乖乖的听你的话,你还小,若是再过一两年有了自己心中真正喜欢的人,便知道我说这个话是多么对的了。”
    黄金绵听了默默的看了赵子偁一眼,马上目光转到别处,心中黯然:你怎么知我心中没有真正喜欢的人,只是我其实比那个丫头还要傻,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却总还是忍不住去想。
    她忽然觉得梁翠容比她强的多了,虽然那姓方的少年人即不儒雅斯文,又看上去有些傻傻的,可是他却当真对那小丫头很好,她心中不仅又开始羡慕起梁翠容来了。
    赵子偁看她不说话,笑道:“怎么?难道你心中已经有了心上人了么?”黄金绵给他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急道:“我哪来的心上人?天天为你的事跑前跑后的,你还这般的取笑我。”
    赵子偁笑道:“那我等此事一了结,好好的请你到汴梁城住上几月,这两年来你一直小心翼翼担心受怕的,也终应该到了头了。”
    黄金绵奇怪的道:“我到汴梁住着干什么?我又不稀罕。”赵子偁道:“汴梁城中有的是才貌双全的俊俏少年,我让九哥带一些王孙公子相门之后给你认识。”
    黄金绵道:“我一个官府小吏家的女儿,如何高攀的起那些达官贵人,我才不要呢。”赵子偁笑道:“你模样儿好,文武双全,文采笔墨更俱是一流,再加上聪明伶俐又识大体,若是高攀,也是那些公子哥们高攀了。”
    黄金绵得了他的这般称赞,虽说有些被赞的不好意思了,可心中欢喜,笑道:“公子爷总是这样取笑我,我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她一溜烟的快步走向那大厅正房,转过回廊之后才慢慢而行,回味想想方才赵子偁的话,内心甚至有些得意,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发了一会儿小呆,欢喜的心渐渐淡了下去,可是又一种愁绪涌上心头,是了,这件事一了却,秀王就要和那刑姑娘成亲了,可是他和那刑姑娘成亲,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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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石走进那前厅中,梁翠容背对着他正在看着那窗外的景色,他走的近了她才发觉,回过头来看是方进石,脸上马上露出笑容来道:“你来了。”
    方进石道:“你还要干什么?难道还嫌害我大哥害的不够么?”他看到梁翠容,就又想起施全现在伤势严重,还躺在后面呢,又想着她一路骗他,心中马上火起。
    梁翠容小声陪着话道:“害施大哥伤成这样,我也真的不想的,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不听我的话……”
    方进石声音渐高道:“你若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问我和大哥,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施大哥也没招惹你们,也没犯了你们的王法。”
    梁翠容“我……”了一声,便给方进石抢白道:“如今你们已经得到了你们想要知道的消息,那你还来找我们干什么?难道还想着斩草除根杀人灭口不成?”梁翠容急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原谅我的,可是我真的希望能弥补我一点过错,我找来了这附近最好的郎中过来给施全大哥治伤,求你带我去见施大哥好不好?”
    方进石望了一眼她身后的三名郎中,道:“你害施大哥成那样,还想盼望着他能原谅你?你走吧,他的伤我自己想办法去治,用不着你假腥腥的来猫哭耗子。”梁翠容上前拉了他的衣角道:“求你带我去见见施大哥吧,我知你恨我,可再怎么着,也求你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好吗?我真的求你了。”
    她这么低声的哀求,方进石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又知有时候梁翠容其实真是身不由已,此时纵然怪她,也不若刚刚看到施全受伤之时那般程度了。
    那三名属下和郎中一直呆着屋角,并不上前说话,方进石看她这般哀求,也是极没面子的事,便有些不忍再给她脸色看,黄金绵此时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两人面前道:“既然她都请了郎中过来了,何不让郎中给瞧瞧,你大哥多一个郎中治伤,便多一份希望。”
    梁翠容道:“施大哥伤的很严重么?”她脸色微变,却不是作伪,只是想着若是施全当真伤重好不了,那方进石只怕一辈子都对她心生怨恨。
    方进石也不理她了,冲那三名郎中道:“三位是来给我大哥治伤的吧,那便这边请吧。”
    梁翠容一听他松了口,心中稍稍安定,也上前道:“这三位都是邻近最有名的大夫了,我已让人去请庆州府的孙棕西孙大郎中去了,正在赶过来。”方进石冷眼看了她一眼,转身道:“走吧。”
    他带着几人穿过偏门,一直来到施全住的房门外,方进石推了门请三位郎中进去,施全听得声音醒来,方进石道:“施大哥,这几位郎中来瞧瞧你的伤。”施全嗯了一声,道:“若是当真我的腿治不好了,废了就废了吧,就不要再花这冤枉钱了,兄弟刚刚成了家,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真真觉得这施全为人没的说的了,他都这般模样了还在替他的方兄弟想着,话中意思竟是并没有过于怪罪梁翠容,只因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好兄弟方进石的女人了。我和这样的汉子做兄弟,真是一辈子都值得为之拼命的。
    方进石道:“施大哥放心好了,你的腿一定可以治的好的,兄弟便是将自己这条腿和你换上,也要想办法治好你的腿。”他说话之时俨然有些激动,梁翠容本有些不敢见施全,一进屋中便躲在后面,此时听方进石这样说,于是也上前一步道:“施大哥,我……我当真对不住你,我……”她对于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竟然不知道如何陪礼道歉才好,想想自己手下和身边的同伴们,全都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之徒,下手之时唯恐给别人留下活路日后给反咬自己一口,哪里有一个比的上眼前这个配军胸襟广阔?
    施全淡然一笑道:“我和他是好兄弟,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话,想来也是别人逼你才这么做的,做大哥的还能怪你不成?”梁翠容道:“施大哥,其实……其实是我……”方进石不等她说下去,上前去伸手握了她的手拦住她的话道:“我们还是先让开一下,不要挡着郎中给施大哥治伤了。”梁翠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咬了牙退开一步。
    三名郎中上前去给施全治伤,这三人都是让梁翠容着人逼迫而来的,是以心中有不快也不敢说出来,方进石借着上前帮忙松开了她的手,他帮着郎中们将施全的伤势全都清洗一次换过了药,却一直再也不看她一眼。
    这三名郎中有气而来,是以也并不太尽心,施全膝伤也过于严重,骨头都有小碎片,着实十分麻烦,方进石看施全一直强自忍受,没有什么麻药,自是十分疼痛,心中不仅戚戚然而心痛。
    这三名郎中忙活半天,又开了些药方,其中一个郎中道:“尔等三人医术拙劣,这位爷腿上伤势又如此之重,只怕纵是伤势痊愈,腿也会难有以前那样灵便了。”施全问道:“还能走路不能?”
    那郎中道:“能走是能走,只是有些瘸,走不快的。”施全道:“那便行了。”方进石看施全如此态度乐观,心中却是又增加了一丝……
    愧疚。
    三位郎中清理好伤口,梁翠容对三名手下道:“你们送三位大夫回去,再去找辆马车过来接施大爷回去,再去看看孙大郎中到了没有。”
    这三人躬身行礼方要离开,黄金绵一直跟在后面没有出声,此时她淡淡的道:“不劳梁姑娘费心了,他是我们公子请来的,我们公子爷方才也说了,这位施大哥要留在这里一直到养好了伤才可以离开,梁姑娘,你们景王府的人将人家伤成这样,现在又把人家抬回去治伤,不觉得可笑么?”
    她这话表面是替施全出头带有质问的意思,是针对梁翠容所说,可是实际却是想将施全留在这沈府,她又转过头来对方进石道:“方才我们公子爷说过,晚些时候还想听你的论见呢,你可不要负了我们公子爷的一番好意。”
    52
    梁翠容道:“莫不是黄姑娘还想留下人质不成?”
    黄金绵道:“不敢,是我们公子爷看这方公子评点天下指点江山,有着过人的独到见解,我们公子爷有意结交这样的有才之士,所以想留方公子和施大哥多住些日子罢了,梁姑娘,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方进石听她这样为自己吹牛,有点不好意思,插言道:“施大哥有伤在身,现在不宜移动,我和施大哥还是听从黄姑娘的安排留在这里的好。”
    梁翠容顿时无言,她明知黄金绵这样是留下人质,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黄金绵微笑一笑,道:“梁姑娘,你不是和我们公子说有件事想给你丈夫说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回过头来将手背在身后慢慢的向前庭走去,得意之情溢于外表,梁翠容吐了一口闷气出来,向那三名属下挥挥手道:“你们不用找马车了。”这三名属下答应一声,向外走去。
    黄金绵却是停在前方不走了,等几名黑衣大汉走出了大门,回过头来道:“梁姑娘,好像你还忘记交待了一件事情。”
    梁翠容道:“哦?什么事?”黄金绵笑道:“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吃饭呢?我们府上不知姑娘要来,早饭做的刚刚好,也没多准备一份给姑娘,哎……方才梁姑娘应该让你的手下为你买个早饭送来的。”
    梁翠容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平淡的道:“我吃过了,不劳费心。”方进石看这黄姑娘处处的想为难挤兑梁翠容,想来难道是为了梁翠容先前冒充过她的名字?
    这般一个小心眼的女人,和先前刚刚认识她时在那古田镇外的淡然若水、俏皮可爱的黄衣村姑真是大相径庭,而此时的梁翠容却是大气沉着从容淡定,也不是先前那时的软弱单纯,两人整个的换了个儿。
    黄金绵又道:“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两位,你们所找的那个孙棕西孙大郎中,其实他的医术固然高明,可是他高明在治病,治伤么,也未必比刚刚走的三位郎中高明的。”
    方进石最为关心的是这个,一听忙道:“你怎么知道?”黄金绵道:“因为两年前他曾经教过我两天医术,我自然是知道的。”方进石想起她果然好像会一些医术,想来不是说假话,不由的有些气馁。
    梁翠容道:“是吗,那依黄姑娘来看,这陕西地面上,谁治伤治的最好?”黄金绵道:“我倒是知道一位名医,他虽是个西夏人,可是在这西北之地却是大大有名,巧的是前几日听说有人将他请到了我们这里为人看病,此人医术极其高明,治伤的本领可比这孙大郎中高明的多了。”
    方进石问道:“不知这位名医是哪一位,现身在何处?”黄金绵道:“我姊夫的师父得了重病,我姊夫就托人从西夏国将这位名医请到陕西来为他师父看病,前日我听说这位名医已经到了他师父住的地方,明天才准备离开呢。”她却不回答这名医姓名,存心的故意吊人吊胃口。
    方进石顿时想起张宗鄂曾经说过要请西夏名医为他师父治病,他的师父,就是那个结巴少女乔凌儿的父亲,当时他还曾在他家里呆过呢。
    梁翠容听了道:“原为你说的是西夏的李木番,民间盛传‘宋张夏李’,他和我们大宋的张仙都是名满天下的名医,黄姑娘若是知道他此时身在何处,还望告知,我请李郎中过来。”
    黄金绵呆了一呆,显然梁翠容一下子就猜对了有些出了她的意料,迟了一下方道:“我也不知道我姊夫的师父住在什么地方,若是我再回去问我姊夫,只怕李郎中已经离开了。我们公子爷今日要去看一个故人,巧的是那位故人住在我姊夫的师父附近,我等一下请他去看看能否请的动那位李郎中了。”
    梁翠容淡淡的道:“那就有劳秀王爷了。”
    黄金绵看她居然如此沉的住气,心中有些佩服她了,她嗯了一声,向后院走去。
    她穿过廊道走到花园处,看赵子偁负手站在凉亭中看着池中的荷花发愣,黄金绵看着他的背影禁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才走了前去微微笑道:“公子爷,你在看什么?”
    赵子偁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道:“没看什么,是不是那个小丫头不好对付?”
    黄金绵嗔道:“谁要对付她了?”
    赵子偁呵呵一笑道:“还不承认?你分明是想和她比一比高低,看看谁更聪明谁更有本事一些的,我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么?”黄金绵低笑道:“我怎么比的过她。”
    赵子偁微笑摇摇头,停了一下正色道:“今天已经是初一了,初六史斌就要大摆酒宴,迎娶辽国来的新娘子了,消息说他们初九动身,我们也要准备准备了。”
    黄金绵点点头道:“早就准备好了,只差耶律川到来了。”
    赵子偁道:“他应该这几日便会带人赶到辽云内州,自会派人联络,此后的几天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能出一点点差错来。”黄金绵嗯了一声,赵子偁道:“那些辽国使团的人有消息了吗?”
    黄金绵道:“萧林牙已经到了杀虎山了,只是内奸还没有查出来是谁。”赵子偁道:“他们三十余人过来,活着的应该只有十一人,内奸总不会是那些已经死了的人吧。”
    黄金绵道:“内奸就是死人。”赵子偁回头看着她道:“死人?你怎么知道?”
    黄金绵沉吟了一下道:“是萧阔海告诉我的,就是那个耶律红鸟的丈夫。”赵子偁奇道:“他并没有随着辽国使团一起入宋,他如何知道?”
    黄金绵道:“使团中伏受袭击之后,他们便怀疑其中必有内奸,否则景王的手下怎么能将他们入境的时间、地点、路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们怀疑使团中有个名叫张茅的汉人有些可疑,这个姓张的汉人也是中伏被杀,可是他的尸体萧阔海曾仔细查看过,在他的衣领里缝了一个这个。”黄金绵说着将手伸进腰间,掏出一块布打开来,那布中却是半个铜钱。
    赵子偁将那钱拿起来看了看,这铜钱只是一杖平常的圣宋通宝,断口并不是新的,也不齐整,并不是什么刀剑利器斩切而成,却像是被人用手一撅两半。
    赵子偁将那半杖铜钱还回黄金绵手中道:“果然可疑,这半杖铜钱多半就是接头的信物,否则他何必藏在衣领之中呢?只是他若是内奸,怎会让人自己人杀了呢?杀了的人又为何不将这杖可疑之物取走?”
    黄金绵道:“也许事起仓促,他尚未有机会表明身份便让人所杀,那些人不知他是内线,自然也不可能仔细搜查他的尸体。”
    赵子偁点点头道:“有这可能,这些辽国使团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要见,那个萧阔海你也不要再见他,我们只和耶律川接头。”
    黄金绵点点头,赵子偁又道:“银娘这丫头,你不要想着和她比高低而因小失大,此事关系极为重大,绝不能意气用事,你只要看好姓方的,她就不敢乱来,以不变应万变,你要千万记得。”黄金绵道:“我记下了,只是若是姓方的硬要离开,我们又该如何?”
    赵子偁想了一下道:“无论如何,至少都要留下那人受伤的配军到此事了结,找郎中回来治伤可以,只是不能让那配军出了这门。”
    黄金绵道:“我给他们说李木番到了陕西。”赵子偁道:“我等一下要去绥德黄花观去见青河道长,若是那李木番还在,便请他来一趟吧。”
    黄金绵道:“那你还见不见那姓方的了?”赵子偁道:“我以后再见他,等下我马上就走,记得我方才的话,万事小心为上。”黄金绵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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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石招呼着施全将这府中送来的米粥吃了,和他说了几句话,转身出了屋中。
    梁翠容一直默默的看着他,看他出来便跟了出来,她看方进石在院中一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来,就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梁翠容道:“你方才为何不问那黄姑娘,她师哥的师父住在何处,我们好去看看那李木番还在不在。”
    方进石回头望了她一眼道:“你又为何不问?”梁翠……
    容道:“她不会告诉我的。”方进石嗯了一句,转头看了天空,又不理她。
    梁翠容又道:“对了,施大哥说我是被逼无奈才害他这样,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其实这全是我主使的?”
    方进石道:“你当施大哥不知道么?他不肯说出来,只是为了给我面子。”
    梁翠容叹息一声道:“施大哥当真是个好人,好后悔如今害他这样。”方进石低了头不去看她,梁翠容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方进石道:“既然一切都是假的,我又何须多言呢?”梁翠容定了一下才道:“你看我的头发。”
    方进石抬头看了她一眼,才注意到她改了发式,是将头发挽了个结用一支簪子结了插在脑后,他嗯了一声,又低了头。
    梁翠容道:“今天来不及好好梳理一下,随意盘了一下,不过别人一看到我这样,便知道我是已经嫁了人的。”
    方进石这才明白,他一时竟然没有注意到梁翠容今日是一个宋时标准妇人的发式打扮,她这样做,便是认为已经嫁人,昨日的成亲也是算数的。
    梁翠容接着道:“我现在是你的女人,你无论问我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方进石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问,梁翠容接道:“我知道你一定看我们这些人一个个心狠手辣,只会骗人,便认为我们都是十恶不赦的,可是若是我们爱了一个人,只怕比天下间大多数的人都要忠贞坚定。”
    方进石听了回过头来望着她,梁翠容看他不说话,又道:“你即不想问,那我就直接告诉你我知道的吧。”
    她缓缓站了起来,面色凝重的开言道:“大约在十天以前吧,辽国的辽兴军卢龙节度使耶律大石提议下,辽奚王萧干派出约一百人的辽国使团出使西夏,盖因西夏反目联合女真人攻辽国,被辽所败,耶律大石想修补两国关系,所以派团出使。”
    方进石嗯了一声,梁翠容道:“这一百多人到了辽夏交界勝东这个地方,其中的三十多人忽然的离开了使团,偷偷的从河东路潜入了我大宋境地,这三十多人以萧林牙萧布为首,其中包括曾是辽国第一美人的耶律红鸟,携带着一匹从遥远的高斯进献给辽帝耶律延禧的宝马,它的名字叫铁象,便是你曾卖掉的那匹大肚子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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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石嗯了一声,梁翠容接着道:“进入宋境的这部分辽国使团全是耶律大石的部下,他们受了耶律大石的命令携带宝马美人,是要完成两个使命,那匹铁象宝马是要送给秀王赵子偁的,而那个美人是要送给杀虎山上的大头领史斌的,所以这两个任务是和这两人有关。
    我得到辽国使团将要潜入宋境的消息以后,便报于景王爷知道,景王爷便派了安命侯赵子平率人先赶到陕西河东路的西风口,伏击辽国使团,只是可惜的是,赵侯爷一心贪功想要将这些人生擒活捉,且又过于轻敌,这些契丹人又多是耶律大石手下武艺高强之辈,最后活捉不成硬拼起来,虽杀的了他们二十余人,可是还是给十人逃走,连那匹宝马铁象也被一名契丹高手骑了逃走。
    这马匹之上携带有耶律大石写给秀王爷的一封亲笔密信,我们此行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在拿到这封密信,可惜这样都没有拿到手,景王爷十分震怒,便急派我从中原入陕来处理这件事,赵子平找到了那名逃走的高手的尸体,却没有找到那匹马,便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了在安将集有个穿蓝衣的少年卖了一匹马,和那匹铁象完全一样,赵子平便严令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个‘蓝衫儿’,那便是你了。”
    方进石道:“你又如何得知了辽国使团要来宋境的消息?”
    梁翠容道:“我本就是专门为景王爷刺探消息的,秀王和景王不和,他的行踪自然是我要时刻关注的,秀王这几年多在关外行走,在辽国开了许多生意,他和耶律大石相识,我想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便买通了一个名叫张茅的小官,此次辽国使团入宋,张茅也是使团人员之一,是他给的我消息了。”
    方进石道:“那辽国使团到宋地来送礼,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见过那个耶律红鸟,虽说她生的还不错,可是毕竟不年轻了,而且我听说她早已成亲,难道大辽国没有美女了么?”
    梁翠容听了他这话不由的笑了一笑,道:“她被送到这里来,是史斌点名要的,耶律大石亲自上门和她的家人商议半天,她们一家是辽国贵族,她丈夫是辽南京府的一个将军。”
    方进石道:“嗯,我见过,他名叫萧阔海,其实你也见过的。”
    梁翠容道:“原来你知道,看来你知道的并不少。耶律红鸟是辽国大将军耶律尚的二女儿,当年曾被称之为辽国第一美人,史斌祖居江南,爷爷是一名原是宋朝军官,当年和辽军作战被俘,后投降了辽军,他们家后来一直为辽作战,他当时就在耶律尚的军中效力。
    几年以前有一次随耶律尚去平辽国西北的阻卜部叛乱,孤军深入,大寒之天,无粮少衣,阻卜部的援军又切断了退路,耶律尚眼见无别的办法,便下令强攻阻卜部的阿克萨城,希望攻下来以后凭城守险,等到辽国援军到来,双方激战几日,辽军久攻不下,眼见粮草将尽,敌援军转眼即来,耶律尚颁下将令:若有攻下阿克萨者,便将女儿耶律红鸟下嫁。”
    方进石听到这里道:“史斌便出了头是吧?”
    梁翠容道:“不错,他率领手下汉人军士连夜偷到城后,后面城墙是夯土筑成,他们趁夜挖开城墙攻入城内,一举攻下了阿克萨城,一直坚守到辽援军到来大败阻卜部,史斌立了大功,回到辽国军中,耶律尚却为了难,原来耶律红鸟早有情郎,便是那萧阔海了,他一个辽国贵族,而史斌不过是汉人降将之后,地位天上地下之差别,耶律红鸟自然死都不肯,可是耶律尚当时在大军之中亲口许允,怎好轻易毁约,有人对史斌开出荣华富贵金钱美女代替,他也决不同意,定要娶了耶律红鸟不可。
    逼的他急了,史斌就找到萧阔海,要以草原上的方式一争高下,萧阔海受不得激,便同意双方决战,双方争斗之下,史斌三战两胜,众目睽睽之下,萧阔海耶律尚也无办法,便安排史斌和耶律红鸟成亲。
    成亲当时,耶律红鸟依旧不愿,她有个寡居娘家的姐姐名叫耶律青鸟,她同情妹妹于是偷龙转凤代妹出嫁,想着到时木已成舟,史斌一个小小的汉人将军,又能如何。史斌洞房之中发现不是耶律红鸟,便要趁夜去耶律尚府中质问,耶律青鸟拦下他和他大吵一架,史斌盛怒之下抽刀便杀她。”
    方进石道:“这……想那史斌当时也定是快要气疯了。”
    梁翠容道:“他杀了人后被耶律尚部下捉到,耶律尚恼怒之下要处死史斌,多亏了当时耶律大石为之求情,判了个流放,史斌趁机逃脱,带几名兄弟潜回大宋,后又投了宋江,后来宋江兵败张叔夜,他假意投降,危机一过便又带人到了这陕西之地,成了杀虎山上的大头领了。”
    方进石道:“我以前总以为宋江手下全是黑旋风李逵一样的英雄好汉呢,想不到还有史斌这样的人物?”
    梁翠容微微一愣道:“谁是黑旋风李逵?”
    方进石不由的讶然,继而想:“我怎么总是混淆着那些虚构的人物?”
    他赶忙道:“他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而已,你继续说,这耶律红鸟此次前来又是为何?”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时过境迁,如今辽国形势极为严峻,和女真交战以来,辽国连战连败,兵败如山倒,耶律大石苦苦支撑,有人便提起了在这杀虎山上的史斌,耶律大石便派说客来游说,希望他看在曾在大辽长大,家人尚有在辽的份上出兵一助,史斌念念不忘当年之事,认为那是奇耻大辱,便提出一定要耶律红鸟重新嫁他,他才肯出兵助辽,耶律大石被逼无奈,便着人和耶律红鸟萧阔海言明,二人纵然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他们身为辽国皇室,眼见国家危若累卵,便是个人受辱能换得了史斌的相助,也是情愿的,所以这耶律红鸟就到了我大宋来了。”
    方进石道:“哎,她一来,便遇到你们设伏袭击,她虽逃了命,却让泾原军的粮草官康随无意间抓到了,看来事情就是这样了。”
    梁翠容道:“你怎么知道?”
    方进石淡然一笑道:“因为我也被因事被康随抓了,恰好和这耶律红鸟关在一起。”
    梁翠容嘻嘻笑道:“你为什么事被抓了?说来听听。”方进石知道她有玩笑的意思,他道:“你还是继续说下去吧,我记得我刚见你时,你被装进柜中送往杀虎山中,那是怎么回事?”
    梁翠容正色道:“那是真的。”
    方进石一愣,道:“绝不会是真的,以你们的势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人捉到你,中间定是有假。”
    梁翠容点点头道:“那你不妨猜一猜。”
    方进石道:“那送你上山的车夫中,必有你们的人。”
    梁翠容道:“那个周达是我们的人。”
    方进石道:“你曾说你是被杀虎山的右将军成威捉上山的,那么这个成威也是你们的人了。”
    梁翠容摇头道:“他却不是,只是这人贪财,且又有把柄抓在我们手中,所以他不得不听我们的话。”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你想上杀虎山,就是想见一见那些辽国使团的人,其它的我倒猜不到了。”
    梁翠容道:“有些人说你笨,其实你很聪明的,只是和你无关你便不会去关心而已,呵呵。你猜的对极了,赵子平弄丢了那匹马,那封信没有得到,一时之间没了消息,我便想着要和那张茅见上一面,弄清楚情况再说,其实我也并不认识他,和他的消息全是通过中间人传递,我尚不得知他到底死没死在赵子平手中,我和他凭这半枚铜钱相认,合在一起便是,所以我要亲自见到那些辽国人,不能通过中间传话。”她说着拿了半个铜钱出来,俨然是和黄金绵手中一模一样的圣宋通宝。
    方进石自然没见过黄金绵手中的半枚铜钱,他想了一想道:“这中间有个问题,那你难道没告诉安命侯爷你有内线在辽国使团中么?赵子平若真的杀了那张茅,不是你们白白损失了一名内线么?”
    梁翠容道:“赵子平设伏袭击的时候,我尚没有来陕西呢,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会不会保护张茅,其二,若是得到了那封信,张茅便没有了……
    利用价值,赵子平的为人,没有价值的东西他从不会手软。其三,此事我后来曾问过赵子平,他吱吱唔唔的不愿意多谈,我猜想是另有别情,只是最近事多,我尚未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方进石叹了一口气道:“哎,看来是我多事了,去救了你出来,难道你关在那里面不闷么,想想都很难受。”
    梁翠容笑了,道:“所以我要好好的谢谢你早些放我出来啊,我们这些人若连这个苦都吃不了,早就没命了。”
    方进石道:“看你也当真不易,那么秀王这边呢,那辽国使团又让他做些什么呢?你们苦苦追查的那封信,对你们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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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翠容缓缓道:“以你看来,秀王赵子偁是好人还是坏人?”
    方进石道:“我对秀王知之甚少,以前也并不认识他,所以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曾帮过我,完全是出于好心,当是个好人吧。”
    梁翠容点点头道:“那么景王呢?”
    方进石道:“我没见过他不好评论,不过安命侯赵子平飞扬跋扈,视人命发草芥,绝不是什么好人。”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我记得你曾在彤云居说过,那房子的主人养了那样的手下,不可能是什么好人,其实景王一向为人清兼质朴,从不欺压百姓,大灾之时曾将府中所有粮食尽出用于救助灾民,他的名声可比秀王好的多了。”
    方进石一怔道:“哦?是么?”他这话显然有些不信。
    梁翠容微微一笑道:“那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恶人?”
    方进石看了她一眼才道:“你应该本性不坏。”
    梁翠容笑了,走到那石凳前坐到他身旁道:“那就是说我现在很坏了?就算是我以前多坏多坏,那我以后跟了你,你可以教我去做一个好人。”
    方进石道:“只怕我教不好你了,你还是继续说秀王和辽国使团的事吧。”
    梁翠容在他肩头打了他一下,娇哼了一声,这便有些撒娇的意思了,然后才道:“辽国开战,大败之下,不仅兵卒损伤严重,而且粮晌武器弓箭等也消耗严重,秀王手中正好有一批武器铠甲箭矢,他就想将这些武器铠甲暂借给耶律大石,用于抵抗金国,所以辽国使团便是为这兵器而来。”
    方进石大奇,道:“宋辽两国现在正在开战,秀王此举乃通敌资敌之大罪,他是皇室子孙,怎会如此?”
    梁翠容道:“我听说原因有二,其一,秀王在辽开了许多店铺马场,商道甚至直达漠北的阻卜部,辽和女真一开战,秀王的许多商道店铺被金人占领,辽国学我们大宋以律法治理商道,可是金国却野蛮如同强盗,见东西便抢,所以秀王损失极大,他若是想重开商路,便只有盼望辽国平了女真叛乱,其二,秀王曾对景王爷说,他到过女真人的黑水靺鞨,女真人作战极其野蛮,且多贪婪之徒,若是女真人灭了辽国,必定会垂涎我大宋繁华,他们比契丹人更歹毒更贪得无厌,到时我大宋危矣,秀王一直不满朝廷联金攻辽,所以纵然冒险,也想助辽灭金。”
    方进石听了不由感叹道:“秀王真是有远见,比那些鼠目寸光的当权者看的远多了。”
    梁翠容道:“莫非你也觉得秀王没错?”方进石道:“当然没错,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辽人骑兵擅奇袭却不擅攻城,所以我大宋能守的住百年,女真人却不仅擅奔袭,也擅于攻城,所以大宋和女真人若是开战,定会败的极惨。”
    梁翠容奇道:“你怎知道,你又没到过金国。”方进石微微一笑道:“我是从书里看来的,哎,秀王助辽,难道和景王爷说过?”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是的,景王当时极力反对,还说到时辽国只怕用秀王的弓箭来射杀我大宋的官兵,他便是千万罪人了。”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秀王的这批兵器有多少?”
    梁翠容抬眼想了一下,说了两个字:“很多。”
    方进石站了起来,来回踱步走了一个来回,又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才小声道:“你的这个消息可是太惊人了,我想不通的是,秀王既然想要谋反,他又为何将这批兵器送给辽国人?”
    梁翠容也吃了一惊道:“你如何得知秀王想要谋反?”
    方进石神色凝重,低声道:“秀王一个宗亲藩王,他手中掌握着大量兵器,若不是想要谋反,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将这定时炸弹放在身边。”
    梁翠容奇道:“定时炸弹?那是什么?”
    方进石赶忙纠正道:“就是危险的东西,若是朝廷知道他手握这么多兵器,这可是弥天大罪,景王爷知道却不告发他,定是想要这批兵器,他要这些东西也是为了谋反,或者说他们以前根本就是同伙。”
    梁翠容怔怔的看着方进石,半天才出了一口气道:“他们都说你有些笨,我差点也这么认为,其实你一点都不笨,你猜的一点都没错。”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他们?他们是谁?”
    梁翠容道:“是我的属下,当初我想接近你,本想找个不着痕迹的理由,我们其实安排了好多个接近你的计划,却全没有用的上,我只说我回不了家了,你便不假考虑的主动提出来送我回去,所以他们都说你笨。”
    方进石笑道:“那时我没朋友没人和我说话,又没什么事情闲的慌,很是需要一个朋友,而且你又是长的不错的女人,我自然乐意了。”
    梁翠容听他夸奖自己长的不错,脸上露了笑容。方进石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梁翠容道:“其实秀王并不想谋反,他甚至把这些武器当成烫手的山芋,可是他又不能将这些武器献给官军。”
    方进石嗯了道:“那就是自已招认想要谋反了,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储备这些兵器呢?”
    梁翠容道:“这些武器并不是他储备的,而是他父亲庆国公赵令譮公备下的,景王赵骇是他兄弟,二人数年之前一直谋划起兵篡位,只是一直未曾有机会,其后庆国公赵令譮得急病而亡,这件大事便再也无法进行,他的公子秀王根本无心谋反,这些兵器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也不肯给景王,两人因此不和。”
    方进石不仅有些感叹道:“怪不得景王不肯告发他了,两人本是一气,若是追究起来景王也逃不掉。”
    梁翠容道:“正是如此,此次秀王要将这些兵器送给辽国人,没有了这批武器,景王大事更是难成,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此事,更何况要将武器是送给大宋的对手,更是惹急了景王爷,他急令截杀辽国使团,要找到那封密信,好用来要挟秀王爷,这便是我们来陕西的最终目的。”
    方进石双手抱着双臂想了一想,道:“你们如何断定必有这样一封密信,难道说那个张茅亲眼看到过?”
    梁翠容摇头道:“他官职太小根本看不到,辽国使团偷入宋境,连衣服都换了,史斌那里还好说,他认识耶律红鸟等人,可是秀王爷这边事关重大,非得有耶律大石亲笔信才能让人相信,所以我们断定必有这封信,而且那匹铁象宝马萧林牙看的极严,所以断定那封信必在马鞍之上。”
    方进石叹了口气道:“这封信真是害人不浅,把我大哥伤成这样,你们一定是已经拿到了这封信了。”
    梁翠容摇了摇头道:“害施大哥成了这样,我心中也是极难过,怪只怪那安命侯爷根本不听我的话擅自动手,有若一天我必为施大哥报仇,你相信我。”
    方进石道:“他是侯爷,我们如何惹的过他,以后施大哥好好的,别留下什么不好的后果便谢天谢地了。”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我必定想尽一切办法为施大哥治伤,其实施大哥没有看到过那封信,那封信是让那个瘸子何小四拿到了。”
    方进石微吃了一惊道:“那现在那封信呢?”
    梁翠容道:“这何小四早先看到这匹马,他先将马鞍卸下翻看,一转身那匹马跑掉了,他是瘸子追不上的,他看那马鞍华贵,便偷偷藏了起来,这才告诉施大哥去拉了马来,他后来将马鞍拿回中,找着了那封信,他不识字以为不打紧,便将那封信引火用了,那马鞍便是在他家里找到了。”
    方进石听了不仅一呆,感觉真是有点好笑,又是为施全悲哀,不由追问了一句道:“当真是这样么?”
    梁翠容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真是这样,像他那样的人,赵子平毫不费力便可以让他说实话,哎,秀王匆匆赶来,便是害怕我们得到了那封信,如今他得知信已毁了,便放心多了。”
    方进石摇了摇头:“便是有那封信,景王爷当真会去告发他么?只怕未必。如今那封信已失,景王爷非气的吐血不可。”
    梁翠容道:“景王爷若拿到那封信,即使他不去向朝廷告发,只要他的信在手……
    中,秀王必不敢拿他府上百余人头做赌注,至少他会缓上一缓将这些兵器送走。这些兵器便藏在这八百里秦川,据说是藏在某个山洞之中,我得到消息,看守这些兵器的头目是一个名叫黄金绵的年轻少女,却一直不知是谁。”
    方进石不禁回头看了看梁翠容道:“那你为何又要冒充是她呢?”梁翠容道:“我刚见到你之时,你说你比我们想像的知道的多的多,我猜不出你到底是什么人,当真觉得是神秘莫测,便抛出这个名字试试你的反应,结果你好像并没有听说过一样,我只好一直冒充下来了。”
    方进石一愣,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自然更不可能知道我从那里来的了。”他这话是实话,在梁翠容听来,却是一句玩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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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翠容道:“是啊,其实我找人专门查过你,不过好像你是从天上忽然掉下来的,怎么都查不到你的任何来源消息,即不是官军又不是强盗,也不是秀王一方的,可是你又带兵去捉辽国人,又猜不到什么目的,哎,原来你真只是一个绸缎庄的伙计。”
    方进石不由有点好笑,道:“那我只是一个伙计,你也肯跟着我么?”梁翠容正色道:“出嫁从夫,从昨日起,无论你是做什么的,都是我的丈夫,一切都已由不得我了。”
    方进石道:“那我说的话你是要听的,是吧。”梁翠容道:“那是自然,你要我做什么?”
    方进石想了一想道:“我也不想让你做什么,只是你这样为景王做事,总是不好,可是你又知道他们太多秘密,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大祸,所以怎么想个办法胶脱了景王爷掌握才行。”
    梁翠容道:“你怕我连累你了么?”方进石道:“我既然和你拜堂成亲做了你的丈夫,便要承担做男人的责任,保护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怕你连累,只是我不想连累了施大哥。”
    梁翠容低了头想了一想才道:“这个我要好好的想上一想了,我告诉这些事,细想想却是害了你。”
    方进石道:“说这个干什么,哎……景王已经是一个王爷了,却还想着权力不够大,还想着做天子,却不知几年以后……”他本想说几年以后东京沦陷,天子蒙尘,忽然想到,若是景王爷当真谋反成功做了大宋官家,那靖康之耻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了,想到这里便没说下去。
    梁翠容听他忽然住口,问道:“几年以后怎么了?”
    方进石忙的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不知几年才能成功,纵然秀王反过来支持他,好像也不太容易。”
    梁翠容点点头道:“景王爷也反复思虑,觉得也极难成功,所以他迟迟未动,若不是秀王此次要将这些兵器铠甲送于辽国,我想也许几年过去依然没有机会后,景王也就不再考虑着谋划问鼎了。”
    方进石道:“那龙床当真好坐吗?过上几年只怕景王可能都会暗自庆幸当初自己没坐上那龙床呢。”
    梁翠容自然听不明白他这话里深藏的意思,她嗯了一声道:“其实景王想要起兵,并不是他自己想当大宋官家,而是他想让秀王做。”
    方进石大吃了一惊,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他拼命的和秀王作对,却是逼秀王和他一起谋反,帮秀王夺位?”
    梁翠容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事实正是如此,他甚至对秀王说,若是有机会可能成功,他甘愿让秀王置身事外,若是败了他一力承担,若成功便推秀王黄袍加身,荣登大宝。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同为太祖子孙,只求帝位重回太祖一脉,景王爷曾说若是秀王爷做了官家,必是一位非常有作为的好官家,便是大宋之福,百姓之福,天下之福,那时便不会有花石纲、苏杭应奉局这样祸害百姓的东西,他想要谋反却并非完全为了自己的贪心。”
    方进石愣了一下道:“你等等……什么太祖一脉?”
    梁翠容道:“你可听说过‘金匮之盟’么?”
    方进石道:“那是什么东西?”
    梁翠容道:“是我朝太祖皇帝的一个誓书,建隆三年,我朝太祖时的杜老太后临终事危,召太祖与丞相赵普入宫,太后对太祖说道:‘你知道如何得天下的吗?’太祖回答:‘我所以得天下者,皆祖先及太后之积庆。’太后说道:‘不然,正由周世宗使幼儿统治天下耳。假如周氏有长君,天下岂你拥有?你死后当传位于你三弟光义,光义再传四弟廷美,廷美再传你儿,四海至广,能立长君,国家之福也。’太祖依命,赵普于床前写成誓书,藏在金匮。”
    方进石恍然道:“怪不得我一直想着如何太祖传位于弟不传子呢。”
    梁翠容道:“太祖传位于太宗,太宗帝却将四弟廷美一贬再贬,他驾崩以后又不立太祖的儿子,所以景王和秀王之父作为太祖子孙,虽已过百年,却依旧心中不服,才想要谋反,重夺大宝。”
    方进石暗叹一声,道:“这是他们帝王家的家事,老太后既然这样安排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至于后面太宗官家如何,更非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可以明白想象的。”
    梁翠容道:“这金匮之盟到底有没有是真是假谁也不知,更有据传太祖是被太宗用镇纸亲手袭击而死,太祖一脉子孙早就有人心中不服,只是不敢出声而已,景王自己无子,太祖一系和景王血缘最亲的就是秀王了,所以他才有这个想法,只是秀王却不领他的情。”
    方进石道:“安命侯赵子平不是他的儿子么?”
    梁翠容摇头道:“赵子平是他数年以前抱养的,是魏王廷美一脉的赵姓子孙。”
    方进石这才听明白秀王和景王之间的关系,他想了一想道:“那么说其实秀王无论怎么样,景王也不会拿他如何,只是要阻止他将这些兵器铠甲送给辽人,他当真送了,景王也无可奈何。”
    梁翠容点头道:“正是这样,我前来之时,景王爷对我说:‘莫要陷秀王于不义。’他连秀王的名声都不舍得损害,更别说要伤害他了,景王截杀辽国人,只是希望能将秀王的东西留在大宋,却并不想拿到手中,他要那封信只是为了震慑秀王不要这样做,事实上秀王近几年总是躲着景王,甚至躲到辽国去,景王无奈,起事之心已淡了许多。”
    方进石越听越觉得复杂,想不到景王如此大动干戈,却只是想吓唬一下秀王,他心中顿时有一些轻松,于是道:“那么说你就是没有完成任务,景王也不会怪罪你的。”
    梁翠容道:“自那封信毁了以后,我们其实已经没什么事情可做了,景王让秀王有压力而罢手,便只能做足了幌子,这样真正拿到那封信后秀王才会考虑景王是真还是假的,这些除了我之外,包括安命侯爷赵子平都不知道景王的真正意图,只是这样却害了施大哥。”
    方进石想起施全伤势,不仅有点感到悲哀,他抬头看看天空,两人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此时已近半晌午,那孙棕西却依旧没有来,方进石道:“你不是请了那孙郎中过来么?他什么时候到?”
    梁翠容看看天色道:“我昨夜便让人去请了,应该要到了吧。”方进石道:“那黄姑娘说他治伤的本事并不高明,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帮我照顾一下施大哥好么,我出去一趟。”
    梁翠容奇道:“你要去哪里?”
    方进石道:“这孙大郎中只怕有些靠不住,我想去找找李木番,希望他还没有走吧。”梁翠容道:“你知道李木番现在在哪里?”
    方进石道:“我知道张宗鄂的师父住在那里,黄姑娘不是说他为张大哥的师父看病么,我想去碰碰运气。”
    梁翠容微微一沉吟,道:“那你先等我一下,我出去找个人来照顾施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方进石想想点了点头,他自知此时无论找人还是请人,梁翠容都比他有办法的多,那李木番就算是找到,也未必肯来,只怕那样的名医请的动要不少的钱吧,难道人家会因为他仅有的二三十贯钱从绥德跑到这洛交县么。
    梁翠容走向门口,却停了一下,回过头来想说什么,却只张了张嘴巴没有出声,方进石道:“怎么了?”
    梁翠容低声道:“没什么,我很快回来。”说完她低了头走了出去。
    方进石望着她的背影,又回头看看施全所住的房子,心中暗想:“若是当真施大哥的腿好不了,那以后施大哥看到翠容,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表面当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只是因我们是兄弟,可是心里却总是会有恨意心中会有刺,我要是讲义气便应该她离开远远的免得让施大哥看到她,可是,她现在是我的女人……”
    他又想起翠容软语温柔,想起她为他去擦脸上的泥水,想起一路从绥德而来洛交县,她的温热的唇和软软的肌肤,却又觉得当真难以舍得。
    他又如何知道梁翠容临走之时也是想问他,若是施大哥当真治不好了,他会赶她走么?
    方进石转回施全……
    的房间,施全正躺着发呆,他看到方进石进来道:“兄弟,我今日要到县衙签押那事如何了?”方进石故作轻松的道:“方才秀王爷不是说了么,他会让县衙的人来这一次,他一个王爷,这点事还办不成么?”
    施全不好意思的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怕你忘记了。”方进石坐到他床道:“大哥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等一下我马上去问问那位黄姑娘。”
    他忽然想到,施全的腿就算是请到名医治伤,只怕也不是短期可以行路的,那么他就算是期限到了也不能马上赶回汴梁。
    施全道:“兄弟还是现在去问问,我心里可是总挂着这件事呢。”
    方进石道:“好好,我这就去,施大哥,等一下我再出去找个有名的郎中回来,一定能把施大哥的腿治的和原来一样。”他和施全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走出房门去找黄金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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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石走出施全的房间,去找黄金绵,他不知黄金绵现在何处,就到前面庭院去找,走过一片凉亭,看到那个李管家坐在那里喝茶,方进石走过去道:“李管家,不知黄姑娘现在在那里,我有事想麻烦她。”
    那李管家忙的站起来道:“黄姑娘休息去了,她昨夜一夜没睡,公子有什么事能否告诉老奴,由老奴代为替公子办来。”
    方进石道:“我大哥去县衙签押之事,也不知秀王爷交代了没有。”李管家忙道:“此事王爷已经吩咐过了,我已经派人到县衙去知会一声就是了。”
    方进石想着他一个王爷办这点小事,县衙还不巴结着跑的飞快,也就不再问了,他告别李管家走到门口,看到这府门口多了好几名守卫,这个府第是当地一个退休大官的府第,给秀王暂借了。
    他到门外去吃了些早餐,这洛交县也算繁华,人来人往的颇为热闹,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街角转过来两匹马来,梁翠容骑着一匹矮小的红马,另外一个高头大马上坐着竟然是彤云居里那个胖胖的丫头莲儿。
    她的马背上还放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二人带马到了方进石面前,梁翠容下了马道:“我让她来照顾施大哥几天,你看成么?”
    方进石想起以前这胖丫头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态度,此时看她也是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心中有点打鼓,只是梁翠容这样安排了,想来也是有她的道理。
    他只得嗯了一声,他带着那莲儿和梁翠容到了施全的住处,那莲儿带了一大包的东西,竟然好像要在这里做饭一样,方进石给施全交待了几句,便和梁翠容拉了马出了府门。
    梁翠容上了那匹小红马,方进石拉了莲儿骑来的白马,上马之即又忍不住向那府里望了一眼,翠容知他心意,笑道:“放心好了,她跟着我两三年了,一定可以的。”
    方进石这才上了马,想想那莲儿那么高大肥胖,她却这么瘦弱,二人虽说都是丫头,可是身份差别却是很大,若是让梁翠容来做饭照顾人,也不知能否做的下来。
    二人骑马一直向北,此次和上次回来不同,方进石心中多了一份沉重,一直为施全能否治的好而担心,所以也没了那份想要亲热的劲头。
    他和梁翠容一路之上话语不多,晚上住店时也不多话各住一间,早上便又赶路,二人沿路纵马而行,来到一个镇甸,方进石看路旁风景有些相熟,原来到了他刚刚来到大宋之时,泾原军西路粮草大营旁边的那个村镇之上。
    方进石想起他被康随稀里糊涂的抓到,然后被吴玠和那耶律红鸟一起押解上路,路过的第一个镇子便是这里,不由的感叹短短数日,人生便会有了这如此大的变化,人到了一个以前有故事的地方,就有些感叹,方进石指着远远隐隐约约的营寨对梁翠容道:“那里就是泾原军的粮草大营,我和耶律红鸟曾一起被押到这里来过。”
    梁翠容看了看那大营,笑道:“原来是泾原军抓了你们,看来你和泾原军真是有些缘分啊。”
    方进石奇怪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梁翠容刚要回答,只见街头人流向北而急走,有人喊道:“快走,快走,那边要杀人了。”
    “快去看曲大将军。”
    “走走走,快去看看。”
    街上的百姓纷纷急走,忽然大道闪过许多快马,上百匹宋军骑兵吆喝着打马向北,路上腾起阵阵烟尘。
    方进石赶忙躲在路边,他本就要向北而行,他虽不喜欢看热闹,可是也想顺路瞧瞧,他回头对梁翠容道:“我们去看看去。”
    梁翠容点点头,二人打马慢行,随着人流来到镇子北面的一片大草地,方进石看人越来越多了,就下了马拉着马,那片大草地上外围站满了宋兵,一个个衣甲锃亮,精神抖擞,几十面大旗迎风展开,黑色的大旗上绣了“大宋”两字,几面黄色大旗上写了个大大的“曲”字。
    方进石给人流挡住了视线,于是上了马背,向里望去,只看到圈里黑压压的一大片宋兵,队列整齐手持兵器,西首方才那些骑兵抽了战刀出来,站于人墙开口处,那些战马排列一排,为一字长蛇,只是在这许多宋兵面前,这些骑兵虽精,数量也确实少了些。
    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擂鼓声,东西两面各有一面大鼓被两名大汉擂的震天响,鼓声稍顿,那圈中宋兵左右一分,大踏步列成几个方块,众军齐声呐喊道:“泾原!威武!泾原!威武!”
    这口号连喊十余次,整齐而雄壮,数千人一齐喊了出来,当真让人闻之变色,宋兵全都表情严肃,多数脸色晒的黝黑,体格健壮,和方进石先前见的韩世忠所在的绥德军相比,当真是一个老虎一个绵羊。
    方进石听身边的一个百姓道:“曲大将军治军,在陕西诸军之中,绝对是最严的。”
    “今日不知要杀什么人,搞这么大动静。”
    “听说是曲将军的叔父。”
    “不是吧。”
    “怎么不是,听说是擅离职守。”
    方进石暗想,都说宋军积弱,可是眼前这泾原军真乃虎狼之师,看来并非所有的宋军都是不堪一战的,梁翠容忽然低笑道:“快看,你的马来了。”
    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衣孝服的三十多岁的威武将军,骑了匹极高大的杂毛马从外场走向中心,那匹马腰间下陷,肚子大大的,眼睛花了一只,正是辽国人要送给秀王的那匹从高斯而来的宝马铁象。
    这骑马的将军就是方进石当时卖马时的买主,大宋川陕泾原军的统制官曲端。
    方进石看到这匹马,就平生出一阵亲切来,曲端到了场边,下马走上高台,他将手一扬,鼓声立停,全场立时鸦雀无声,旁边有一个偏将大声喊道:“带犯将曲柄。”
    然后下面一声声的传了下去,不多时,几名刀斧手便押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进来,那老军神色惨然,低头不动。
    曲端神色严肃,大喊一声道:“念!”旁边一名军官展开卷轴,站于军前大声喧读犯将曲柄的罪状,方进石离的远了,只听的大略意思是这曲柄擅离职守,将令箭交于亲兵马兴,致使贼盗史斌截走人犯云云,另外这曲柄还倒卖粮食,提高粮价,为害一方百姓,所以才到这里杀之以安抚百姓。
    方进石不知后面吴玠让吴加亮用令箭骗走耶律红鸟之事,不过那次劫人他却是参与者,想着不由有点怕,想着还是赶紧离开走吧,别让人认出他也是“细作”就不妙了。
    他侧身对梁翠容道:“走吧,不看了。”梁翠容嗯了一声,他们二人刚要离开,只听圈中那军官已经念完了,先前的那名偏将大声喊道:“带康随。”
    方进石一听又停下来了,心想难道康随也要杀了么,他心中对刚刚穿越而来时的那个胖子记忆犹深,忍不住又转头去看,只见四名宋兵架着康随从外进来,他却是一直挣扎,口中不停喊叫:“放开我,放开我。”
    四人一直将他架到场子中央,在地上一丢,曲端冷冷望了康随道:“大军之中,值守粮草,却贪杯大醉,军纪何在,不思责任重大,还有脸大喊大叫,拖过去,杖责六十。”几名兵士上前拖到场边。
    方进石听得远处康随一阵惨叫,心中着实有一种报仇的痛快,他对杀人却没什么兴趣,便拉了马走出那片野外草地,梁翠容跟了上来。
    听得背后三声追魂炮响,曲端仿佛在念什么祭文,好似诵道:“呜呼哀哉!按军法斩杀副将的,是泾原统制;依人情祭奠叔父的,是侄儿曲端。”
    方进石骑上马背缓缓而行,梁翠容跟着他走了一程,方进石忍不住回头望望已经渐渐远了的泾原军,回过头来,梁翠容低声道:“怎么了?”
    方进石道:“我在想,有这样大将军,有这样的虎狼之师,难道真的抵不过女真人的铁骑兵么?秀王的那些武器若是留下来给这些宋军,配备出十万兵如泾原军这样的军队,可能比送给辽国那未知数要强的多。”
    梁翠容一愣道:“女真人?他们还在千里之外呢,中间隔了个大辽,他们如何过的来?”
    ……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是啊,女真人还远着呢,可是也保不准不要多久就破了大辽,千里奔袭而来了。”梁翠容低头深思,在想他的话。
    大辽,它早已经不是傲居北方势力直达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的那个雄鹰了,方进石忽然觉得,他是不是应该也要做些什么,后世明末的顾炎武不是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么,既然知道几年以后金军入侵,就应该提早做好准备。
    方进石心中这些想法,梁翠容自然是想不到的,纵然她绝世聪明,也不能洞察天下形势,那个时候,谁又能想到女真人其实很近呢?
    57
    方进石当然不会知道,正是刚才见到的这些泾原军士卒,几年以后用血肉和勇气挡住了金军南下进攻四川的铁蹄,使金军不能进入富庶的川中平原,更不能沿江而下抄了江南的后路。
    两人慢慢的走了一程,方进石回头一看,梁翠容神色平淡,仿佛还在想着方才他的话,他不由笑道:“怎么了?”
    梁翠容这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在想你说的,若是真的辽国灭亡,但又有一方势力兴起代替大辽,岂不是一样可以抵抗金兵?”
    方进石一愣道:“什么势力可以兴起?”
    梁翠容道:“辽国那么大,也许那个世家子弟或者割据势力趁乱兴起,也未可知啊。当年汉高祖皇帝,汉肃宗皇帝全是乱世龙兴,建立帝业的。”方进石听的一怔,汉高祖他知是刘邦,可是绕是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汉肃宗是谁,不由问道:“汉肃宗皇帝是那位,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梁翠容忽然神色有些不自然,微怔之下才道:“便是百年以前的大汉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了。”
    她说的这么长,方进石还是没听明白到底是那个皇帝,难道后世的历史中有记漏下来的?他在那里呆想半天,梁翠容笑道:“谁让你平日里也不多读些书,连这个也不知道,对了,你以前读过什么书没有?”
    方进石笑道:“当然读过了,我读过的书你听都没听过。大辽国连官军都打不过女真人,那个世家势力有这能力?不说这个了,我想着秀王要将兵器送给辽国人,其实这件事来说,做起来简直无法进行下去。”
    梁翠容道:“如何无法进行下去?”
    方进石道:“因为困难重重,你说这批兵器很多,那么搬动起来便是极大的不易,肯定是需要许多的人手,再说这些兵器要送出边境,更是很难办到,难道边关的守军眼睁睁着看着这大批的武器流到辽国不成?所以就算是景王爷不阻拦,也很难办的到。”
    梁翠容道:“你错了,其实运到辽国去是比较困难,但不是就没有机会,秀王爷雄才,这点事难不到他,我估计这批武器已经到了某个地方,但是就算了我知道在那里,也无可奈何。这就是我们只专注那封信,并不太关注这批货动向的原因了。”
    方进石想了一想,才道:“若是这些货在官军手中,你们没办法,在那些强盗手中,好像你们也没办法,这样看来,这批货现在在强盗手中可能性极大了,在陕西地面上藏的下这么大批兵器的,只有两家,史斌和张宗鄂。”
    梁翠容满意的赞道:“对极了,那可能在哪一个人手中呢?”
    方进石道:“若是按一般道理来讲,在史斌手中的可能性更大些,他手中有人,若是他肯出兵助辽,正好用的上这些兵器,而且多出来兵器的他也能带到辽国去。”
    梁翠容道:“有道理,我得到消息,史斌会过四五天,也就是初六迎娶耶律红鸟,三日以后便可能出兵援辽。”
    方进石哦了一声道:“他手中有多少人马?我之前见到过他的队伍,好像实力并不怎么样。”梁翠容嗯了一声道:“那你可是看错他了,史斌数年前在辽国之时便已经有些名气,曾随部北征,屡战屡胜,耶律大石当年也十分喜欢,要不大石林牙也不会想尽办法让他回兵助辽,他手下有七八千人马,左右军各二千人,中军约四千人,这中军多是宋江当年的老部下率领,其实他的实力远在张宗鄂之上,更重要的是,他手下中军约一千多人是骑兵,方才你也看到了,官军泾原军才有多少骑兵了?”
    方进石一呆,叹了口气道:“你真的是厉害的很,什么都知道,若谁和你做敌人才是真正可怕的。”
    梁翠容听他夸赞,心中有些得意,笑道:“我是专门刺探消息的,景王爷每年花那么多钱费这么大气力,若是他一问我三不知,那怎么对的住他老人家。”
    方进石道:“景王爷为什么这么关注西北形势?”梁翠容道:“他并不是关注西北形势,只是整个大宋兵力最强盛的便是西北了,自然要多花点心思了。”
    方进石道:“那么如果史斌出兵,能出多少呢?”梁翠容思索了一下才道:“据我得到的消息,他是倾巢而出。”
    她接着又道:“据说耶律大石承诺他大将军之职,也不知是什么大将军,他这一入辽,便不打算回来了。”方进石叹道:“若是他离了宋境,对官军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那么官军便有可能大开门路,放他入辽。”
    梁翠容微微一笑,并不接口,方进石笑道:“不对么?”梁翠容摇摇头才道:“当然对了,只是官军若是少了强盗,便没有借口向汴梁要钱要物了。”方进石一愣,细想想却真是实情。
    二人说了会儿话,便策马上了大道,梁翠容的小红马跑的不快,方进石也不催她,二人不久到了安将集,这地方方进石熟悉,他第二次来到这里,想想前次来到之时的那种狼狈,现在不仅腰间有钱,胯下有马,身边更有美人相伴,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二人刚入城不久,桥洞之下忽然跑出一个小乞丐,他冲到梁翠容面前递了张纸上去,然后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梁翠容伸手接过那张纸来,那乞丐便很快跑开了。
    梁翠容打开那张纸看了一下,对方进石道:“我们的人在前面酒楼中约我见面。”方进石嗯了一声道:“那你去吧,我等你。”梁翠容淡淡一笑道:“一起过去吧。”
    方进石虽有点不愿意和景王府的人有任何关系,却还是跟着她一起来到前方的一个酒楼,梁翠容看了看道:“是这里了。”她下了马将马交给店前的伙计,然后走了进去。
    方进石跟在后面,一直上了二楼,二楼空空的,只有一人坐在桌前,面前空空的,却是薛正。
    方进石其实心中极其讨厌这薛正,看到他便心中有些不快,梁翠容远远的停了下来道:“什么事?”
    薛正站了起来看了看方进石道:“这里有外人。”
    方进石本就不愿意听他们的什么秘密,听了薛正这么说,便想转身下楼,梁翠容伸手拉了他的衣角对薛正道:“他不是外人。”
    薛正无奈,只好道:“你要我查的事查到了,那位黄姑娘的父母在潼关。”梁翠容嗯了一声道:“通知侯爷没有?”
    薛正道:“已经通知了。”梁翠容嗯了一声道:“那就行了,还有别的么?帮我找的人找到了没有?”
    薛正答道:“找到了,他正飞马赶过来。估计明天就到。”梁翠容点了点头道:“那就行了。”她说完这话,再不看薛正一眼,转身向楼梯走去。
    薛正在身后道:“老主人来了,他要见你。”梁翠容听了不由的停了脚步,转了头来,望了薛正一眼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薛正道:“前几日便到了,现在在延州城。”梁翠容冷冷的道:“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薛正垂手道:“是老主人不让,他现在要见你。”
    梁翠容叹了口气,对薛正道:“你到下面去等我。”薛正答应一声,从二人身边走过,连眼睛也没斜一下。
    梁翠容转回头来,先是叹了一口气才道:“哎,景王忽然这个时候要见我,我只怕不能陪你去请那李郎中了。”
    方进石道:“不要紧的,景王爷明明早就到了,却一直不让人告诉你,你可要小心一点。”梁翠容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有事的,其实你不用去请那李郎中也可以,方才他不是说了么,帮我找的人正在赶过来,明天就可以到了,我请的是张仙的二徒弟,他虽然没有李郎中名气大,可是相信医治施大哥绝没什么问题。”
    方进石点了点头,梁翠容凑近他的头低声道:“那黄姑娘的父母必定有人保护,侯爷前去就是给人羞辱的,当是为施大哥报仇了。”方进石听了一怔之间,梁翠容在他肩头轻打一下道:“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下了楼,薛正已骑了自己的马等候,她和薛正说了句什么话,向延州城方向而去。
    二人奔到城外,梁翠容放慢了马,转头对薛正道:“王爷什么……
    时候过来的?”
    薛正道:“前天,你可知王爷为何忽然前来么?”
    梁翠容问道:“为何?”薛正道:“王爷自然是为了秀王的那批货而来,而且还因为一个重要的消息。”
    梁翠容道:“什么消息?”
    薛正正色的道:“安命侯爷那天晚上伏击辽国使团,并不是没有成功,而是已经将辽国人擒住了,却又让人救走了。”
    梁翠容吃了一惊道:“是些什么人?这些人又从那里来的消息?”
    薛正道:“是三百多名黑衣人,这些人来的快去的快,下手极狠,看样子这些人不仅知道辽国使团的消息,还知道侯爷要去袭击的消息。”
    梁翠容道:“那侯爷为什么回来时不说?一起回来的别人也不说?”
    薛正道:“因为赵子平被那些人捉住了,他怕死所以让人放了辽国使团的人才回得来,他怕景王爷怪罪所以严令不得外泄。”
    58
    梁翠容道:“安命侯爷现在越来越会做事了,这么大的事都敢隐瞒。”
    薛正点头道:“所以老主人震怒,才亲自来陕西处理此事。”
    梁翠容深思了一下才道:“那些人有没有什么线索可查?”薛正道:“这些人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突然出现拔刀便上,救下辽国人之后驱赶他们快些入宋,我们的人待侯爷换回来后追赶辽国使团,那些黑衣人又追赶上来拼杀一阵,辽国使团大半便是那个时候混战之中所我们的人所杀,这些人一直看到剩余使团的人逃远了才向北而去。”
    梁翠容一愣:“向北而去?这么看来他们应该是辽国人。”
    薛正点头道:“他们所用的武器多是辽军常见的弯刀,多半和辽国人有关。”
    梁翠容道:“那可能是辽国耶律大石所派护送的卫队。”
    薛正看了一眼梁翠容道:“你难道真的这么认为么?耶律大石将入宋的这部分藏于出使西夏的使团之中,是一件极其隐秘之事,便是出使西夏队伍当中有的人都不知这些人忽然失踪去了哪里,辽国人怎么可能还要派出这么多人来护送他们呢?”
    梁翠容道:“那依你之见,这些人是从那里来的?”
    薛正道:“暂时还没有查到,不过有消息说辽国云内州守将刘成川所部最近调动活动频繁,云内州又是离大宋陕西最近的一个州郡,王爷怀疑是云内州派出来的。”
    梁翠容噢了一声,道:“走吧。”她方要打马向前,薛正却是停了下来。
    梁翠容看他不走,奇怪的回头看他,薛正低声道:“王爷问起你和那傻小子的事了。”
    梁翠容愠怒道:“不许你这样说他。”薛正道:“难道他不傻么?”梁翠容回头来怒目望着薛正,薛正忙道:“好好好,他不傻,总行了吧。”
    梁翠容这才脸色平和一些,道:“王爷怎么说?”
    薛正道:“老主人只说了一句:‘知道了。’没再说别的。”梁翠容没再理他,打了马缓缓向前,薛正打马跟上前去道:“莫非你当真的要嫁给那小子?”
    梁翠容淡淡的道:“我已经嫁了。”她着重的把“已经”两个字音说的重了,薛正恨声道:“这么说你是认真的了,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如何,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么?”
    梁翠容停了下来,软语对薛正道:“薛大哥,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对我很好很好,我从小的时候你都一直很照顾我,只是从我哥哥去世,我求你看在你们兄弟一场的份上,看在我的份上为他报仇,你都不敢,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对你失望了,我喜欢的是为心爱的女人拼命的男人,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大丈夫,只是你却做不到。”
    薛正恼火道:“难道他能做到了吗?”梁翠容低声道:“正因为他做到了,我才决定一辈子跟着他,我们当时那么逼着他,他都没有想过放弃我,他明明可以逃走因为我的缘故却没有逃,他是从内心深处尊重我关心我照顾我,我就是骗了他他也很快的原谅我,薛大哥,就算是我本事再大,我也是女人,而且年纪也不小了,总是不能一辈子走南闯北的和人斗心思去骗人,我也希望能找个好男人好好的跟着他,相夫教子安安稳稳的,薛大哥,希望你能明白我。”
    薛正惨然笑道:“那你心中是一直在怪我了。”梁翠容道:“刚刚开始时我是在怪你,只是想想,当时那李都头武艺远胜于你,势力又大,你不敢去很是正常,怎可怪你,只是以后什么事便不再盼望你能帮我了。”
    薛正低头在想着她说的话,过了一会儿道:“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平常的乡野村妇,你注定就是做大事的人,难道你以后打算跟着他洗衣做饭喂猪么?这样一辈子你甘心么?”
    梁翠容道:“你错了,我不是做大事的人,我只是一个辅助别人做大事的人,谁又能知道他以后不会飞黄腾达荣耀一身呢?若他真的平庸一生,我便是洗衣做饭喂猪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总是比现在这样整天提心吊胆要好上万倍。”
    薛正冷冷的道:“只怕老主人不允许你嫁给他呢。”梁翠容黯然不语,半天才道:“我和他已经拜过天地了,这件事谁也阻止不了了,无论是谁,惹的我急了,我……”她没有说下去,咬了牙齿忽然将坐下马猛抽一鞭,那小红马吃痛低厮一声,扬蹄飞奔向前。
    薛正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你所爱的人不喜欢你,又有什么法子呢,即便是你做的再多,只要让她对你有了看法,对你失望了,便再难纠正过来,他就算可以用狠毒的手段对付郑大车,那是因为他知道她绝不会怪他,可是若是他动了那个傻小子一根汗毛,她绝对会不择手段的让他后悔一辈子,想想那个李都头最后的死相,薛正不由的心中打了个突。
    那个傻小子为什么命那么好呢?
    命好的傻小子望着梁翠容和薛正骑了马走远,他心中有些失落,虽然他知道景王找梁翠容她不能不去,可是总是这样刚刚见面不久就要分开,真是有些舍不得,他吐了一口长气,拉马过来跨上马背,将马鞭抽了个响亮的声音,向着绥德而来。
    此次和上次坐着李和的拉货车来不同,他心中也没有以前那时的那种轻松了,一路上打马如飞,来到绥德城时已经下午半晌,他想着去陈瞎子那里总是不能空着手而去,那就太没道理了,就到绥德城中买了些礼品和吃的东西,这时韩世忠已经抽调随着王渊到江南征讨方腊去了。
    他出了北门,远远的黄花观那道黄墙在望了,他一路打马奔跑,怕是脸上灰尘满面,就想着到那草塘河中把脸洗一洗再去那陈瞎子家中,于是就先转了向草塘河的方向。
    路途只不过三四百步远,方进石到了近处下了马来,拉着马走向河边石阶处,转过树丛,只见一个身穿淡青色衣服的少女坐在河边,她面前放了几件衣服,要洗的一件摊开了放在石上,她双手托腮,呆坐在那里望着河面一动不动,竟是那个结巴少女乔凌儿。
    她就那么呆坐着,方进石拉了马走的稍近了也没发觉,忽然她伸足将面前的一块小石子踢入河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那件衣服拿起放入河中涤了一下提起,方进石在她背后笑道:“那石子又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踢它啊!”乔凌儿猛然听到有人说话,回过头来看是方进石,赶忙站了起来想向前一步,却没有动,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道:“是……是方大哥啊。”说完脸色竟然通红,仿佛被人瞧穿了心思一般。
    方进石微笑着望着她道:“当然是我了,上次我有些事情走的急了,也没有和你们告别,当真是失礼的很,对了,你爹爹现在如何了?”乔凌儿低声道:“他……还好,大师哥……大师哥请了……郎中过来,气色……好多了。”方进石道:“那就好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对了,你大师哥请来的郎中走了没有?”乔凌儿道:“昨日……便走了。”方进石一听大为失望,想着这次当真是白来一趟了,忍不住追问道:“那位郎中可是姓李?他到哪里去了?”乔凌儿摇了摇头,方进石也不知她回答的是不知是否姓李还是不知上哪里去了,不过他知道这结巴姑娘向来这样,也就并不在意,他既然来了,都买了东西总是不能太过失礼,便想着看看乔凌儿的老子,怎么说他和王德、张宗鄂也算认识。
    于是道:“你快些洗完衣服,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你爹爹。”乔凌儿哦了一句,赶快到将手中的那件衣服拧了干了,将所有的衣服收入提来的一个竹篮中。
    方进石走前一步道:“来,我帮你提了。”伸手去提那个竹篮,乔凌儿“哎”了一声忙的抢着想要阻止,却让他抢了先提在手中,方进石一手拉了马匹一手提了竹篮道:“走吧。”他只是按照后世中通常的做法,却不曾去想过他这样帮人家,乔凌儿会如此去想,她默默的走在后面,望着前面方进石手中的竹篮洒下来的一条水痕不敢抬头。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会想起那个恼羞成怒,向她冲过来挥舞着拳头的少年来,自从二师哥告诉她那少……
    年随着官兵入城去了,还说那少年捉了偷越入境的辽国大官,以后却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如今他却忽然又出现在她的面前,难道说上天又安排他来到这里的么?
    方进石自然猜不到她心中所想的,二人走路不说话有些尴尬,方进石正想找个什么话题来说,只听前方那黄花观中“当当当”的响起一阵钟声,方进石望望天色,这半晌不夜不晨,黄花观不知为何这时却敲起钟来。
    59
    二人一路没话回到陈瞎子的家中,乔凌儿抢先进去开了门让方进石进去,陈瞎子和他浑家不在,方进石便走过去看望乔凌儿的父亲。
    这老者已经病的很厉害了,和上次方进石见到之时精神要差了许多,方进石想着上次他让乔凌儿要挖他的眼睛,一直对他不爽,可是现在看他这样,又是一个老人,便再也不将以前的事放在心上,和和气气的问候几句后就想要离开。
    老头儿神智还是清醒的,对他倒也客气没把他向外赶,方进石走出院子对乔凌儿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和乔老伯了。”乔凌儿嗯了一声点点头,她本就不擅言辞,所以纵然有心要想留,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方进石和乔凌儿正在院中话别,陈瞎子拄着拐杖点着地从外面急急的走了进来,边走边道:“乔老哥,青河道长终于出关见客了,你终于等到了。”他连说两遍,声音中透着兴奋。
    乔凌儿忙的奔到房中,那乔老伯一听陈瞎子的话,他本是躺下了,这时马上坐了起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颤声道:“真的?什么时候?”
    陈瞎子道:“就在刚才,凌儿,快快将你爹爹背到观中去。”乔凌儿忙的侧身想去背起父亲,乔老伯道:“去打盆水我要先洗洗脸,快去拿件干净的衣服来,这个样子如何能见青河道长。”乔凌儿答应着忙的去打水给他找衣服。
    方进石看的奇怪,心想这青河道人是何方神圣,这乔老头要见他还要洗脸换衣服,搞的庄重之极,想想乔家父女远从江南而来这陕西之地,住在陈瞎子家中已经许多时候,两个徒弟想要接走治病都不肯去,就是为了等这青河道长出关见客,难道这青河道人是个比李木番还要高明的名医吗?
    可是瞧乔老者的情形,又好像不是。
    他反而不急着回去,开始对这青河道长感兴趣了,乔凌儿忙着将父亲的脸用湿布擦的干净了,又拿了一件干净的外衣给他套上,伏身就去背他,方进石赶忙上前一步道:“我来我来,我来背乔老伯。”乔凌儿迟疑了一下,便没坚持推让让他来背。
    方进石背起乔老者,走向黄花观,乔凌儿在旁边相扶着,陈瞎子木杖点着地跟随,走路只不过几十步便到了黄花观山门前,破旧的山门虚掩着,乔凌儿推开山门,方进石背着乔老者走了进去,前堂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陈瞎子道:“青河道长在后堂呢。”方进石只好背着乔老者穿过中堂又来到后面,这后院极阔,栽种了十余棵高大的松柏,道路之上树叶铺地也无人清扫,远远的一个土坡上建了三间青砖瓦房,却有两个道士守在路边。
    方进石背着乔老者向土坡走去,那两名道人一齐上前拦住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陈瞎子听得声音,上前道:“是洪传洪云两位道长么,这位乔老哥是青河道长的故人,前来求见青河道长。”
    洪传洪云两个道人对望一眼,左面那道人道:“陈老九,青河道长刚刚出关,正在见贵客,你们还是等一等吧。”
    方进石心说:这两个道人真是不可理喻,明明看到背着一个病成这样的老人家了,通报也不通报一声,便这样大模大样的让人等候。
    可是又不是他要见这青河道人,此时应该由陈瞎子上前去说句话啊,没想到陈瞎子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
    方进石无奈,只好将乔老者背到大树下的石凳上放下来,这老者当真是病的不轻,他眼睛迷离,即使在这炎热的季节里,脸色都苍白的怕人。
    乔凌儿扶着她父亲,时不时的用衣袖去擦他的额头汗水,三人等了好久,方进石有些烦躁起来,他走到那两名道人前道:“怎么青河道长还不出来,还要等多久,乔老伯有病在身,烦请二位去通报一声。”
    右边那道人眉角一挑,冷冰冰的道:“不是说了道长在会见贵客吗?病了可以回去养着,明天再来。”他态度如此恶劣,气的方进石真想上前去踢他一脚给他一耳光,可是他又只能生生忍住,回过头来,看乔老者状态极是不好,便对乔凌儿道:“看样子这道长今天很忙,不如我们回去,明天再来吧。”
    乔凌儿是一个极没有主意的人,她看看父亲,刚想说什么,乔老头喘息道:“不要回去,今日……今日一定要见着……道长。”
    方进石听他这样说,就不好再提议回去了,又等了好长时间,日头已然偏西了,那房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方进石越等越怒,心想这臭老道好大的架子,他走到那两名道人面前道:“两位道长,看都这么长时间了,劳烦两位前去看看,青河道长什么时候有空?”
    右面的那位道人靠在树上翘着腿,大拉拉的道:“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等一下道人肯定要留着客人用饭,今日怕是没空见你们了。”
    方进石马上给惹怒了,他走了回来对乔凌儿道:“你不是会拳脚吗?”乔凌儿嗯了一声道:“我也……使的不……不怎么好。”
    方进石回身背起乔老者对她道:“我们闯进去,等一下这两个道士阻拦的话你打倒他们。”乔凌儿吃了一惊,刚想要说什么,方进石已经背着她爹爹大步向那山坡走去,两名道人忙站起来阻拦,大喝道:“你这小子想干什么,赶快给我滚回去!”说着方才那说话难听的道人伸手便揪住了他的衣襟。
    方进石低喝道:“打他!”乔凌儿一愣之下,挥拳便向那道人面门砸去,那道人躲闪不及,一拳正打在鼻子上,乔凌儿的这拳并不重,只是击中鼻子,马上眼泪便淌了出来,乔凌儿向前半步足下一勾,那道人还没从鼻子酸痛中回过神来,便让她一脚勾倒,后背重重的摔在地上,跌的半天爬不起来。
    另外一名道人吃了一惊,喝道:“你们干什……”他这“么”字还没出口,乔凌儿依样又向他脸上打去,这道人转头想躲,只是她的手法好快,呯的一声又中鼻梁,跟着上前一脚将这道人勾倒,方进石看她打倒这两名道人轻松之极,心中竟然颇为羡慕,心想什么时候我能这个身手就好了,以后真再碰到什么郑大车李大车的,就不会缚手缚脚让人踩着。
    心中虽然想着这些,脚下却是未停,背着乔老者上了山坡,走到那房子处时听得房中有人道:“……辽以南京道耶律大石为主,扼守西京道北拒大宋,西拒西夏,再许以北方阻卜部漠北几个州郡,得到阻卜部的支持,汇集天祚帝手下精兵,与女真决一死战,是为中策。”
    方进石听得说话这人声音好像听过,他背着乔老者转到房门前,乔凌儿伸手替他推开房门,方进石向里一望,不由的一怔,房中坐了两人,上首一个高大身材的道人端坐,他脸色赤红,双目有神,一身青色道袍,胡子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这道人有些威严之相。
    下首坐着一位俊秀的公子,却竟是秀王赵子偁,这两人正在凝神听站在窗前一个少年谈论天下纵横之道,这少年方进石也认识,就是以前曾为他算过命的书生史浩。
    上次方进石前来寻过他,却未曾寻到,想来他已经回江南去了,没想到他居然没有走,竟然在这里为两人谈论天下,评说辽之大事。
    这三人一见房门打开,一齐向方进石望来,赵子偁微笑着向方进石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乔老者此时精神也有些好了,抬起头来向那老道青河低声喊了声:“大帅。”
    青河道长微笑向乔老者道:“怀山来了,你的病怎么样?”方进石将乔凌儿的父亲乔怀山背进房中,赵子偁忙上前扶着他前躺在椅上,那青河道人却站都未站起来,便只是微笑着看他。
    乔怀山惨然一笑,咳了几声才道:“谢大帅,还死不了。”他说这几个字后又是一阵气喘吁吁,青河道人笑道:“既然死不了,那就先听听史先生的论道天下。”他转头对史浩道:“史先生,请问这下策是什么。”
    方进石和乔凌儿站在乔怀山身旁,他这时才有空打量一下这房子,房中地方不大,书案上放着高高的一叠的书,墙壁上挂了一幅字,上面用粗犷……
    奔放的草书写了两个大字:“止戈”,旁边用细小的字体题着:“况我乘破竹,彼继覆车,止戈之期,翘足可待”几句,方进石读书有限,自不知这几句是唐代白居易的《为宰相贺杀贼表》中的句子。
    赵子偁和青河道人端正坐在凳上,听史浩开言讲道:“辽之下策,便是向金议和自保,退守西北之地,向西扩进,征讨西州回鹘,辽虽屡败于女真人,可是若保的住精锐,对付西州回鹘还是有把握的,若打下回鹘兼并黑汗国,休养生息,可再图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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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河道人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子偁道:“看这史先生年纪轻轻,见识当真不凡,方才论辽国当前的上、中、下三策,都是非常有见得,比之那些死读书只知吟诗作赋写字画画的书呆子真要强之百倍。”
    赵子偁连连点头,青河道人道:“秀山,这样的人才你可是不能错过了,他可是比你那些手下要有见识多了。”
    他刚说完这个,房门处两名被打的道人探出头来,青河道人皱眉挥了挥手,两名道人不敢吭声,只好自认倒霉退了下去,那陈瞎子这才慢慢的从两人身后走了出来,青河道人走上前去将他扶到椅上坐定,道:“老九,最近身体可好?”
    陈瞎子躬了一下身道:“多谢大帅关心,还好还好。”方进石听他这么叫,想着这陈瞎子和乔怀山与这青河道人定是以前一起做过事或者是一个军队里的,只是这青河道人对这陈瞎子比对乔怀山好的多了。
    赵子偁问史浩道:“史先生可曾有功名?”
    史浩道:“在下如今只是个秀才,没什么功名。”赵子偁奇道:“哎呀,今年大比之年,现在都已经快到秋天各州的取解试了,史先生还不回乡应试,难道是无意功名么?”
    史浩微笑道:“这倒不是,在下这几日便往回赶,还来得及。”他这样说貌似信心满满,竟然也不做一些临阵磨枪准备什么的。
    赵子偁嗯了一声道:“那……我还是等先生应试以后再找先生如何?”史浩微笑点头言谢。
    方进石抬头看了看乔怀山,他眼神无力,靠在椅边手指有些颤抖,看上去应该非常的难受,乔凌儿只会轻扶着他,用锦帕帮他擦一下口边不自主流出的口水,方进石心中暗暗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乔凌儿当真是什么事也不会做,什么话也不会说,空有一身好身手,白生了这么漂亮的相貌身段。
    方进石只好自己向青河道人道:“道长,我乔老伯有事求见你,不知道长现在有空没有?”他猜想着这乔怀山想见青河道长,定是有些事不方便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
    青河道人望了望乔怀山道:“怀山你有病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见我,史先生评点天下,只怕还须些时辰方能讲完。”方进石听他这话,心中不禁暗骂几声:“臭杂毛老道!没见这老头都病成这样了,说不定明天就见阎王爷去了,还见你个屁啊。和别人聊个天难道比见这样一个病成这样的人还要重要吗?”
    这老道以前定是做过什么大将军大元帅的,可能陈瞎子和乔怀山以前是他部下,所以才这样唯唯诺诺,方进石回头望一眼乔怀山,乔怀山低声道:“我……我等着大帅。”他接着又是连咳了几声。
    青河道人不再理他,转头对史浩道:“史先生,老道我去年便闭关修书,将我这半生几十年来戎马生涯细细思量一遍,又汇集以前对西夏和对辽国之大略与战法,修成一方略册子,还请先生雅正。”
    这老道人从桌斗之中拿出一本厚厚的纸页,上前去交到史浩手中,他被史浩一番论战说的心服,居然对这年青后生如此推崇,马上拿出自己闭关写的作品来请教。
    史浩忙的恭恭敬敬的接了过来,道:“不敢,不敢,在下必定回去细细品读。”青河道人点点头,满意的笑了。方进石看这两人如此,感到一阵胃痛。
    青河道人看他小心把纸收好,心中欢喜,笑道:“史先生方才说辽国三策,那么再评一评辽宋朝中大事。”
    史浩望了一眼乔怀山,有些迟疑,青河道人笑道:“史先生只管道来,也不必避讳别人。”
    史浩嗯了一声,这才开言道:“辽国几十年来北征西进,确实得到了不少疆地,只是疆地虽大,却不擅治理,许多地方不仅没有税利,反要将别处填补,得之不偿,且连年用兵,国力消减,百姓苦不堪言,辽地不若我大宋,土地肥沃千里,匠人技艺精熟,商行四通八达,契丹贵族现早已不如百年之前纵横草原,甚至有些已经不会骑马之术,征高丽又大败而归,表面依旧强大,实则国库空虚,兵将厌战,早已非当初之大辽了。”
    青河道人和赵子偁听了连连点头,史浩接道:“辽自萧燕燕以来,宫闱之中争斗极其惨烈,从未停过,宗族室人几次叛乱,人心离背,亲情不再,当今辽朝帝耶律延禧信用萧奉先、萧德里底等佞臣,一味游猎,生活荒淫奢侈,不理国政,朝中大臣几月不见天子临朝,皇帝只顾打猎,致使朝中一片混乱,女真族完颜阿骨打春州之时不听号令不肯献舞,便应当有所防备,却一直放任女真越来越强大,年前辽帝又杀死无罪的晋王,遂令宗室寒心,如今屡战屡败,逃之夹山不敢出来,若非耶律大石抗击金兵,辽国早亡矣。”
    赵子偁道:“辽国如今已然芨芨可危了。”青河道人道:“那我大宋呢?”
    史浩道:“我大宋自太祖开朝立国以来,便失燕云十六州之地,上百年来一直耿耿于怀想要恢复我汉人疆土,可是总是难成此事,先帝神宗朝时事败之时,官家便有遗训,若有收复燕云十六郡者可封王,是以当今权臣童贯联金出兵攻辽,名为收复疆土之大义,实则想要封王之一已私利,联金而攻辽实为不智之举,辽虽恶,却金更恶,辽学我大宋多年,尚有道理可讲,金蛮野粗俗之流,未教王化,夷狄也!”
    赵子偁道:“那便如何?若能收的回燕云十六郡,便是童贯是图一已之私,若于国于朝有利,便是封他个王也不为过。”
    史浩道:“话虽不错,可是与辽为邻和与金为邻,必是天地之差别,若我大宋联辽抗金,和谈之际讨要回燕云十六郡也是极有可能的,若是金亡辽,与金为邻,只怕金人贪婪成性,觊觎我大宋繁华,必乘胜率军南下侵我大宋,百年休战后战火重燃,百姓再无宁日,收复燕云更是难上加难,实则大为不妙。”
    方进石听这史浩评论,也是当真有些道理,而且能预见金兵南侵,确实有几分本事,他这一篇大论,说的口舌飞沫,极有辩才,真有心想听他说下去,只是看乔怀山精神萎靡,再加上时间真的不早了,便上前道:“史兄讲的真是太好了,只是今日时间不早了,道长,乔老伯有病在身,你还是见他一见吧。”
    青河道长本听的津津有味,给他这么一打断,心中不快,没好气的道:“你是何人,如此没个规矩。”他向窗外张望一下,似乎想叫那两个道人过来将他赶走。
    方进石听了暗骂一声,乔怀山颤悠悠的说了一句:“莫急,我等的起。”他脸色苍白,用手抓了胸前衣襟,似乎有些呼吸不畅,乔凌儿轻拍他后背为他顺气,想是他这么多次了,她都见怪不怪了。
    见乔怀山都如此说了,方进石按捺住心中的火气,回到乔怀山身边靠在墙上,想想这房中他似乎只有他一人着急,便有些觉得自己多事,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赵子偁道:“以史先生来看,当今局势我大宋应该如何?”
    史浩道:“我大宋早已与金签订海上之盟,也已对辽用兵,这便是我大宋权臣之决定,哎,当日辽使来汴梁求援,官家不见辽使,辽使在院中痛哭曰:宋辽两国,百年和好,盟约誓书,字字俱在,尔能欺国,不能欺天。此言我听了别人传我耳中之后,顿感羞愧,想我礼仪上邦,信义为大,却让辽使如此之骂,可叹可叹啊,联金攻辽太过不智,当日听闻小种经略相公也曾说起海上盟约时道:‘今日之举,譬如盗入邻家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焉,无乃不可乎?’可谓之真知灼见,可惜朝野之中无人听从,可惜可惜!”
    赵子偁黯然点点头,这史浩说的深入他心,想着自己也是这般看法,才会想着冒天下之大不韪,暗助耶律大石,若是事情败露不成,便是资敌之大罪,可怜自己丹心一片,便是景王赵骇之雄才也不理解于他,心中不由暗自神伤。
    青河道人问道:“那我大宋助金攻辽,胜算如何?”
    史浩道:“如今辽金决战,我大宋如当年楚汉相争时齐王韩信之处境。”
    青河道人道:“此话怎么讲?”
    ……

    史浩道:“齐王韩信当时处境,与楚则楚胜,与汉则汉兴,今日之势,刚是我大宋助辽则辽灭金,助金则金灭辽。”方进石听了这话,开始觉得有些道理,后细想之下,以宋之当下实力,却未必能像韩信那般可以决定王朝兴衰存亡。
    青河道长却是深信不疑,又问道:“以你之见,如今我朝助金攻辽,要多久可亡辽?”
    史浩想了一想道:“大辽如今虽说多次败退,可是百足之虫,幅员广阔,又经营三百年之久,我朝又不能长驱直入北上,且女真人也征战多年,内损严重,辽国尚有机会重整河山,这时间么,只怕至少六七年内难以亡辽。”
    方进石听了心中暗笑,他大致算过时间,若是按上学时的书本上写的,这辽国灭亡应该是在一两年之内,只是他穿越而来,有些吃不准是不是还是会按照史书那样发展。
    青河道人沉思了一下,道:“这六七年间我朝应该做些准备,若是收回燕云之后如何治理,无论是辽灭金还是金亡辽,这次都有机会收复这十六州郡。”
    史浩又道:“那我便再以我朝各路诸军之状与辽军实力作一比较,先从我河北西路说起,河北西路……”方进石一听,这又是一长篇大论,此时宋有二十三路之多,辽也有五京六府一百五十六郡,若是他这般说下去,岂不是天光大亮也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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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方进石抢上一步大声道:“史兄说的好极了,如今辽国半部已被女真人攻占,亡国只是迟早的事,就不用再一一做这些没用的比较了,我瞧史兄说了这半天也口渴了,就请先喝口水吧。”他顺手把旁边桌面上赵子偁的茶杯拿了过来,塞到史浩手中。
    史浩正准备滔滔不绝的展现一下自己过人的才气和对宋辽两国了解的心得成果,让他打断了话头,然后又这么塞了一个杯子在手中,心中着实不快,可是他是个比较斯文的读书人,不想和方进石争论,只好闷站在旁边。
    方进石转了头对青河道人道:“道长,你看我们来了这么久了,乔伯他身有重病,还一直坚持着的来找你,必有要紧之事,你就先见见乔老伯再听他胡说八道吧。”方进石心中忍了好久,所以这时说话就有些火气。
    青河道长将脸一沉,对乔怀山道:“这无知黄口小儿是谁?怀山,他是你的徒弟还是你的女婿?”
    乔凌儿顿时让这道人说的有些脸红,忙将脸别过窗外,乔怀山咳了一声道:“他是我的一个世侄……”说完以后又是连咳几声,乔凌儿赶紧又去为他轻捶后背。
    方进石见这乔怀山居然这样认下他,很感到意外,在他的想象中,乔怀山是有些讨厌他的,而且他又对这老道人十分尊敬,没想乔怀山却能为他开脱。
    青河道人真的有些生气方进石了,听了乔怀山的话道:“无知之徒见识浅薄!让你的世侄滚到外面去,别扰了我这两个客人的雅兴。”他这样的下逐客令,顿时让方进石以前压下的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方进石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臭脾气,火气上来再也不管这老道是什么人了,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这个杂毛老道牛鼻子,敢骂老子见识浅薄,以为自己老了点就了不起了,你写的那本破书最好一把火烧了,以后我大宋最主要的对手是女真金国,要你那破东西还有何用!”
    方进石又转头对赵子偁道:“秀王爷,你也别去做那件事了,辽国人只会把你的东西再转送给金国人的。”
    他这么撕破脸皮的一骂,那老道脸色铁青,猛然站了起来顺手在角落书柜后一抄,手中便提了一根长枪,大喝一声:“找死!”向前一步对着方进石分心便刺,他这一下动作快速,几人怎么也没想到这老道年纪这么大了脾气还是如此火爆,方进石更是转了头和赵子偁说话,等警觉转头时,只看到明晃晃的枪尖已经到了眼前,想要咧身去躲,还哪里来的及。
    感觉身后人影一闪,乔凌儿已猱身上前,她伸手突的一把将那枪头抓在手中,顺势向前一带,跟着踏前一步,身子沿着枪身便抢到这老道面前,她弯了双指如勾去抢这老道的双目,这几下动作快速连贯,一气呵成,乔怀山在身后急喝道:“不可!”她的手指已搭在这老道的眼皮之上,硬生生的定住,微停一下,便缓缓的收了回来。
    方进石惊魂未定,那老道也是一样的惨然表情,似乎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将铁枪在地上一丢,向乔凌儿点点头叹了口气道:“老了,真是老了。”
    乔怀山喝道:“凌儿,怎可如此胡闹,还不快向大帅磕头认错。”乔凌儿哦了一声,极不情愿的迟疑着,她一向对父亲奉若神明,心中实在是极不情愿,可是却不敢违抗,最后还是前去要向青河道人磕头。
    青河道长伸手拦了她道:“不必了,我是你舅舅,就算是真让你弄瞎了眼睛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哎!”他这话颇有些自嘲的味道,后面的叹息却是表明真心并不在意了。
    方进石和乔凌儿都是大吃一惊,乔凌儿更是回头望着乔怀山,神色间带着不敢相信的样子,乔怀山颤抖着扶着桌面站了起来,向着青河道人缓缓躬了一身才道:“大帅,这么多年以来,我心中一直觉得愧对大帅,日想夜想着都盼望可以得到大帅的宽恕。”
    青河道人缓缓点了点头道:“你没有对不住我,你是对不住你自己,当年你在我军中之时,武艺高强,数年不遇敌手,部下军士都以在你属下为荣,大好前途之际,是你自己鬼迷心窍自甘堕落,你何曾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更不需来求得我的宽恕。”这青河道人似乎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多年过去仍隐隐有气。
    乔怀山沉默了一下,道:“大帅,我此次前来,除了向大帅赔罪之外,还想请大帅告知……”青河道人回头看着他道:“我不是早就告知你了么?她早就死了,十几年前就死了,难道你认为我是骗你的不成?”
    乔怀山道:“怀山不敢,我如今已病入膏肓,没几天活头了,若是她真的死了,还求大帅能告诉我她的坟地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青河道长皱眉道:“莫非你还想着能和她埋在一起?她姓高,活着是姓高的,死也是高家的鬼,十几年了,你难道还放不下么?”
    乔怀山沉默下去,叹了口气咬了咬牙道:“她纵然是死了,纵然是姓高,可她终归是凌儿的娘亲,你是她亲舅舅,难道她去给她亲娘坟头上上一柱香,你这亲舅舅也不肯成全她么?”青河道人听了他这话,叹息一声,沉默不语。
    乔凌儿越听越是心惊,她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她有个舅舅,她自小父亲便告诉她娘亲早在她出生之时便已经死了,儿时有时问一下母亲的事,父亲都沉着脸几天不理她,因而以后便不问了,她怎么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父母亲是一种如此复杂而畸形的关系。
    方进石这才听的明白,当年乔怀山在这青河道人手下效力,勇武无敌前途光明,却不知为何迷上了大帅已嫁到高家的妹妹,两人私通生了一女,想来这大帅得知也是异常生气,后面的事虽然没说却也能猜到几分,怪不得这青河道人对这乔怀山父女没好气,乔怀山即使已经病成了这样了还是心有余愤,内因就在这里。
    青河道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冤孽!冤孽啊!当年高定远将军拼力死战战功赫赫,被俘四年受尽折磨,没死在西夏人的手里,却因为你们一已之私情愤而自刎,每次想来我都觉得万分对不住高将军,他为国为民却落得如此下场,他又向谁说理去!”
    乔怀山低头不说话,青河道人又道:“若是当年你让他一刀杀了,我都会觉得你是条真汉子,那怕你当时逃走,他也不会因打不过你而自刎身亡,你这么有本事,又何须今日低下头来求我这个没用的老道士。”
    乔怀山连咳数声,他一激动病情反复,话一时都说不出来,方进石心中暗叹一声,看这样子今日这老道不会告诉他们准确的消息了,于是他走上前对乔怀山道:“乔老伯,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乔怀山好容易缓缓上来一口气,痛苦的点了点头,方进石伏下身去将他背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屋中的史浩、赵子偁几人,那老道坐在那里面沉似水,赵子偁和史浩插不上话不知该说些什么,陈瞎子看不见东西,只是傻坐在那里。
    方进石背着乔怀山走到门口,转身对赵子偁道:“秀王爷,那件事当真要从长计议才成,辽国两年之内必亡,谁也救不得了。”
    史浩忍不住道:“若是辽国不亡呢?”方进石昂首道:“那我便将自己这颗脑袋输给你。”史浩道:“我要你脑袋有何用。”
    方进石不再理他,背着乔怀山走出房屋,乔凌儿在后跟着,她心情沉重又复杂,一时间五味杂陈,此进天色已经红日西沉,方进石将乔怀山送到陈瞎子家中,乔凌儿这才仿佛回过神来,赶忙为乔怀山去煎药做饭。
    方进石心中极为挂念施全伤势,本来来此的目的是想请李木番的,如今李木番已经走了,还在此耽误了这许久,也不知孙棕西孙大郎中去为施全治伤了没有,梁翠容找的那个张仙的二徒弟也不知请到了没有。
    他走到厨下,对乔凌儿道:“乔姑娘,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和乔老伯。”
    乔凌儿鄂然抬头,低声道:“方大哥……要……要走了?”方进石看她神情,心中一软,想着这乔凌儿如此一个没主意的人,又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又……
    要照顾重病人,当真是太难为她了,只是施全那里也是极需要人来照看的,实在没法抽出身来帮她了。
    方进石道:“是啊,我有个义兄受了重伤了,我本是来请为你父亲看病的那位李郎中的,没想到他已经走了,我义兄那里无人照顾,所以要赶回去。”乔凌儿哦了一声。
    方进石又道:“你两位师哥呢?全都走了?”乔凌儿点点头道:“他们……很多事情的。”
    方进石道:“那我有时间再来看你们了,我走了。”乔凌儿嗯了一声,送他出了门口,她望着方进石慢慢走远,心中暗恨自己:怎么不问问他住在哪里呢?
    方进石上了马背,告别乔凌儿走到黄花观前,却见赵子偁正骑了马站在路边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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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花观的大树下,赵子偁骑了马当前而立,后面那书生史浩也骑了马站在身后,他旁边是两名赵子偁的随从,前面一人是邵云邵大伯,方进石现在已经知道他有个兄弟邵兴在张宗鄂手下,大致能分的清楚两人相貌,另外一人方进石一望之下,心中微怔,这人居然是魏崇。
    当日他和郑大车一齐让李孝忠几人擒住绑在那马车车厢,后来郑大车被杀,魏崇便一直没有见过,没想到此时竟然在这里看到他,方进石顿时明白了,为何当时黄金绵本不知梁翠容身份,郑大车死了以后没多久,她便知道了,原来这魏崇竟然是秀王派去的内奸,他自是那时传递了消息。黄金绵那么快的赶到洛交县,自也是他的功劳了。
    景王要对付秀王,秀王也未必就天天闲着。
    方进石定了一下,打马上前去叫了声:“秀王爷。”
    赵子偁向他微笑点头,道:“李郎中可惜昨日已经走了,我已派人去打听他的下落,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你现在要不要回洛交县?”
    方进石道:“我正要回去。”
    赵子偁笑道:“那就一起上路吧,我还想听听你的高论呢。”方进石看了史浩一眼,连说不敢不敢,赵子偁知他心意,又道:“史先生现在住在绥德城里,我还有些事情想请教史先生,我们一起到城中吃饭,送史先生回城,再连夜赶路回去。”方进石只好答应了,几人打马就一起到了绥德城。
    邵云挑了个清静的大客栈,赵子偁王爷气派,自是好酒好菜的上,酒过三巡,赵子偁端起酒杯道:“此次来陕西,能结识两位这么有见得的朋友,当真是一大快事,你们虽然看法不同,可我感觉都有道理,两位都知道我要做什么事,对此事两位可有什么高见?”
    史浩看了方进石一眼道:“秀王爷用心良苦,高展远瞩,岂是朝中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可比,此事若成,大辽若得以平灭叛乱,拒战火于千里,免生灵之涂炭,百姓之福,大宋之福也。”赵子偁点点头,转头向方进石看去,意思是你怎么看?
    方进石道:“若大辽反被金所灭,秀王的这批东西落在金国人手里,那秀王爷就真了大宋之罪人了。”赵子偁道:“这也是我心中一直所担心的。”
    史浩道:“绝不可能,辽国实力仍在,以前只是过于轻敌,没把女真人当成真正的对手,若是重视起来,女真人绝不是契丹人的对手,而且有了秀王的这批东西,再加上杀虎山上几千精兵,或可与金决一死战。”
    方进石笑道:“几千人……辽国几十万精兵都打不过金兵,几千人又有何用?”
    史浩道:“兵不在多而在于勇,将不在多而在于谋,杀虎山头领史斌勇贯三军,有勇有谋,当年在辽国之时便数次打败女真军队,金国许多将领都十分畏惧他,辽国现缺少的是士气,史斌前去,必能使士卒军心大振。”
    方进石呵呵一笑:“你们都姓史,你们不会是一家子的吧,说大话谁都会,史斌手下多是汉人,谁又甘愿为他族存亡而卖命?便是史斌也未必会真的因一个女人而出兵助辽。”
    史浩站了起来道:“不错,我们都姓史,他本是我堂兄,我此次前来便是想劝他出兵助辽,前几日我才从杀虎山上下来,如今杀虎山上已经冬草不备,清点库存,等几日之后便全赴辽境,他手下虽是汉人,可多是强盗出身,若是平了女真叛乱,便会大大封赏,比之做个强盗好上百倍,又会如何不肯?”
    他言辞激烈,方进石口才不如他,也不清楚杀虎山上现在到底如何了,自知辩不过他,便端起酒杯喝了口,赵子偁笑着打圆场道:“两位说的都有道理,哎,此事到了这个时候,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听天命尽人事,只盼大辽争口气,早日平定叛乱了。”
    这顿饭吃的有些不愉快,饭后赵子偁送史浩回去,几人趁月色骑马赶回洛交县,匆匆赶路,方进石也没有多和赵子偁说话,倒是邵云一路上对他有些照顾,魏崇依旧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样子,方进石不欲和这种人多打交道,也不少搭理他了。
    回到洛交县那沈府中,方进石就赶忙去看施全,那胖丫头正在煎药,方进石问她,才知昨日果然有梁翠容的手下带那张仙的弟子来过为施全治伤,这郎中自说只要好好静养,一月便可下地,三月便可痊愈如常,方进石听了心中一块石头才稍稍落地,虽然不敢说太过于相信这郎中的保票,可是却也没别的办法。
    问起银娘,这胖丫头说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方进石不仅开始担心起来,虽然他相信梁翠容可以应付的来,只是怕此次有些问题,景王必不会同意她嫁,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中午时分,方进石陪施全正说说话,忽听有人敲门,方进石打开门一看,居然是黄金绵,她向里看了一眼,道:“你大哥好些了么?”
    方进石道:“谢谢黄姑娘关心,他已经好多了。”
    黄金绵嗯了一声道:“那就好了,方才有人送了 过来,是给你的。”说着递来一封书信,方进石接过奇怪的问:“是什么人送来的?”
    黄金绵道:“我也不清楚,别人花钱雇了一个脚夫送过来的,看看谁写的不就知道了?”方进石看这封信皮之上什么也没有,他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一张白纸,只见上面用绢秀的小字写着:王爷要见你,延州城柳铃巷子张宅下面没有落款,方进石沉吟了一下对黄金绵道:“黄姑娘,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我施大哥还要麻烦你住在这里几日。”
    黄金绵道:“你自管去吧,这里地方这么大,也没人会赶他走的。你要去哪里?”
    方进石道:“延州城,景王爷要见我。”黄金绵抬头看了看他,哦了一声,方进石到后面马棚拉了马来,牵着走向大门,黄金绵站在花丛处忽然叫了声:“姓方的……”
    方进石回过头来道:“什么事?”黄金绵迟疑了一下道:“小心。”
    她本极少会关心方进石,便是朋友之间说关心之话,也一般会说:“小心点”,她却只是说“小心”,少了这一字之差,在此时方进石听来,却是极大的不同,他立时停了下来扭过头对黄金绵道:“黄姑娘让我小心什么?”
    黄金绵淡淡一笑:“没什么,据我的消息,景王爷现在汴梁城中,根本就没有来陕西。”她说完此话,便走到后面去了,方进石心中大震,若是真如黄金绵所说,景王爷根本就没来陕西,那薛正又为何骗了梁翠容说王爷要见她?
    他又拿出那封信看了一遍,梁翠容写的字他是从来没有见过,这封信到底是不是她写的,都有极大的可疑,他想起梁翠容所说,安命侯爷赵子平带了人到潼关去找黄金绵父母的麻烦,想借此来要挟黄金绵,可是如今两天过去了,看黄金绵仿佛没事一样。
    他把那封信揣进怀中,无论如何,他都要到延州城去走一趟,他心中有一些不安,心中着实为梁翠容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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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将集离延州城不过十里,梁翠容和薛正骑马进入延州城内,这延州城乃是西北重镇,虽经战火几经易手,可是繁华依旧,街头人来人往倒是热闹非凡,梁翠容道:“王爷在哪里?”
    薛正道:“柳铃巷子。”
    梁翠容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那柳铃巷子在延州城北,位置相对偏僻一些,路上行人甚多,梁翠容便下了马牵着马走,她模样俊俏,引得路上行人频频回头,薛正跟在她的后面无精打采慢慢而行,忽然梁翠容停了下来,回头对他道:“你帮我拉着马。”
    薛正上前去拉了她的小红马,这才注意到,此时来到一家玉器店铺之前,其时西北黑汗国出产美玉,行商之人将黑汗国的美玉通过西夏流入延州城中,再分往中原江南各地,这延州城经营玉器的也是不少。
    梁翠容走到店中,去看那些黑汗玉器,薛正等了一下,看她还不出来,便把马拴在旁边树桩上,也走了进去,梁翠容正将一块通体透白玉雕成的玉佩拿在阳光下相看,那掌柜的一脸的笑容旁边相陪。
    梁翠容……
    道:“昆冈白玉当真名不虚传,只是雕玉手艺比之中原差了许多,这件白玉雕成这样也算不易了。”
    掌柜的笑道:“那是那是,夫人自中原而来吧,真是端的见多识广,这是和田胡人高手所雕刻,虽不能比中原高手所雕刻的繁复细致,可是也算是胡人制玉中的精品。”
    薛正听这掌柜称梁翠容为“夫人”,心中极为不快,有些怒道:“你胡说什么?”这掌柜自是不会明白他为何生气,梁翠容束发挽发髻,他当然称“夫人”,还道是进来的客官说他的货呢,赶忙陪笑道:“在下家传便是经营玉器,诚信待客,自家的玉器如何,绝不敢胡说的。”
    薛正有些恼怒,刚要发火,梁翠容道:“掌柜的,这个我要了,装起来吧。”那掌柜的顿时笑容满面,招呼伙计装盒子,薛正看梁翠容拿了不少金豆子付钱,这块白玉竟然是价格不菲,不由的道:“这块玉好值钱。”
    梁翠容微笑道:“他最近运气不太好,我想送给他去去邪气。”
    薛正顿时感到肚痛,他看着梁翠容脸上荡漾着幸福小女人的神情,不由的暗自将手指关节捏的发白。
    梁翠容拿了那白玉佩走出玉器店,小心的将盒子放入马鞍上的顺袋之中,回头道:“走吧。”
    薛正出了一口气,陪笑道:“我们沿背街而行,人少些可以骑马。”梁翠容眨了眨眼睛笑着道:“那走吧,莫要让王爷等的太久了。”
    薛正引了路穿背街,一直向城北柳铃巷子而来,在一所庄院之前薛正停了下来,这庄院面积极大,里面树木繁盛,曲径通幽,房舍甚多,梁翠容却以前从未来过。
    那大门之上高挂的匾额上写了两个字:“张府”,大门阔气而高大,门口站立着八个家丁看守,衣服都是崭新而干净得体。
    薛正和梁翠容刚一到,那几名家丁马上迎了过来,一名家丁陪笑道:“薛爷,你回来了。”
    薛正嗯了一声,将手中的马丢给家丁,梁翠容将那个玉佩取了放入腰间,跟着薛正穿过花厅,一直走到正房坐定,正房中有两名丫头送上香茗退了出去。
    梁翠容看了看这房中摆设,转头对薛正道:“你不是说王爷急着见我么?王爷在哪里?”
    薛正笑道:“王爷很快就到,已经着人报于王爷了。”
    梁翠容冷冷的道:“赵子平什么时候成了王爷了,难道是他自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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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正微微一愣,然后叹息道:“我早知你一定会猜到其实是侯爷找你,可是却没想到你猜到的这么早。”
    梁翠容冷冷的道:“他要见我,直接见我就是了,又何必用的着指使你拿老主人来骗我?你们到底有何目的?”
    薛正刚要回答,窗外有人道:“没什么目的,只是想请银娘过来看看我新买的宅院。”说话声中,房门被人推开,赵子平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怎么说都是安命侯,梁翠容随意的向他施了一礼道:“见过侯爷。”
    赵子平嗯了一声,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端了桌面上一杯茶饮了一口道:“都说你聪慧过人,多有智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如何猜的到不是王爷找你,而是我。”
    梁翠容抬头看看屋顶和四周,然后才道:“侯爷买的这宅子应该至少上千贯吧,果然是大手笔、大气派。”赵子平淡淡的道:“一千一百贯。”
    梁翠容回头看了看他道:“一千余贯,这地方不过是侯爷临时随便住住的地方,便要花上这许多银钱,景王爷生性简朴,他若来陕西便多住在彤云居,这里可以买的到彤云居十处,他可不像侯爷这般会花钱的。”
    赵子平点点头道:“是有些道理,不过也许景王想买下以后送给别人呢?”
    梁翠容走到屋角的一个木格边,那木格上陈放了几个羊脂花瓶和酒杯酒器,用来做装饰所用,她拿起一个碧绿色的玉杯道:“景王爷爱酒,也喜欢酒杯酒具,他若是看到自己房中放着这样几个杯子,必定将这些杯子早就摔了,便算是这宅子是要送给别人,也会把这些杯子先清理掉。”
    赵子平一愣道:“为什么?这些酒杯不好么?”
    梁翠容笑了道:“不是不好,只是全是些假货,不仅这只翡翠杯,这只犀角杯更假的不能再假,若是别人看到景王爷房中摆放着这些假货,还不让人笑死他,你不喜欢酒具,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了。”
    赵子平道:“那若是王爷刚刚来到,尚没有注意到这些酒杯呢?”梁翠容道:“王爷生平最爱的就是这个,他若是到了这屋中,便会马上过来看看这些酒杯,怎么会不注意呢?在这陕西地界,还有别人能指使命令的到薛正来骗我吗?只有侯爷。”
    赵子平放下茶杯道:“果然聪明,怪不得王爷这么器重你,我这次请你来,是因为我有一个计划想和你商量。”
    梁翠容哦了一声道:“什么计划?”
    赵子平道:“我当时率人伏击辽国使团,本来已经成功了,只是忽然不知从那里冒出来几百黑衣人救走了使团的人,我看这些辽国使团的人让这些人驱赶入宋境,就追了上去,二次交手,杀了他们二十多人,只是没抢到那封信,所以我们以后便处处被动,对赵子偁束手无策。”
    梁翠容笑道:“怎么这事没听侯爷说起过呢?”
    赵子平知她其实早已经知道此事,只不过嘲笑一下,也不在意继续道:“本来这么容易的事让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给破坏掉,我当然不甘心,我当日便派了两名得力的手下前去跟踪,这么多人想要什么线索都不留下,绝不可能,我这两名手下一直跟到辽境,看着他们换了辽国军服,进了辽国的云内州,我这两名手下就进入了云内州继续追查。”
    梁翠容道:“原来这些人是保护辽国使团入境的。”
    赵子平道:“本来听了手下报来,也以为是这样的,那两名手下却打听到另外一个消息。”
    梁翠容道:“什么消息?”赵子平道:“云内州辽军守将刘成川、刘行虎父子手握万余精兵,辽南京道受金兵围困多日,耶律大石急调刘家父子率军救援,两人却多方借口不肯出兵,最后不得已才出了两千老弱残兵前去,像这样不听调令的将军,耶律大石怎么可能将保护辽国使团这么秘密之事交于刘家父子呢?”
    梁翠容道:“云内州地处边关,西夏和我大宋现在也和辽国交战,也许刘家父子认为边关同样重要,耶律大石体谅之下,辽国又无人可用所以才让他们派人保护呢?”
    赵子平摇了摇头,道:“我感觉其中必有缘故,便让这两人用心追查,这两人花了重金买通了刘行虎最宠爱的一个勾栏院行首,百般困难之后我才得到这个消息,原来这刘家父子不知从何得来辽国使团的秘密,预想着若使团成功,便想要强抢秀王助辽的这些兵器。”
    梁翠容奇道:“他们不是也是辽国人吗?为何要抢自己的东西?”
    赵子平道:“他们虽是辽国将领,可是如今辽国一片混乱,他们有兵马,再若有这些武器铠甲箭羽,说不得可以乱世而起,便算不能成旷世之业,至少也可成一方诸侯,到时无论辽胜还是金胜,都少不得轻视他们。如今北方战事吃紧,这些兵器耶律大石绝不会给他们一刀一枪之用的,既然不给,那就只能抢了。”
    梁翠容叹道:“他们好大的野心,只是你的计划又是什么?”
    赵子平道:“秀王的这些东西要入辽,必经过云内州,刘家父子想要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必在云内州动手,只是若是史斌大军也入辽,耶律大石若再派兵接应,他们纵是忽然发难,想来也是胜算不大,更别说他要留下重兵把守边关,以防西夏得此信息前来抢关,能调用的人手必定有限,所以也是困难重重。”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我得到消息,史斌大军是铁定会入辽,那批东西现在已在会盟山张宗鄂的山寨中,到时他也会派重兵押运这些武器铠甲到辽境,三军合力,刘家父子只怕真不敢轻举妄动。”
    赵子平站了起来在桌面一拍道:“果然赵子偁不敢相信史斌,不会直接把这些东西交给他,本来我还担心史斌大军要入辽,必先通过我大宋永兴军把守的龙谷关,只怕永兴军不会顺利让他入辽,如今两伙巨盗合在一起,永兴军拦着强盗离境,即没个道理,也没实力阻止。”
    梁翠容道:“你还没有说你的计划呢。”
    赵子平笑道:“你别着急,听我慢慢道来,我们手中即没有官军可以调动,陕西也没有强盗贼人供我们使唤,所以我们只能想办法逼秀王将这些东西留下,若是他强要送给耶律大石,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秀王就是把这些东西送给我们,我们也没有这么多人明目张胆的运送到我们自己的地方,既然这样,我就想着为什么不能和云内州的刘家父子合作呢?双方各取所需,这些东西如此之多,何不二一添作五,两家平分呢?”
    梁翠容动容道:“你去找他们了?你有什么实力要人家和你合作?”
    赵子平哈哈一笑道:“不错,我昨日便去找他们了,我和他们订下了这上计划,等到了辽国人回转之时,刘行虎到时会借口护送,亲自带兵一直送到某一处地方,我们的人在那里设伏,双方夹击,里应外合一口气吃了史斌大军和耶律大石派来接应的人,此计可成。”
    梁翠容呆呆看了赵子平,赵子平哈哈大笑道:“此计若成,我们若是以后举事,刘家就是强援,我们可谓一举两得,这计划我连日来想了又想,推想其中细节,力求能做得天衣无缝,如今本来毫无机会之事,竟然让我想到如此妙计,想来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他看着梁翠容吃惊的表情,得意之极。
    梁翠容半天不说话,似乎在想他的话,赵子平道:“我告诉你,便是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或者看看我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梁翠容叹了口气道:“蠢才!真是蠢才!”
    赵子平一听,本来他想让梁翠容说些服气的话,如今让她忽然这么一骂,不由呆了一呆道:“我……我如何蠢了?”
    梁翠容道:“其一,你便凭我们这百十来个人去伏击史斌的七千大军么?纵然是你事先占据有利地形,又有内应,你当史斌的手下都是死人了么?其二,纵然是如你所愿,大胜而归,刘家父子反目毁约,反将我们吃掉,无端为别人做了嫁衣,反将自己送入虎口,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赵子平嘿嘿一笑道:“我当然想到了这些,我已经派……
    人通知金蛇带着他的人马准备入辽,如今辽国一片混乱,他从宋境长途奔袭而来,云内州和辽大同府交界之处有个黄风山,我们会在那里动手。他可是会带着上万人过来,刘家想要吃掉我们,简直痴人说梦,若不是在辽国境内,我甚至想着要吃掉他们。”
    梁翠容道:“你居然将金蛇带了上万人入辽,王爷知道吗?”
    赵子平笑道:“我将此大事办成,王爷自然高兴,他现在知不知道有什么打紧的。”
    梁翠容叹了口气道:“你胆子现在越来越大了,我以前当真是小看你了,若是按你的这个计划,以前我们要想办法阻止秀王,此时却要盼望着他早些将这些东西送走了。”
    赵子平得意的道:“不错,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几日后史斌他们入辽了,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件小事要完成,这计划才能万无一失的进行下去。”
    梁翠容看了看手中一直握着的翡翠杯,咬了牙低声道:“你要完成的这件小事就是除掉我,你将这个计划告诉我,便是早已把我当成个死人了。”
    赵子平猛然回头,双目露出凶狠之光,低声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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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翠容回头先看看薛正,他此时却是坐在角落中静静的不说话,梁翠容转过来对赵子平道:“侯爷,请问我挡了你的道了还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想杀我,总有理由吧。”
    赵子平道:“没有,你即没有挡了我的路,也没有得罪我。”
    梁翠容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想杀我呢?”
    赵子平欠了欠身,冷然道:“那你又如何说我想除掉你呢?”梁翠容向窗外看了看,才慢慢道:“因为侯爷费了心思骗我到这里来,若只是告诉我你的那个计划,你可以直接去找我或者让人通知我过来,你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我的人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然后你才敢动手除掉我。”
    赵子平由衷的点头道:“你当真是聪明绝顶,有些事情我并不想告诉你理由,其实我并不想要你的命,只是想让你离开这里,因为我答应雪里飞让他带你离开,这样他才肯帮我骗你到这里来,我这个人虽说手段狠了些,可是却最守信用。”
    梁翠容缓缓道:“你想让他带我去哪里去?”
    赵子平笑道:“我知道雪里飞其实喜欢你许多年了,只是你看不上他,我总为他有些打抱不平,那个傻小子才认识你几天,你就假戏真做的想要真嫁给他了,雪里飞对任何人都算的上心黑手辣,可是对你却是敬若神明,连惹你生气他都不敢,既然如此,我就索性帮他一把,让他带你到漠北住上几年再说了。”
    梁翠容一怔:“漠北?”她冷哼一声道:“你觉得他能看的住我吗?”
    赵子平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他很难看的住你的,你肯定会想个办法逃走,所以我会先挑断你的脚筋,再将你毒成哑巴,这样我才可以放心的将你交给他,他对你这么痴心,只要你能留在他的身边,他是不会介意你会不会走路,能不能说话的。”
    这些话中意思狠毒异常,赵子平却说的轻松之极,梁翠容不由的心中打了个突,身上顿感寒意,她回过头来盯着薛正,薛正坐着那里,似乎有些不敢看她,抬头望了她一眼,忙的避开她的目光。
    梁翠容看着他冷冷的道:“你也是这么想的么?”其实她根本就不用问,薛正已经骗了她来,就说明了一切了,不过她终究是不死心,还要问一问。
    薛正沉默了一下,站起身来一字一顿的道:“不错,我是这么想的。”他目光坚定,不再畏惧梁翠容的目光,抬起头来盯着她看。
    梁翠容似乎有些难受的闭了一下眼睛,出了一口气连说三个“好好好”,惨然道:“没想到你竟然也出卖我了。”她回头对赵子平道:“赵侯爷,方才你给我说的那个计划,有两个问题我想问一下你。”
    赵子平微微一笑道:“什么问题?能告诉你的我会让你知道,我可以让你明明白白的去漠北。”
    梁翠容苦笑了一下才道:“方才你说你让金蛇带兵赶到辽国来设伏,这里我有两个不明白,第一,金蛇为什么听你的,这么大的事王爷不同意他绝不会去做的;第二,你如何知道史斌进了辽国会去那里?他一定会走你设伏的那个黄风山吗?”
    赵子平得意的道:“史斌从云内州入辽,那么多的武器粮草,必然没有小路可以走,云内州向辽国内部有三条大道可行,一条道路向北,暂时不会有金兵在那里,所以不会走那条道,另外两条道路,我让刘行虎拆除河上的木桥,且拖延重修,他只能走我们设伏的那条道,至于金蛇为什么听我的话带兵入辽,只是因为我找到了金秀猿帮我。”
    梁翠容叹了口气:“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金秀猿乃金石镌刻之大匠,更尤其擅于模仿别人书画,你定是让他模仿景王爷的书信给金蛇,他以为是王爷指派,才会听令于你,这么说你想除掉我,便是因为你想背叛王爷,要清除他身边的帮手才对我下手。”
    赵子平哈哈一笑,道:“不错,他既然不当我是亲生的,天天想着拥立秀王,我又何必为他做狗呢?”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王爷倚仗的,就是我们三人,蝮蛇以你的本事根本就无法让他听你的,金蛇在外,你想对付他也要费些手脚,如果你想清除我们,只有从我开始下手。”
    赵子平道:“此事若成了以后,金蛇我也有把握对付的了他,要不我怎么敢私造假信呢,难道他不会向景王爷求证吗?对了,我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
    梁翠容问:“什么事?”
    赵子平道:“金秀猿帮我做了王爷的假信以后,顺便我让他帮我做了一封你的假信。”
    梁翠容动容道:“我的假信?”
    赵子平道:“这封信我已经派人送给你的那位小情郞,他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准备赶到这里来,只是可惜你就要离开,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你了。”
    梁翠容冷哼了一声道:“他根本就没有见过我写的字。”
    赵子平笑道:“那真是浪费了金大师的笔墨了,我听说当年害死你哥哥的李都头落到你的手中,你让人不停的往他肚子里灌水,将他的肚子涨的圆圆的,然后在上面放重物,一直折磨到他几天才死,死的时候全身到处都是向外冒水,这个法子当真是又好玩又有趣,不知你那个小情郞能撑的了几天?”
    他这话说的阴森森的,梁翠容忽然怒道:“今天你所说的话,这句最该死。”
    赵子平哈哈大笑道:“你心痛了吗?只可惜你现在准备上路了,见不到他了。”他得意的笑着,梁翠容回头向薛正道:“这次你帮我不帮?”
    薛正咬了咬下唇道:“我……我带你去漠北,一个再也没有纷争,再不用算计别人的地方,你不是说你已经厌倦了勾心斗角的日子了吗?我……”
    梁翠容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回头对赵子平道:“侯爷,你可知道为什么王爷把我派到这陕西来么?”
    赵子平道:“自然是为了赵子偁的那些东西了,只是这件事我替你完成,若这件事万一有失,王爷追查起那封假信来,我会说是你做的,你已经畏罪潜逃了,再也找不着了。”
    梁翠容淡淡的道:“你竟然连这个都想好了,王爷将我派到陕西来,是因为我比你聪明,因为你太蠢了,连我这样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赵子平有些恼怒道:“是么?你不是现在落到我手中了吗?”
    梁翠容微微一笑道:“侯爷可曾注意到,我一来到这房中,都做了些什么事吗?”
    赵子平仔细看了看,也真看不出她做了什么事,茫然道:“你做了什么事?”
    梁翠容嫣然一笑,笑容如同盛开的桃花一般,脸上那种自信和大气让赵子平看的心中直发毛,她笑道:“骂你蠢,你还不承认,我进到这屋子当中,便一直拿着这个翡翠杯。”说完伸出手来,那只翡翠杯正握在她细细白皙的纤纤玉手中。
    赵子平依旧讶然道:“那又如何?”
    梁翠容笑道:“没如何,只是因为这个杯子有个极大的秘密,侯爷一定不知道,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侯爷你一个人,绝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她说着话向赵子平招招手,意思让他附耳过来,同时她又笑着向薛正眨了眨眼睛,那表情可爱又天真。
    赵子平疑惑着看了看薛正,只见他的脸色慢慢的变得铁青,他心中怀疑,难道梁翠容要骗他近前拿他做人质脱身么?赵子平自信自己绝对有能力反制梁翠容,他暗暗戒备,摸了摸身上的匕首,将头靠近了梁翠容。
    梁翠容微微笑,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快步躲到边上的书桌之后,赵子平脸色突变,说了一声:“你……”薛正怒喝一声,提了单刀向门外冲去,梁翠容脸色一寒,手中的翡翠玉杯滑落下来,跌落在地上摔成数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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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石骑着马站在城墙之下,抬起头来看看那门楼之上大大的“延州”两个楷体大字,他揉了揉眼睛,用手将脸抹了几下——确实有些倦了,自打施全受伤以来,他连日奔波,觉都没有睡安稳过一次。
    他要强打起精神,因为他知道他所喜欢的女人可……
    能现在有极大的危险,需要他去想办法去施救,也许对他来说,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他别无选择。
    他下了马牵着走入延州城,这城市是他所穿越以来看到的最繁华最大的城市了,这里是西北重镇,西夏占领过,现在是大宋所有,城中街道上的随处可见胡人,一大队远从黑汗国远道而来的大胡子西域人牵着十多头骆驼从方进石身边走过,骆驼的铃铛声清脆响亮。
    一轮阳光从白云间透过,这是巳时隅中时分,附近一所私塾中传来小孩子读书声,西北这所城市处处都显得那么安宁。
    方进石问过行人道路,骑了马赶到柳铃巷子,远远的就看到一处高大而华贵的府门,是了,这便是那信中所说的张府了。
    他整了整衣衫,下了马来,深吐了一口气,向着那红漆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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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府门口站着四个身着青衣小帽的家丁,全都衣着光鲜面色红润,这一大片区好像是延州城的富户聚集区,邻里之间距离有些远,全都是占地极阔的高门大宅。
    方进石的衣着极其普通,连日赶路更是满面风尘,那看门的家丁看他走近,为首的很有礼节的拱了拱手道:“不知小哥有何贵干?”这些家丁难得的不以衣取人,态度还不错,方进石看他有礼,也回了一礼道:“在下姓方,不知景王爷是不是住在这府上。”
    那家丁道:“原来你就是方公子啊,我家主人说了,有位姓方的公子不久会前来,让我等好生接待,方公子,请,里面请……”他不回答景王在不在,却将方进石往里面请,方进石原还想着,若是守门的不让他进怎么办,如今看这家丁请他进去,再不迟疑,跟着那家丁便走进这张府。
    这府第地方真大,地上用青古板铺成,道旁松柏高大,院中树木很多,多是些生长了许多年的老树了,仿佛这院子就建在一片树木之中,正堂有七间宽大的房屋,虽然屋顶瓦片有些陈旧了,可是门窗全是新漆过不久,这府中静静的,只有两三个丫头妇人偏房的厨下忙碌,几个小厮在院中整理花木,另外有几个园丁工匠搬了梯子拿了斧凿,正在更换那正房的门窗。
    方进石一看那门窗,不由心中一紧,新换下来的门窗也是极新的,好似油漆不久,只是门扇镂空处仿佛让利器斩过,换下来的窗格子也给什么东西撞的稀烂,窗台上的一块青石明显有一道白痕,是刀斩上去的痕迹,印迹极新,门窗台阶一片湿漉漉的,窗格之上甚至还滴着水滴。
    方进石心情沉重下来,他猜想这里必然在不久之前发生过一场博斗,虽然规模不会很大,可能有人死伤,现在格斗结束,便新换打烂的门窗,清洗掉血迹,他心中极为梁翠容担心,也不知她现在何处,情况如何了。
    那领他进来的家丁满面堆笑道:“方公子,你的马先请让我拉到后面马廊好吗?”方进石将马交于家丁手中,家丁招手叫过来一名小厮,让他牵了马向了后面马廊,那家丁笑而回头对方进石道:“公子一路辛苦,我家主人说了,前面这里太吵,让公子先请到后堂休息休息,他再来见公子。”
    方进石向那家丁拱手道:“多谢贵主人的美意,在下有事想现在就求见景王爷,不知能否通传一声。”
    这家丁忙的躬身,道:“不敢不敢,在下姓张,排行第二,别人都叫我张二,我是这里的管家,实不相瞒,景王爷现不在府中,他和梁姑娘出府去了,说是下午回来,还请方公子耐心等侯。”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一时间也难辩真假,黄金绵说景王爷现在不在陕西,这张二又说他和梁翠容一起出去了,也不知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了。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李管家,那我想见见贵主人,不知可否?”张二笑着道:“不巧的很,我家主人也出去了,方公子还是先请休息,下午景王爷一定会赶回来。”方进石道:“不知景王爷去了那里?”
    张二抬头看了看天,抓了抓头皮才道:“这个嘛……景王爷出门之时也没说,我也不知。”方进石又问道:“那不知景王和你家主人是亲戚还是朋友呢?”
    张二一呆,才道:“我……我也不知。”他作为一个管家居然他这个也不知,看上去他又不似作伪,方进石不由的大奇,张二又道:“下午我家主人便可赶回,方公子有什么疑问,尽可自去问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就是将方进石问话堵死了,方进石无耐,只好先跟着张二向后进走去。
    穿过前堂大厅,这后面地方也是极大,四五处地方建了十七八间房屋,中间一道高墙又将整个大院子隔了,这府中加上前堂一共有三进,中间这进应该是主人居住的地方,后面墙壁隔着的是个花园。
    让方进石意外的是,这中间一进墙边及那花园门旁,都有数十名大汉把守,这些大汉胖瘦各有,竟然还有两名高颧骨大鼻梁的胡人,这些人不带武器,也不会刻意的游弋巡逻,好似只是三三两两的随便聚在那里聊天,有时也会走进最边上的一间小房中休息一下。
    方进石被张二带到东首一间大房中,这房宽敞明亮,桌椅都是全新雅致,一张雕花精致的大床上铺着干净之极的被褥,墙壁之上悬挂着不知什么人写的小篆字幅,方进石多半不认识也不去理它。
    张二请方进石坐下,陪笑道:“方公子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等过一两天前面收拾好了,再搬到前面去住。”方进石听他之意,竟然是想让他长期在这里住下去,心中更是奇怪,可是他知这张二不会告诉他,也就忍住不问。
    二人刚坐下不久,几名丫环便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张二笑道:“方公子一路辛苦劳累,隔壁便可洗澡,公子可先去洗一下,吃些茶水点心,再到这里休息。”方进石看那几个丫环手中盘中不仅有点心香茶,还有新的衣服鞋袜,他本是想着要来拼命的,却没有想到这房子的主人居然这样对他,他微一怔道:“我只在这里坐一下,不用这么麻烦了。”
    张二道:“公子还是去洗一下的好,若公子这样风尘扑扑的,王爷怪我们府中怠慢了贵客不说,这么去见王爷也是不给王爷面子,可能会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
    方进石倒不怕惹了王爷不高兴,只是他不喜欢不给别人面子,此次更关系到梁翠容的面子,更何况现在情况未明,他也不想惹这景王爷生气,所以想想还是起身随着这几个丫环到了隔壁房中。
    这房中用青石板砌了一个小小的水池,里面放满了清水,四周用布幔遮挡,到了这房中,一名丫头上前来为他解衣,方进石有些窘了,连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那丫头也不再坚持,笑了一笑任由了他,方进石解开上衣,回头笑道:“你们不出去吗?”
    几名丫头这才放下手中的托盘走了出去,方进石看她们走了,脱了衣服跳到水中好好的洗了洗,坐在水中吃了点点心喝点茶,倒也舒服,他不敢放松太久,吃过以后穿上那丫头们拿来的衣服鞋袜,这些衣服倒也合身。
    他走出房间,几名丫头没走,就站在门口等他,方进石看看天色,已近中午,今日天气还不错,夏季将过去,只是午时还是有些闷热。
    一个丫头上前问道:“公子是要吃过午饭还是先休息呢?”方进石方才吃过点心,不想再吃,便道:“我想休息一下。”那丫头身了一礼,提了托盘走了。
    方进石回到房中倒在床上,刚刚洗过全身都是舒服,躺了一会儿,他有点困倦,刚要迷糊着睡去,听到外面有人道:“切妈的海改。”另有一人接了一句,却没听清这人说了什么,方进石忙的坐起,从窗缝中望去,原来是两个看望庄院的大汉从窗前经过,这两人不知说着什么向前面一进走去了。
    方进石心想:“方才那人说的是‘他妈的……’什么吗?这里的人这个时候都会说这个了?”这些人也不知是什么乡下来的,说的话真是听不懂。
    他不敢睡死,只敢稍稍迷糊了一会儿,这房中虽不热,可是他心中有些烦燥,起来去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便打开门走了出来。
    不远的树下有两个丫头坐在那里乘凉,一见他开了门,忙站起来走了过来行了一礼,其中一人道:“公子这便起来了么?怎不多睡一会儿。”方进石道:“不睡了,王爷回来了没有?”
    那丫头摇头道:“我不知道,公子稍侯,我这就去看看。”方进石嗯了一声,那丫头居然向后花园中走了进去,过不多时她便回来,道:“王爷已经回来了,请公子过去。”
    方进石精神一振,先进房中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衣服,对那丫头道:“走吧,带我见王爷。”那丫头答应一声,领着方进石向花园走去,花园门口的两名大汉看也没看,便让他们进去。
    进入后花园,方进石本以为后面也是景色怡人,花香繁盛,实际进了花园,只见这花园地方不小,树森森木也多,只是一个大大的水……
    池中只留下一个不太大的水坑,其它的地方都已干涸,道路青石板都有些破损未修,假山旁边的树木也早就枯死,像是许久没有住人一样。
    那丫头将方进石带到一处不高的假山之旁,这里有一棵高大的柳树遮荫,假山之旁有一个人垂手站立,正是那个管家张二,他本面向假山之后,看到方进石到了近前,开言道:“方公子就请停在这里吧。”他又回头向假山道:“王爷,方公子来了。”
    方进石停了脚步,这假山之后必有一人,只是隔了假山他看不到而已,这景王见他却躲在这假山之后,也不知在闹什么玄虚。
    那假山之后却没半点声息,张二冲那丫头挥了挥手,那丫头便行礼退走了,张二向方进石道:“王爷在此,你怎么不参见王爷?”方进石怔了一下,躬身行礼道:“方进石见过王爷。”
    假山之后却依旧没有声音,张二斜了头不知看什么,他停了一下对方进石道:“王爷让你免礼,请坐。”方进石看看身旁,那里倒有一个石凳,只是天气炎热,这石块暴晒半天,只怕已经将烤的火热,如何能坐。
    方进石道:“在下站着就行了,多谢王爷。”
    张二将脸一沉,喝道:“王爷让你坐你便坐下,若你真不想坐,自可离去,梁姑娘若有什么事情你也别再来找王爷。”
    方进石听了这话,吸了一口气,乖乖的走到那石头前面一屁股坐了下去,虽然这石头很热,却也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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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二向假山后看着,似乎假山之后景王爷在向他吩咐什么,停了一下他才又回头来对方进石道:“王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方进石道:“在下想找梁姑娘。”
    张二道:“你找她干什么?”
    方进石一怔道:“梁姑娘不久之前已经和在下成亲,她现在是在下的妻子,前日王爷召唤一直未回,所以我前来寻找。”张二呵呵一笑道:“既然你说和她已经成亲了,怎么还叫她梁姑娘,莫非你心中其实不愿意是么?”
    方进石微微一笑,大声道:“我对她一片赤诚之心,星月可鉴,能娶到这样的女人是我方进石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和荣耀了,晚上想想这事做梦都能笑醒,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他忽然的这么大声说话,张二吓了一跳,看看方进石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怎么站起来了,谁让你站起来了。”方进石慷慨激昂说那个话的时候,不由的站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又坐回到那石头上,张二望了他一眼道:“昨日有人想要害梁姑娘,要将她毒成哑巴砍了手脚送到漠北去,你知道吗?”
    方进石惊道:“那她有没有伤着?”张二道:“别的也没伤到,只是她给恶人吃了哑药,以后永远也说不了话了。”方进石脸色突变,沉声道:“当真?”
    张二刚要回答,听得假山之后那人用手在石板面上拍击的声音,张二忙的回头去看,方进石看张二连连点头,又抬头向他身后看看,停了一下,张二回过头来对方进石道:“是不是真的你见过她就知道了,你想不想见梁姑娘?”
    方进石道:“我当然想见了。”张二用手向他身后一指道:“你将那鸟窝掏下来,王爷便让你去见她。”
    方进石一怔,抬头望去,他身后一棵高高的白杨树,这杨树早已枯死,树顶梢有一个喜鹊窝,一只喜鹊在树梢踏枝站立,方进石绕着这杨树看了一圈,将衣服下摆塞进腰间,双手去抱了树干,向上一纵,双脚夹着树干向上爬去。
    他其实不会爬树,白杨树树干又是又滑又没什么枝杈,他爬到半人高便再也爬不上去了,双脚在树干上只打滑不能再向上,裤腿差点磨烂,他这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听得身后有女子格格的笑个不停,方进石双手一松,跳了下来,差点摔了,一双玉手在他后背推了一下,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当心。”
    他回过头来,梁翠容笑嘻嘻的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目光中尽是调皮的神色,方进石笑道:“其实我小时候很会爬树的,这样的树我一口气就爬到树顶了,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了。”
    梁翠容笑道:“你小时候爬的什么树?也这么高吗?”方进石笑道:“我小时候爬的是梨树。”
    “梨树?”梁翠容笑道:“我八十岁以后也爬的上去,那也叫爬树?”方进石看着她一直在笑,现在知道她没事,也有心逗她开心一下了。
    张二识趣的向梁翠容行了一礼退出了这花园,方进石看着他走远了,笑着道:“你知道我担心死了,你还不早点出来,还在这里逗我玩。”
    梁翠容道:“你很担心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看出来是我呢?”
    方进石道:“你让我爬树的时候我才看的出。”梁翠容道:“不对,你在那里发誓的时候你就知道是我了,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方进石收了笑容道:“没有,我只是想着景王爷如此身份,怎么可能一定要我去坐那个烫屁股的石头,心中有些怀疑了。”梁翠容眼波一转,笑道:“不对,你若只是怀疑就不会说那些星月可鉴的话来,你一定肯定是我了,才会那样说给我听。”
    她走过来伸拳头打方进石的肩头,方进石呵呵笑着躲着走到方才坐的那石头处道:“我坐在这里就可以看到你在向那管家打哑语,你没注意而已。”梁翠容看那假山看了一眼,假山上有许多孔洞,有一两个小孔当真是可以看到方才她站的那个地方,不由的气馁了道:“一点也不好玩。”说话间的语气却是笑呵呵的。
    方进石走到她身前道:“景王爷呢?他到底有没有来?”梁翠容道:“来了,又走了。”
    方进石哦了一声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难道那秀王的那批东西他不插手了吗?”梁翠容道:“那批货现在早就上了会盟山了,除非是报官军攻下山头,否则他有什么办法?”
    方进石道:“那景王忽然到来干什么?”梁翠容道:“有人想谋划对他不利,他就来处理一下,然后就走了。”方进石刚又要问话,梁翠容伸手拉了他的手道:“我带你去看看这花园,这里地方很大的。”她拉着方进石去到处走走,方进石感觉她好像不太想提起景王一府中的事,也暂时不问她了。
    二人在这花园中转了一下,方进石看看围墙道:“地方真是不小,这里的主人是谁?是景王爷买下来的吧?”
    梁翠容忽然正色的道:“你真想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方进石赶紧道:“现在又不想了。”
    梁翠容道:“跟我来!”她说着话大步向前走去,方进石一迟疑,心中有些忐忑,想要说些什么,她已经走远了十多步,他紧走几步,追上梁翠容。
    梁翠容带他走到那干了大半的水塘前,在那半坑污水前停了下来,她蹲下来看着水面道:“你看!”
    方进石赶紧也蹲下来向水里看,道:“看什么?”梁翠容指着水中的倒影道:“这傻小子就是这里的主人。”那水中倒映出两人的形象,她指的就是方进石自己!
    方进石一愣之间,不由的“噗”了一声笑出声来,他站起来大笑道:“别闹了。”梁翠容微笑着站起身道:“我没说笑了,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方进石收起笑容道:“真的?”梁翠容缓缓走了一步道:“这里不好吗?把这里好好的收拾一下,我以后就在这里不出去了,在这里种上花花草草,开一个菜园子,养一些小鸡小鸭小鹅,想想也真的挺好玩的。”
    方进石道:“那我呢?”
    梁翠容笑道:“你可以去读读书,下下棋什么的,无聊了可以找几个练武的学学打拳,或者开一两家店铺,再还是无聊了,去叫上几个勾栏瓦肆里的姑娘喝喝花酒。”方进石笑道:“这个都行?你不管着我吗?”
    梁翠容眼光中闪过一丝幽怨,平淡的道:“天下男人不都是这样吗?我那里管的来,只要不太过份就行了。”
    方进石感觉她神色间有些哀伤,心中一软,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好了,我说过一生只对你一个人好,决不负了你。”梁翠容道:“那就谢谢你了。”说着抽回了手。
    方进石感觉她没有应该有的喜悦,有些奇怪,梁翠容走了两步道:“我小时候给有钱的员外家放过牛,给猪打过草,那个时候想着,这几头牛和猪如果是我家的该有多好。”方进石道:“那以后就在这院子里养几头猪牛,让你愿望得逞不就是了。”
    梁翠容笑了道:“这可不成,猪太臭了,我虽不怕,可是得罪了邻居,我们可是吃罪不起。”方进石望了一眼高高的墙头那边邻居家伸过来的树枝,道:“这墙那面不知住的什么人,你可见过吗?”
    梁翠容道:“我虽没见过,可是听说过,隔壁住的可是延安府经略安抚使,兵马总管谢亮大将军,这大将军我们便是吃不上肉,也不敢得罪的。”
    方进石一愣,道:“你说我们的邻居住的是谢亮将军?”梁翠容道:“是啊,他是童贯一党的,前不久又做回文官,升做川陕兵马大总管,节制永兴军路、秦凤路、利州路、京西南路四路军政,便是秀王景王这些蕃王,他也不放在眼里的。”方进石笑道:“这位谢大总管,我认识的,过几天我带你去他家吃饭。”
    梁翠容一愣,笑道:“只怕你认识他,他不认得你。我们若是去他家吃饭,人家可不管是不是邻居,找人隔了墙头就把我们丢过来,连走路都让我们省了”。方进石哈哈一笑,并不说话,心里却是盘算着什么时候能见到谢亮时打个招呼。
    梁翠容忽然……
    盯着水面,然后竟直向水中走去,方进石吃了一惊道:“你干什么?”
    梁翠容不理他,伸手在水中摸索,这污水最深处也不过小腿,她便这样穿着鞋子挽起袖子象去打捞什么,污水将半截裤子都给弄湿了,她全不在意,只是在水中摸索,想来水中那东西应该是极要紧之物,方进石也忙的跳进水中,在她身边帮忙摸索,他却是乱摸,只抓到一些臭泥树枝,他低声道:“找什么?水里有什么?”
    梁翠容抬头笑笑道:“我刚才看到一条小鱼,原来这水里有鱼啊,便下来看看能不能捉到一条。”方进石顿时哭笑不得,直起腰来道:“只……只是下来捉鱼?”
    梁翠容格格笑道:“是啊,那不是鱼吗?”她伸手一指,水面上一条手指长的小鱼一摆尾,隐入深水不见了,方进石让她一惊一诈的又好气又好笑,弄得臭水臭泥一身,只是她看到一条小鱼……她这般天真无邪的想到那做到那,真是怀疑她如何统领得了那些狡诈狠毒的暗探杀手了。
    水中捉小鱼可真不是容易的事,方进石摸了半天鱼尾巴也没碰到一下,梁翠容笑嘻嘻的走近他身边道:“低下腰。”
    方进石看她背着双手在后,想是手中拿了东西,笑道:“你捉到了?”
    梁翠容格格笑着扑了上来抱着他的脖子,她的头发在方进石脖子上磨得他直痒痒,方进石尽管手上又是水又是泥,也不管这些了伸手抱了她的后背,直觉得一条滑溜溜的东西从后颈领钻入了后背,这东西又凉又长,竟然似乎是一条蛇。
    方进石心中大惊,急扭动身子本能的想跳起来,偏偏梁翠容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双足又深陷烂泥之中不好拔脚,一扭之下连同梁翠容抱着一起摔入泥水之中,顿时两人全身尽湿。
    梁翠容嘻嘻笑道:“别怕,是条泥鳅。”她爬在方进石身上不肯下来,方进石躺在水中,直觉的那条泥鳅沿着他后背滑到屁股处,它在那里扭来扭去的竟然不再沿着裤腿向下了,梁翠容伏在他身上拔开脸前的头发,低了头去吻他,方进石猛喝一声,抱着她一个懒驴打滚反将她压在身下泥水中,臭水淹了上来,她的后脑被污泥浸到耳际,方进石觉得那泥鳅一滑,沿着大腿落入水中,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巨石这才落了地。
    67
    梁翠容躺在泥水中,嘻嘻笑着抓了一把稀泥塞进他的领口,喊道:“再来一条泥鳅。”
    那稀泥沿着方进石的胸膛流下,感觉凉凉的,方进石不由的低头看了一眼,用手抓着衣襟抖了几下,梁翠容趁机伸手推开他,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岸上跑去,泥浆之中奔跑不快,她本就个头小,两步就让方进石重新追上,方进石伸手捉她后背衣服,只是衣服早沾满了泥浆滑不溜手,一下子没抓住,却捞到了她的右足,她向前奔的正急,一跤摔在泥中,全身便再也没有一点点稍稍干净的地方了。
    方进石哈哈笑着扑到她身旁,随手抓了一把烂泥,扯了她的领口衣服也要学她向衣服里塞,梁翠容扭了身子双手去推他,只听“嘶”的一声,竟将她胸口衣服扯烂一片来,露出里面的粉色肚兜儿。
    梁翠容赶忙双手抱住了胸,方进石稍稍一愣,抬头望去,她脸带微笑,有些害羞,目光中透露着可爱的坏坏的神色,方进石坐在泥中,伸手将她抱在膝上,低了头去亲她,梁翠容低笑着任他亲吻抚摸。
    两人都是一身泥水,坐在泥浆中亲吻,他亲了几下,伸手到后背解了她后背的肚兜儿带子,去抚摸亲吻她的胸口,抚摸了一会儿,抓了一把烂泥将那两个雪白的馒头抹成黑泥色,梁翠容哭笑不得,一把将他推坐倒在水中,娇嗔道:“不和你玩了。”掩了衣衫站进来走出那水坑,走到一片草地上坐下。
    方进石也从泥中走出来坐到她身边,转过头来看梁翠容,正好她也回头望他,四目对视一下,看着对方那一脸一身的泥浆,同时的笑了,梁翠容一把将他推倒骂道:“去死,把我全身搞的这么臭。”
    方进石笑道:“是你先下水的,怪得我何来?”梁翠容站了起来看看天色,此时还是时辰还早,她转头对方进石道:“你出去让那些人都到前面去,我要回去换衣服洗一下。”方进石道:“那些人怎么会听我的话?还是你去吧。”
    梁翠容道:“我这样子怎么出的去?要不你叫那门口的丫头让他们到前面去。”方进石站起来走到花园门口,方才带他来的那人丫头正和一名护院聊天,方进石向她招了招手,那丫头走了过来,看到方进石这样忍不住掩口笑了一笑,方进石微微尴尬,说道:“梁姑娘说,让这里的人都到前面去,一个都不许留下。”
    那丫头哦了一声,笑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那些大汉们都一个个的走到前面去了。
    方进石回来对梁翠容道:“他们都到前面去了。”梁翠容这才出来,走到西面的一处两层小楼,方进石跟了过去,梁翠容笑骂道:“你的房间在那面,快回去好好洗洗。”她驱赶半天方进石才笑着回到自己午休的地方,好好的到隔壁去洗了一下,休息了一下换了自己带来的衣服。
    他走到院中,那些大汉和丫头没有得到梁翠容的命令一个都不敢过来,他抬头望望天空,蔚蓝的天空下白云朵朵,微风将树叶吹的沙沙响,长长的伸一个懒腰,这种日子过着想想也当真是舒服。
    过了许久许久,梁翠容才出现在那小楼的二层,她向方进石招了招手,方进石便走了过去上了那小楼,她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白衣白裙,倚栏而站,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明眸皓齿,双肩削瘦,她本就生的极是美丽,此刻目光流转,满是情意,方进石心中一荡,向前几步伸手抱住她。
    梁翠容嘻嘻笑着,和他缠绵一会儿,低笑道:“我有东西要送给你。”方进石道:“什么东西?”梁翠容拿了一个白色的玉佩出来道:“这是我昨天为你买的,和田昆岗白玉佩。”方进石笑道:“为什么忽然送了个玉佩给我?”
    梁翠容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我看你连个玉佩都没有,如何做的了君子?自然要送你一个了。”方进石笑道:“我本就不是君子,没玉也没什么。”梁翠容道:“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了,这府中虽说人不太多,可是也不太少,以后都要听你的话,总是要有一些威严的。”她拿那玉佩蹲了下来为方进石系在腰间,双手将那白玉结好,她没有站起来,抬起头来看着方进石。
    方进石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她的目光中充满着信任和坚毅,方进石心中忽然感觉好像这是一个仪式,好似梁翠容以后要从前台转向幕后,将这舞台让给他一般,她以后要专心的做少夫人,一切都要靠他了。
    方进石抚摸了她的头发,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笑道:“那我们现在干什么?”梁翠容道:“你决定。”
    方进石想了一想道:“我们出去逛一下吧,我还没有来过延州城呢。”梁翠容点了点头,二人走到前面,那些丫头家丁和护院全在前面院中呆着,梁翠容对张二道:“让大家都来见过公子。”她此刻出来在众人面前,自然有一种威严。
    张二招集所有的人过来,一共有三十余人之多,这些人都过来见过方进石,口呼公子,那两个胡人倒是汉话流利,方进石肚里好笑,可是要装着严肃,着实十分别扭。
    梁翠容让张二每人赏了五百文钱,方进石看她如此大方,有些心痛,尽管这些钱不是他的,那些丫头家丁都说:“谢谢梁姑娘。”梁翠容道:“以后都叫我少夫人吧。”
    等这些人都退下去以后,方进石看看自己,真觉得有些梦幻一般,他一个半月前还是没钱吃饭,穿着破烂的流浪汉,现在居然成了少爷了,居然还有个如此美丽的女人,这一切,仅仅是他娶了这个美丽的女人?
    方进石和梁翠容走出这院子,他不由回头望了一眼那大门上的匾额,梁翠容笑道:“我们明日就把这匾改了,改成方府。”方进石笑笑不语。
    二人到延州城中好好的转了一下,一直到华灯初上,又吃了饭菜才回来,走到柳铃巷子路口时,突然五匹快马从后面赶了过来,越过他们荡起一阵烟尘。
    方进石差点让马撞了,幸亏他闪的快,那马上骑者却看都没看他一眼,急匆匆的打马而过。方进石看这马上骑者五人全是大宋官军打扮,最前的一个是四十余岁的军官,看衣服装束竟似个大将军,这五人打马到了前面谢亮的府弟前,那将军跳下马来,将马鞭往门口站立的守门兵丁一丢,大声道:“谢总管在么?”
    那守卫不知向他说了什么,他大声骂着推开那守卫向里闯,那些守卫竟然也不敢硬拦着,方进石看他竟然敢硬闯谢亮的府第,不由的多看了一眼,梁翠容小声道:“他叫范致虚,现在是永兴军指挥使,定远将军,曾任兵部侍郎,迁尚书右丞,因言获罪被贬到此。”
    方进石道:“怪不得他敢闯谢大将军的府第,原来以前做过如此高官。”这范大将军和他无关,他也懒得理会,和梁翠容一起回到府中,梁翠容慢慢在他身后,低声道:“秀王爷的那些东西要运到辽国去,史斌的大军也要到辽国,都是必经龙谷关,龙谷关便是由这范将军的永兴军驻防的。”
    方进石不由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想来秀王爷的那些东西快要起程了吧,不知这范将军来找谢亮,会不会和这有关。”梁翠容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谢亮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来找谢将军也实属正常,未必和那件事有关。”
    二人说着话来到二进院中,那些守院的大汉和家丁见过二人,方进石低声道:“这些护院是那里来的?怎么还有胡人?”梁翠容道:“这些是王爷找到保护我的,绝对信的过的,你尽可放心好了。”
    方进石道:“我没有信不过,只是随便问一下。”
    梁翠容回头道:“谁让跟上来的?你住下面的。”原来方进石不知不觉的跟着她上了楼来,其实他当然不是不记得,只是看她没反对,便一直跟了上来。
    方进石笑道:“你不是说我是主人了吗?主人还有自己家里不能到的地方?”梁翠容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伸手推开了二楼的房门。
    她走到桌前,点着了烛台,方进石走到她身后伸手抱着她的腰,低头去亲她脖颈,梁翠容吃吃笑了,反身过来抱着他,两人亲了一会儿,……
    两人呼吸渐重,方进石伸手拦腰将她横抱起来,走到床边将她放下,伸手去解她的衣服,梁翠容躲闪了一下,便让他脱光了衣服,方进石心头激动,伏下身之际。却忍不住又向窗外望了一眼,梁翠容起身抱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放心好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了。”
    方进石道:“真的?”梁翠容嗯了一声,她紧紧抱着方进石的头,方进石让脸前的山峰压的有些喘不上来气,他挣脱了她的搂抱,吹熄了烛台,将她压在身下。
    68
    早晨的阳光照耀进来,院子中的喜鹊吱吱的叫,终于把方进石吵醒。
    他迷着眼睛向里去一摸,却摸了个空,回头望去,梁翠容站在窗前,正向外张望,方进石道:“怎么起来这么早。”梁翠容回头道:“不早了,你也赶紧起来吧。”
    方进石坐在床上笑了笑向她招了招手,梁翠容走过来道:“干嘛?”方进石一把将她抱了放在床里,笑道:“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她早已穿戴整齐,此时让方进石连着鞋子一起放在床上,梁翠容不由的叹了口气,道:“我好像嫁错人了。”
    方进石哈哈大笑,搂着她亲了一通道:“错也来不及了。”亲完他却拿了衣服鞋子开始穿,梁翠容奇怪的道:“你不是说还早的吗?”方进石边穿鞋子边道:“我今天要赶回洛交县看看施大哥怎么样了,把他丢在那里总是不太放心。”
    梁翠容道:“那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我有点不舒服。”方进石嗯了一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道:“我一个人去,我知道,你今日只怕骑不得马。”梁翠容气的拿了枕头丢他骂道:“去死,臭石头!烂石头!”
    方进石洗漱完毕哈哈笑着走下楼来,有时候女人骂的越凶,其实代表越喜欢你,纵若像梁翠容这般一颗心上的十七八个灵窍的女人也不能免俗,她在外人面前沉着冷静淡定自若,只是在方进石的无赖手段下也只能乖乖投降,所谓是一物降一物,因为他从来就不知道害羞不好意思是什么东西,对付女人有时候直接一些比什么方法都管用。
    方进石走到前面,丫头早就准备好早餐,方进石吃过去马廊中拉了他的那匹马来,打马向洛交县而来。
    快要到了洛交县时,方进石感觉那马越来越慢,下马来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看那匹马气喘吁吁,眼睛布满红丝,鼻涕流的长长,竟然好似有了病了,他不敢再骑,下的马来拉着步行,好在离那个沈府已经不远,他走到那府门,看门的早已认得他,方进石看到那李管家在院中,便拉了马请李管家帮忙找个兽医给瞧瞧,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那个胖丫头莲儿跟着一个极瘦的中年汉子从后院中走出来,这汉子背着一个藤条编成的藤箱,相貌看上去有点猥琐不堪。
    这汉子走到马前,伸手掀了马嘴巴瞧了瞧,又在马腹上用手指按了几按,方进石看他模样打扮像个走方的郎中,有些奇怪,回头小声问莲儿道:“这位是谁?”
    莲儿低声道:“这位就是给施大爷瞧病的崔郎中,今日来给施大爷复查换药来的。”方进石微吃一惊道:“这位便是名医张仙的弟子?”莲儿点了点头。
    这汉子瞧了一会儿,从藤箱中拿出一枝细长的铁针,摸着那马腹位置,一下子将那铁针刺入,那匹马低嘶一声,一下子跪下卧倒,再也爬不起来,这汉子将那铁针拔了出来,就用自己的衣襟擦拭干净,在藤箱之中拿出一大把不知道什么草药的枝干,然后冲那莲儿招了招手。
    莲儿慢慢走了过去,那汉子将那草药交给她道:“将这些放入水中煎了,给这马灌下去,多灌几次就好了。”莲儿哦了一声迟疑着接了过来。
    方进石看的目瞪口呆,他看这崔郎中箱中不像其它郎中那样放着小瓶瓶或者纸包木盒,而多是些未加工过的树枝树根,花果茎叶,甚至箱中还有修马蹄的裹刀铁钉,那根铁针也绝不是给人扎针所用,看上去他倒像一个兽医,难道梁翠容找了一个这样的兽医来给施全大哥治伤的吗?
    这……这玩笑可开的大了。
    方进石心中好后悔,上次来时不仅没有见到这位张仙的二徒弟,也没有细问,只当这张仙的名气太大,便信了施全当真没事,如今看到这郎中,方进石心中开始悲催起来,他看这崔郎中收拾了藤箱要准备离开,忙的上前一步道:“崔先生等一下。”
    那崔郎中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何事?”方进石陪笑道:“在下是里面那伤者的兄弟,想向先生打听一下我那位大哥伤势如何,何时能下地走路。”
    那崔郎中自信的道:“他的伤没什么事,静养一月便可下地慢行,三四个月后便与常人无异。”方进石看他怎么都像是吹牛,心中有些不信,又道:“谢谢先生出手相救,先生好本事,不仅会救人,还会医马。”
    那崔郎中斜眼望了他一眼,将那藤箱背在肩头向方进石道:“我崔护本是个兽医人人皆知,你若不放心我治的,
    尽管找其它郎中来治就是了。”说完气乎乎的出了门去。
    方进石没想这崔兽医居然脾气不小,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份了,摇一摇头,走到后面去看施全,施全一看他来,忙的想坐起来,方进石赶紧的扶住,二人聊了一会儿,方进石细细询问施全,他竟夸那崔郎中医术了得,给他医治过后不久便疼痛大减,方进石心中有些怀疑,难道一个兽医治伤比大名鼎鼎的孙棕西还要厉害吗?
    虽然不信,可是想着梁翠容若不是相信这郎中医术,也不会找了他来,二人正聊着,房门一响,方进石回头一望,竟然是秀王赵子偁和黄金绵走了进来。
    他赶忙站起来行礼,赵子偁笑道:“自家兄弟那来的这么多礼节,你大哥好些了吗?”方进石道:“好多了。”
    赵子偁点头道:“听说崔护过来为你大哥治伤,我便知道他一定会没什么事的。”方进石听他这么说,似乎这兽医名头居然不小,连赵子偁都对他推崇有加,不由的道:“他不是兽医吗?难道他给人看病也是极厉害的吗?”
    赵子偁会心一笑,转头对黄金绵道:“这个你应该比较清楚,你给他说说吧。”黄金绵道:“崔护当年在张仙门下学医,有成之时有一次居然公然指责张仙的方子不当,争吵起来他丝毫不让步,结果让张仙赶出门墙,从此他便不踏入中原一步,只在这西北行医,他用的方法怪异,脾气又差,前些年又治死了几人,所以大家都不敢再让他治,他便当了兽医,只是他多数时候都能手到病除,据说死的那几人其实已经病入膏肓,别人都是保守保命,他却是一剂猛药下去,要么没命要么给治过来。”
    方进石点头道:“这么说其实他的医术也可相信的。”黄金绵道:“若是治伤倒真可信的,最近这几年来听说他已经坚决不给人看病了,这次不知那小丫头想得什么法子才请得他来,换了别人可真请不动他。”
    方进石听她称呼梁翠容为“小丫头”,颇有些轻视的意思,心中顿时感到有些不快,赵子偁安慰了几句,便和黄金绵退了出来,方进石送他们到院中,赵子偁临行之时,回头对方进石笑道:“三天后杀虎山上大摆宴席,你有位朋友要成亲了,可有兴趣前去看看?”方进石一愣之间,才知道他说的是耶律红鸟,他和她其实只是关在一起过,并没有说过一句话,当然也算不得什么朋友,方进石道:“以前和那些辽国人有些……哎,我还是不去了。”
    赵子偁知他说的是他去报信让官军捉了萧布萧林牙那事,微笑着道:“不要紧的,那些辽国人我会打招呼的,你若是想去看看,可和黄姑娘一起去,我保你无事。”他这么诚心相邀,方进石不免有些心动,他也真想去看看那大强盗成亲是怎么样的,秀王既然打了保票无事,想来也是安全的。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我还有些事情,明日才可决定去不去。”
    秀王点了点头道:“若是你想去看看,明日下午之前可找黄姑娘说一声,她会帮你安排。”方进石点头答应一声,赵子偁和黄金绵走出这院子,走到后院中,黄金绵快走一步,追上赵子偁道:“公子爷,你让他去干什么?”
    赵子偁停了下来,回头道:“你不觉得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么?”黄金绵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相反,我觉得这人有些傻傻的。”
    赵子偁微微一笑道:“他如何傻了?”黄金绵道:“明明那丫头骗了他,他之前不知道倒也罢了,如今知道了还这般没心没肺的贴着那丫头,美色当前,便什么也不顾了。”
    赵子偁嗯了一声……
    道:“还有呢?”黄金绵道:“他一个闲人,无权无势的,碰到这等大事,别人避之不及,他却迎着上前,若是公子爷宅心仁厚不肯乱伤无辜,只怕他十条命也早没有了,这不是傻是什么?”
    赵子偁向前走了一步沉思了一下才道:“他迎着上前,便是知道我不会伤他性命,此等大事,平常人一生之中能见过几次?他想参与便是想找机会出人头地,风险大了机会也大,在我看来,却恰恰能看的出此人大智若愚,我和他谈论几次,觉得他对天下之事所洞察,目光之深远,说心里话,我自己都觉得远远不及,前几日遇到的书生史浩对天下之事指点江山,已是世所罕见,可是比之他来,却是输的又不止一层了。”
    黄金绵万万没想到赵子偁会对方进石如此高看,不由的问了一句:“当真?”她一直以为,天下之事,赵子偁已经是隔岸观火洞悉一切了,世间再没有一人比的过他了,却没想到公子爷这么一说,竟是远远不及那个傻瓜。
    赵子偁回过头来道:“你觉得银娘那丫头如何?”黄金绵微微一怔:“她?……我说不上来。”赵子偁笑了一笑道:“我知道你向来不服她,其实在我看来,若是论琴棋书画作诗写字,甚至动起手来,她都远远不及你,可是论起统领属下心机城府,甚至识人用人,你却不及她的。”
    黄金绵自然不服,刚要说话,赵子偁“哎”了一声阻止她道:“你不用争辩,即使银娘不如你,可是她绝非没见识的平常女子,你想想,若是一般平庸之辈,她又怎么肯委身下嫁,无论是才高八斗家财万贯之辈,还是聪明过人能言擅辩之人,她不知见过多少,为何她会偏偏选中这傻小子?”
    黄金绵道:“她是身陷情关,不能自己,女人一旦动了真情,便会傻了许多。”赵子偁道:“那也说明这傻小子有办法让她动了真情,她反制赵子平如此大事,表面却能做得丝毫不动声色,整个局势如同死水一般平静,她傻了许多了么?那一帮人忽然的平地里冒出来,到现在都查不出是何来历,难道她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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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句话问的黄金绵顿时无语,赵子偁缓了一下又道:“即使退一万步这小子真是个傻瓜,可是他现在是银娘的丈夫,我们将他拉到我们这边,即使那小丫头不过来帮我们,可至少也不会再对我们下绊子使坏招,而且我也极需要有一个有些远见的人到杀虎山上去看一看,史斌是强盗贼人,我们的人去容易受人口实,想来想去我便想到了他。”
    黄金绵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赵子偁说的都对,这些道理本不难想到,只是她先前便对方进石有了成见,又一心想和梁翠容比比高低,就没想到。
    赵子偁停了一下回头问:“永兴军那边如何了?”黄金绵摇摇头道:“没有任何动静。”赵子偁点点头道:“到时史斌大军过境,永兴军只会闭城不出,放他们绕城而过,只要注意着官军有没有向龙谷关增兵即可。”
    黄金绵道:“若是范致虚向龙谷关增兵呢?他从京城刚过来,不同于川陕这些大军的指挥使,也许他觉得抢功劳比保存自己手中的实力更重要呢?他刚刚被贬到此,只怕更需一个大的功劳。”
    赵子偁笑笑道:“谢亮绝不会同意他开关阻拦史斌的大军的,即使他拦下来史斌,只会有罪绝不会有功,他是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的。”
    黄金绵点了点头,赵子偁向四周看了看,小声道:“昨日我收到林牙大石的一封绝密书信。”黄金绵哦了一声,赵子偁道:“其实这封信几天以前就应该到我手中的,只是事关重大,景王的人又对这封书信觊觎已久,所以绕了一个大弯才到了我手中。”
    黄金绵奇道:“那封信不是已经让那个何小四引火烧了么?”赵子偁笑了笑道:“那是封假信,景王便是得到了也是一张废纸,要挟不了我的,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想让你把这戏演的真一些,骗得了你才能骗得了景王爷的人,你不会怪我吧。”
    黄金绵呆了一呆,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怪公子爷呢,一切自然是以安全为最要紧之事,我懂得。”
    赵子偁道:“林牙大石在信中说,辽边关云内州守将刘成川父子心怀鬼胎,手握重兵不肯为国出力,辽国不仅有外忧,也有这样的内患,林牙大石得到消息,此次若是这批兵器铠甲路经云内州,刘成川父子极有可能出兵抢夺,林牙大石也想利用这次机会铲除这个内患,消除他们的兵权,于是定下一计。”
    黄金绵道:“不知什么计,和我们有关吗?”
    赵子偁道:“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可做的,到时你姊夫会派出三千人来押运这批东西,跟在史斌大军的后面入辽,到了云内州之时史斌大军会假意北上,同时林牙大石会命令刘成川父子护送这批东西到大同府,刘家父子必然会在到大同府的路上劫杀这批东西,到时史斌大军杀个回马枪,和接应的辽军包围刘家军队,逼其投降,同时林牙大石抽调精兵杀向云内州,里面有内应打开城门,如此一来,辽国内患便可除了。”
    黄金绵想了想这个计划道:“那我姊夫的三千人如何回来?史斌大军可以不用回来,他的这三千人却要回来,只怕去时容易回来难。”
    赵子偁道:“他这三千人会一直东进,到达我大宋太原府,我已经和熙河经略使姚古将军商定,你姊夫的这三千人会受姚古将军的招安,余下部属,也会在明年接受朝廷招安和解散。”
    黄金绵道:“那我姊夫终于可以解甲归田,我父母也就真真正正的放心他们了,公子爷,你一下子为大宋剪除了两个这么大的强盗,这本是多么大的功劳了,我们却做的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生怕别人知道了,想想真是让人气恼。”
    赵子偁道:“我所做所为,只求上对的起祖宗先帝,下对的起百姓安乐,为国为民只求心安理得,又不是想要别人来歌功颂德,换得好名声,纵是别人误解其实又有什么。”
    黄金绵望着他的脸,心中想到:他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男子汉,志在四方,时刻想着国家兴亡百姓安乐,那里顾得上儿女私情,我能跟着他为他做事,已经是非常大的福份了,我又奢求什么呢?我一个衙门小吏之女,怎么配得上他一个王爷之尊,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可是,当真能不想就不想了吗?
    ---------分割线--方进石陪着施全吃了午饭,让莲儿去把崔护留下的草药煎了,他自己动手去灌了那马几大碗,回过头来,施全告诉他想回到那林家村中休养,方进石怕贸然移动对他腿伤不利,坚决不许,二人又随便聊了一会儿,方进石才告辞施全,新婚燕尔,他可是心中极是想念梁翠容。
    向那李管家另外借了一匹马,方进石紧赶慢赶,终于赶回来,回到那小楼,梁翠容还在等他,他又少不得一阵折腾,情话之时,方进石告诉她想到杀虎山上去看看,梁翠容笑道:“你是一家之主,又何用来问我?”
    方进石道:“难道你真的不管我了?”
    梁翠容道:“不是不管,你只是去瞧个热闹,又不是去抢人家的新娘子,我有什么好管的。”方进石哈哈一笑,在她屁股上打了一掌道:“那我后天就去抢了那新娘子来,看你管不管。”梁翠容笑道:“说个真的,到了杀虎山上,你可不要和那新娘子去套近乎,别指望着你和人家一起坐过牢,人家就会对你有好感,惹恼了史斌,可就大事不妙了。”
    方进石忽然想起当初和耶律红鸟相见时,她赤了上身被吴玠摸胸之事了,若是见了耶律红鸟说不定会因知道此事让她尴尬呢,想想最好躲到远远的,只当去瞧个热闹了。
    梁翠容看他不说话,揶揄他道:“怎么了?想着后悔当时没调戏这位辽国第一美人了?”方进石道:“是有些后悔,不过现在调戏还不晚,来,先扒了衣服再调戏。”说着扑了上去,梁翠容花容失色,笑骂着躲闪着和他乱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又骑了马赶回洛交县,赵子偁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自是不可能去杀虎山上去的,黄金绵道:“我们先去我姊夫的会盟山上,住上一晚,后天晚上之前你可以和我姊夫山寨中的人一起赶到杀虎山。”
    方进石道:“你不去杀虎山吗?”黄金绵摇头道:“怎么说他们都是强盗,史斌军中不比我姊夫山寨,人员极其复杂,我们不方便在那里出现。”
    二人骑了马赶往会盟山,一路之上方进石和她说话,她都是爱理不理的,方进石也感到无趣,他看的出来黄金绵对他其实有些看不起,若不是赵子偁有所交待,只怕她是不会送自己到会盟山的了,若是一般不爱说话的人,方进石必定会想个法子逗这人开心,可是若是看不起他的,他自已也不会自讨没趣。
    一路沉闷着终于来到了会盟山下,这会盟山地势险要,极其易守难攻,它离古田镇又近,附近几个村寨多有人在山上当强人,只是这些人多半并不打家劫舍,许多人有家业在附近村镇,当年只是为了不愿意被西夏统治才上了山,当然也有部分人是真强盗,不过多是以前到西夏境内抢些东西,如今西夏已经越来越远,想抢也无法去抢了,张宗鄂管束又严,可是这些人总是要吃饭穿衣的,最好的安置办法还是接受招安。
    黄金绵一到会盟山下,便有人去报于山寨之上,方进石和她在山脚等待时,望着那群山道:“黄姑娘,你可知道这山为何叫会盟山吗?”
    黄金绵道:“我自然知道,几百年以前,汉高祖皇帝刘邦当年进攻大秦都城咸阳之时,这里便有几家强盗想要投靠于他,会盟于此山然后一起前去霸上,这几个强盗头目最后都封了个官职,以后他们便将此山叫做会盟山,一直传到今日。”
    方进石听她说到刘邦,心中一动,想起梁翠容笑他没读过书不知文圣武昭肃孝皇帝是那个,便问道:“黄姑娘,你可知道文圣武昭肃孝皇帝是什么人吗?”黄金绵看了他一眼才道:“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也是汉高祖。”
    方进石点头道:“原来刘邦还有个名号叫肃孝皇帝,以前从没听说过。”
    黄金绵道:“这个肃孝皇帝虽说也是汉高……
    祖,却不是刘邦,而是百年以前晋朝开运四年于太原府称帝的刘知远,建国号为大汉,他也被尊为汉高祖,只是他的这个汉朝只经历四年便让部下郭威所亡,我朝开国太祖爷当时便在郭威部下听令,你怎么忽然问起肃孝皇帝来了?”
    方进石道:“没什么,只是之前听人说起不知,知姑娘有学问,便讨教一下。”
    黄金绵微微一笑,也不在意。
    ,你们在那里住上一晚,后天早上回来。”
    方进石道:“你姊夫不去么?”黄金绵道:“他另外有事,就不去了。”方进石嗯了一声道:“还要住一晚么?能不能不住?”
    黄金绵停下来道:“杀虎山晚上才开宴席,而且史斌山头一到晚上便要布防设陷井,任何人不得出入,绝无例外,你如何出得来?”方进石只得嗯了一声,黄金绵低笑了一句道:“是舍不得你的那新娘子了吧?”
    方进石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是有些舍不得。”
    黄金绵倒没想到他会直认,停了一下道:“景王爷同意你们成亲了么?”
    方进石嗯了一声,黄金绵停了脚步,轻叹了一声,方进石道:“怎么了?”
    黄金绵道:“原来你是真的……真的这么容易受骗,景王爷从未来过陕西,他怎么同意的?”方进石一怔道:“不是吧,他前几天来过,只是我没有见到而已。”
    黄金绵一字一顿的道:“景王爷昨天过五十大寿,诸多亲王官员会去向他祝寿,你说他会不会这个时候来到陕西呢?我可以拿我的人头来担保,他绝对没有到陕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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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石听了她的话,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道:“哎!又让她给骗了。”他竟然好似全不在意,黄金绵不禁问:“你不生气吗?”方进石道:“有什么可生气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黄金绵不禁连连摇头,心想:这男人也太不是男人了,连点个性都没有,公子爷这么高看他,只怕这次真的看走了眼了。
    她也懒得再理方进石,自顾自的走了,方进石抬眼看看天空,心中却想:她还有多少秘密我还不知道呢?
    第二天上午,方进石跟着陈麓君和邵兴一起,另有会盟山上二十余名兄弟,抬着一口大猪和一些贺礼,前往杀虎山向史斌贺喜。
    到了下午半响时分,终于来到了杀虎山下,这杀虎山背后靠着一条大河,前面是马寨,后面是水寨,史斌这次是做足了劲要挣面子,想是准备到辽国去了,许多东西都带不走了,所以大肆铺张,他也确实比张宗鄂有实力,大老远的就看到搭了个极长的棚子,军师吴加亮带着卢可信和成威站于长棚门口,欢迎来的客人,史斌的面子真是不小,不仅有宋境许多小地方的土匪前来贺喜,竟然有西夏和辽国的一些同道前来。
    方进石站在邵兴身后二十多名从会盟山上下来的人当中,他丝毫没有什么显眼之处,卢可信早已不认得他了,便是认得也不会怎么着他的,张宗鄂山寨是史斌的重要客人,自然不能怠慢,使了属下将他们带入大厅之中,将上首的席位请两位头目坐了,方进石和那二十多名手下一起被安排到边角落中三张大方桌上。
    方进石看看那大厅高位之处,上面挂了一块匾额,上面写了四个大字:龙归虎隐他看这四个字竟然一怔,想不出这四个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想起进来这大厅里没有留意这大厅的名字,便又跑到外面看了看,原来这大厅居然名叫“紫光殿”。
    这里又不是道观和尚寺,怎么叫殿?一般土匪不都是叫什么忠义厅,聚义厅,张宗鄂的便是叫忠节厅,这又是殿又是龙的,史斌莫不是想做个土皇帝吗?
    过不多时,人便慢慢的多了,大厅一片寒暄摆阔之声,这些土匪强盗可不会斯文,很快便拉开桌子摆开赌档,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
    方进石早就和几名一起来的小土匪们混的熟了,有认识的都给他介绍一下来的都是那里的强盗,实力如何。
    天色渐晚,一轮新月挂上天空,杀虎山上正式流水宴席开始摆了上来,方进石这才明白什么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坛的浊酒用大海碗装上,一席之上轮流的罗圈来喝,那些强盗多是些好酒之徒,喝上几碗也没什么,方进石四大碗下肚,便有些头重脚轻,想吃点猪肉青菜垫一下底,看眼前一口大沸铁锅中煮着大片的肉块,夹起一块一看,肥腻之极不说,上面猪毛还有三根。
    他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回头看看,那些个土匪却不在意,一个个挟起来便往口中送去,方进石摇了摇头,想着入乡随俗吧,闭上眼把那里面的肉啃了一口,带毛的猪皮丢在脚下。
    只听有人喊了一声:“史头领到。”众人都慢慢的安静下来,方进石也忙的向前张望,只见侧门先走出几名随从,跟着一个大汉穿一身红衣走了进来,这名大汉身材甚是高大,面貌有些丑陋,鼻子有些红,面色极黑,阔口黄牙,一副大胡子如同钢针一般,他身材壮极,肩膀厚实,方进石一看到他,第一个词想到的就是“野猪”。
    这人便是史斌了,他笑着走出,双手抱拳向下面行了个礼道:“各位兄弟远道而来,兄弟我谢谢了。”他这话一说完,下面一片还礼声:“史大哥客气了。”
    “史大哥今日好威风。”
    “史头领那里话……”
    方进石看这些小山寨小头目们如此起哄,感觉暗暗好笑,史斌走到圈中央,和几个重要的山头来的头领打招呼,有人高喊道:“史头领,听说新押寨夫人是个大美人,什么时候请出来见一见啊。”
    这人一说完,旁边有人骂道:“史大哥还没拜堂呢,怎么可让你见,懂不懂规矩你。”这人话未说完,听得一声惨叫,众人先是一声惊呼,立时静了下来,只留下那人在那鬼哭狼嚎,方进石离的那桌远了,先前不曾注意,这时忙的奔到近前望去,只见一人抱了手臂滚在地上哀号,身边鲜血一片,在他身边一名大汉提了单刀,将刀尖竖着立在桌面上,刀上的鲜血在桌面上流了一小片,他一脚踩在板凳上,手指着在地上滚的那人道:“去你爷爷的,老子和史大哥说句话,那有你插嘴的份,还敢骂爷爷不懂规矩,爷爷便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这大汉身后站立着不少人,想是也是个不小的山头的头领,史斌走上前去看了看那滚在地上的汉子,向那使刀的大汉道:“黑老三,他虽不懂规矩,可是我今天大喜,怎可动刀子?”那黑老三微微尴尬,刚要上前解释一下,史斌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又道:“这一锅汤让你搞成了这样,我还怎么招待前来的各位兄弟?”
    方进石这才注意到,那口沸着的肉汤表面血红,一只断手浮在表面正被沸水煮着,也不知是这黑老三正好一刀将那人手斩落到这沸锅之中,还是有人捡起他的断手扔进这锅中了,黑老三脸上陪笑道:“史大哥哪里话,这锅汤怎么能浪费了呢?”他走到那铁锅面前,用手中的刀尖刺起一大块猪肉,伸头大咬了一口,大嚼而咽。
    方进石看得一阵心惊,史斌哈哈一笑,不再管他,走到其它席边轮流和众贼人打招呼,待走到会盟山这一块时,自有陈麓君和邵兴上前应付,史斌笑着说了几句,便走开了。
    又热闹了一会儿,吴加亮高喊一声:“吉时已到,请新夫人。”廊下的吹鼓手们便吹吹打打起来,众人一齐停下手中的酒杯,望着那侧门,只见有四名身着蓝衣的女子打先出来,后面跟着两名身着粉衣的女子扶着一个头顶大红盖头身穿吉服的女人慢慢走了进来,这两名女子将这女人扶到史斌身旁,退了回去。
    新娘子一出来,大厅中顿时欢声雷动,史斌哈哈笑道,向着众人点头,方进石巡视一周,也没有看到萧布等辽国人,想是他们知道场面尴尬,面子上极是过不去,没有前来。
    场下黑老三大声道:“史大哥,还是快些拜天地,拜完好入洞房啊,大伙儿说是不是?”他这么一声大喊,底下又是一阵起哄,方进石见这些强盗如此热闹,他们竟是丝毫没把方才那血腥之事放在心上。
    史斌正站在一张桌子前面,他猛然提起桌子上一个酒坛丢在黑老三那张桌面上,酒坛在桌面上溜溜的转了一圈,虽说没摔烂,却将黑老三身边一个手下淋了一头一身,这人自然不敢表现出丝毫不高兴,忙的躲开,史斌骂道:“拜什么天地?爷爷便是天和地,你们有谁不服?”
    黑老三心中一寒,竟然不敢再说话,全场之中没有一人再敢说话,连那些吹鼓手也停了下来,史斌转过头来,紧绷着的脸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大笑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兄弟们开怀畅饮,全都不要客气。”他向那些吹鼓手道:“怎么停了。”
    那些吹鼓手赶忙的又吹奏起来,又恢复了一片热闹景象,史斌冲黑老三道:“黑老三,你方才不是说想看看我这新押寨夫人长什么样吗?我这就让你开开眼界。”黑老三心中一寒,也不敢再接口,史斌走近那新娘子,伸手便将她的大红盖头扯了下来。
    方进石早知是耶律红鸟,他虽和耶律红鸟只见过一面,想想其实也真是有些缘份的,他们甚至还相互穿过对方的衣服,第一次相见,是在那样的环境之下,又一次相见,却又是如此情形。
    这紫光殿中灯火通明,耶律红鸟脸上抹了些脂粉,她此时已经快三十岁了,可是依旧有些光彩照人,她脸色平和,即使忽然的被史斌将头上的大红盖头掀去,出现在这许多强盗面前,她也不过是嘴角抽动了一下,马上面带了微微笑。
    她这么一亮相,下面许多贼人头目都是一片称赞之声,史斌忽然回头冷冷的看着耶律红鸟,沉声道:“谁让你穿了这身衣服……
    的?为什么不选另外一件呢?”
    耶律红鸟小声道:“你不是说那一件都行吗?我想着这是和你成亲……你若是不喜欢,我现在就回去换。”她说完低了头向里走去,史斌嘴角抽动一下,一个箭步向前追到她身后,伸出大手一把抓了她的脑后头发,耶律红鸟吃痛惊叫一声,想要回头,史斌揪着她的头发向后一扳,同时在她小腿腿弯处狠踢一脚,耶律红鸟“扑通”的跪倒在地。
    这一下变故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场面又一次渐渐静了下来,史斌阴冷的死死盯着耶律红鸟道:“隔了这不到十年,你这就忘记我喜欢什么了,这样怎么做我的押寨夫人?”他扯的大力,耶律红鸟疼痛难忍,不由的叫出声来,史斌手向前一送,松开了她的头,一大把头发便落在地上。
    方进石听梁翠容讲过两人当年之事,知道史斌现在气当年耶律红鸟背信弃诺,不肯依诺下嫁他,此时他得势,辽国人有求于他,史斌定会羞辱,只是现在看耶律红鸟这般,心中有些可怜同情起她来,只是设身处地,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史斌转头向那站在边上的一个粉衣女子道:“去把她另外一件衣服拿来。”这女子慌慌张张的跑着去了,耶律红鸟伏在地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史斌,他冷冷的站在身边,看都不看她一眼。
    过不多时,那女子跑了回来,手中拿了一件绿色的衣服,史斌接过来丢在耶律红鸟的面前道:“换上这件。”
    耶律红鸟捡起来那件绿衣服,答了一声:“是”,她刚想站起来,史斌冷冷的道:“就在这里换。”
    耶律红鸟大吃了一惊,低了头咬牙道:“我现在是你的女人,你……你让我……”史斌昂首道:“我不在乎,兄弟们跟了我这么久,让他们高兴一下又怎么了?”
    耶律红鸟看了四周一眼,有些贼人都已经禁不住向前围了一步,目光中已经有了贪婪的神色,她咬了牙关,缓缓伸手解开了胸前的衣襟,方进石知她心中定是已经极度悲愤,他心中也是极其郁闷,想要大喊一声,却知道不仅没用,反而会愤怒史斌,引起更严重的后果来。
    史斌在耶律红鸟背心猛跺一脚,耶律红鸟正在解衣,一下子被史斌跺倒在地,爬不起来,史斌怒道:“这么慢慢腾腾的,兄弟们早就等不及了。”他向前一步,用脚踩在她的后背,探下身去抓了她后背衣服用力一撕,一声裂帛声中,一下子将耶律红鸟的上衣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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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石看着耶律红鸟被踩在史斌脚下,心中极不舒服,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大喝一声住手,感觉肩头被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却是邵兴,他向方进石轻轻的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别多管闲事,方进石倒不是怕惹事,他脾气上来了,天王老子也不怕,他是怕真这么一管,事情搞的复杂了,史斌改口不去辽国了,那耶律红鸟就白白的受这侮辱了。
    方进石也看的出了,史斌根本就不是旧情难忘,他是旧恨难忘,他一定要耶律红鸟再嫁他,只是为了出气,那么耶律红鸟受些磨难,也毫不奇怪了。
    史斌扯掉她的上衣,将那件绿色衣服丢在她面前道:“换上这件!”他的口气丝毫不容质疑,在这杀虎山上,他就是土皇帝,没有任何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那些土匪强盗都盯着赤前上身的耶律红鸟,许多人不由的吞了吞口水,耶律红鸟伏在地上定了一下神,她咬了咬牙,抓起那件绿色衣服,将那衣服抱在胸前站起,转过身走到墙壁处快速的将那件绿色衣服套在身上。
    她似乎在那里长吐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换上了笑容,小声道:“我这不是听你的话,换好了吗?”她的额角处汩汩的向外淌着血,妆容早已经给搞的花了,可是她依旧脸上挂着微笑,温顺的如同一只可怜的兔子,她这般的柔声说话,面带笑容,方进石感到心中一阵惨然,她这么的忍辱负重,只因为她深知自己前来的使命,只为她那个已经危若累卵的大辽帝国。
    史斌脸上的肉跳了一下,冷然道:“是么?”他刚向前迈了一小步,耶律红鸟向前抢了旁边桌面上的一把割肉的小刀,抵在自己的咽喉处,史斌不由的停了下来,他双手叉在腰间冷冷的道:“你想干什么?”
    耶律红鸟咬了牙道:“我要你在众人面前亲口承诺出兵。”史斌先不屑一顾望了她一眼,道:“你以为这样会威胁到我吗?”
    耶律红鸟不由的一呆,其实她也自知她纵是死在当场,也威胁不到史斌的,只是她依旧想听史斌亲口答应出兵,她的手指不免有些擅抖,史斌看了她一眼道:“我早就说过,两日后出兵入辽,是你自己不相信我。”
    耶律红鸟轻叹一声,手中的小刀无力的缓缓低了下来,方进石看她新换的绿色衣服,开始还觉得奇怪,为什么成亲之时,史斌会对她选择大红吉服不高兴,却一定要她换了这身绿色衣服。
    这件衣服并非是汉人衣服,是一件绿色的契丹女子衣服,方进石就算是不识契丹衣服,也看的出这套衣服属于青春少女穿的,应该不是耶律红鸟这样年纪的,他顿时明白了史斌为何会一定要她穿着这套衣服,一定是多年以前,耶律红鸟青春少女之时,时常穿着这样的一件衣服,吸引着史斌的目光,她当年是辽国第一美人,史斌看到这样的一个绿衣少女的背影,不知吞下了多少口水,他当年冒死攻下了阿克萨城,一定受了耶律尚许下可以得到这个绿衣少女的重赏诱惑,所以今天他一定要耶律红鸟再穿上这件绿色的衣服,重拾起年轻时得不到的那种遗憾。
    史斌向耶律红鸟道:“把刀给我。”他向耶律红鸟伸出手去,耶律红鸟看了看他,史斌面色平静,耶律红鸟将那小刀递向史斌,史斌突然伸手抓了她的手腕,向后一扭,将她的手臂拧到身后,史斌伸手在她胸口使劲抓了一把,哈哈大笑,声音震天,他弯下腰将耶律红鸟向肩头一扛,伸脚踢开面前的一张长凳,扛着耶律红鸟大步向内走去。
    耶律红鸟在他肩头向后望了一眼,方进石扫过她的眼神,不由的心上郁闷到了极点,他就算是有心想救也无能为力,此时耶律红鸟也绝不让他相救,耳畔听得那黑老三在大叫:“史头领洞房去了,大家继续喝,来来来……”
    方进石气鼓鼓的走出这紫光殿,来到外面坐在院中一块石头上,望着天空的繁星,不由的叹了口气。
    听得身后有人道:“做强盗就是这样,你有刀子在手,就什么都可以,你没有快刀,只能让人踩在脚下。”方进石回头一望,原来是邵兴。
    他也走了过来坐在方进石旁边道:“你和她认识?”方进石点点头,道:“我们以前曾一起被关进官军的大牢过。”
    邵兴道:“其实不只是做强盗是这样,天下事都是如此,便是你想做好事,也要首先你有刀握在手里,有人怕了你,你的事才能做的成。”这个道理方进石当然懂得,他抬起头道:“那我手中如何才能有刀呢?”
    邵兴想了一想道:“应该是能掌控好机会吧,看个人本事了。”方进石似懂非懂的,低头细思。
    两人坐了好大一会儿,有些人已经开离席了,自有史斌山寨中的人带着去休息,张宗鄂山寨是大寨,安排到半山的一处用来招待来客的木楼中,邵兴和陈麓君是头领,自是规格高一些,二人一间,方进石和其它的会盟山来的属从,六人一个大房间里。
    他找了个位置躺了下来,刚躺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有人叫:“那位姓方的少爷是在这里吗?”里面有人答应着,方进石抬头一望,走来一个瘦瘦的人,看打扮应该是杀虎山的兵丁,却是不识。
    这人依着别人指点来到方进石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方少爷,着实对不住,你的住处在那边山上,在下刚刚才得知,还望莫怪。”
    方进石有此奇怪,道:“那里不都是一样的吗?不用麻烦了。”那人又行了一礼道:“对不住了,吴军师亲自安排的,还请方少爷移步。”
    方进石暗自警惕起来,他只是混在会盟山的一众属下而来,别人为何专门找上他来,莫不是因为那些辽国人诱他去对他不利?或者是史斌知道他认识耶律红鸟要拿他过去审问?他心中疑惑,可是又不好说不去,他穿了鞋子走了出来,看了看那瘦子道:“我去告知一下我们头领。”
    那瘦子道:“方才已经知会过两个当家的了,方少爷,这边请。”方进石将心一横,便跟着那瘦子向山上走去,一路之山,不时的有史斌山寨的贼兵巡逻,越向上去把守越严。
    两人来到将要到山顶的一处小院落前,那瘦子领着他走入院中,这院中干净整洁,比之方才那里条件要好上许多,这人带到后面的一个两层楼的二层,推开一间房门,这瘦子道:“方少爷,今晚就委屈你住这儿。”
    方进石打量了一下这房屋,难得的十分干净整洁,比下面的条件要好上许多了,想是这个小院是用来招待贵宾的,他一个小小的属从,史斌不知为何如此高看他。
    方进石问那瘦子道:“这位大哥,想问一下为何将我单独安排到这里?”那瘦子满脸陪笑道:“因为方少爷是我们大头领的贵宾啊,方才不知,多有得罪,还望恕罪。”方进石道:“在下以前并没有见过史大头领,不知为何史头领如此看得起在下,会不会搞错了?”
    这瘦子道:“绝不会搞错的,方少爷自管放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吩咐下面一声,我就不打扰了。”这瘦子说完行了一礼转了身下楼去了。
    方进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来想去,莫非是冲击着秀王爷的面?可是又隐隐觉得不像啊。他坐在房中休息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烦闷,便走下来楼来,这院中有些下人婆子在收拾碗筷,看到他下来也没有人理会他。
    方进石看到不远处还有一处小楼,那里亮着灯,便信步走到那座楼下,刚走到那窗前,听到里面有人叹息一声道:“切妈的海改。”
    方进石一愣,因为他记得自已家里的几名护院曾经说过这句乡下方言,想来这里面的人和那几名护院是同乡,当时还以为是骂人的话呢,他探了头向里面望了望,只见里面有三四个人,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竟然是萧布,原来这些辽国人也是住在这里的。
    这句话是萧布所说,他说完以后,其他的几名辽国人迟疑一下,拿起面前的饭菜,慢慢的吃了起来,方进石忽然明白了,这句是契丹话,就是吃饭的意思。
    这几名辽国使团的人住在这里已经多日,如今终于完成使命,虽然……
    这使命让人感觉无比的郁闷和无奈,秀王那边还容易些,如今史斌这边要通过这样一个手段来完成使命,让这些辽国人感觉颜面无存。
    方进石看是这几名辽国人,也不想再上去打招呼,万一这萧布看到是他,记恨当日之事,再把这怨恨迁怒于他,那就不妙了。
    他悄悄的退了回来,躺下来好好的睡了一觉,过了今天,一切都尘埃落定,想想会盟山上怕是已经准备好了吧。
    73
    方进石睡的朦胧中,给一阵吵杂声惊醒,他揉揉眼爬起来,太阳已经升在半空,想是昨晚上喝的多了些,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醒来,也没有人来叫醒他。
    他走出房间,站在廊下张望,看到远远的那八九名辽国使团的正走向山顶,也不知去向何处了,下面的婆子看到他醒来,赶忙的为他打水洗脸,送上早餐,方进石随便吃了一些,便出了这院门,向陈麓君、邵云等会盟山上属众住的木楼而来,一路之上看到许多山寨的人已经开始下山而去,陈麓君等人也准备好了,就等着他来,邵云笑道:“原来方兄弟和史头领熟识,昨晚我还以为……”方进石尴尬一笑:“邵大哥那里话,我以前真的从没见过史头领,我也不知道到底他是看谁的面子。”
    邵云笑笑,也没在意,陈麓君道:“吴军师在山寨门口送客,我们到那里和他说一声,也回去了吧。”邵云点头同意,大家正准备下山,昨晚招呼方进石那个瘦子忽然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各位慢行一步,史大头领有请。”
    陈麓君向邵云看了一眼道:“既然大头领相召,那我们就去谢谢史大头领的盛情招待吧。”邵云自是没理由反对,于是方进石和会盟山上一众兄弟们便跟着这瘦子走到了后山,史斌居住的地方普通之极,只是门楼修的高大,房屋装饰一般,但就是地方大,会盟山的众人在院中等了一小会儿,史斌便出现在二楼,他向众人道:“兄弟们都请上来吧。”
    陈麓君带着这二十余名兄弟一起上了二楼,这前面是个厅子,厅子倒是不小,只是东西不多显得空荡荡的,一张简单的书桌上放着一盆方进石叫不出名字的花,花已经半枯死也没有人浇个水,书桌上放着一个酒坛子和个大碗,地上也摆着几个空了的酒坛。
    书桌后面是一个半躺榻,上面用一张老虎皮铺着,这么个大热天的可能史斌也不觉得热,他正坐在那虎皮之上,耶律红鸟站在他和身后,她依旧穿着那件绿色的衣服,神色有些木然,脸上挂着假假的笑,这众人进来,她只不过随意的瞅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方进石看到她在,心中不由的暗自叹息一声,会盟山上的众人一齐向史斌行礼道:“见过史大头领。”
    史斌哈哈一笑,站起来道:“各位兄弟何须这么多礼,昨日招待不周,还望兄弟们多担待一些。”
    邵云上前道:“杀虎山是西北第一大寨,昨晚上那份排场已经让我会盟山上的兄弟大开眼界了,史大头领真是客气了。”史斌笑道:“杀虎山的兄弟们马上便要离开了,这西北第一大寨的名号,以后便是会盟山各位兄弟的,各位兄弟以后多帮张头领出点力,莫要让别的山寨给抢去了。”
    邵云道:“那是当然,我等也替我大哥恭祝史大头领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史斌点头微笑,转了身拉住耶律红鸟的手,笑道:“我都把别人的女人抢来了做押寨夫人,若再不马到成功,那也太对不起人家丈夫了。”
    他说着话,将耶律红鸟的手拿到嘴边亲了一下,方进石明显看到她的眉头微皱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从未间断过。
    耶律红鸟等史斌抬起头来,笑着道:“史大头领莫要这么说,当年是我年纪太小不懂事,背信弃义不识英雄,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从今往后我一定尽心尽力好好服侍大头领。”史斌满意的笑了,伸手搂过她的腰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去打女真人了。”
    方进石明知耶律红鸟是假意,她却只能这么做,可以相像的到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非常的难熬,只是若是以她一人之难换得史斌的杀虎山七千人马为辽作战,相信再难熬她也会抗过去的,他之前对辽国人包括这位红姑娘是怀有敌意的,如今心中却十分敬佩起这位敢于牺牲的辽国女人来了。
    陈麓君看差不多了,上前道:“不知史头领还有什么吩咐?”史斌回过头来看看他身后站立道会盟山属从道:“不知那一位是方兄弟?”这众人都向方进石望了过来,方进石前走一步唱诺行礼道:“在下方进石,史头领有何吩咐?”
    史斌望望他点了点头道:“嗯,没什么,希望下次能和你喝上几杯。”众人不由都是大奇,他不认得方进石,却又给他如此面子要请他喝酒,便是张宗鄂也不过如此了。
    方进石心中也是奇怪,他笑道:“史大头领请我喝酒我当然高兴了,只是好像在下以前和史头领未曾见过吧?”
    史斌哈哈一笑道:“原来你还不知,那好,下次等你知道了再说了,各位这便回去代我向张头领问个平安。”邵兴等人忙的躬身行礼,准备退出下楼。
    耶律红鸟忽然喊了一声:“各位等一等。”她回头对史斌道:“大头领,那位方兄弟我认识。”
    史斌转了身“噢”了一声,道:“你认识他?”耶律红鸟定了一下道:“我当日被官军抓到,被关在泾原军粮草大营中时,这位方兄弟也失陷在此,他还曾帮我向那些官军求情呢。”
    史斌看了看方进石笑道:“是吗?这可巧了。”
    方进石听耶律红鸟忽然说认识他,开始还心头一惊,他上山之时还担心耶律红鸟看到他,会因为方进曾看到那个军官曾猥琐她而尴尬,却不想耶律红鸟却忽然主动的说认识他,还编造说自己曾帮她求情,一时不明白耶律红鸟的意思,只好尴尬的道:“是啊,在下也正好因一些小事被官军捉了关在那里。”
    耶律红鸟向史斌道:“我一直很感激这位小兄弟肯为我说句话,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大头领,我想敬他一碗酒以表谢意,行吗?”
    史斌呵呵一笑道:“当然可以了,没想到我方才说要和他喝酒,你就抢了先了。”耶律红鸟嫣然一笑,走过去在桌子上拿了那大碗,抱酒坛倒了一碗酒,双手捧了走到方进石面前道:“这位方兄弟是从会盟山来的吧。”
    方进石嗯了一声,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我和会盟山上的人一起,当然是从那里来的。”
    他伸手去接那酒碗,却猛然看到耶律红鸟食指和酒碗之间露出一个小纸片,原来她藏了一个密信在手中要交给方进石,怪不得她要双手捧了那个大碗而不是端着。
    她脸色带着微笑,看不出任何异样,方进石忙去接了那酒碗,顺手的偷偷将那小纸片滑入手中,端起来大口一饮而尽,他抹了嘴巴道:“大头领山上的酒果然够劲,谢谢大头领的酒了。”史斌呵呵一笑,道:“你若是喜欢,我差人给你送到府上几坛。”方进石微微一怔道:“那谢谢大头领了。”
    会盟山上的众人从杀虎山上下来,一路向会盟山而来,邵兴问方进石道:“看来史头领对方兄弟可真是青眼有加啊,兄弟以前当真不认识他么?”方进石忙的道:“以前真的不识,在下也一直在纳闷,他怎么会如此高看我。”邵兴道:“也许是方兄弟的什么亲友师长和他认识,兄弟不知而已。”
    方进石笑道:“在下的亲友师长都在江南,怎么可能认识他,哎,只好下次能看到史大头领问问他了。”
    几人说着话向前赶路,方进石借口撒尿躲到一片树木之中,掏出耶律红鸟给他的那个小纸片,打开一看,却有些失望,上面写着愣头愣脑奇奇怪怪的方块字,他却一个不识,想来这便是契丹文字了。
    方进石这才想到,耶律红鸟问他是不是从会盟山上来的,便是暗示他这封信要交给她丈夫萧阔海的,原来她已经知道萧阔海到了大宋陕西,到了会盟山上,便求方进石将这封信转交给他,只是她却决没有想到,就在方进石动身之前,已经激励游说萧阔海回大辽去了。
    方进石把这封信收好,和会盟山的上兄弟说说笑笑一起回到了会盟山,这一路赶来,天色已经晚上了,方进石只好又在会盟山西寨上住下,晚饭时间,黄金绵亲自将饭给他送来,她将饭菜摆好回头道:“如何?这一趟到了杀虎山,你有何高论?”
    方进石听得出她口气中的有些揶揄的味道,他想了一下道:“高论倒没有,不过……”他故意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黄金绵接口道:“……
    不过什么?”
    方进石回头道:“以我的看法,一定要当心史斌这个人,他绝不是个甘心为别人卖命的人。”黄金绵笑道:“这个谁都知道,难道他不去大辽了么?”
    方进石摇了摇头道:“看样子他一定会去的。”黄金绵道:“那便成了么,难道他到了辽国还能投了女真人不成?”
    方进石道:“这也未必不可能发生。”黄金绵有些不宵的道:“他投了女真人有什么好处?史斌这个人有野心,他投到金国去哪里会显得出他来么?而且女真人现在极缺乏粮草,他入辽国不可能带着粮草过去,还得辽国送他粮草才能打仗,你当他手下的兵不吃饭,马匹不吃草的吗?”
    她的一阵抢白,方进石一时辩她不过,只好闭嘴巴,黄金绵看他认输,又道:“你明天先去见公子爷呢还是先回家见你的新娘子?”
    她好似对梁翠容成见极深,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方进石道:“我明天先回家。”
    黄金绵道:“果然好有出息啊。”她转了身走了出去,方进石摸了摸怀中的那封信,想要叫住她,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74
    方进石骑着马,一路满怀心事的回到延州城柳铃巷子,他抬头望了望了那大门之上的匾额,他出去这一趟,此时那上面已经改成了“方府”,他摇了摇头,甚至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这才慢慢的牵着马走了进去。
    张二看到他进来,赶紧的迎了上来道:“公子回来了,一路辛苦了。”说着去接过他的马缰,方进石嗯了一声道:“少夫人在吗?”
    张二陪笑道:“在,在后花园呢。”
    方进石去洗了洗脸,这才走去后花园,他刚进门中,就听到有些吵杂的声音,走了几步向前一看,只见梁翠容正指挥着那几个家丁要将那院中的一棵枯死的杨树推倒,她看到方进石进来,笑道:“你回来了。”
    方进石点了点头,看了一下道:“你们在干什么?”梁翠容道:“我准备把这院中清理一下,重新栽种一些新树,过两天把池塘也清理一下,养上鱼虾,你说好不好?”
    方进石微笑道:“当然好了,你喜欢就好。”
    梁翠容开心的笑了一笑,扭过头去看那几个园丁干活,方进石在她身后道:“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梁翠容回过头来道:“说吧,我听着呢。”方进石道:“我们回房里说吧。”梁翠容道:“这大白天的,回房去这些人会在背后笑的。”
    方进石倒是没想到这个,他微笑道:“怕什么,难道别人只以为你晚上才是我的女人,白天就不是了吗?”他说完这个,转身就走,自个回到二楼房间里,过不多时,梁翠容便也回来了,她一进门就道:“怎么了?到杀虎山上受气了?”
    方进石道:“没有,史斌对我客气的很,把我当成了大人物了,临走时还说要送几坛酒到这里来。”梁翠容笑道:“你面子真够大的。”方进石道:“不是我面子大,他是看在别人的面子才给我面子。”
    梁翠容道:“他看谁的面子啊。”方进石道:“我也不知,可能是你,也可能是别人。”他说这个话时,望着梁翠容的脸,她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口。
    方进石又道:“那个新娘子偷偷给了我 ,让我带给她原来的丈夫,只是那个萧阔海已经回辽国去了,所以这封信暂时没法送给他了。”
    梁翠容哦了一声道:“想是她旧情难忘了,写个情书嘱咐交待一下来的。”方进石从怀中掏了那个小纸片出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我一个字也不认得。”梁翠容接过来看了一下道:“这是契丹大字,这书信上说让萧阔海赶快回到辽国去。”
    方进石哦了一声道:“还有别的吗?她让萧阔海赶快回到辽国去干什么?”
    梁翠容想了一下,才道:“没别的了。”方进石盯着她道:“绝不可能,耶律红鸟给我这封信之前,已经看到了史斌对我客气有加,难道她不怕我将这书信交给史斌么?”
    梁翠容笑了笑道:“那她为什么还要给你呢?”
    方进石道:“因为这封信上的内容是事关重大十万火急之事,她早早的写好此信,却一时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她看到我要离开,便冒险赌上一赌,赌我会把此信交给萧阔海,若是平常的信,她犯不着头一天成亲,第二日便写信给以前的男人,这样做实在是逼不得已才会如此。”
    梁翠容脸上笑着道:“嗯,有道理,那你说说这封信上会有什么要紧之事。”她竟然直走过去,坐到窗前的方凳之上,这模样倒像是老师考学生答辩一般。
    方进石摇了摇头道:“我猜不到,不过我意外的是你居然认识契丹大字,你给我说过你小时候家里很穷,应该没读过多少书,更别说学过契丹文字了。”梁翠容道:“前些时候我到辽国上京过,请人教过我这些字的。”
    方进石摇摇头道:“绝不会是这样的。”
    梁翠容笑道:“那会是怎么样?”
    方进石盯着她慢慢的道:“因为你是辽国人,说不定还是契丹贵族。”梁翠容看着他严肃的神情,不由的噗的笑了,指着他道:“我是契丹贵族?你看我像吗?”
    方进石道:“其实这一点都不好笑,你虽是辽国人,却不是和耶律红鸟他们的辽国使团一伙的,当日安命侯爷赵子平想要对你不利,你却反将他拿下或者杀了,赵子平并不傻,他一定先将景王爷派给你亲信调离了才敢对你动手,只是他绝没有想到,你还留着另外的一支人马,那便是你的辽国属下,这院子里的许多人只怕都参与了前几日的那场厮杀了吧。”
    梁翠容点头道:“不错,你是怎么知道的?”方进石道:“因为我听到那几个护院偶然说一下契丹话,景王爷好像不大可能找几个契丹人来保护你,他们只能是你从契丹带过来的,所以我认为你是契丹贵族。”
    梁翠容道:“赵子平想杀我,他最笨的地方并不是不知道我还有另外一队人,而是他去找了不应该找的人,这个等一下我告诉你,那你还猜到了什么?”
    方进石道:“史斌对我客气,给我面子,是因为他知道我是你丈夫,所以你们之间应该有某种约定合作,既然你不是辽国使团一方的人,你们合作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秀王爷的那批武器铠甲,这样看来,史斌入辽国,他不是去帮辽国抗击金兵的,而是去趁乱抢辽国地盘的。”
    梁翠容微微点头,方进石又道:“是了,耶律红鸟定是后来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苦于无法传递消息,才写了这封信给萧阔海,所以这封信的内容多半是告诉萧阔海这个,让他速回辽国通知耶律大石的。”
    梁翠容不禁抚掌道:“猜得一点都没错,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傻,比些那些说你傻的人来,聪明不知道多少倍了。”
    方进石叹了一口气道:“我一路回来,一直在想这件事,直到刚才我才想得明白,我哪里聪明了,你们这么做,辽国必亡不可。”
    梁翠容道:“大辽皇帝朝政腐败,搞的民不聊生,契丹人奴役我们汉人,把我们汉人看作低等之人,百年之前两国开战,不知杀了我们多少汉人,如今还要每年给他们送上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他们不顾两国交好,他们支持西夏对抗我大宋,这样的大辽亡了就亡了,有什么可惜的。”
    方进石听她这话,奇道:“你不是契丹人?”梁翠容笑道:“我是辽国人,却是辽国的汉人,甚至可以说是大宋的汉人,我爹爹是辽国汉人,我妈妈是大宋的汉人,我外公一生都说,‘宁做大宋狗,不与契丹臣’,我妈妈在我和我哥哥很小的时候就带着我们回到大宋了。”
    方进石哦了一句道:“那你爹爹是谁?”梁翠容道:“我爹爹就是辽云内州守将刘成川,其实我们是大汉高祖刘讳知远公的后人,大汉虽已亡国百年,可是我爹爹哥哥却一直念念不忘复国,如今大辽危在旦夕之间,我爹爹哥哥便想着趁乱兴起,来抢大辽的江山。”
    方进石道:“女真人强大,连辽国几十万大军也抵抗不了,只怕你爹爹和史斌难大事。”梁翠容道:“不止我们两家,连有漠北的阻卜部一起三家联手,共同进退,我有时也总觉事情难成,只是父兄多年心愿,若是他们不试一试,总是不甘。”
    方进石道:“那你又怎么投到了景王爷的府中?”梁翠容道:“其实我先前和你说的,多半是真的,我外公以前是宋朝的商人,他经常会到辽国去行商,有一次我妈妈偷偷的让店中的伙计带她到辽国我外公的店铺中看他,不想遇到了我爹爹,强娶了她,我爹爹前前后后一共娶了六个女人,我妈妈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妾而已,他并不怎么喜欢我妈妈,再加上我妈妈很反感他对那些契丹人卑躬屈膝的,我外公又得了重病无人照料,他只有我妈妈一个女儿,所以我妈妈就带着我和我哥哥回大宋来了。”
    方进石这才明白,道:“那后来呢?”
    梁翠容道:“后来我外公和我妈妈都去世了,只留下我和我哥哥,之后的事就是我说给你听过的了,只是当日我遇到的是景王爷救了我的,我便进了他的府中,后来我爹爹又不知怎么想起我和哥哥来,就派人来找,找了几次……
    ,我想着天下只有他们是我的亲人了,怎么说都是我的父兄,便认下了。”
    方进石道:“那这次他们要你帮忙谋秀王的这批东西,你便答应了是吧。”梁翠容道:“是我得知奚王萧干和大石林牙要派出使团以后,告诉他们的,反正秀王又不可惜这些东西,想丢掉这些烫手的麻烦,那我就想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们,也算还了他生我来到这世上的一场恩德了吧。”
    方进石想了一下道:“这么说其实我遇见你时,你上杀虎山上不仅仅是见一下那个内奸张茅,更重要的是想见一下史斌商量谋划一下。”
    梁翠容道:“那个时候,我不好甩开景王府的人和史斌见面,上个杀虎山都不容易,所以便想了那个法子一举两得,却给你破坏了,我后来只能写了个信给他。”
    75
    方进石微微摇头道:“金国现在已经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王朝了,现在金人和辽国作战无暇顾及,等他们亡了辽国腾出手来,对付像你们父兄和史斌这样的割据一方的势力,可以说是毫不费力,如今他们却背后捅辽国人的刀子,无疑是开门揖盗,害人害已。”
    梁翠容道:“这些军国大事谁对谁错,我也不知,总之他是我父亲和哥哥,我就要帮他们,至于成败如何,也非我能左右的。”方进石道:“那你们准备如何动手,你愿意和我说么?”
    梁翠容道:“我整个人都已经给了你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方进石道:“可是这些你以前也没给我说过的。”
    梁翠容道:“这些没有和你说,是因为我怕你阻止我,这个事情谋划多日,牵涉许多,我现在已经尽可能的抽身出来,我更不愿意把你拉进来,所以一直都没告诉你,想着以后这件事过去了再给你说的。”
    方进石走到窗前,望了望窗外,淡淡的道:“我在回来的路上便猜到了许多事,其实我应该把这封信交给秀王的,只是想到你也牵涉在内,怎么说我们都是夫妻了,我怎么着都要相信你,所以要先把这封信给你看过的。”
    他忽然说出这么有情的话,梁翠容感觉到心头一阵温暖,她定了一下神才道:“你在会盟山上有没有看到张宗鄂?”
    方进石摇头道:“我没有看到他。”梁翠容道:“只怕他现在已经率人押着那批东西到了龙谷关了。”方进石吃了一惊道:“史斌不是说明天才出发的吗?”
    梁翠容道:“听说金兵围攻辽南京府已经多日,辽军快撑不住了,这些东西早一天到便早一天让辽军用的上,而且张宗鄂也不能不防着史斌一下,所以忽然提前出发了。”
    方进石想了想道:“怪不得会盟山上我感觉人不太多,不像是有六七千人的大山寨,我还以为别的人在另外一个地方呢,他们不跟着史斌的大军,出的了龙谷关么?”
    梁翠容道:“龙谷关的永兴军守军原来也不过五六千人,指挥使范致虚前两天忽然又抽调走了一半人,所以过龙谷关绝没有问题。”
    方进石回头看了她道:“这倒是怪了,范致虚不但不向龙谷龙增兵以防不测,反而抽调走一半兵力,他想干什么?这些人调到了那里去了?”
    梁翠容道:“中部县城,听说上次被大雨冲毁的浮罗桥马上就修好了。”
    方进石在桌面上拍了一掌道:“原来范致虚想趁张宗鄂离开进攻会盟山,哎,张宗鄂带走的定是会盟山的精锐,只怕这次会盟山有些危险了。”
    梁翠容看了一眼方进石,又道:“范致虚若阻止强盗离境没有功劳,可是攻下强盗的山寨却是大功一件,不仅如此,有人还将会盟山上的地形布防图偷偷的送给了范致虚。”
    方进石不由的痛骂一声:“史斌当真是该死,他怎么这么喜欢做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
    梁翠容忽然怔怔的望着方进石,半天不说话,方进石给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声道:“怎么了?”
    梁翠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好像是要清醒头脑一下,这才道:“我有点后怕。”方进石奇怪的道:“有什么后怕的?”梁翠容低了声道:“我有些怕你,自打我跟了你以后,我发现你根本就不是表面看上去那种平凡的人,某些时候已经不是能用聪明来解释了,你有时候根本就是未卜先知,我后怕是庆幸自己嫁了你,而不是作了你的敌人。”
    方进石哈哈一笑,走过去伸手搂了她的腰道:“我知道你夸我呢,可是也不用这么直接啊,你跟着我以后便自己懒得用头脑去想了,所以觉得我变厉害了。”
    当梁翠容抬了头看了看他道:“真的?”
    方进石笑道:“真是这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范致虚调兵去中部县,你又说修桥,因为那里离会盟山很近,那自然是想去攻会盟山了,这个一点不奇怪。你说有人偷偷送地形图给范致虚,史斌的人和会盟山上的人有联系,有机会绘这个图,更重要的是,史斌想要得到那批货,只怕少不得在辽国和张宗鄂大战一场,难道他不怕张宗鄂以后报复吗,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借官军的手消灭掉张宗鄂的老窝。他这一招真是又狠又防不胜防,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梁翠容细想一下真是这样,只是能这么快就想到这层的,也绝非常人所能及了。
    方进石又道:“你还没有说你们的计划呢。”
    梁翠容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负责宋境这边的就可以,所以我想尽快抽身出来,听说耶律大石派了一个名叫耶律川的会在云内州的一条河边接应张宗鄂,到时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刘行虎会带人以护送之名跟随张宗鄂部,这条河上的浮桥提前拆除,史斌的大军和我哥哥会在这条河的岸边动手。”
    方进石叹了一声道:“果然好狠,到时那河对面的耶律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张宗鄂部全军覆没,干着急没办法了。”
    梁翠容低了头不出声,方进石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次,抬了头道:“现在张宗鄂提前一天动身,他押运着大批物资走的不快,史斌应该能很容易的追的上,这总是要想个法子才成。”
    梁翠容抬起头道:“想个什么法子?”
    方进石道:“你要帮你爹爹哥哥,也原本没有错,我也不想要你怎么样,只是我既然是大宋汉民,便总要竭尽所能,为大宋多争取一些机会,以后女真人打过来时,我们也多一份力量。”
    梁翠容望着他道:“你想怎么做?女真人真的能够打到这陕西来吗?”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暂时我也没有想到,只是首先要紧的就是通知会盟山上的人做好防备,张宗鄂虽是强盗,可是为人正直,也有心招安,他如此冒险的为秀王爷押送这批东西,实则也是为大宋出力,我总是不忍心看着这样的一群人为官军所灭了,至于女真人,那是肯定会打到这陕西来的。”
    梁翠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方进石将那封信重新拿起放进怀中,转头道:“我这就去会盟山去,你若是想强拦着我不让我去,我也不会怪你。”
    他知道梁翠容到门口喊一声,只怕他就出不了这个府门了,可是他既然知道了这个惊天的阴谋了,又岂能什么都不做。
    梁翠容急走两步抢在他面前道:“你等等,我们再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没有。”
    方进石有些惨然道:“此事各方都已经摩拳擦掌,谋划多时了,全都看着张宗鄂大军入辽,他一动,史斌便会跟着入辽,范致虚的永兴军也跟着进入中部县待命,耶律川会带人接应,你爹爹哥哥就准备折桥,可谓是触一发则动全身,绝无回旋的余地,如今张宗鄂已经动身,所有的人都会动起来,全都是你死我活的境地,怎么可能有两全的法子。”
    梁翠容长叹一声,知道他说的全是事实,方进石忽然笑道:“试想想围绕着秀王的这批东西,现在有五方有着这样那样的企图和打算,这五方之间的关系又是错综复杂,这等大动作大场面人之一生能够遇见几回?细想起来当真是有意思,能够参与一下,也是人生之大快事。”
    他忽然显得豪气干云,梁翠容也受了他的感染,笑道:“你错了,除了这五方以外,还有赵子平私自调了景王爷在河东路云东山的人马一路狂奔而来,他本来要联合我父兄一齐图谋史斌和张宗鄂的,又想害我,却不知我爹爹早就派人传信给我了,他可是真是会找人,嗯……若再加上阻卜部的人马,一共是七方了。”
    方进石一呆道:“还有景王的人马,有多少人?”
    梁翠容道:“怕也有一万人上下,景王爷想要谋反,怎会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一万多人有些也是强盗,有些是乡里的保丁,有些甚至是官军,他们都听令于一个名叫金统大的头领,嗯,这人就是金蛇了。不过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赵子平又将他们设伏百里外的黄风山上,对这个计划没有什么影响。”
    方进石摇了摇头,叹道:“真……
    是好复杂,不管他了,我走了。”
    他不知梁翠容会不会阻拦他,也不管她了,只顾的向楼下走,梁翠容在他身后叫了一声:“你等一下。”
    方进石心头一沉,回头道:“怎么,你不想让我去是吧。”
    梁翠容缓缓的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忘记了,你是一家之主,你要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听从你的,怎么可能还会和你为敌呢。”
    方进石道:“那你不帮你爹爹了?”
    梁翠容道:“若是你不想让我帮,我也不会助他了,我们汉人女子以三从四德为准,既嫁从夫,娘家的事,我也只能能管则管,管不了也没办法了。”
    方进石听她如此说,心中感动,道:“你若是不想管便什么也不管了,只管在这府中安心做少夫人了,也免得为难。”梁翠容道:“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这件事如此复杂,我也总不能看着你孤身涉险啊。”
    方进石听她这么说,自知多说无益,本来她就是自己的妻子,有什么理由不帮丈夫去帮父亲的,而且又是一个多年不管不问的父亲。
    他伸手拉了梁翠容的手,说了声:“这便走吧。”
    76
    梁翠容拉着她的那匹小红马跟着方进石一起出了延州城,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方进石回头望了望渐渐远去了那高大的城墙,回头道:“现在最危急的是会盟山,张宗鄂所率领的人一出龙谷关,要不了多久,范致虚就一定会开始动手,龙谷关现在兵力不够,他肯定希望会盟山一战速战速决。”
    梁翠容道:“那我们赶紧走吧,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方进石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一下。”
    梁翠容道:“什么?”
    方进石笑道:“你以前说你知道了辽国使团准备要来大宋的事,若你和你父兄想要完成这样一个计划,大可不必告诉景王爷,你告诉了他不是让事情变的更麻烦了?”
    梁翠容道:“其实很简单,我不告诉他,我就没理由来到陕西,要完成这样一个事情,要考虑许多东西,也是很不容易的。”方进石想了一下道:“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梁翠容奇道:“为什么?你怕会盟山上的人为难我?”
    方进石道:“这仅是一个方面,我其实又想想,这件事你费尽心思,眼见马上就可成功了,就让我这么一句话就破坏了,对你来说也是很不公平的,而且这样子以后怎么见你爹爹哥哥,他们一定会怪你的,所以……”
    梁翠容望了一眼他,低下了头吐了一口气才道:“在这之前我还想着我这样草率的就嫁了你,会不会错了,可是现在我知道我没有错,你就是我心中一直所想要找的人。”
    方进石走过去握了她的手,豪气满胸,振声道:“你放心好了,我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还要依着你的势力,可是终有一天,我会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多么的有眼光。”梁翠容开心的道:“我相信你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方进石上了马背,望着向北的方向道:“可惜现在我没有一支兵马,若是有个上千人,总能想个法子把秀王的那批武器铠甲抢到手。”梁翠容道:“你要那些武器干什么?你也想当山大王吗?”
    方进石哈哈大笑道:“当个山大王也没有什么不好,哎,手中没有刀握在手中,在这样一个世道,总是会让人欺负,你说是不?”梁翠容嘻嘻笑道:“对,你当了山大王,我就去给你做押寨夫人。”
    方进石在马上探过身去抱了抱她,说了句:“走吧。”二人打马向会盟山进发,方进石自小长到现在,无论两世为人的任何时候,都不曾像现在这般渴望能建功立业,豪气干云过。
    二人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月亮挂上树梢时才赶到会盟山下,方进石不敢硬闯,这些强盗贼窝暗桩埋伏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赶到古田镇以前曾住过的那家客店中,那店中的掌柜伙计倒还住得他们,方进石知道这客店是陈麓君的产业,便让这伙计去山上请陈麓君,好说歹说的这伙计才极不情愿的去找了。
    方进石先找了一间房,和梁翠容坐等陈麓君,等了好久都不见陈麓君来,方进石等的不耐了,对梁翠容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自己去找。”
    梁翠容道:“我等你。”方进石嗯了一声走出房门,却看那去找陈麓君的伙计一个人回来了,方进石迎了上去道:“陈大哥怎么没有?”
    那伙计笑道:“我们东家现在有事,他说让公子好好休息,明天他再来拜见。”方进石一把抓了这伙计的衣服道:“我有十万火急的事,快带我去见他,误了事你担当了起吗?”那伙计看他认真,一脸的怒气,也怕他真有什么大事,不敢违抗,只好带着他出了店门,右走左走的来到一座两层小楼处,只见这小楼二楼灯火通明的,吆喝声怕将屋顶都要掀了,原来是一个赌坊。
    陈麓君坐在圈中赌兴正浓,这屋中有上百人之多,围观都极多,想来乡间夜晚无事,又没什么娱乐的,众人把中间那大桌子围的满满的,那伙计想挤过去叫陈麓君,叫也叫不应,挤也挤不到跟前,他嘻嘻笑了方进石道:“这位爷,你也看到了,你还是先回去等一会儿吧。”
    方进石站在外围向里看,一片黑黑的脑袋挤着,也看不到陈麓君在那个位置,一帮人在喊:“大!大!大!”而另外一帮人大喊:“小!小!小”声浪嚎天,好似比赛一般,屋中空气污浊,闷热之极。
    他找了一圈,走到外面看墙拐角角有个破坛子,地上有尿渍,原来是一个简易的尿罐,方进石找了破布包了抱了起来,提到屋中,他瞄准方向角度,将那个尿罐抛向屋顶,这尿罐在屋顶反弹一下,呯的一声正落在那赌桌之上,在桌面之上骨碌碌的转了好周才停。
    大半坛的尿水洒了出来,淋到了许多人,桌前围着的几个赌徒正张大嘴巴大声喊:“大、大、大……”正喊到兴起,一条尿链飞了过来,将倒霉的两人喷了一嘴巴,其中一人一抹嘴巴,大骂道:“直娘的谁干的……”另外一人早就输红了眼,纵是嘴巴里喷上了尿水,毫不在意的含着尿依旧在那里喊:“大、大、大……”喊个不停。
    这个尿罐一下子坏了这一局,这些赌徒们一愣之间,空气中充满了一阵的尿臊气,有人开始大声咒骂,有人跳过桌面怒气冲冲的要过来捉方进石,方进石一下子找不到陈麓君,生怕这些人老拳相向,便大喊一声道:“张宗鄂大哥出事了!”
    这一嗓子果然有奇效,人群顿时安静了许多,已经冲到他面前的两个汉子已经举起了拳头,也不敢再落下来,其中一个怔怔的道:“你说什么?”
    方进石大喊道:“张头领带的人出事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赌钱。”有一人大声道:“张大哥出了什么事了,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这人听声音正是陈麓君,方进石寻声望去,他正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方进石推开拉了他衣服准备揍他的那几名大汉,陈麓君望了望他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兄弟你啊,你不是回去了吗?”方进石道:“张大哥现在还没有事,不过我得到消息,有人会对他不利,所以急急忙忙的赶过来通知陈大哥你。”
    陈麓君走过来挽了他的肩头道:“我们外面说去。”他又回头对这些赌徒们道:“都不准再赌了,在这里等着。”
    二人一起走了出来,方进石将情形和陈麓君说了一遍,陈麓君大吃了一惊道:“此事当真?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方进石道:“此消息千真万确,绝不会假。”他又将梁翠容的身份向陈麓君说了,陈麓君神色凝重,他叫了一人马上去山寨中请邵云,转头对方进石道:“现在山寨中由我和邵兄弟一起负责,西寨女营和一些杂事由张大嫂管治。”
    方进石嗯了一声,和陈麓君一起回到客店,见过梁翠容,一起等了好大一会儿,张夫人黄金锦和邵兴一起过来了,邵兴通知她的。
    之前张夫人和梁翠容因为上次她帮妹妹黄金绵,所以和梁翠容有些芥蒂,不过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在这关头也不会在意什么,邵兴听了方进石的话也是一惊,沉思了一下道:“此事真是棘手的很,想不到史斌如此不讲江湖道义,我们和杀虎山寨素有盟约,共同进退,如今却这背后下此黑手。”
    张夫人愤声的道:“这厮要是有道义,也不会降了反,反了又降了,他今日才动身,走的不快,我们这就带了人马,赶上去和他们拼了,也别让当家的和一起去的兄弟们吃了他的亏。”
    邵兴道:“这可不行,他兵强马壮,我们这么赶过去就是白白送死,如今寨中能战的人实在有限,而且若是官军攻上山来,寨中妇儒怎么办,我们会盟山还要不要了。”
    陈麓君也道:“这事当真麻烦的很,不仅大头领那边有危险,这官军又挑了这个时间准备攻山,当真是两头顾不得。”
    方进石在一旁道:“其实张头领那边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不把史斌逼急了,他不会在半路上便追上去动手,此地到辽国尚有一些路程,也就是还有一些时间。”
    陈麓君道:“那若是马上派人报于大头领知道,让他带人回转来救,又如何?”邵兴摇头道:“也是不妥,大头……
    领回头直接便可和史斌撞上,双方必马上开战,大头领兵少,又带有辎重,只怕也是必败,即使是他胜了,龙谷关只怕由他出的去,进着也难了。”
    陈麓君又道:“若是大头领直接将这些东西送给史斌,双方言和,大头领带兵回来又如何?”
    邵兴道:“若是这样,那我会盟山以后如何在这陕西立足,兄弟们颜面何存?秀王那里如何交待?再说,即使大头领有心想要弃了这些东西,史斌也未必就肯答应。”
    77
    陈麓君急的搓手,叹息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我们连夜收拾一下,一起出龙谷关到辽国和大哥会和吧。”邵兴看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呢,这三四千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怎么能说走就能走的,总不能撇下他们不管吧。”
    陈麓君一瞪眼:“那怎么办?”
    邵兴缓缓道:“我们只有死守会盟山东寨,放弃西寨,方有可能守的住。”张夫人插言道:“对,两位兄弟这便带着兄弟们集中到东寨以防官军来袭,我回去带着女营的姐妹赶去龙谷关和大头领会和。”她神色有些黯然,想是心中极为担心。
    邵兴回头道:“女营的大嫂大婶们许多都带着孩子呢,怎么可以远赴辽国去?而且她们去了,家中的老人谁来照顾,大嫂别急,事情总是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方进石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守的住山寨别让范致虚的永兴军攻破了,他们可是已经准备多时,也许明日都可能到了这里。”
    陈麓君道:“这还用说?总之兵来将挡,怕他何来,西夏占据此地多年数次来攻,都不曾占得半点便宜,我倒不信这范致虚能比西夏兵厉害多少。”
    方进石道:“只怕此次不同于往次了,张大哥带走了大部分精锐不说,永兴军从边关抽调人手,说明范致虚志在必得,就算是会盟山的东寨守住了,若是永兴军围困个半月一月,山上粮食够吃一个月吗?水呢?若是一直围上个半年一年的,又怎么办?”
    陈麓君立时无语,邵兴望了他一眼,其实他们都知道此次人手严重不足,能战都只是之前山寨的三四成人马,东寨虽易守难攻,可是却没有水源,存储的水又维持不了多久,别说半年一年的,半个月都吃不消了。
    张宗鄂不是没有想过山寨之忧,只是没想到范致虚立功心切会这么快,更不会想到史斌会出卖他将他带兵入辽的消息早早告知范致虚,永兴军早早的便有了准备了,他甚至说过如果当真危急之时,那就降了官军也没什么,反正迟早想着是要招安的,可是他还没有细做安排,永兴军便大军来袭,如今山寨之上他不在,无人敢轻言投降。
    陈麓君和邵兴都沉思下去,张夫人看了看他们两人,上前道:“两位兄弟不用再想了,明日一早你们便带上你们的兄弟赶到辽国去,我带着女营守山寨,大不了守不住了便降了,难道官军还能将我们的女流之辈全砍了不成?”
    邵兴摇头道:“这样只怕不成,兄弟们怎么会放心自己家的女人留下抵抗官兵,只怕许多兄弟都不会甘愿这么入辽国的。”
    张夫人恨恨的跺脚道:“这范致虚真是太可恶了,我们又没招他惹他,凭白的来攻我们山寨。”
    方进石望了一眼他们三人,缓缓的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现在最要紧的……”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忽得跑进一名属下道:“报两位头领,黄姑娘回来了。”
    他后面跟着一个青衣少女急急的走了进来道:“姊姊,我回来了。”正是黄金绵,她一进屋来看到方进石和梁翠容全在,微微一怔。
    张夫人道:“你不是回洛交县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黄金绵看了一下方进石和梁翠容二人,平静的道:“我忽然有些事,就回来了,他们怎么在这?”
    方进石看她神色,顿时猜了个七八分,他上前道:“看来黄姑娘也是来报信的,只是我们先来一步而已。”黄金绵不禁的看了一眼梁翠容,这才缓缓的道:“不知两位来报什么信。”
    梁翠容一直坐在屋角里不出声,她本不想说话,可是看黄金绵似乎有些敌意,心中有些不快,站起来道:“我们报什么信好像和黄姑娘关系不大,只是我丈夫和张大哥有些交情,听说他山寨有事,不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的而已,黄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黄金绵微笑一下道:“那我真替我姊夫谢谢你们了,天色不早了,陈二哥,你怎么也不安排两位休息,好像有些失礼了。”她便这么说话软软温柔的便想让二人离开了。
    陈麓君陪笑道:“黄姑娘,方兄弟夫妇真是来报信的,原来有人要对张大哥和我们山寨不利。”黄金绵一点也不吃惊,依旧淡然道:“嗯……两位的消息不假,不过用心却让人费解了。”
    方进石听了她这么一说,心中也是有点气,说道:“我们来报信,是以前和张宗鄂大哥有些交情,不想他的山寨为官军所破,我们纯是好心,有什么让姑娘费解的。”
    黄金绵笑道:“就是你们没什么好处可拿,才让人费解的。”方进石给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语塞,他转头向张夫人道:“张家大嫂,还请给我几贯赏钱来,以免让你妹妹费解。”这黄金绵牙尖嘴利,方进石开始有点怕她了。
    张夫人微微一笑道:“兄弟说那里话,嫂子我信的过你。”邵兴也道:“我信方兄弟的话。”他转头向黄金绵道:“黄姑娘有什么消息尽快道来,如今时间紧急,需及时做出决定才行。”
    黄金绵却没想到连她姊姊都相信方进石,她望了一眼方进石才道:“我未回到洛交县时,在路上就遇到我们公子爷派的人,原来那史斌去到辽国只是想趁乱抢占地盘,他和辽国云内州守将刘成川父子早有勾结,要图谋我姊夫所押送的那批兵器。”
    邵兴点点头道:“方兄弟刚才带来的消息也是这样,看来是不假。”黄金绵道:“我们得到消息,永兴军悄悄的从各驻防地调集人马齐聚中部县城,只怕对你们的山寨不利,所以我急急赶来通知你们。”
    邵兴望了一眼方进石道:“这个方兄弟也已经说过了。”
    黄金绵似乎微微吃了一惊,回头对方进石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方进石笑道:“我知道是因为刘成川是我岳父,这下你明白了吧。”黄金绵脸色微变,望了梁翠容道:“你果然早就背叛了景王爷了,我猜想的还真没错,只是没想到你会是辽国人,是刘成川的女儿。”
    方进石接口道:“她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冲着我来好了。”他这般的维护梁翠容,梁翠容自然从心眼里高兴,她笑着道:“消息我们是通知到了,你们爱信不信,我无论是谁的女儿,现在我只听他的。”
    黄金绵嗯了一声道:“刘成川不听号令,想拥兵自重,大石林牙早就想除掉他,此次辽国使团来宋,大石林牙便想趁此机会夺了他的兵权。”
    方进石吃了一惊,梁翠容却是淡淡一笑道:“是吗?大石林牙此举只怕只会让边关将士寒心,辽国亡的更快一些,他绝不会成功的。”黄金绵叹了一口气道:“是的,秀王爷刚刚得到消息,辽南京府已经数日前被金兵攻陷,大石林牙现下落不明,金大将银术可正率人猛攻辽大同府,城破也只是迟早的事,辽国将亡了。”
    众人都是一惊,张夫人更是急道:“那辽国岂不是无人接应,你姊夫如此率人前去,那便……”她再也不敢想下去,只恨这消息来的太晚,张宗鄂走的太急,本来她心中尚心存侥幸,想着辽耶律大石会派重兵前来接应,史斌只怕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耶律大石都已经不知所踪,自不会派出什么人来接应,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终于破灭。
    张夫人到底是久历大事,她一咬牙,回头对方进石道:“小兄弟刚才说你有办法,不知有何高见。”
    方进石也不客气,他走到桌前道:“如今辽国一片混乱,张大哥没想到,只怕史斌也不会想到,若遇到金兵与之开战,史斌也要考虑是不是先和张大哥合作,所以辽国还很难说,不过永兴军随时可来,却是迫在眉睫,先要过了这一关才说。”
    邵兴道:“兄弟有什么办法?”
    方进石道:“现在马上要办的一件事,就是趁现在天黑,派人赶到中部县浮罗桥去,无论那浮桥建成与否,都要先将桥重拆了,尽量拖延永兴军过河的时间。”
    邵兴道:“拆桥不难,只是这河上桥面不止此处一个,而且尚有船只渡河,只能拖得了一时。”方进石笑道:“那便将附近的桥全拆……
    了,能拆多少便拆多少,将我们这面的船只能烧掉沉江的全部破坏了,尽量拖延时间。”
    陈麓君不由的皱眉道:“这……”黄金绵道:“这些船只全是附近老百姓的东西,你这么一烧一沉,老百姓不骂死才怪,拆桥更是荒唐,江面建一座浮桥你可知要费多少力气,花费多少时间和银钱?”
    方进石道:“会盟山上本就是强盗贼人,打家劫舍才是正途,拆几座桥烧几只小船,又不伤人命,又有什么?”
    黄金绵道:“我姊夫虽说是强盗,可是从不欺压附近百姓,更严令不得打家劫舍,这才换来周围百姓拥护,你这么做,会盟山上的名声可会败坏了。”
    方进石道:“如今已经到了什么时候了,还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成大事不拘小节,为名所累,害得数千人命丧敌手,难道名声比这上千人的性命都要重要吗?”
    黄金绵望着他一脸的刚毅和坚决,摇头道:“总之,我决不同意这样做。”
    邵兴和陈麓君对望了一眼,邵兴对方进石道:“兄弟,必须得这么做么?”方进石道:“暂时我还想不出其它方法来拖延永兴军,现在我只盼永兴军还没有开始渡河了,便是拆桥还来得及。”
    邵兴在桌面上一拍,说了声:“我马上就带人去。”他大步的向外走去,黄金绵想不到他竟然听从方进石的,一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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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夫人道:“邵兄弟,这事让手下人去做就是了,方兄弟,这拆桥毁船只能拖延一时,时间稍久范致虚就可从别处绕远道攻过来。”邵兴道:“我去安排一下。”他出去一会儿,过不多时便回来了。
    方进石向陈麓君道:“不知现在山寨之中,能战的还有多少人。”陈麓君望了一眼张夫人才道:“只有二千多一些,加上女营的六七百人,也不超过三千人。”方进石点了点头,心中计算了一下人数,才道:“我有一个很冒险的想法,也许可以解的眼前永兴军之危。”
    陈麓君急道:“说说看,是什么办法。”方进石慢慢道:“我的看法,既然我们和永兴军硬碰硬打不过他们,那我们不如避其锋芒,去打他弱点,也许有机会。”陈麓君愣道:“永兴军有什么弱点?”方进石淡然说了三个字:“龙谷关。”
    邵兴眉头一扬:“围魏救赵?”方进石笑道:“不错,龙谷关最说不是一个很大的关隘,可是却是一个军事要地,向西便是西夏的夏州府,向东北是辽国的云内州府,如今辽、西夏和我大宋三国相互开战,龙谷关外虽说表面平静,其实三家都相互提防着,范致虚竟敢在这时候调走龙谷关的人马,我猜他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实则对这龙谷关也是放心不下。”
    邵兴道:“他调龙谷关的人马,很可能是不想让别人插手分他的功劳,才不向别部借兵。”
    方进石双手一拍笑道:“我想也是如此,这便是我们的机会了,就算他攻下了会盟山,若是丢了龙谷关,只怕功还不抵这个罪过大,所以龙谷关一有动静,他必撤军不可。”
    一直没有说话的黄金绵看他开心得意,忍不住道:“你想带多少人去攻打龙谷关?”方进石道:“不是我带,是请两位头领中的一位带人去打,这个人数不能太少,我想来应该要有一千兄弟方可。”
    黄金绵轻蔑的一笑道:“呵,真是好笑,就算是龙谷关被抽调走了一半人马,可是你想凭着这一千人马便逼得范致虚撤军回防,你当他是三岁小孩,没带过兵吗?”
    方进石看她一直和自己作对,有点不悦,他转头面对黄金绵道:“同样一条计策围魏救赵,平庸之人使用只会毫无用处反受其害,给聪慧之人使了却能以一敌百妙法无穷,我们人少是不假,可是西夏兵却不少,我们向西夏人借兵就是了。”
    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梁翠容全是一愣,陈麓君喃喃道:“这……我们和西夏兵不仅没有交情,而且这许多年一直开战,他们怎么可能借兵给我们。”邵兴却知道方进石必有下文,所以微笑不语。
    方进石看黄金绵闭口不言,似乎在想他这话的意思,梁翠容美目含笑,她虽不知方进石的计策是什么,可是知道他已经颇有把握,张夫人也是一般的等着他向下说,方进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定了一下,哈哈一笑接陈麓君的话道:“这次西夏人是不得不借兵给我们,想不借都不成,不仅我想借西夏兵,到了龙谷关时,若是兵力不够,我还想着是不是要向我那未见过面的岳父他老人家借点兵来。”
    他说这个话时,忍不住向梁翠容望了一眼,陈麓君道:“怎么借,方兄弟你说清楚点。”
    方进石嗯了声道:“这事想起来麻烦,做起来却是容易,陈二哥,我方才在那赌坊看到有几名兄弟穿着黄汉巾领子的衣服,想来是西夏的军服吧。”方进石以前见过李孝忠带人冒充的西夏流勇,是以认得西夏的军服,也正是那件事让他有了这个想法。
    陈麓君道:“不错,这里连年争战的,给打穷了,布匹便少了些,许多兄弟便只能乱穿着各自能寻得的衣服,所以哪国的都有。”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那能不能多凑一些这样西夏的军服,嗯,宋军的最好也能凑一些。”陈麓君奇怪道:“你要这些干什么?说老实话,咱会盟山就是靠着清理宋辽开战后的战场才养的起这许多兄弟,别的没有,西夏军服和宋军服倒真有一些。”方进石道:“有旗帜吗?”
    陈麓君道:“应该还有一些,给那些大嫂们改做衣服了许多,要不多的都没地方放。”方进石道:“这便成了,我想要最快的时间内集结到远赴辽国去的一千名兄弟,尽可能的要身穿宋兵的服装,打着大宋的旗号,没有宋兵衣服的扮作民夫,要多久时间?”
    陈麓君道:“要搜寻衣服调集兄弟,最快也要到明天中午了。”
    方进石摇摇头道:“来不及了,我最多只能给你两个时辰,而且还要将能找到的西夏军服旗帜背在身上,若是两个时辰之内集结不了,那我们除了死守会盟山,别无他法了。”
    邵兴和陈麓君对望一下,邵兴向张夫人道:“大嫂,你看如何?”张夫人道:“我听两位兄弟的。”邵兴沉声道:“那便请大嫂给女营的姐妹们传令,马上连夜回家找衣服旗帜,睡下的马上叫起来,我去各处传令调集兄弟,二哥,你去看看山寨那些人马不能抽走的,知会兄弟们一声,这山寨以后便交给二哥你了。”
    陈麓君自知自己没有邵兴稳重考虑的周密,赶忙道:“我和方兄弟去龙谷关,山寨由兄弟你来看守。”他不等邵兴再说话,大步便向外走去,门外马上传来他粗粗的大喊声:“都马上给二爷起来,快快快,你去通知所有的人……”
    张夫人也转身向外面走去通知她女营的女兵,黄金绵忽然道:“且慢!”张夫人不由的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望了她,黄金绵走到方进石面前,直直的盯着他道:“你好毒的计策。”
    方进石脸上的肉不由的抽了一下,说道:“什么?”
    黄金绵回过头来对邵兴和张夫人道:“姊姊和邵头领莫要上他的当,他这是想将会盟山上仅存的兄弟姐妹们分割开来,想不费力的逐个击破,我怀疑他是范致虚派来的奸细。”
    方进石听了不由的恼火起来,怒道:“简直胡说,你凭什么说我是女干细?”黄金绵道:“我凭你没有任何好处就来帮会盟山,有谁会平白的不帮官军却要帮强盗的道理?”
    方进石苦笑道:“我和张大哥是兄弟,我讲义气总成了吧。”黄金绵冷冷道:“我姊夫什么时候认识你的?你们只萍水相逢见过一两次便成了兄弟了?你将山寨上的兄弟分成两部分,去龙谷关的兄弟遇到大队官军只怕只能被合围而覆没,会盟山上少了这一千兄弟更难以防的住了,所以只能证明你根本就是范致虚派来的女干细。”
    方进石道:“我一开始就说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谁又能保证什么事都是万无一失的?我只知道若是博上一博才有机会,若是只是一味防守,只能坐以待毙慢慢等死。所以我说一定要身着宋军服前去龙谷关,而且一定要在天亮之前离会盟山远远的才不让人怀疑。”
    黄金绵道:“你不仅要将这一千人带到龙谷关去,还要将这一千人带到辽国去?”方进石道:“张宗鄂大哥带的兄弟们如今极其危险,这一千人虽少,可是关键时候也许能扭转局势也未可知,难道你有办法让张大哥带的兄弟们脱离险境?”
    黄金绵一时语塞,道:“我……”方进石不由的骂道:“你若是没办法便给我闭嘴,你再多嘴多舌误了时辰,那便不用再去龙谷关了,我也省得让你怀疑用心不良。”他给黄金绵说的急了,便有些口不择言。
    黄金绵给他这一骂,不由的气急,想要说些什么,方进石转了头向邵兴道:“邵大哥,你若是不信我,我这就回去了,也省人在这里让人怀疑。”
    邵兴道:“方兄弟,我信你,如今这当会儿,总是要赌一把才甘心了。”张夫人也微笑了道:“我也信你,我这就马上去召集人。”
    方进石伸了一下懒腰,将手在口边打了个哈哈道:“好困,我去睡一会儿,若是各位两个时辰没有准备好,或者不相信我,那就不用叫我了,抱着女人睡觉总是比紧赶慢赶的到龙谷关吃沙子舒服多了。”他走过去搂了梁翠容的腰道:“我们回去睡觉去。”
    梁翠容给他忽然当着别人的面这般说话……
    和搂腰,有些尴尬,不过更多是内心的窃喜,她已经没有以前那般的容易脸红了,方进石一直搂着她回到房中,梁翠容才笑道:“这次那位黄姑娘可让你气个半死了。”方进石道:“她总是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很聪明,我最讨厌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了。”
    梁翠容笑道:“那我呢?我胡搅蛮缠不?”方进石搂了她在她唇上快速的亲了一下笑道:“你不胡搅却很蛮缠,至少你很安静,所以就算是蛮缠些我也喜欢。”
    梁翠容吐了一下舌头笑道:“那我以后就哑巴,就像今晚这样的。”
    方进石道:“也不用啊,你看我做的不对或者说的不对要给我说,我要向你学着来的。”
    梁翠容道:“你已经做的非常好,其实我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若是和人斗斗心思探听一下消息我还在行,像这种谋划争利纵观全局的大能耐我却真不行,你看,你不过是一番话说过,他们便听你的了。”
    方进石微微笑道:“因为他们想不出办法来,所以才听从我的,等危机过后,便不会再听我的了。”
    梁翠容道:“那总是让他们知道你有本事了,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等吗?”方进石摇了摇头笑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要抱着女人睡觉,他们现在求着我来,怎可让我去等他们,来吧,我们睡觉去。”他伏身将梁翠容抱了放在床上,吹熄了烛光。
    79
    黄金绵望了一眼楼上那刚刚熄去的烛光,非常鄙视的扬了一下嘴角,她慢慢的走出这客栈,只见这大街以上开始热闹了起来,女人的咒骂声和男人的争论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喊声,静静的听去,似乎附近的一个村子也传来了狗吠。
    这一切,只是那个傻小子让大家在两个时辰之内将家中收藏的宋兵和西夏兵的衣服和旗帜找到,将远在数十里以外的会盟山上守卫的男人女人集合起来,会盟山是强盗的会盟山,却也是大家的会盟山,这里和史斌的杀虎山有太大的不同之处,这里的强盗也是农夫,也是商人,甚至也是读书人。
    这是陕西最有血性的一群村民,西夏统治几十年,会盟山竟然奇迹的存在下来,他们不向西夏交税金和粮食,杀死西夏王朝派来的官吏,这里地形复杂,乡民团结,西夏人数次围剿都无功而返,如今宋军收复延安府,只是他们虽然有心归宋,却又心存疑惑,捉摸不透朝廷的意图,他们知道,在朝廷眼中,他们就是一群暴民,因为他们在宋和西夏战争期间,也曾袭击过宋军,抢过宋兵的粮草。
    黄金绵在这大街上走了一个来回,街头的男丁渐渐多了起来,不断有别处的的人赶了过来,若是史斌的山寨,两个时辰集结完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在这里却变得十分困难起来。
    这里没有什么正式的训练,也没有什么强制纪律约束,只是指派了一些小头目,这些人集结的方式是先通知到小头目,小头目再一家家的去叫,传达上头的意思,有什么要求。
    方进石小睡了一会儿,他被陈麓君叫醒下来,走到这古田镇的牌坊下,这里准备到龙谷关的一千人终于集结完毕,他看了看这些人,七成以上居然都有宋军的军服,不过新旧款式差别很大,许多人还背后背着个包袱,里面放着西夏军服,没有宋兵军服的全都背着包袱,看来这些人平均至少有一套以上或是大宋或是西夏人的军服,战马只有二三十匹,驴倒是不少,方进石看着这乱哄哄的一片人,回头向陈麓君道:“这里有多少人?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女人?”
    陈麓君道:“一共是一千三百多人,那二百多女人是她们的丈夫先前已经入了辽国,所以这次一定吵着要去,所以就……”方进石皱眉道:“我们这是去打仗拼命,是战争,这样子怎么能成?”
    张夫人在他身后接口道:“方兄弟莫要小看了我们会盟山的女营,她们都曾和西夏人拼杀过,正是因为知道此行凶险,她们挂念丈夫安危,才一定要去,放心好了,她们不会临阵退缩的。”
    方进石倒不是小看了这些女兵,只是他这一次打仗是其次,重要的是赶路抢时间,他担心这些女人身体素质不行,不过既然如此,他也不能说不让这些女兵们去辽国,只好硬了头皮点了头。
    陈麓君站在队前大声讲了几句,回头问方进石有没有什么要向大家说的,方进石忙的摆手,陈麓君大令一挥,这一千三百人的队伍便浩浩荡荡的向龙谷关进发。
    黄金绵骑了一匹白马,站在这队伍旁边,方进石道:“黄姑娘,你也要去么?”黄金绵瞧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不能去吗?”方进石尴尬的道:“能,当然能去。”黄金绵不再理他,打马向前走了。
    方进石回过头来看看梁翠容,她骑了那匹小红马站在那里等他,方进石向她一笑道:“你也要去么?”梁翠容笑了笑道:“我不跟着你去了,你一定可以的让永兴军退兵的,我在云内州府城等你。”方进石知她是去见她父亲刘成川,他现在一点都不担心梁翠容会不帮他了,知她这么说,必是有安排了。
    方进石向邵兴道:“邵头领,我还有一事让你们配合。”邵兴道:“方兄弟有什么事?”方进石道:“邵头领这几日尽量的能拖时间就拖,这不必说了,三日之后,你派一些人打扮成路人商贩模样,到附近各处尤其是延州城去,散布一些谣言,就说西夏兵围攻龙谷关,永兴军吃了败仗把关丢了。”
    邵兴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这个可行。”方进石笑道:“邵头领可要掌握好时间,早了不行,晚了作用不太好。”
    邵兴道:“三日后是吧,我记下了。”方进石向他抱一拳,望着梁翠容笑了一笑,回过头来上了马背,使马鞭猛抽一记,快马向前飞奔,他再不回头望上一眼,追着大军向龙谷关进发。
    这一千三百余人虽说行的不快,可是这些人也久经战阵,也守纪律,天亮之前在下游渡河,一路向北,专挑偏僻的道路前进,天光大亮之后,方进石让陈麓君带人到一处偏僻的山谷中休息,这些打着宋军旗帜身着宋兵军服的男人还说的过去,可是队中有这二百名女兵却是太过扎眼,他不敢冒险,和陈麓君商量一下晚上赶路白天休息,休息之时将防卫撒的远远的,不得任何人靠近,并让这些女兵不得出营帐,免得让人看见。
    好在离龙谷关并不是特别的远,而且越离龙谷关近越没有人烟,局势紧张,几年前就没有百姓城外居住了。
    方进石站在夕阳落日的山头,那一千三百名疲惫不堪的会盟山属从正坐在山谷中休息,陈麓君一指远处的关隘向他道:“看,那里便是龙谷关了。”
    方进石极目远眺,这雄关静静的依着背后的大山而建,城高墙危,城楼之上战旗猎猎,城楼之上建着一个土台,一杆巨高的大旗飘入去端,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宋”字,中原王朝是大手笔,连一杆旗帜都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气度风范。
    这龙谷关离西夏的夏州府二百余里,夏州是西夏的龙兴之地,不过此时连年战争,百姓逃离,沙漠渐渐吞没良田,西夏初建时夏州府的繁华早已远去多年。
    方进石点了点头,陈麓君道:“兄弟,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攻城?”方进石笑道:“莫急,再说凭我们这点人,莫说攻不下来,便是攻入城去也难以站稳脚跟。”
    陈麓君笑了笑,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方进石问道:“这里到离此最近西夏夏州的宁朔县城多远?”这个陈麓君却是不知,站在不远的黄金绵接口道:“不到三十里。”
    方进石点了点头,回头道:“让兄弟们休息一下,天色一黑便马上赶往宁朔县城,我们先攻宁朔县。”阿麓君一怔道:“不是说我们来攻龙谷关的吗?”
    方进石道:“龙谷关回头再说,今晚我们去攻西夏。”黄金绵道:“宁朔县城是西夏边关重镇,有守军三万人。”方进石道:“那又如何?我们只是去吓吓他们,又不是当真攻城。”
    黄金绵一呆,方进石却不再理会她大步向山下走去。
    天色渐晚,方进石和陈麓君带着这一千三百男女赶到宁朔县城外,夜色中远远望去,西夏的这座边关城镇静静的矗立,方进石望望天空道:“今晚阴天,没有月光,真是天助我等,我们带着多少攻城用的云梯?”陈麓君道:“只有不到百架。”黄金绵惊道:“这么少?”方进石道:“不少了,我们才一千余人足够了,陈二哥,你带一半人去攻东门,这南门便由兄弟我来攻。”
    黄金绵道:“你疯了?就这点人你还要分攻两个城门。”方进石回头望了她道:“黄姑娘,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爱说话的,现在能不能把嘴巴闭上?”他这话明里请求,实则已经十分不客气的命令了。
    黄金绵道:“嘴巴是我的,我想说就说。”方进石回头向两位附近的女兵道:“两位大嫂请过来。”那两名女兵便走了过来,方进石指了黄金绵道:“麻烦两位将这臭丫头的嘴巴给我用线缝上。”黄金绵道:“你敢!”
    那两名大嫂互看一眼,不知道该听还是不听,陈麓君上前道:“黄姑姑还是别说了,现在一切听方兄弟的安排吧。”方进石向前走到陈麓君面前,一把将他的佩刀抽了出来大声道:“大敌当前,不听令者,乱说话者,杀无赦。”
    他这么一喊,众人心头都是一凛,方进石向陈麓君道:“二哥领一半人去,攻城虽是假的,可是也尽可能的将做的真些,抢攻一下便退回来,只远远的射……
    箭到城上去,最好能射些火箭烧着他们些东西以壮声势。”
    陈麓君道:“若是他们出城来怎么办?”
    方进石微微一笑道:“今晚天色这么黑,我们又来的这么突然,他们很难猜到到底有多少人来攻城,一定不敢出城的,二哥领人攻上一会儿,马上带人撤走向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抢些东西来,让人知道是我们大宋官军来西夏了,天亮之前到辽国的云内州柔服县天云山和我们汇合。”
    陈麓君道:“就依兄弟的,我这就带人去。”他领了六百余人向了东门而去,方进石站在高处用马鞭向前一指,大声道:“兄弟们,大家攻城抢关去。”
    余下的六百多人听他一喊,精神都是一振,方进石带人一直到了关下,他大喊一声:“兄弟们把盾牌举起来,后面的大嫂大婶们多搞些声响,射箭的兄弟记得射城上的火把灯笼,大伙儿冲啊……”
    他抢过身边一名大汉的盾牌举过头顶,领着头向城下冲去,西夏兵早听得有动静,在城头之下看不清楚,一边射箭一边提了滚木大石向下扔掷,顿时有数人死伤倒地。
    方进石提了盾牌,竟然给他冲到城下,此时他士气高涨,早已不知害怕,有人已经提了云梯搭在城墙之上,却毕竟人数过少,众人又是假意攻城刻意躲闪,城下漆黑一片,西夏兵初时又是摸黑乱射乱投,毫无准头,所以死伤极少。
    忽然城头一亮,便有数千个火把向城下投来,落在地上虽然熄灭不少,可是也隐隐约约能看的清楚一下城下情形,方进石知道已经不能再攻了,反正他只是诈攻,赶忙喊道:“兄弟们收兵回营了。”他这么一喊,众人扭头便逃,未等城头西夏兵回过神来,这些人已经远远的逃的不见了。
    这一阵抢攻不过半盏热茶的功夫,西夏兵不由的面面相觑,着实摸不着头脑,后面赶来增援守城的西夏军士提了裤子赶上城来,来袭击的宋兵早就不见了,这些宋兵悄没声的忽然来偷袭,却到了城下大声鼓噪,生怕城上的人没防备一个不留神偷袭成功了,却只是抢攻了一泡尿的时间又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而且两个城门全是如此。
    宋兵们吃错药了吗?
    80
    方进石领着这六百余人跑出十多里路才停下来歇口气,他让人清点一下人数,伤了十六七个,被砸死了四人,尚有一人失踪,他回头安排人去寻找,本打算找些西夏的小城小镇打一下谷草,只是一时没有找到散住在城外的镇子村庄,人早就逃光了,想找就要深入夏州城的腹地,他可是没这个胆量。
    休息了一下,方进石便带着人向辽国而来,云内州下属有柔服和宁仁两县,柔服县地域广袤,依北宋边境之地又是多山的地方,这里地广人稀,方进石早已经了解过,这天云山山高谷深,最是适合隐藏了。
    他赶到天云山约定的地方时,有人来报,陈麓君竟然比他还要早到,方进石有些意外,他们怎么跑的这么快,当他看到陈麓君带的这些人时,顿时明白了,他们竟然打谷草发了财了,陈麓君带人佯攻宁朔县城,也是和他一样,一击便溜,然后不知怎么地竟然发现向北有一条小小的西夏营寨,陈麓君毫不费力的便让人抢劫了这座营寨,里面多是些伤兵,西夏和金国盟约联手攻辽,不想三万大军入辽,几乎全军覆没,辽国现在就是这样,和女真人打仗一败涂地,可是对西夏和宋军可是连战连捷,两国都未从辽手中讨得任何便宜。
    这一小队西夏伤兵狼狈的归来,本在宁朔县城休养,偏偏领头的将军又言语得罪宁朔守军,一气之下城中也不待了,就在城北扎营准备天亮赶回夏州,却不想陈麓君的运气太好了,不仅又抢了许多粮食军服,竟然得了近二百匹的战马。
    方进石听了哈哈大笑,真是老天都助我,安排所有的人隐藏在这茫茫的天云山中好好的休息了一天,天色还早,方进石便溜到陈麓君住的地方,让他赶紧升帐准备点兵。
    陈麓君道:“今天我们去哪里?”方进石道:“赶紧让兄弟们换了西夏人的军服,今晚我们去攻龙谷关去。”陈麓君有些担心道:“今晚天气晴好,有月色照亮,再像昨夜那样攻城,宋兵一定会发现我们只有这一点点人,那里可就不好办了。”方进石笑道:“不要紧,今晚我们只派有马的兄弟去,只向城头射箭,若是官军开城出来,兄弟们上马便跑。”
    陈麓君道:“这样攻城,有用吗?”方进石拍拍胸口道:“绝对有用,昨夜我们那一阵攻城,再加上二哥你忽然袭击了西夏军营,西夏军今日必然已经开始向这边关调军,西夏军调兵,我大宋边关也必定会调兵遣将,如此一来,永兴军必定顾不上围剿会盟山了。”
    黄金绵一看到方进石过来,就跟着他来了陈麓君的帐中,方进石说话之时她一直的边上听着,此时听他这么说便插言道:“你可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方进石回头望了望黄金绵,道:“什么后果?”黄金绵道:“你这么做,永兴军必会回防不假,会盟山也会暂时脱离覆灭的危险,可是西夏和大宋必会在这龙谷关外集结重兵,随时准备重开战火,双方军队难得休息了这将近一年未战,你又来引火,你当打仗死人很好玩是吗?”
    方进石叹了口气才道:“我若是谢亮,此时必定要调军北上,一攻西夏,二攻大辽,西夏新大败于辽,士气低落,此时绝不愿意主动和大宋开战,大辽如今自顾不暇,国内一片混乱,金国长驱直入正面作战,大宋军正是在背后抢地盘的绝佳机会,无论攻西夏还是攻辽,都是机会难得,此时宋军却放着这样的好机会坐在家中休养生息,可惜啊。”
    黄金绵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前不久童贯率兵攻辽大败了么?秀王助辽便是不想让金亡了辽国。”方进石道:“一次败了可以去第二次,河北路败了难道西北便不敢试了么?金国亡辽乃天下大势所在,这个时候就应该抢地盘。”黄金绵怒道:“小人愚见,纸上谈兵。”
    陈麓君见二人又吵了起来,忙的劝道:“两位又开始为了不相干的事来吵,这和那国开战自有那些权贵决定,和我们一个小小的布衣百姓,土匪强盗有何相干?”方进石道:“是不相干,二哥,不用等天黑了,我们这便走吧。”他去骑了自己的马,在马上大声道:“有胆量有马的兄弟,有谁敢跟着我去攻龙谷关?”
    这些强盗们都看着陈麓君,因为陈麓君才是自己的头领,等着他发话,陈麓君刚要出声,边上有人应声道:“我愿前去。”接着又有数人应声,陈麓君大声道:“大家听方兄弟的,有马的兄弟前去,没马的在此等侯了。”
    方进石道:“谢谢兄弟们愿意随我前去,二哥在这里等候,我带人去攻城。”他本有些后悔那样喊了一声,若是无人应声,那就太没面子了,可是如此一看,还是有人愿意追随他的,陈麓君无形中也默认了他调兵的权力。
    方进石领着这二百余人换好西夏人的衣服,飞骑赶到龙谷关下,方进石大声道:“兄弟们骂几声射几箭,做做样子便回去了。”这二百余人骑马奔到城下,城头之上的宋军远远的看到一小队西夏骑兵奔近,尚在猜测这些人要准备干什么呢,这些西夏人开弓便射,这些宋兵才明白,原来这是来抢关的,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才二百人就想抢关攻城?
    这些西夏骑兵连马也不下,远远的保持着防止突然开城门能逃掉的安全距离,这中间距离太远,没有一枝箭能射上城去,几十名西夏兵面红耳赤的咒骂了一阵,仿佛解了气了,忽然的骑马跑掉了。
    这二百多人在方进石的带领下草草练了一会箭法和骂人功夫,便回去了,方进石感到意兴阑珊,骑着马带着人慢慢的回到防地天云山中,陈麓君看他如此之快的就带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上前道:“怎么这么快?”
    方进石跳下马来将马鞭丢在地上道:“这事情毫无难度,实在没意思。”陈麓君陪笑道:“只要能解了会盟山之险,越没难度越好。”
    方进石道:“我回去睡觉去,张宗鄂大哥什么时候有消息什么时候再来叫醒我。”陈麓君看他忽然耍小孩子脾气,不仅有点莞尔。
    他这一睡果然睡到中午时分也没有人来叫他,他睡到再也睡不着了,陈麓君才笑嘻嘻的前来找他,一看到他便道:“方兄弟,你果然有本事,中部县的永兴军准备撤回到龙谷关来了。”方进石道:“这算个什么本事,是西夏人迫使他们退兵的,又不是我。”
    陈麓君陪笑道:“方兄弟随便一出手,这西夏和永兴军几万人马都听从你的号令,你让他们撤他们便撤,这还不算本事?”方进石又躺了下来道:“若你只是来给我说这个的,我还是再去睡觉了。”
    陈麓君赶忙拉了他道:“不仅如此,张大哥那边有消息了。”方进石精神一振,忙道:“他们如今怎样了?”
    陈麓君道:“派去的人好不容易才找的到山寨中的兄弟,如今云内州是一片混乱,我们在这大山中不知,金兵已经攻破大同府,大批金兵正在追杀辽军,听说金军平辽左副元帅完颜宗辅率兵四万准备进攻云内州,金将赤盏晖先头已经抢占黄河渡口,隐隐形成对云内州成包围之势了。”
    方进石一下跳了起来,大惊道:“这还了得,金兵来的这么快,我那个臭婆娘一定已经到了云内州了,这可大事不好了。”
    陈麓君道:“兄弟不要着急,现在金兵刚刚攻破了大同,正忙于抢劫和追击辽兵,暂时要想进攻云内州只怕也难,万幸的是张大哥和那三千兄弟本来赶到大同府去,结果看情势不对,就在宁仁县南的浚河边停下,只是后面是史斌的大军跟随,想要退回来,史斌决不同意,双方僵持在那里了。”
    方进石点头道:“这金兵是无意间帮了张宗鄂大哥一个大忙啊,若不是大兵压境,只怕我那岳父老丈人和史斌早就开始下手了,不过此时形势极复杂,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动手。”
    陈麓君道:“张大哥自知现在形势危急,他不仅让人在浚河岸边扎营防守,同时找了不少船只,将那些武器铠甲全搬到船上,若是当真不敌,便会放火烧了船只,或者将这些东西沉入浚河,谁也得不到。”
    方进石不由的赞叹一句:“张宗鄂大……
    哥不愧是大头领,能想出这样的方法,史斌和我丈人大舅哥两边如今投鼠忌器,也只有这样才能暂时保的住兄弟的安全,背江而安营看似凶险,其实是最安全的法子了,只是双方僵持下来,都无好处,只能让金兵从容布置,慢慢调军。”
    陈麓君叹道:“可不是嘛,史斌虽不敢惹了会盟山上的兄弟,可是他守住退路,而且张大哥离开这浚河天险,到了陆地上,史斌必会大军掩杀,史斌的粮草由云内州提供运送,我会盟山的兄弟只能靠着携带来的粮食,可是这又能维持多久。”
    81
    方进石道:”那张大哥怎么不带人渡过河去?”
    陈麓君道:“此时河对面已经是金兵所占领,张大哥有先见之明,一到便让人抢占船只,连同对岸的船只也抢了来,金人无船,所以过不来,再说这些船一下子也渡不了这三千兄弟过河,若是分批,又怕渡河之时史斌骑兵冲击过来,那就太危险了。”
    方进石道:“如此一来,会盟山的兄弟便是困死在这浚河岸边了,进退不得手中又无粮,女真人又在调兵遣将寻船渡河,时间上真是拖不起。”
    陈麓君道:“正是如此,我派去的兄弟回来传张大哥令,让我们这一千人速回会盟山,不得前去救援,他是怕我们人少兵弱,去了也是白白送命。”
    方进石道:“这一千兄弟是太少了点,我们对此地又不熟悉,如今云内州也是虎穴狼窝,谁都比我们强大的多,不知张大哥准备怎么办?”
    陈麓君道:“张大哥的意思是想等等耶律川的辽军救援,只是大辽自顾不暇,大同府城破,耶律川部都不知有没有被女真人所灭,所以张大哥派了人四下打探,其实只不过是等确认消息而已,张大哥已派人多次和史斌和谈,希望分一些武器给他,让开一条路来,史斌尚在犹豫,只是云内州刘成川坚决不允。”
    方进石道:“史斌不是在犹豫,他是维持着表面上和会盟山的友好关系,把恶名让我没见过面的老丈人来背,杀虎山和会盟山已成仇敌,好容易有这种机会,他绝不会轻易放虎归山,他比辽国人更想将张大哥和兄弟们害死在那浚河岸边。”
    陈麓君呆了一下,忽然正色向方进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方进石急道:“二哥这是干什么?”赶忙伸手相扶,陈麓君正色道:“方兄弟,客气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如今的形势对会盟山上的兄弟们来说是极其的危险,大家都心知胆明,方才我进来之时,外面的兄弟都吵着要马上赶到浚河去相救被困的兄弟,那些女营的姐妹们全都有父亲丈夫兄弟在那里,她们更是焦急万分,我知道方兄弟有本事,再难的事也难不到你,所以相求方兄弟再次援手,助我们这些兄弟脱困。”
    方进石望着他,陈麓君目光中满是期盼和赤诚,方进石不由的抓了抓后脑才道:“二哥也许把我看的太……太高了,这件事当真是麻烦的很,只怕是我也没这个本事。”
    陈麓君道:“我们大家都知此事极是不易,兄弟们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难道真要我带人回会盟山去?总是不能让我就这么带去宁仁县白白送命,方兄弟解永兴军之危的本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兄弟们都相信你绝对是有大本事之人,他们全都愿意听方兄弟的调遣,只盼着你能大义出手,将张大哥及一众兄弟们迎回来。”
    方进石叹道:“怪不得你一进来就夸我有本事,我还当真了呢,原来是在这里准备陷害我的,我被你夸的这么厉害,看来想要推辞也是推辞不掉的了?”
    陈麓君咧嘴一笑道:“这谁让方兄弟你有这本事呢,你看我夸过别人吗?”他说着话转过方进石休息的碎石堆,大声喊了一声:“方兄弟答应了,他一定能将张大哥解救回来的。”
    方进石赶紧也绕过那乱石堆,只见眼前的开阔地上站满了会盟山的男女,一个个用期盼和热切的目光看着他,这些人都静悄悄的等陈麓君的消息,如今听他这么一喊,全都向前围上几步,有人激动的道:“他答应了。”
    “谢谢方头领。”
    “方头领一定要带我们将张大哥和兄弟迎回来。”
    “方头领快想个办法吧。”
    这千百人围了上来,一个个群情激愤,仿佛将他当成了救星一样,他们改口称他为头领,更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这些人都多是很朴素的乡民,也不会想这样叫他头领是不是合适,方进石看这许多人这么高呼,心中开始激动起来,他心中一直都非常盼望着有一天做一些惊天地的大事,当一个万人敬仰的大英雄,如今这上千人这么的高呼他,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云端里一般,骨头都轻了许多,虽知此事艰难,可是心中没来由的平添自信,做英雄哪一个容易的了,难道别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陈麓君走到前面道:“兄弟们以后都听你的号令,你说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决不敢违,那一个不听方兄弟的,告诉我一声,我来处理。”方进石笑道:“兄弟们还是你来带,我只在边上出个主意想个办法就是了。”
    陈麓君道:“我会盟山上的规矩向来是谁有本领谁当大哥,这是老规矩了,如今兄弟们眼巴巴的望着你,你可不要坏了我们会盟山上的规矩。”
    方进石心说:那看来我要是这件事做不成,非得让这些人鄙视死不可,说不定抱怨起来一刀砍了也有可能,这会盟山上的人也真是现实的很,成则为王,败了绝无退路给你顺顺当当的就坡下驴。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能说出口,当下也不客气,昂首道:“那我就暂时先替二哥带几天兄弟试试,做的不好,二哥可要尽早提醒我。”
    陈麓君道:“方头领有什么尽管吩咐,大家都相信你,怎会做的不好。”方进石点了一下头,说了声:“也罢。”他站到边上一块大石头上大声道:“承蒙兄弟们看的起在下,暂时为兄弟们作主几日,兄弟我一定想办法尽快将张大哥和兄弟们迎回来,决不会让大伙儿失望。”
    他这话一说完,下面会盟山的兄弟们许多人都握了右拳举起高呼起来,仿佛他一出手,这辽国云内州所有大军便是任他调遣了一般。
    方进石受了这些人的感染,也是心情颇为激动,其实他也心中十分清楚,会盟山的这一千余人也是病急了乱投医,这医者若是治好了什么都好说,要是治不好让病人去世了,只怕家属们可是绝不会轻易饶过治病的郎中。
    他游目望去,黄金绵远远的站在人墙外围,她抱着肩头冷眼的看着这眼前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激动的会盟山众人,她仿佛知道方进石望了她了,转过头默默的走开。
    大家的情绪都渐渐平静些了,陈麓君道:“方头领,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你就下令吧。”
    方进石微微思考了一下才道:“大家先回去休息,二哥,我想找派几个兄弟打探一下消息,你给安排一下吧。”陈麓君道:“方头领想要什么消息?”
    方进石有些不习惯他这么叫,可是想想算了,任他怎么叫吧,他对陈麓君道:“我要这云内州的一些地形图,包括这柔服县和宁仁县的守城辽军的情况,越快越好。”陈麓君道:“我这就安排兄弟们去办。”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我想到云内州城里去一趟,看能不能找个机会说服我那老丈人,兄弟们暂时忍耐一下,躲在这天云山中,我很快就回来。”
    陈麓君道:“不知你想带多少兄弟前去?”方进石道:“四五名兄弟便足够了,嗯,最好有两三位大嫂一起,这样不扎眼些。”陈麓君马上让人去安排人手。
    过不多时,有手下兄弟便带了二男三女过来见他,方进石微微一呆,原来带来的人中竟然有黄金绵,她换了一身普通的乡下村女的衣服,恢复了方进石初见她时那副邋遢的样子,颜色顿时暗淡了许多,方进石道:“你也要去?”
    黄金绵难得的微笑了一下道:“我去不得么?现在你是头领,你若是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了。”方进石虽有些恼恨她对自己不宵一顾,可是男人的这个肚量还是有的,于是道:“你想去就去吧,谁去都一样。”
    黄金绵扭了头不再接口,方进石怕太过惹眼,特意将自己的马换成驴子,这几人装扮成平常百姓的模样,扮了脚夫厨子乡农,方进石向陈麓君道:“二哥也给我找件农夫的旧衣,我也装扮一下。”
    黄金绵回了头道:“你这样的一看就不像是下田里干农活的,别人一眼就识破了。”方进石道:“那我扮个什么才像?”黄金绵笑道:“你不用换衣服,这衣服不扎眼很平常,就这样便成,嗯,到路上看有没有集市去买些书来,许多一辈子都考不上的书呆子看上去都像你这……
    样的。”
    方进石一呆,也不知她是说真的还是揶揄他不学无术胸无点墨,总是不管她了,六人出了这天云山,一路向云内州而来。
    到了一处集市之处,黄金绵果然去买了一个旧书箱,装了一些四书五经和笔墨纸砚,自己背了笑道:“走吧,方公子,我现在是你的丫头了。”
    方进石道:“别人不是都是书童的吗?你到前面换个男装扮个书童好一点。”黄金绵眼睛向天想了一下道:“说的也是,到前面再说了。”她到了前面又一处镇子上去买了书童的装束,到隐蔽处换了,走出来给方进石看,方进石道:“是有那么点意思,只不过太干净了,有点脂粉味。”
    黄金绵想了一下,走到道边抓了黄土和沙子在身上扬了几扬,扑打了一下道:“这样行了吧。”
    方进石看她做事干净利落,说做就做,丝毫不会因为是女儿家爱干净爱惜形象随意敷衍做作,心中有点佩服她了,想来也是,她若真是一个平常的乡下丫头,秀王爷怎么敢将那么重要的东西让她代为看管两年,她若是不斗气豁达一些,原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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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内州是辽西北的重镇,人口虽不是很多,下面也只管着柔服和宁仁两个县,可是面积极大,属地广人稀的边关城隘,宋辽两国百年合好,经贸往来,使这座本是一座小县城的城市急剧的发达起来,宋和西夏连年征战,商贸不通,西北的丝绸之路也因此中断,许多客商有的便绕了辽国这座边城云内州来交易,刘成川敢违抗大辽皇帝的命令图谋自立为王,自信便来自己手中的那一万大军和云内州强大的经济实力。
    方进石和黄金绵等人一路向云内州行来,大道之上行人很少,而且路上遇到几次小股辽军向云内州调动,非常明显的感觉到敌军将至的那种紧张气氛,越离云内州近盘查的越严格,方进石不由的停了下来道:“黄姑娘,我看你还是找个地方住下来别进云内州了。”
    黄金绵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再向前走盘查估计要统统搜身了,她这么女扮男装的只怕着实是极不方便了,她望了望远处的云内州才道:“好吧,那我就去找个地方等你们。”
    方进石道:“这兵荒马乱的,又不太容易找个什么安全一点的地方,哎,要不你们五人到前面镇子上找户人家租住下来,我一个人进城就行了。”
    黄金绵道:“不用了,到前面的镇子上你们自己进城就是了,我在那里等你们。”方进石道:“这怎么行,大家一起出来的,总是不能撇下任何人不管的。”
    黄金绵展颜一笑道:“没事的,其实我以前也经常到云内州来的,秀王爷在这里也有不少生意,前面镇子上便有我落脚的地方。”方进石听她这么说,便不再坚持,到了前方镇上,她果然找了家大的染布坊留下了,方进石怕带着那两位大嫂进城也不方便,便一齐留下了。
    他自己背了那破书箱,和另外两名会盟山兄弟一起随着路上的行人,经过严格的盘查搜身,终于进了云内州城。
    云内州到了此时,沿辽制有契丹部族军和汉人节镇兵两大部分组成,统称为辽云内州开远军,部族军有契丹人三千人,多半是骑兵,汉人和其它少数民族组成的节镇兵有六七千人,只有少量骑兵,刘成川原仅是云内州四捷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只统管四捷军这些节镇兵,契丹本部的部族军和节镇兵都由契丹贵族云内州节度使耶律善才统一指挥,只是这位耶律善才多病怕寒,极少去管这些军事,多半是交给部下自己处理,他这人又不肯交军权给其它契丹贵族,部族军中的将领又是和耶律善才不属一部,他就刻意的提高刘成川的节镇兵去打压部族军的这些将领,刘成川把握机会,让儿子刘行虎娶了云内州刺史的女儿,得到了刺史的帮助,一步步的将自己的亲信安插进契丹人的部族军中,又利用契丹人的内部矛盾拉拢了一批部族军一些得不到重用的契丹人,终于渐渐掌握了云内州的全部军事大权。
    耶律善才后来醒悟时已经太迟,想要反击时,此时金兵大军攻辽正急,朝中混乱一片,刘成川羽翼已丰,在辽帝耶律延禧身边又收买了许多人为其说话,随着辽军的节节败退,云内州越来越显得重要起来,刘成川又让辽帝耶律延禧封他为云内州节度使,耶律善才无奈之下连气带病一命呜呼,如今的刘成川已然是云内州之王了。
    方进石等三人进了云内州城中,这街上倒还没有特别的混乱,他走过节度使府,这里正式的名字是辽国开远军节度使司,府门前重兵把守,多看一眼都有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你然后上前盘查,方进石也不敢惹麻烦,匆匆走过去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梁翠容以前给他说过,如果他到了云内州城了就去城东的百草堂医馆说一声,那里是她安排的一处联络地,方进石问明了这百草堂医馆所在,独自一人便来到了城东。
    百草堂是一家在巷子深处的小医馆,门面很小,方进石走了进去,只有一个瘦瘦的郎中在打瞌睡,也没有什么人在,方进石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拍了一掌,这郎中吓的跳了起来,惊道:“干什么?”
    方进石笑了道:“我来找人。”
    这郎中揉了揉眼睛,抬头望了望他道:“你可是方公子?”方进石看他直接这样问,就知道梁翠容早就到了,于是点了点头,郎中站起来伸手挑了内帘道:“少夫人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了,赶紧过去吧。”
    方进石挑了帘子走进了这后堂,穿过一个小小的后院,后面是三间房屋,两名小丫头站在西房的门口,方进石走上前去笑了道:“我姓方,少夫人在么?”
    这两名丫头笑了一下赶紧行礼道:“见过公子,少夫人在里面。”方进石看她们这样,猜想这些人应该是辽国刘成川派来的,不会是景王赵骇一系的人,一个丫头替他推了开了门,方进石迈步走了进去,这房间不大,梁翠容懒洋洋的半倚在一张榻上,鞋子都没穿,云鬓散乱,她看到方进石进来也不起身,只是笑笑望着他。
    方进石摇了摇头道:“你这样子可是太不像话啊。”
    梁翠容媚笑向他招了招手,让他走的近前,伸手在桌面的盘中拿了一颗葡萄剥了,送到他口中,媚笑了道:“我怎么不像样子了?”
    方进石将那葡萄吃了才道:“你说呢?”梁翠容这才坐正了道:“我知道是你来了,才敢这样的啊,难道你喜欢我对你客客气气的行礼参拜叫一声方公子?”
    方进石笑而摇了摇头,梁翠容向前一跃扑到他的身上,搂了他的脖子低笑道:“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方进石低了头去亲了亲她才道:“当然有想了,天天的想。”梁翠容嘻嘻笑了道:“人家也想你了,好后悔没有和你一起过来。”
    方进石抱了她坐在榻上,耳鬓厮磨,蜻蜓点水,新婚小别更是情义绵绵,说了一会儿情话,方进石道:“云内州如今是怎么一个样子了?”
    梁翠容眼珠转了一下,笑了道:“那我是说好呢还是说不好呢?”
    方进石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怎么由得你来说了。”梁翠容道:“对我爹爹和哥哥来说可是不太好,对于会盟山来说,还不算太糟糕了。”
    方进石道:“对你爹爹怎么不好了?”梁翠容道:“前天有金国的使者前来劝降,我爹爹见过以后客气的打发走了,结果金国使者还没到黄河边上,就让军中的契丹部族军的几名头领赶上前去全部杀了,完颜宗辅大为震怒,加急调兵从南北两路准备来攻,金兵锐气正盛,云内州背靠大宋和西夏,四面环敌,孤立无援,当真是危险的很,我爹爹自然是极不好了。”
    方进石哎了一声道:“不是有阻卜部的人马和你爹爹有盟约吗?对了,还有史斌的七八千大军。”梁翠容道:“阻卜部的头领们看金兵强大,有消息说已经投靠女真人了,史斌的人马虽众,可是要对付女真人,也是极困难的,本以为会盟山的那批东西应该不难到手,却没想到张宗鄂也是极不容易对付的一个人,忽然提前出发不说,现在将那批东西押在浚河之上,此时就算是联合史斌大军将他们覆灭了,只怕那些东西也难到手。”
    方进石道:“只怕你爹爹还怕女真人趁机渡河而来呢,张宗鄂部虽然人少,可是背水一战,自然全军拼命,就算胜了也会损失严重,若是这样放虎归山,史斌却不答应,所以他也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
    梁翠容在他肩头打了一下,道:“我就知道你最是聪明了,他就是这样,不仅仅如此,云内州的节镇兵和契丹人的部族军向来不和,先前倒还没有什么,可是此时大辽兵败如山倒,汉军节镇兵和契丹人的部族军心中的想法自然不同了,节镇兵自然不想为一个异族皇朝再卖命,部族军的契丹人却欲和金兵决一死战,只怕我爹爹也降了女真人,所以赶过去杀了女真使者,要绝我爹爹的退路。”
    方进石站起身来,在房间中走了一个来回,想了一下道:“这形势变化之快真是让人跟不上步子,云内州开远军大战之际,节镇兵和部族军各有打算,背后又有大宋和西夏虎视眈眈,前面又有张宗鄂的这根刺吞又吞不得,吐又吐不出来……
    ,哈哈,我这没见过面的岳父丈人这次可是没算计好,一步没走好,步步难行。”
    梁翠容道:“是啊,我都不敢去见他,他现在不停的招集人问话商量对策,只怕军中有变,契丹人不同的部族之间也相互有矛盾,大厦将倾,各人又有各人的打算,听说耶律川的率部分溃军准备从下游渡了浚河到宁仁县城去,我爹爹担心契丹人在此时不服从他的命令,去投靠耶律川,所以正想办法调节镇兵去宁仁县城以防有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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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石眼前一亮,道:“你爹爹准备调哪里的兵马去宁仁县?”梁翠容摇了摇头,方进石沉吟了半天想了想道:“这个你帮我留意一下。”梁翠容望着他道:“查这个倒不难,只是你想干什么?”
    方进石道:“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的是吧。”梁翠容道:“你是我丈夫,我不帮你我还能帮谁啊。”方进石望着屋顶大梁想了一下道:“若是你爹爹调了柔服县的守军前去宁仁县,那柔服县的防卫就空虚了。”
    梁翠容道:“你想打柔服县城的主意?”
    方进石低笑道:“我这老丈人贵为一方节度使,嫁个女儿怎么说也要陪个像样的嫁妆出来,要不怎么对的起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若是传出去也让人笑话,你说是不是?”
    梁翠容一吐舌头,笑道:“你口气可真大,拿了一文钱做彩礼,居然要我爹爹一座县城当他女儿的嫁妆。”
    方进石笑了道:“谁让他这个女儿找了个我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女婿。”
    梁翠容假装叹息道:“云内州只有两个县城,可是我有三个姐姐两个妹妹,都像我们这么要,我爹爹非给逼疯了不可。”说着她也忍不住笑了。
    方进石走到窗前,望了外面道:“女真人如今是势不可挡,你爹爹若是联合史斌、张宗鄂的会盟山和耶律川的残兵一齐,或可一战,只是如今内争不断,只怕云内州城破也是迟早的事,给女真人这么快速的一推进,你爹爹和史斌的那些阴谋全都没用了,如今金兵才是最重要的敌军了。”
    梁翠容望了他道:“确是如此,我听到两个道听途说的消息,你要不要听一下?”
    方进石哦了一声回过头来,问道:“什么消息?”
    梁翠容道:“第一个消息,耶律大石被金兵擒住了,只是我爹爹不想让此消息影响到契丹人的士气,所以暂时没有公开而已。”方进石点了点头,道:“这消息只怕瞒不住多久的,那第二个消息呢?”
    梁翠容道:“我的属下有人打探到金主完颜阿骨打前不久忽得急症,已经半月未露面了,若这消息是真的,你想想,这对我爹爹来说,岂不是大好的消息?”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果然是好消息,他只怕也有五六十了吧。”梁翠容嗯了一声,方进石回头道:“我想见见你爹爹,你看如何?”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这个自然是要见的,我已经告诉他了。”方进石道:“他没说什么?你自己作主将自己嫁了,没经过他的同意,好像有点……”
    梁翠容道:“他天天事情繁多,子女也有十一个,哪里顾的过来,我妈妈只是他的一个小妾,而且过世之前就离开辽国了,若不是这次用的着我,他才不会理会我呢。”
    方进石听她好似有些怨恨,安慰道:“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爹爹,我无论如何都要去拜望一下的吧。”
    梁翠容这才笑了,道:“那我们这就回去,不过他这几天忙的很,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见你了。”她伏身去拿了鞋子穿,方进石道:“我来帮你。”他去接梁翠容手中的鞋子,却让她拿的好紧,梁翠容低笑了道:“你好没出息,给自己女人穿鞋子,传出去不让人笑死。”
    方进石不由分说的抢过鞋子道:“这里又没有别人,怕什么。”他低了头去给梁翠容穿鞋子,梁翠容伏到他的背上抱了他的脖子,怯声道:“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了,我……我真是太有眼光了。”方进石听了哈哈一笑,替她穿好鞋子,站起来在她腰间搂了一下道:“走吧,我就只有这点好了,要不你这么好看的女人也不会看的上我这么穷的啊。”
    梁翠容让他又这么一夸,心头幸福的不能自已,竟然莫名的有点小小的害羞起来。两人走出这百草堂医馆,梁翠容不让那两个小丫头跟着来,她带着方进石一直向北而行,方进石道:“你府上住在北面吗?”
    梁翠容道:“我想先去景王府的接头点问问有没有别的消息。”方进石心头一动,低声道:“最好问问那个金蛇带的人马有没有赶到了。”
    梁翠容嗯了一声,边走边低头和他道:“金蛇那边其实也是组成很复杂,他手下有三个头目,分别统领着不同来路的三支人马,云东山的强盗头子名叫秦敢开,为人很是仗义,打仗勇猛,只是脾气不好;还有一路是河东路厢兵组成的,厢兵主要是修桥运粮杂役等兵,粮饷极低,劳役又极重,有些人心怀不满,经常犯事,这伙人的头领名叫傅选,他和秦敢开多有不和。”
    方进石道:“还有一路人呢?”梁翠容道:“还有一路是当地的乡民组成的社团,名叫保义社,他们是乡里组织的保丁,他们的头目叫王度先。”
    方进石一呆,不由的摇摇头道:“这些人有的是当兵的,有的是强盗,有的还防盗的民社,组合在一起如何能打仗?能将这些人放在一起不闹事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梁翠容微微一笑道:“金统大在当地名头极响,各方都十分给他面子,换了别人也无人有此本事,他拿了景王的钱安抚这些人为景王卖命,我说若是随便找他们三支人马中任何一支前来都比三路全来有用的多,他们全来,想是因为知道来这里抢东西的,所以纷纷争先恐后的。”
    方进石停下来道:“那……既然如此,不如不用去了,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梁翠容笑道:“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消息也好,你什么时候有金统大的本事就能指望的上了。”
    方进石失望的跟着她走了竟然快半个时辰,才到了北面的一个大车店中,梁翠容走到店中,方进石不想跟进去,便在外面候着,过不多时她便出来了。
    方进石忙上前问道:“如何?”
    梁翠容道:“金统大已经带了人星夜赶来,秦敢开还没有到,其他两路人马已经到了黄风山了,在等着金统大和秦敢开一起过来呢。”
    方进石道:“他们有没有主动联络你?”梁翠容道:“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当然要先联络我了。”方进石心中一动,迟疑着道:“那个赵子平,你将他如何了?”
    梁翠容看了看他,平静的道:“我们这种人,最不能要的就是心慈手软了,这次若不是他正好找到我爹爹联手,只怕败了的人是我,那我一定是生不如死了,你明白吗?”
    方进石道:“我明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那我不问了。”梁翠容道:“不过这一次我并没有杀了他,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我乱杀人,所以我把他放回去了。”方进石微怔,不由的看了她一眼,梁翠容道:“真的,我没骗你,只是我打断了他的腿,将他送还给王爷了。”
    方进石道:“其实你这样子也算是背叛了景王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总得想个法子才成。”梁翠容道:“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不过景王那里不用担心,在这西北之地他没办法我的。”
    方进石心中想着这件事,在西北景王也许没办法她,可是他心中却极想到中原繁华所在看看,可是要去中原,不带着梁翠容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二人在街头慢慢的走着闲逛,方进石想要去买些礼物来,梁翠容却不让,二人终于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府第前,刘成川住的这地方离那节度使司不远,方进石望了那府门道:“第一次见你爹爹,便这样空着手来,失礼的很,还是去备些礼物才好。”
    梁翠容拉了他道:“我爹爹怎么会看的上你在这云内州城临时买的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去我住的地方取就是了。”方进石无奈,跟着她走进府中,守卫的兵丁对她十分客气,尊称她为“四姑娘”。
    她领着方进石从侧门入后院,这刘府面积真是不小,看守森严,后院是刘成川家人住的,梁翠容娘死哥死,自小便离开这云内州府,和几个哥哥妹妹关系也都是一般,她也是近一两年才极偶尔到这刘府中住的,好在刘成川怎么说也是个堂堂的节度使,地方有的是,给她了一处单独的小院子,几个下人丫环。
    方进石脸皮本就厚,而且二人已经成亲有时,所以他也不在意那些丫环下人看……
    他,梁翠容带他到了房间中坐下,丫环奉上茶水退出,方进石打量着她这个四小姐的闺房,道:“你的那几个姐夫都是干什么的?可能就我是最差的一个吧。”
    梁翠容笑道:“我三个姐姐,一个嫁了大辽皇室耶律氏,另外两个姊夫是我爹爹手下的汉人将军,一个妹妹嫁了西夏皇家宗亲王孙,是比你强的多了。”方进石假意站起来道:“那多没面子,那我还是不见你爹爹了,溜之大吉吧。”梁翠容白了他一眼道:“你敢,好好的坐着,我去问问我爹爹在不在。”
    她留下方进石自己到前面去了,方进石摆弄着她房中的花草饰物玩了一会儿,梁翠容便回来了,笑了道:“我爹爹在和阻卜部来的客人说话,等一下见你。”
    方进石道:“阻卜部不是说投靠女真人了么?”
    梁翠容道:“阻卜部有许多部落组成的,投靠女真人的是他们的塔塔尔部,此次前来的是乞颜部,我有位哥哥以前在他们部落纷争时支持过乞颜部,送给过他们一些食物,所以云内州有难,他们就主动的要过来相助。”
    方进石道:“这些阻卜部人真是有义气,不知来了多少人。”梁翠容叹息道:“才四百多骑兵,这点人跑了这么远,也就是尽点心意了,那个首领的名字真是好笑,名叫孛儿只斤·车轮。”方进石听了也笑了,叫道:“这名字真是好记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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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翠容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嗯,你最好还是换件衣服。”
    方进石上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道:“这衣服是旧了点,不过你这里准备我的衣服了吗?”梁翠容道:“早就准备好了,这衣服倒不是因为旧了,是因为这衣服一看就是读书人穿的,我爹爹很敬重读书人的,他看你穿着书生的儒衫,和你谈起《礼记》、《春秋》来,我怕你应付不来。”方进石一听,赶紧道:“那我真不能再穿这件衣服见他了。”
    梁翠容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最怕和别人说读书的事了,我还没见过你写的字呢,写一个给我瞧瞧。”方进石道:“我写的字你不认得,再说我写的不好看,就不写了。”
    梁翠容不依了,伸手拉了他的衣角硬将他按在桌案前,拿了毛笔硬塞在他手中,铺了一张纸在他面前,方进石抓了毛笔,歪歪扭扭的在纸上写了“翠容、进石”四个字。
    梁翠容嘻嘻笑了将字拿了起来,这几个字写的差劲之极,尤其是那个翠字,笔画有些多,让他写的头大脚长,梁翠容指着那个“进”字道:“这个字好奇怪,你怎么这样写?”这个字方进石写的是简体字,梁翠容自然不认识了。
    方进石道:“这样写简单些,以后你再看到我写的字,除了笔迹判断以外,这些奇怪的字就是我的独家所创,别人可是不会的。”梁翠容道:“那我也不认得怎么办?”
    方进石道:“我慢慢教你就是了。”
    梁翠容收了那字,去取了衣服拿来给他换,方进石看这衣服是一件汉人平常的短打衣服,极是普通,接过来穿了,这才和梁翠容一起走向前面。
    二人走过走廊,看到大门口有一个年青将军正在送一个高大个头的大汉出门,这大汉这么热的天也不舍得把身上的铠甲脱了,他圆脸黑面,头发在头上盘着,和中原汉人稍有差别,梁翠容道:“这个便是那个车轮了,送人的是我哥哥刘行虎。”
    孛儿只斤·车轮的名字其实叫做孛儿只斤·哲伦,是梁翠容听岔了,他向刘行虎道:“行虎安答请回,待明儿我安顿好了再来喝酒了。”
    刘行虎连声的客气,梁翠容道:“这车轮的称呼真是奇怪。”方进石道:“安答的意思就是义兄弟。”梁翠容奇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到过漠北?”
    方进石微微笑并不接她,刘行虎转回来看到不远处的方进石二人,快步走了过来,微笑着道:“四妹,这位就是方兄弟了吧,果然一表人才。”
    方进石听这妻哥居然都夸他一表人才,心中暗笑,上前去行礼道:“见过兄长。”
    刘行虎伸手相扶道:“都是自家人,那来的这许多礼节,走,我带你见爹爹。”方进石见这位妻兄表面待人还是十分礼数周全,也有了好感,和梁翠容跟着刘行虎一路向里,走到了正堂的滴水檐前停了下来。
    刘行虎先进去通报一声,出来对二人道:“爹爹让你们进去。”方进石整整衣服,昂首走了进去。
    这里是刘成川日常在家办公的地方,收拾的十分整齐,地方不大,刘成川正在低头看着一个大册子,他四十岁左右,脸色红润,看上去和蔼可亲,并没有一般大将军那种十分威严的感觉。
    方进石和梁翠容一起跟着刘行虎走了进来,刘成川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方进石,方进石向他行了礼道:“小婿见过伯父。”
    刘成川站起身来从桌案后面走了过来,微笑点了头道:“前天四丫头回来,忽然说她自己找了个中意的年轻人成亲了,这丫头真是太不像话了,难道我这做父亲的还会不依着她的意么?”
    方进石又躬身道:“伯父教训的是,我们二人年轻不懂事,想来大是不应该如此,让伯父失了面子,还请伯父见谅,。”他言语得当,不怯不亢,刘成川还算满意,于是扶了他起身道:“既然都已经成亲了,你们两个都别走了,留下来,先帮着你大哥在军中作事,多认识一些军头将领,等熟悉些时日我再替你安排。”
    方进石赶忙道:“多谢岳父提携了,我有个朋友遇到了些难处,想请岳父帮忙一下,不知岳父能否帮他一个小忙呢?”他看刘成川认下了他这个女婿,就马上改口称岳父。
    刘成川看他两句话之后马上开口相求,倒有些意外,不过他军人出身,内心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于是道:“你朋友有什么难处,等一下你给你大哥说,让他找人给你办。”
    方进石望了望刘行虎,道:“我这朋友的事麻烦的很,只怕须得岳父点头才成。”刘成川哦了一声,不由笑道:“是什么大事?”
    方进石微笑道:“我这个朋友手下有两三千人被一些强盗困在浚河岸边了,我想请岳父援手助他脱困,不知岳父肯不肯帮小婿朋友这个忙呢?”
    刘成川望了望他,点了点头道:“张宗鄂还是有些本事的,找说客都找到我女婿这里来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为他说话?”
    方进石听他言语有些不客气,刘成川虽然也是一方军头,不过他却一点也不害怕,昂首道:“他是我朋友,没有什么好处给我,我前来为他说话,其实也是想为岳父解忧而来。”
    刘成川一笑道:“你怎么为我解忧,你说来听听。”方进石道:“岳父和史斌之前的计划,是想抢了那批武器铠甲,成就一番事业,可是如今张宗鄂困在浚河岸边,将他的人马覆灭并不难,可是那样做得不偿失,如今金国人虎视眈眈,随时便可能攻到城下,那么岳父何不考虑着放张宗鄂一马,让他回去,这僵局才有可能解的开,岳父才能一心的和女真人较量,不知我说的可是实情?”
    刘成川嗯了一声道:“是这样的,只是缚虎容易放虎难,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因此心存怨恨,等金国人来后他们从背后下手,我宁愿不要那些武器,在金兵到达之前将他们全部剿灭才没有后顾之忧。”
    方进石道:“张宗鄂的三千人马被挤压在浚河边上,若是岳父和史斌动手,背水一战,必能以一敌十,只怕岳父和史斌的损失不会小,其实张宗鄂将那些武器铠甲烧了沉了倒也真没什么,最怕的是他万一给逼急了,连东西带船只一齐送到对岸去了,那……”
    刘成川眉头一扬,看了他一眼低头沉思,方进石继续道:“对岸的女真人暂时无法渡河而来,便是因为船只让张宗鄂抢了去,若是逼急了他,将这些船只和武器弓箭全送给女真人,金兵赤盏晖已经在北面抢占了黄河渡口,女真人集结到北面还没有那么快,可是南面的浚河对岸,女真人可是从西京大同府乘大胜之势而来,过了浚河不消一日,便可抵达这云内州城下,那便真的不妙了。”
    刘成川道:“那依你之见,就这样白白的放他们回去?即使我同意了,史斌未必同意,张宗鄂难道不怕他一离了浚河,手中没有了倚仗,史斌追上前去趁机再下手吗?”
    方进石道:“只要岳父肯放他回去,我自有办法让史斌不敢追赶他,那些武器我想办法送一些给岳父,双方言和,张宗鄂不是那种记仇的小人,他若是没什么大的损失,绝不会助金国人的。”
    刘成川道:“你若是有办法让他不被史斌吃掉,我不会为难他的,他在大辽呆的越久,对云内州越不利,我也想让他赶紧离开呢。”
    方进石向刘成川行了一礼道:“那我替张宗鄂大哥谢谢岳父了。”
    刘成川望了他道:“你有什么法子让他脱了这困局?”方进石道:“这个暂时我还没有想到,不过只要云内州府开远军不助史斌,我总有法子让史斌不敢轻举妄动的。”
    刘成川见他不说,也不好强加逼他说,只好作罢,方进石转移话题道:“小婿前来,略备些薄礼来孝敬岳父和夫人们,还望夫人们笑纳。”刘成川点了点头,向梁翠容道:“容儿,带他去拜见几位夫人。”
    方进石端端正正的行礼慢慢的退出来,刘成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回过头来对刘行虎道:“行虎,你觉得你这个新妹夫如何?”
    刘行虎道:“孩儿和他也是初次见面,不敢乱说,只……
    是老四一向独来独往,眼光高傲,能看的上他,想来也是定有些本事的。”刘成川点了点头,道:“暂不管他,且看看他能如何,告诉行豹,让他看守好宁仁县城,耶律川若是想入城,决不允许。”
    刘行虎道:“那将耶律川的人马放河来干什么,不如不让他们渡河就是了。”刘成川道:“他的人怎么说都是大辽的人马,虽与我们不合,可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全军覆没,那云内州的部族军以后只怕会心怀怨言,让他们到柔服县城去,他们不是损失惨重么,就让他们到那里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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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翠容带着方进石向刘成川的几个妻妾们挨个见礼,她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许多中原来的玉器金银器,胭脂水粉精美绸缎,讨得那几个姨娘和妹妹弟弟们欢喜无限,方进石跟着她一路走到底,脸上的肉都假笑的僵硬,这才终于将这一过场走完。
    二人在回梁翠容居住的那个小院的路上,梁翠容笑道:“真是难为你了,想来你长这么大也没像今天行过这么多礼吧。”
    方进石笑道:“有什么难为的,她们都是你家人,面子上总是要走的到。”梁翠容低声道:“你真的有法子让张宗鄂的三千人安然回去?”
    方进石停下来道:“我也没把握,若要想脱困,非要借助另外的力量不可。”梁翠容道:“你想借助谁?”方进石道:“我想见一下金统大,可以吗?”
    梁翠容缓缓走了两步沉思了一下道:“借助景王的力量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些人都是看中了那些货而来,只怕到时不好收场。”方进石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如今握在谁手中都不要紧,只要不落入金兵和史斌这两人的手中就好,做大事一定要看的清形势,该舍弃的一定不能贪,否则必吃大亏不可。”
    梁翠容哦了一声道:“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却实在太难了。”方进石道:“你爹爹答应我两不相帮,这件事便成了一半了,我要用金统大看住史斌的人马,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反过来我又要利用史斌的人马牵制金统大,免得他抢了东西便逃回宋境,留下张宗鄂的弟兄们回不去。”
    梁翠容愣了一下道:“这听上去非常复杂,只怕很难做到的吧。”方进石道:“我的方法都是想起来不太容易能做到,做起来却不难,我想尽快的见到金统大,希望能说服他和那三个乱糟糟的头领。”
    梁翠容道:“什么方法连我也不说么?”
    方进石道:“当然要和你说了,就是调金统大的人马来跟在史斌的后面,史斌要动手的话,就要先想想能否敌的过两路人马的夹击,没有云内州大军的支持,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了。”梁翠容讶然道:“就这么简单?”
    方进石道:“是啊。”
    梁翠容细想想,确是可行,先前没有想到,是因为把事情想的过于复杂,考虑的东西太多,就容易看不见最容易的法子,方进石能想到,是因为他深知这几路人马,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史斌请会盟山上的头领去喝酒,可是暗地里却是要将会盟山送于敌手,刘成川和史斌是盟友,只是当他感受到女真人的威胁时,首先会想到自己的安全和损失。
    梁翠容道:“我陪你一起去见金统大。”方进石点了头道:“向你爹爹说一声,我们就出城去。”梁翠容道:“我等下让人告诉我大哥就行了,现在马上还是等明天再走?”方进石道:“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梁翠容当即回去换了衣服,和他一起出了府门,梁翠容道:“我去找些人一起过去,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人多一些安全。”方进石同意了,她到节度使司让刘行虎安排三十名军士保护,方进石也去叫了那两名会盟山的兄弟一起出了云内州城。
    走到城门时,方进石看到有许多百姓和兵士在清理护城河,加固城墙,城外的百姓开始要么远逃,要么迁入城中,坚壁清野,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他和梁翠容骑马行到黄金绵临时寄住的那个镇上,方进石对梁翠容道:“那位黄姑娘也来了,你暂时忍耐她一下。”梁翠容望了一眼那身后的人远了些,低声笑道:“只要她不是准备和我抢你的,我才懒得和她争论呢。”
    方进石一窘,道:“人家从心底里瞧不起我,也只有你才看的上我,怎会有那种事。”梁翠容道:“那就行了,我不理她就是了。”
    方进石望了她摇摇头,独自下了马到那染坊里去找黄金绵。
    他一进了那院子,大老远的就看到七八个染匠洗衣大嫂围上一个石桌不知看什么,方进石看那两个会盟山一起来的大嫂也在看,便也探了头向圈中望去,却原来是黄金绵在一个个小团扇上用了彩笔做画。
    此时折扇刚刚从日本传入中土没多久,在上面作画的还是极少,一般百姓还是习惯用团扇,染坊中颜料各色不缺,黄金绵闲来无事便随手提笔画上一幅,这染坊中的工匠虽说都是不怎么识字的穷苦人,可是也懂得画的好坏,这样一来,工匠们纷纷找来团扇请她来画。
    黄金绵落落大方,也不谦虚,给这些工匠们画了好几幅来,方进石此时看她拿了一粉色团扇,想了一想,提了绿色的笔在扇面上画了两个荷叶,一个荷叶上两点镂空成水滴欲落状,连叶子都仿佛让这两滴水压的偏了一些,另外一个荷叶用绿色和黑色画了只青蛙,鼓了腮帮子仿佛在蛙叫,旁边又用粉色画上一朵荷花,花叶向扇右边倒去,竟然有一种微风吹来的感觉。
    这扇面多是些丝绢为面,不比宣纸,染料作画要考虑到浸染扩散的问题,所以细致的工笔几乎很难画出,可是她不知在染料中兑加了什么东西,便如在纸面上作画一般,扇面极小,更要考虑布局,难度比纸面要大一些,这张画一作完,便如方进石这般外行的人,也觉得这画作的真是好看。
    扇面画自唐渐渐从民间开始流行,到了宋时,经济发达,民间文风极盛,团扇画的艺术成就达到顶峰,宋朝出了许多团扇画的大家,画山水花鸟传世了不少精品,不过彩色的很少。宋徽宗便经常画团扇画,他一作画,则“每有画扇,则六宫诸邸竞皆临仿一样,或至数百本”,黄金绵自小下过苦功,又经过名师指点,她天赋极高,临仿宋徽宗以假乱真,曾一个团扇让人花百贯买去。
    她这幅青蛙荷叶画一完成,旁边的工匠们一片叫好声,方进石也不由的赞叹道:“画的真是不错。”黄金绵听他声音抬头看是他,笑了道:“献丑了,末流之技而已,方公子要不也作上一幅让我等开开眼界?”
    她说着将手中的画笔向前一送,方进石赶忙躲开道:“在下不会作画,那里敢当。”黄金绵微笑着拿了那面团扇,看了看道:“公子既然是觉得好,那这扇子便送于公子吧。”
    方进石接了过来,他心中不由的有些乱想起来,女人忽然送一面团扇于男人,莫非真如梁翠容开的玩笑那样,黄金绵表面也许看不起他,不过是暗自喜欢他了,故意那样要引他注意?
    方进石心中想着,将那面团扇左右轻轻扇风想让那染料快些干了,黄金绵将那些画好的扇子让那些工匠大嫂们拿去,等人都散了,这才回头道:“你去云内州,事情办的如何了?”方进石道:“一切顺利,我岳父已经同意两不相帮,让会盟山和杀虎山自己解决。”
    黄金绵道:“你想如何解决?”方进石道:“现在还没有想好,不过要想办法见到张大哥一定有法子的。”
    黄金绵道:“那你可要快些想到办法,我姊夫那里可是挨不了几天的了。”
    方进石点头道:“我很快就有办法了,不过我先要去见一些人,你要去吗?”黄金绵道:“你见什么人?”
    方进石道:“我想见一下景王的属下。”黄金绵嗯了一声道:“我听到有消息说景王的金蛇也出动了,你若是见他,我就去,别的我就不去了。”
    方进石道:“就是金蛇。”黄金绵问道:“什么时候?”方进石沉声道:“现在马上动身。”
    黄金绵倒是迟疑了,她想了一想道:“还是告诉你了吧,我在这里等一个人,相信他很快就会赶到,要是金蛇那里不是特别急的话,不如等一等这个人再去行吗?”
    方进石道:“是耶律川的人?”黄金绵笑了道:“你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一猜就对,是耶律川的人,我让人约了今日上午在这里见面的,可是到了这下午了还没有看到。”
    方进石道:“那我们还是等一等再说了,我带了些人过来,让他们进来等行吗?”黄金绵道:“请便。”
    方进石转身出了门去,招呼这些带来的兵丁道:“大家进来休息一下吧。”梁翠容看到……
    他手中的团扇,伸手道:“你拿的什么,给我瞧瞧。”
    方进石将那扇子交到她的手中,梁翠容翻来翻去的看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道:“谁给你的?”方进石陪笑道:“是那位黄姑娘方才画的,我看画的还好,便讨要了一个。”
    梁翠容抬眼望了他一下,淡淡的道:“是么?”她似乎没拿好,那团扇从她手中一滑,落在地上,她慢慢的弯了腰去捡,却巧的一阵风吹过,那扇子向前一滚飘了一飘,梁翠容快步上前用足一踩,将那扇面踩在脚下,在那荷叶青蛙扇面上留下了个脚印。
    她似乎不是故意的,只是怕那些扇子被风吹的远了,来不及弯腰伸手去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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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翠容将那扇子捡了起来,用衣袖抹了一下装作擦去脚印,却将那画抹的更是花了,惊呼道:“哎呀,给踩脏了,好在黄姑娘会画,你等一下进去再请她重画一幅,好好的留着,这个就不要了。”她说完却是笑嘻嘻的,歪着脑袋冲着方进石眨了一下眼睛。
    方进石心中叹了口气,上前道:“黄姑娘给很多人画了画的,不是单送我一个的。”梁翠容道:“是吗,你以为我是在吃醋?”
    方进石一呆,梁翠容接道:“她画这个送给你,是在骂我们。”方进石恍然道:“是了,她骂我是青蛙,总是呱呱的乱叫,听上去让人讨厌。”梁翠容呵呵笑道:“不仅仅如此,汴梁和洛阳一直到潼关一带,乡下村夫嘲笑那些管着男人的女人叫绿皮白肚婆娘,就是青蛙的意思,她这是借题来骂我来着。”
    方进石重复了念了道:“绿皮白肚……真是有意思,你名字里有个翠字,这女人……她太会骂人了。”他想到的绿皮倒也罢了,可是白肚,这……这也太那个吧,想到此处,不由的笑的弯了腰。
    梁翠容气道:“你还笑,你还将这扇子当成宝了拿着,看我以后怎么对付她来。”方进石笑的够了道:“她就是要看你生气的样子,她心中才会舒服,不如装作不明白,不理会她,她自己没趣便得意不起来了。”
    梁翠容哼了声,气道:“我哪里有管着你,哎,我以后当哑巴好了,免得别人瞧不起你。”方进石走过去挽了她的手臂道:“走吧,管着我又怎么样了,我还喜欢你管着我呢。”梁翠容挣脱了他的手笑道:“没出息。”
    梁翠容将那扇子塞到马鞍上的顺袋中,二人说着笑,也没有把这个当回事,一起来到了这染坊中,这染坊是秀王的产业,后面地方极大,有人奉了黄金绵的命令给这些随从们送上茶水,梁翠容看到黄金绵,心中就有些气,她上前笑了道:“黄姑娘,方才见到送给我丈夫一幅扇面画,什么时候也送我一幅。”
    黄金绵微微笑道:“好啊,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送夫人一幅四尺长轴。”梁翠容刚要再说什么,方进石接过话道:“黄姑娘平日忙的很,那有时间给你作画了,黄姑娘,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黄金绵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大家便在这里住下来,等上一晚,若是还没有等到,就不再等了如何?”
    方进石点头称是,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兵荒马乱的又是在这辽国境地,怕是有些不安全,染坊的掌柜伙计们去安排这些随从们吃饭找地方休息,方进石和梁翠容被带到外面环境很好的客栈中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耶律川的人还没有来,黄金绵看着没了希望,便对方进石道:“不等了,我们就去见见那个金蛇,看看你有什么办法了。”
    方进石和梁翠容黄金绵一起,带着三十多人一起向黄风山进发,黄风山在云内州靠南的地方,属于宁仁县管辖,宁仁县是一等一的大县,地方管辖堪大,除了县城外,尚有四处军寨,这里的守将是刘成川的二儿子,梁翠容的二哥刘行豹,柔服县是个小县,面积又小人口也不多,守将是辽将韩起尚,他是云内州刺史的表弟,和刘成川其实也是亲戚关系。
    黄风山横跨宋朝河东路太原府和辽国云内州府,是两国的分界线,主要山势属于辽国管辖,这里离黄河很近,滔天的河水从山势奔涌而下,很是壮观,浚河是黄河的支流,在宁仁县城南汇流入黄河,此时正是夏天雨季,河水暴涨,宋辽两国合好之时,为治黄河浚河水患也曾多次合作,如今两国开战,谁也顾不了谁,两国的百姓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这两河溃堤。
    方进石三十余人来到宁仁县,刘行豹外出到各军寨察看防务去了,所以方进石也没见到这位二妻哥,他们直接穿城而过,这里向东北四十余里是张宗鄂史斌的大军相持的浚河岸边,向东南一百多里才是黄风山,宁仁县早已是一片战争即将爆发之势,它本就是半草原的地貌,百姓多集中居住在围子里和依山的寨子中,方进石一行有辽国随从,不用问道,直接向黄风山而来。
    从宁仁县城出来骑马行了半个时辰,天气还有些炎热,方进石让几人到前方的树木中休息一下,吃些干粮饮些水再走,刚停下来没多久,负责守望的一名随从叫道:“有人来了。”
    方进石赶忙走到林外,只见大道之上数百十骑快马而来,远远的望去似乎是辽兵的装束,待奔的近了些,首骑是一名高大的辽将,他高喊道:“黄姑娘在么?”方进石定睛一看,竟然是萧阔海。
    他此时身穿辽将的装束,手中提了一把长刀,带着百多个辽兵骑马追赶而来,黄金绵从人群后面闪了出来脆声道:“萧阔海,我在这里。”她直呼名字,竟不带任何别的称呼。
    萧阔海奔的近了,从马上跳了下来走过来道:“终于让我追上了,黄姑娘别来无恙?”他此时比前些日子晒得黑了,神色比以前坚毅许多,身上的铠甲有数处被刀削破的地方,左手大拇指用白布包了,想是受了伤,一望之下便知他近期和金军交过战。
    黄金绵望了他道:“我很好,你也好么?”萧阔海道:“没把金狗们杀光前,我还不会死,我奉了耶律川将军之令,前来见黄姑娘。”黄金绵道:“耶律川将军在那里?我想见见他。”
    萧阔海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道:“他受了箭伤了,情况非常的不好,现在在西面二十里外的大营中休养。”方进石插嘴道:“不知现在他的那里情况如何,能帮的上张大哥的忙吗?”
    萧阔海回过头来也向他拱了拱手道:“上次还要谢谢方兄弟提醒在下了,我回来跟着耶律川将军奉大石林牙之令救援西京,无奈金狗势大,西京府陷落,我军大败,前日方才重整部下渡过黄河到了这里,哎,不瞒兄弟,如今耶律川将军手下只有溃兵七百余人了,可恨史斌奸诈小人,刘成川又和他狼狈为奸,耶律川将军重伤之下,还吩咐我一定要找到黄姑娘共商对策,拼死也要将张头领及众兄弟们安然送回会盟山去。”
    方进石注意到听他骂刘成川时,梁翠容脸上有些不快,他其实也有些不太舒服了,黄金绵道:“会盟山又来了一千多人,听这位方头领调遣,你们可以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
    萧阔海倒有些意外,回头向方进石:“原来方兄弟带了人来,这下好了,你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尽管开口,我们契丹人便是拼了命去,也不会让好朋友回不了家的。”他言语诚恳,显然是出于真心。
    方进石忙道:“不敢,大家一起商量出个计策来,萧大哥,你们这何不入这宁仁县城却要在城外驻扎?”萧阔海沉声道:“可恨刘成川父子太于无耻霸道,这云内州是我们契丹的州郡,是我们大辽的国土,那刘行豹竟不许我等入城,让我们去柔服县城去,若我们去了那里,史斌狗贼对会盟山的兄弟动手,我们想帮手也帮不上了,我等纵是全军覆没,也绝不能坐视朋友吃亏。”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和先前只知道愤愤而怒、窝窝囊囊的样子大为不同,仿佛和女真人交战之后,骨头硬了许多。
    方进石受他感染,也没有觉得这次骂人让他不舒服了,他对萧阔海道:“我们正要去前面黄风山上寻一些帮手,若事情能成,我有一好法子让会盟山上的兄弟离开不浚河岸边,到时还要倚仗一下你们。”萧阔海拍了胸膛道:“这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事,听说黄风山上忽然从宋境流窜了上千名打家劫舍的强盗,你们去找那些人吗?”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那些人我们认识。”萧阔海道:“此去黄风山还有百里,路上只怕有些不太平,我送你们一程。”方进石喜道:“好,多谢萧大哥了。”萧阔海走到马前翻身上了马道:“那便走吧。”
    他带了这百十多个人当前开路,一路向黄风山而来,穿树林过浅滩,走了半日,终于渐渐进入浅山丘陵地势。
    萧阔海拉住马来,指着远远的重山道:“那里就是黄风山了,听说那些强盗们占了北面山,大伙儿小心点。”众人听他这……
    么说,都提高了警觉,萧阔海将马放慢了速度,缓缓而行。
    这百十来人刚转过一个山势的急拐角,却见迎面过来三匹马来,这地方拐弯太急,相互望的见时已经只有不到一百步,这三匹马上乘者突见大队人马,急急的调转马头向来路狂奔。
    方进石见这三人都是平常百姓打扮,正自奇怪,萧阔海大怒道:“狗贼那里走。”提了大刀打马追去,身后的辽军跟着打马向前,前面三人骑者中有两人边逃边从马上取了弓箭回身便射,立时便有一名辽兵中箭落马,辽兵之中便马上也有人在马上取箭回射。
    双方距离过近,不过片刻萧阔海便赶到最后一人身后,他挥刀便将那人斩落马下,众辽军赶上前去,团团围住举刀将余下二人乱刀砍死。
    方进石赶了过来望了望地上那三具尸体道:“这些是什么人?”萧阔海道:“他们是金狗的探马。”方进石吃了一惊道:“金兵的探马怎么到了这里了。”
    萧阔海神色有些凝重道:“只怕已经有些金兵渡过了黄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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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国的探子已经到了,那就意味着不会很远的地方必定有金兵。
    方进石一行不敢大意,这黄风山沟壑纵竖,随处可以设伏,当真的小心万分,也幸而是萧阔海领着这一百来人护送,才让人稍稍安心。
    又顺着大道走了两三里路,黄金绵停下来道:“我们不能这么向里走了,最好能派人联络一下,若引起对方误会就不好了。”方进石也早就心中有些打鼓,听她这么说,向旁边的梁翠容道:“金蛇的人马到底在哪里?这么瞎找也不是个办法。”
    梁翠容抬头望了头顶,这山势越来越险峻,越向里走只怕有危险,这地方她也没来过,也没有消息说那三支人马到底在什么地方。
    她向上指了指山顶道:“我们到上面看看地形再说,这地方我也没来过。”方进石想着这样也保险一些,便让人马停了下来,和萧阔海、黄金绵一起向山顶爬去。
    梁翠容体力不行,爬到一半就爬不动了,方进石只好任她坐下来休息,他自和萧阔海黄金绵一起爬到了山顶,这黄风山山势忽险忽缓,峰峦叠嶂,许多山头山高林密,站在山顶远远望去,白云仿佛玉带一般飘在山头,阳光透过白云斜射下来,端是好看,山顶微风吹面,让人倍感凉爽舒服。
    目力所及,不见半个人影,远远的山坡上有些点点白色,也不知是白色的石头还是几只山羊,方进石正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旁边的萧阔海向远方一指道:“你们看。”
    方进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看不到任何异样,萧阔海指的是来路的左面浅山丘陵处,那里地势平坦的多,除了风吹劲草低头外,也真没什么,方进石问萧阔海道:“看什么?”
    萧阔海道:“那个方向空中飘有一条薄烟尘带,是许多马匹飞奔激荡起的,那里必定有军队交战,只是远了我们看不到,你们细听听,是不是有喊杀之声?”方进石将手放在耳朵边上,真的似乎隐约有打仗的声音,他立时兴奋的道:“真的那里有人交战,我们赶紧去看一看。”他这么兴奋的一喊,让黄金绵和萧阔海都是回望着他,方进石微微感到尴尬,他虽然也领着人马攻过城,可是那是假的,他从没有真正看到过两军对垒沙场搏杀的场景,所以就莫名的有些兴奋。
    黄金绵抿嘴一笑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也让方公子见一下什么是打仗。”方进石自然听的出她语气里的揶揄味道,可是他却并不在意,赶忙道:“我们只远远的看一看是什么人在交战就行了,不用靠近的。”
    他既然是这么说了,三人便一起下了山顶,走到梁翠容身边,方进石告诉了她,扶着她一路下的山来,上了战马,转头向山外那浅山地奔去。
    渐渐走的近了,那喊杀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那山梁的另一面,方进石顾不得危险,打了马向小丘陵上奔去,萧阔海将手一挥,那些辽兵自动的抽刀在手,准备弓箭,四下散开慢慢的打马上了山梁。
    方进石奔到山梁之上,这里有一小片树木可以隐藏一下,他顾不得藏的太好,游目向山下望去,只见下面的极阔的平地上两支军队正在交战,一方全是骑兵,铁马铁甲,武器多是些大刀长斧,其中还有些人手持一种六尺木柄武器,如枣核形状的棒头上装了大铁钉,或是连体浇铸成如刺猬一样的棒头,他不识这武器的名字叫做狼牙棒,因此感到惊奇。
    另外一方人数比这些骑兵多的多了,骑马者甚少,穿的衣服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手中武器也是乱糟糟的,有人连农夫的锄头都拿来当成武器,中军之中遥遥看到一面黄旗,上面写了个“秦”字。
    萧阔海怒道:“果然是金狗来了。”梁翠容也刚刚上到山梁,她指了那些人多的一方道:“这边是云东山的秦敢开,他们怎么和女真人交战了。”
    金兵只有三百来人,云东山的强盗却有二千余人,只是金兵久经沙场,战斗力极强,三百余名骑兵身披重甲,手持长柄武器,直接冲击秦敢开的中军大阵,全然没有把这数倍于已的游勇散兵放在眼中,他们所到之处,云东山的人马竟然直接闪开一条道来,秦敢开也是久经战阵,手下多凶悍不要命之徒,可是在强悍的女真正规军队之前,只能保持着不立时四散逃命,这三百多名金兵如同在布里来回游走的绣花针,所到之处又如同狂风吹拂着稻草一样随意。
    这些金兵好似在演练一般,忽而向左穿插,忽而冲击一半便又调头回来,甚至有些贼人成股成队的想溃败逃远,他们还骑马赶到前面去拦截,中军指挥的秦敢开再也坐不住了,骑了战马率本部骑兵去迎击这些女真骑兵,这些人却偏偏不和他正面相遇,故意的避开,许多自己的兵士因为避让金兵挡了道,气的秦敢开直骂娘却没办法,有些强盗开弓射箭,却将自己人射倒了几个,强盗们哭骂一片,被这些金兵斩杀众多,相互踩踏伤者也是不少,这根本就不是作战,这是在戏弄屠杀这些强盗。
    忽然一声呼叫,金军骑兵在冲击了二十余次以后,冲开一条道来,三百铁骑向着南面奔驰而去,秦敢开怒喝一声,带了些人马追了出去,那些金兵看他追来,放缓了马等这些人近了,纷纷拉弓放箭,将追来的秦敢开众军射倒一片,这才打马向远处奔去。
    方进石望着这漫山的伤兵和四处奔逃的溃军,不由的目瞪口呆,他人生之中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两军对垒却是这般光景,真是兵在精不在多,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让这些平日里打家劫舍为生自认为天王老子的强盗们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害怕,对于方进石来说,这次观战也让他对金兵的强大有了一些直观的认识。
    秦敢开气急败坏的大声咒骂着属下让人去收拾残局,清点人数,追回想要逃命的散兵,有人已经发现了山梁上的这一百来人,向秦敢开报告,秦敢开让人赶忙列队,用弓箭手稳住阵角,梁翠容对方进石道:“我们现在下去吗?”
    方进石道:“我们还是快走吧,他正在气头上,说不得会拿我们出气。”他说话这时候,果然秦敢开的一队人马已经开始慢慢的四散着向山梁而来,萧阔海招呼一声,辽兵们纷纷从后面撤了下来,秦敢开的手下骑兵很少,自然追赶不上,他们也无心去追。
    方进石和这些人赶出很远,这才停下来稍稍的喘口气,他回望了一眼方才的那个战场道:“真是事事不顺,想找金蛇帮忙,人还没见着,就遇到他的部下让金兵打的如此之惨败,这些金兵从那里来的,不是说他们没船过不了河么?”
    萧阔海道:“想是他们找到了一些小船渡了一小部分人过来,哎,可惜这些人实力太差,人数悬殊如此之大,却能让金狗横若无人,你们若是想找这些人帮忙,我看没多大用处。”
    方进石问道:“既然有黄河和浚河这样的地利,为何辽国人不布防在岸边严阵以待,却任由女真人渡过河来?”萧阔海叹了口气道:“你道是刘成川不懂得河边布防么?只是他是有心无力,云内州地域如此之大,如今北面已经让女真人占领渡口,西面又是西夏和宋朝虎视眈眈,这两条河岸曲曲折折河道甚长,处处可以渡河而过,真是防无可防,他手中只有一万人马,实在是无能为力。”
    方进石想了一想也真是这样,他的这个岳父现在忽然是退无可退,处于孤岛之中了,原本想着做一番大事,无奈这辽国溃败的太快了,他本身就没有那种实力来雄图天下。
    黄金绵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方进石道:“还是要找金蛇,他的人马再不济事,可是我们实在也没有别的人马可以利用了,而且一定要快,若是让金兵大队的渡河而来,那一切就迟了。”
    黄金绵道:“那我们如何才能找到他呢?”方进石道:“金蛇必然会和方才交战的那些强盗们联系,我们迟些时候派人送信给那个姓秦的,表明来意,看看如何了。”
    他又回头对梁翠容道:“你马上找纸笔写 给金蛇,找人送到秦敢开的大营去,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他这话有些命令的味道,梁翠容忽然的……
    给他这么说话,也是有些意外,顺从的答应了一声,自去找纸笔写信,她写了信让自己从云内州带出来的一名机灵的辽兵换了百姓的衣服去送。
    萧阔海让手下去找地方休息,天色渐晚,也不敢再到处乱走了,便在这山中一处比较隐秘的地方安下营来,方进石特意让那两名会盟山的大嫂陪伴黄金绵,怕她在野外宿营不太方便,惹得梁翠容说了一句“滥好人”。
    第二天一大早,给梁翠容送信的辽兵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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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翠容展开那辽兵带回来的信看了一下道:“金统大今天上午要在前面几里的山谷中见我。”方进石道:“那我和你一起去见他。”
    梁翠容嗯了一声,道:“有个事我想告诉你一下。”方进石道:“什么?”
    梁翠容向前走了一步才道:“安命侯赵子平背叛了景王,曾经想要对付我,同时他也想对付金蛇,这我以前给你说过,据赵子平讲,他已经许给这三人其中一人极大好处,让他暗地里对付金蛇,那人已经同意,只是赵子平计划失败,因而想要对付金蛇的人也没发动。”
    方进石哦了一声转过身来道:“这人是他们三人中的那一个?”梁翠容摇了摇头道:“赵子平这人为人狠毒,对他自己也狠,我一时问不出来这人是谁,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深问下去,不过我已经让金蛇暗中留意了,也不知他查出来了没有。”
    方进石皱眉道:“现在这里的情况已经够乱了,没想到每一部分人马都是这么复杂,金兵已经迫在眉睫,金统大的事相信他会自己处理,我们暂时也管不了这许多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会盟山的人从河边撤离出来,那批东西万万不能落在金兵手中。”
    梁翠容道:“你有把握让张宗鄂的人马安全的撤走?”方进石道:“若是金统大同意借兵一用,我便有八成的把握了,剩下没把握的一成是运气,一成是金兵不会来插一脚。”
    梁翠容点了点头,方进石道:“我要先安排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去见金统大。”他去找到会盟山带来的那两名属下,让他二人赶快回去通知陈麓君带了那一千多人前来接应,特意告诉陈麓君绕远路从天云山沿边界到黄风山,在宁仁县黄河下游的饮马滩接应。
    黄金绵在旁边听他这么安排,有些奇怪道:“兵贵神速,你这么多绕一大圈子,不怕误事么?”方进石道:“误不了事的,绕的远了才安全些。”
    方进石又请萧阔海派人四下打探金兵的动向,这个其实他不消说,萧阔海早就派了人马去打听了,他虽和刘成川有隔,可是大敌当前,也派了人去宁仁县城告诉刘行豹发现金军骑兵的消息。
    方进石这才和梁翠容带了几名属下去见金统大,黄金绵却没有去,他们一走近约定的山谷,金统大早就带了人等侯了,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穿着一件绣工精细的白色儒衫,温文尔雅,外表看上去像个读书人,事实上金统大确实是个读书人,高中过进士,只是他又熟通武艺,为人仗义,爱打抱不平,得罪了不少权贵,受到排挤之后索性便回乡,他喜欢广交朋友,什么三教九流的全都卖他的面子,后渐渐成了当地一霸。
    他早年曾得景王的恩惠,交朋友又花费极大,景王便全力资助他,金统大知道景王要存心谋逆,便替景王暗地里招兵买马,拉拢亲信,慢慢的数十年下来,竟然有了数千人。
    只是这三方人马素有恩怨,也亏得金统大面子极大,三方都得了他的不少好处,才得已平安相处,这次金统大带人长途奔袭,生怕这三方激愤互斗,这才安排恩怨较小的王度先部和傅选部先来,没想到秦敢开的队伍却路遇女真骑兵,这三支人马其实总共并没有一万,不过五六千人,对另外两支都有所隐瞒有所夸大的。
    方进石在梁翠容的引见之下和金统大见过礼认识一下,又见过了秦敢开和傅选,王度先却没有来,他留守山中没出来。
    见面礼毕,金统大道:“银娘的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兄弟想让我等如何做?”方进石道:“在下那里敢让金大哥听从我的,那批东西本是秀王的,怎么说也不能让女真人得了去,如今大家合作,金大哥率人数百里而来助会盟山脱困,总是不能空手而回,那些东西便分一半给金大哥,回去也好给景王爷交差。”
    金统大笑道:“冲着银娘的面子也应该助你了,更别说有好货可拿,你只消说要我等做什么便行,我相信银娘,自然也相信你。”
    方进石又连声谢意,道:“我只要金大哥带着人在史斌大军的侧翼做做样子,一直护送会盟山的兄弟从饮马滩到这黄风山便行。”金统大道:“只做做样子便成么?”方进石点头道:“做样子便成,不过也要防止史斌狗急跳墙,做些不智之举,金大哥最好多派人手和会盟山的营寨来往频繁些。”金统大道:“这个不难。”
    方进石道:“那我们约好,明天午时之前,金大哥带着兄弟们到浚河史斌大营侧面,保持十里内的距离,进入黄风山以后交割那批货。”金统大微一思考马上道:“那就这样了,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方进石见他也是个很爽快的人,心中也喜欢,笑道:“没什么要做的了,只是在下有个问题想问一下秦头领。”
    秦敢开一直站在金统大身后没说话,他昨日吃了大亏,脸上极没光,这三支人马谁也看不起谁,另外两人听说他吃了败仗,都窃笑不已。
    他此时还在郁闷时,听方进石忽然问起他来,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方进石,方进石陪笑道:“秦头领,在下想请教一下,昨日为何贵军要和金军骑兵开战?你和女真人有仇怨么?”
    秦敢开怒道:“爷爷以前从没和金国狗贼们打过交道,若是有仇,也是从昨日始。云东山的兄弟们从来都是抢别人的,没想到了这辽国,狗贼们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来抢了爷爷的粮草了。”方进石这才知道,想是女真骑兵匆忙到了这辽境,看到这些人军中有粮草,便打劫起强盗来了。
    方进石道:“不知这些金兵是从那里来的,金大哥可曾知道么?”金统大摇头道:“这个不太清楚,一路之上也没有遇到金兵,也不曾听说过金兵渡河的消息。”
    方进石微微失望,道:“那便请金大哥帮忙留意一下,若有金兵的消息一定派人告知一下,我们这次行动若是让金兵掺合进来,便困难的多了。”金统大道:“这个我自会留意,我们这便回去准备一下,几位路上小心。”
    方进石和告别,回来的路上,梁翠容道:“果然如你所愿,金统大愿意帮忙,这下你的计划可成。”方进石道:“金统大这里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不愿意帮忙,他受了赵子平的骗带了这许多人来,若是空手而归,不仅景王那里不好交差,就是手下三部人马都不好安抚,他的实力不如史斌,甚至不如张宗鄂的部下,作作样子便能得到不少东西,这等好事他会不来?”
    梁翠容道:“你在担心金国人?”方进石道:“这忽然而来的金国骑兵很是有问题,我是怕女真大军已经偷偷渡河了,所以这件事必须马上进行不可,无论多大代价都不能让这批东西留给女真人。”
    他二人说着话回到宿营地,方进石找到萧阔海道:“萧大哥,我要马上去见张宗鄂大哥,你也赶快回去,将能带的人马全都带着,明天午时之前赶到史斌大军的北侧,那里离宁仁州太近了,金统大的人马不好去那里。”萧阔海道:“方兄弟放心好了,我们人数虽不多,可是绝不会让朋友失望的。”
    方进石回头对黄金绵道:“黄姑娘,你是和萧兄一起去见耶律川呢还是和我一起去见你姊夫。”黄金绵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听他问起,回答他道:“我和你一起去见我姊夫。”
    方进石点了头道:“那我们就和萧大哥在此分开吧,事情紧急,大家分头行事,萧大哥,你的人马只须在史斌后面就行,他动你们也动,他不动你们也不要动,不要管会盟山的兄弟怎么走,若是史斌向你们进攻,千万不可硬拼,你们马上向云内州府城退,他总是不敢在云内州府城部族军眼皮底下乱杀契丹人吧。”
    萧阔海看他连这个都想到了,心中对他更是有些佩服了,他带了人马告别而去,方进石道:“我们也起身吧,成败便在明日了。”
    此时跟着他的仍然是那三十名从云内州带出来的辽军和四名会盟山的属下,加上黄金绵和梁翠容一行人骑了快马,向张宗鄂所在的浚河岸边奔去。
    几个时辰之后,方进石他们来到了这河边,浚河本是一条不太大的河流,冬……
    季时还会断流,可是夏季时却是波涛汹涌,河面极宽,张宗鄂将那些带来的货物全集中到了三十多条大大小小的船上,上面盖了稻草,他将这带来的人马安营扎寨在河边,用粗木塔建营马,沿着营房挖了丈深的陷马坑,内竖竹标长枪,在靠近河的地方还引水入坑,张宗鄂最悚的就是史斌的那一千多骑兵,所以是防守中的重中之重。
    史斌此时也是骑虎难下,若是贸然前攻,只怕必将损失不小,刘成川现在着重守城,不肯轻易派兵来助他,若是听从张宗鄂的谈判条件,得到一些武器放虎归山,双方此时已经撕破了脸,张宗鄂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不能全歼会盟山的这三千人马,他也要想办法至少让张宗鄂实力大损才行。
    所以史斌的想法就是等,等张宗鄂粮草耗尽,军心涣散之时自然不战而胜,他不怕张宗鄂会跑了,而且他甚至故意的留下了一面给张宗鄂逃走,若是他想要逃了,那些让骑兵头痛的陷马坑便没了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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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进石骑了马站在高处,望着面前滩下的史斌和张宗鄂的军营,双方此时一片平静,中间隔了三四里的缓冲区,浚河就在眼前,这里是浚河和黄河的汇流处,河面极阔,张宗鄂抢来的几十只大船静静的靠近在河面上,上面的旗帜迎风招展,甚至有闲暇的强盗坐在船头拿了鱼钩垂钓,他似乎已经忘掉了如今被困在这里的急迫和危险。
    方进石回过头来对黄金绵道:“黄姑娘,我看你还是和这些云内州的兄弟一起回去静候消息,会盟山的大营进的容易,出来可就不好说了。”
    黄金绵没看他,平静的道:“那你为何还要下去?”方进石平静的道:“会盟山的那一千多兄弟们看的起我,让我作了这临时的大头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临阵退缩。”黄金绵这才回头望了他道:“你应该不要让她去,别让她跟着你涉险,而不是我。”
    方进石微笑了看了梁翠容道:“她是我的女人,险不险都要跟着我的。”梁翠容听他这么说话,也冲他笑了笑,黄金绵望在眼中,莫名的感到一阵妒忌,她再不说话,在马背上猛抽一鞭,率先奔向那张宗鄂的大营。
    她心烦这女人在她面前展示她的幸福,梁翠容其实并没有怎么得罪她,她也不是因为喜欢上了方进石而吃醋,可是她却偏偏的要生气,一个如此喜欢装模作样的女人,喜欢欺骗男人的女人,却得到了一个男人的真诚的关心和霸气的为她决断,尽管这个男人在她的眼中实在是无比的庸俗,他文不能题诗作词,武不能提枪上阵对战,可是这个女人总是得到了,自己呢?
    她自小心高气傲,确实也有高傲的资本,她心中喜欢的人经常和她品文谈诗,谈商论曲,也教会她许多东西,她心中总是仰望着这个男人,觉得这样的男人才配的上她,她内心早已对他芳心可可,无论他让她作什么,有多危险,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听从他的话,他有什么秘密,从来不会隐藏她,两人的心走的那么的近。
    可是他终究是赵姓子孙,皇室贵人,他是秀王,而自己却只是一个潼关城外一个小书吏的女儿,身份差别让她不敢奢望,那怕去试探一下赵子偁对她是什么态度都不敢,两人的距离又是那么的远,是了,他完成这件事就要和那位礼部侍郎的女儿成亲了,便是这个月了吧。
    黄金绵没来由的忽然打马狂奔,瞬时她便奔出几十步来,方进石一怔之下,带着众人一起追了过去,他自然不会想到,那么一句话会让她的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直追到会盟山在浚河边上的营门前才追的上她来。
    方进石让会盟山的那两人前去叫营门,过不多时,简易的粗木吊索桥缓缓的放下,张宗鄂亲自带了人迎了出来,他这数日以来日思夜想操劳担心,神彩已不若以前,这三千余人的性命加上那几十条船的货物,这担子着实不轻。
    他看到方进石,早早的向他伸出手来,边走边道:“哎呀,兄弟你可是帮了我们会盟山兄弟们的大忙了,若不是你,会盟山早就不在了。”方进石听他这么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道:“张大哥言重了,其实我也真没做什么。”
    张宗鄂走过去拉了他的手道:“兄弟客气了,要不是你,官军只怕已经攻破了山寨,这些兄弟们怎么还会有心在这里守着,我收到陈老二的来信,兄弟们这才放下心来,你不仅保住了会盟山的山寨,还带了兄弟前来,这份义气和恩德做大哥的心里是记下了。”
    他说的确实是心里话,永兴军一有动静,他们便得了消息了,有的属下便叫着要扔掉辎重赶回去,张宗鄂其实自己也担心妻儿,只是这么掉头回去,正中身后史斌的下怀,方进石带人化解了山寨危机,稳定了军心,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方进石道:“张大哥的兄弟以前也曾帮过在下,大家都是好兄弟,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吧。”张宗鄂揽了他的肩头大笑道:“那我就不用说了,走,我们进营去。”自有人去帮他拉了马匹。
    黄金绵低声叫了句:“姊夫。”张宗鄂看她神色有些黯然,微觉奇怪,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情来关注这个,点了点道:“你姊姊他们还好么?”黄金绵道:“她们还好。”
    张宗鄂道:“大伙儿都进去吧。”方进石看这大头领都亲自来迎接,这许多人前呼后拥的当他是大人物一般,心中不免又有点小得意了一下。
    进到张宗鄂的大营中,方进石看他这里的人武器蹭亮,铠甲威武,想来是将秀王的那批东西自用了一部分,他军中一半以上配了弓箭,全部换了称手的武器,他带来的这些人又全是些精锐,是以史斌真要冲击他的大营想消灭掉他,也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到了营中张宗鄂的帐下坐了,几句客气的闲话说过,方进石话题一转,对张宗鄂道:“张大哥,这形势也不需要多说了,不知大哥有何想法。”张宗鄂道:“兄弟们落此困境,全怪我思虑不周,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前些日子已经派了人到五原去见姚古将军,至少将这些东西寻个去处,只是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旁边一名红脸的大汉道:“这怎么能怪大哥呢,全是史斌不顾绿林规矩,背盟弃义,仗着人多势大便自为了不起了,我兄弟们何时曾怕过杀虎山了。”
    张宗鄂对方进石道:“这是我好兄弟杜成,统领我军中的骑兵的头领。”方进石知会盟山上的骑兵很少,不过二百名,这次出来,张宗鄂将这不多的骑兵也带了出来。
    方进石向杜成拱拱手算是认识见礼了,他向张宗鄂道:“其实这些东西并不重要,我想只要不落在金国人和史斌的手中,秀王也不会有什么话说,保存实力将这些兄弟们带回家去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兄弟的看法,不知道大哥认为如何。”
    张宗鄂点头道:“兄弟说的自然没错,我本想着得到姚古将军的消息后,他派人接应一下将这些船只运走,我便带着兄弟们向下游的黄风山去,只是一直等不来姚将军的消息。”
    方进石道:“在下也是这么想的,还请了景王爷的人马亲来相助大哥,辽国的耶律川也会使些力气,姚古将军听说在五原,只怕难以伸出援手,事情紧急,金军已经有少部分人渡过河来,大哥到时分一些东西给景王的人马也没什么,渡过眼前的难关才是最要紧的。”张宗鄂想了一下,道:“那……就依兄弟的,你想什么时候动身?”
    方进石道:“越快越好,现在马上让兄弟们准备,天黑便走。”黄金绵奇怪的道:“你不是给萧阔海和金统大说明日中午之时赶到么?”方进石道:“这云内州就这么大的地方,史斌只怕早就知道金统大的人马赶来了,这么许多人马知道,走漏消息也是极有可能的,如今形势危急,我们连夜偷偷的离开,虽然是险招,可总值得一试。”
    黄金绵呆了一下才道:“原来你找金统大和萧阔海帮忙,全是假的,只是为了给史斌造成错觉,其实你早就想好了这瞒天过海之计。”方进石微微一笑道:“也不全是这样,史斌一定早就防备着张大哥的人马溜走了,他有大队骑兵,会盟山的兄弟逃不远便可追上,这些骑兵便是他的倚仗,只是若是身侧有金统大的几千人马和萧阔海的辽军,他一定不敢将骑兵派的太远了,所以这件事的成败就是今晚我们能走多远,两位帮忙的朋友给史斌多大的压力。”
    杜成接口道:“既然我们三方能合围,不如将史斌的人马消灭在这里了,何用趁夜逃走?”方进石回头对他道:“史斌的实力在我们三家之上,双方开战,胜负很难说了,我们便是能消灭掉他的人马,也一定是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我们逃走可以,可是刘成川绝不会眼巴巴的望着他的这个盟友被我们吃掉。”
    张宗鄂看这少年分析形势,说的极有道理,心中在想:怎么以前没发现他有这本事,当直是看走了眼了,他对杜成道:“通知兄弟们做悄悄的准备,今晚便撤军。”
    方进石又道:“其实张大哥占了一个天大的地利,若要是换了别的地方还真不好摆脱史斌的人马,这些船……
    只顺流而下,史斌的骑兵怎么都追赶不上了。”杜成道:“这个早就想到了,只是船只太少,又不能丢在那些东西不要,史斌怕我们沉了那些东西,才不敢逼的太急。”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人在水中不一定非要坐在船上,此时天气尚不算冷,大家何不下河游水。”张宗鄂一愣:“下河游水?”
    方进石道:“不错,方才进来时,看到这里有不少木头,是原来这地方就有的么?”杜成道:“这里原是个埠头,这些木头是这里当地的客商准备运到下游的宋境中出售的。”
    方进石笑了道:“那我们便替这些客商搬运一下挣个辛苦钱吧,今晚我们将会水的和有胆子的兄弟们集中在一起,几人抱了粗木下水向下游漂流,这可比骑马快的多了。不会水的兄弟们只好骑马走路了,不过人少一些动静也可小一些,大家在下游集合便是了。”
    杜成和张宗鄂对望一眼,杜成不由的一拍大腿道:“这个怎么以前没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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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宗鄂却沉思了下低头道:“黄河不比其它的大江大河,尤其是晚上这样漂流而下,风险也是极大,纵是有木头抱着,也极可能会有兄弟遭遇不测。”杜成道:“兄弟们跟着大哥出来,都知道此行的凶险,这法子纵是有风险,但总是比和史斌的骑兵正面冲杀伤亡要小的多,张大哥不如招集兄弟们共议,走水路走旱道让大家自个来选,各安天命就是了。”
    张宗鄂道:“这样也好,现在就招集兄弟们决议吧。”方进石却道:“且慢,尚有一件事要马上去做。”张宗鄂道:“何事?”
    方进石道:“我想请张大哥派些人马上把那围墙加固一下,把前面的陷马坑再挖的深一些。”杜成奇怪的道:“我们不是说要晚上撤离了,还修那些干嘛?”方进石笑了道:“正是因为我们要离开了,才更要修它。”
    杜成一时不明白他的话,张宗鄂却对身边一个属下道:“找些兄弟按方兄弟的话去做,动静定要搞的大些。”
    方进石道:“最好现在派些兄弟骑了快马沿着河岸查看一下在那里上岸,也好做些准备。”
    杜成一直在想方进石为何要修那些陷马坑,直到此时才想明白,听方进石说要派兄弟去查看河道,便站起身来道:“这个我马上去安排。”
    张宗鄂道:“今晚若是有月光是最好了,万幸的是这一段黄河水势平缓,没什么急流险滩。”方进石问道:“这一段平缓的河道有多长?”张宗鄂道:“有三四十里。”
    方进石道:“足够了,就在那三四十里的地方上岸了。”他这么一到来,只坐了不大的一会儿功夫,似乎非常难以解决的事忽然变的非常容易了,张宗鄂不由得有了这样的感觉,这少年表面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在谈笑之间,总是能提出一些看上去平常,却非常有用的办法来。
    夜色渐渐的浓了起来,方进石虽然会游水,却不想下水去游着到下游,而且他也有些胆怯在黄河中游水,他带了梁翠容和黄金绵坐在装满了武器的最大的那条船上,坐船而下。
    张宗鄂站在三千名壮汉的第一排,他沉声道:“兄弟们,这便出发吧。”他话也不再多说,走上前去,和几名属下一起将一根长长的粗木抬了起来,大步走向河边,将那木头掷入水中,跟着飞身一跃,跳入河中,用左臂攀了那根木头,振臂呼道:“走哇。”攀着木头顺流而下。
    会盟山的上千名壮汉依照次序抬了木头扑通通的跃入水中,方进石站在船头望着这颇为壮观的场面,感觉十分有意思,甚至有些后悔没掺和一下,可是若要此时跃下水中和这些壮汉一起畅游,却终是不敢。
    皎洁的月光下,浚河和黄河在此地交汇,这里水势平缓,平静的河水缓缓流动,二千多名会盟山的壮汉多者十人一支木头,少者三四人攀一根木头,顺水漂流,水面上只露着黑点点的脑袋,河岸上,只有几百名不会水的或者不愿意走水路的壮汉背了武器干粮,杜成的骑兵将马蹄用布包了,马铃摘下,趁着夜色悄悄的沿着河岸向下游撤离,带不走的东西全部丢掉了,待到最后,只留下一座空空的大寨。
    方进石坐在大船的船头,将自己的鞋子脱了,笑而转身对站在他身后的梁翠容道:“你看我的这个计划如何?”梁翠容微笑道:“我知道你最有本事了,这样的小事怎能难的到你?”方进石听她夸赞,心中得意,笑了道:“我真的这么厉害么?”梁翠容低声道:“自然是真的了。”
    方进石哈哈一笑,伸手去拉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坏笑着低声道:“我这么聪明,奖赏一下啊。”梁翠容忙的扭了身子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却已经给他硬抱着亲了一口,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无奈。
    忽听得似乎身后不远有脚步声走远,二人回过头来,已不见身后人影,梁翠容道:“是黄姑娘。”方进石道:“你看清楚了?”梁翠容道:“没有,听这脚步声猜想来着。”方进石复又去抱她道:“管她呢,没来由的又来打扰好事。”
    黄金绵并没走远,在这条船上她又能走的多远呢,她本只是想到船头透一下气,却无端撞见方进石正抱了梁翠容亲吻,便转身离开,她躲在船舱后背靠着那装着满满武器的板壁,不由暗骂了一声:“无耻!”
    她也知道人家是正式的夫妻,而且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可是她心中竟是平生一股恨意,她抬起头来望了望天空的月亮,它正穿行于天空中忽明忽暗的云朵,在这同一片的月光下,那个人在干什么?他是睡了还是在读书写字?也许那位聪明可人的邢姑娘正陪着他下棋呢,想到此处,黄金绵胸口不由的烦闷之极,转了身在那船舱的板壁之上狠击一拳,那板壁上的铁钉挂破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
    这大船在河面顺流而下,船队不时的要相救一些没了力气或者迷失方向漂到河道中间的会盟山的兄弟,因而控制着不能走的太快,行得三十余里之时,转过一道弯来,河岸之上已经有人燃起火堆来,尽管已经严令不得高声说话,可是依然有些吵杂之声,这里是上岸的地方,会盟山的兄弟们漂了这三十多里,许多人都是疲惫之极,先期奔到的已经有人煮了食物,有的人会将那些木头打捞上岸,有的便弃了让它顺水而下,张宗鄂亲自站在岸边,命人招呼兄弟们上岸,清点人数,这里也不敢久留,稍稍休息一下便马上打发人马整装赶向黄风山去。
    待到天蒙蒙亮之时,连同那几百名步行而来的都已经安全的到达这上岸的地方,失踪的也不过数人,张宗鄂丝毫不敢耽误,令人无论如何都要快速前进,赶到黄风山附近的饮马滩才能将那批货放到岸上来。
    方进石站在船头,迎着晨风打了个哈欠,今天的天气依旧很好,太阳缓缓的将阳光洒在河面上,望着河边的风景,一夜之间,已经从那浚河的入黄河口漂到了这饮马滩,这后面的几十里水路相对来说困难一些,不过不用再照看那些游水的壮汉,速度便快了许多。
    他望了望对岸,长草的河堤没有一个人一条船只,方进石心头有一点点担心,他并不担心张宗鄂会赶不到这里,一夜之间的行军,足以将史斌的大军甩的很远,便是他纵骑兵来追,只怕也需要些时候,更重要的是,金统大的几千人马正赶过去,萧阔海率领的残军兵力虽然少,可是全是骑兵,也是极有威胁的。
    他担心的是那日见到的三百多名女真铁骑,此时这些骑兵尚没有消息去了那里,他最为担心的是,这些东西一旦上了岸,如何保证不落入金国人的手中,所以他不敢将船上的东西向岸上缷下来,一方面派了探子打听消息,一方面静侯着张宗鄂率兵前来。
    一直等到方进石吃过午饭睡了半个下午,梁翠容才进来叫他道:“张宗鄂的人到了。”方进石忙的揉了眼睛走出船舱,果然岸上一片热闹的景象,张宗鄂率了人马疲惫之极的赶到这饮马滩,方进石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到了黄风山的险要之处有地防守才敢休息,他下了船只到了岸上,和张宗鄂一起安排人手,张宗鄂道:“陈老二带了人赶到了,我让他找了个合适的山头来做准备,一入这山中,我心里就踏实的多了。”
    方进石笑了点头称是,这饮马滩就在黄风山脚下,黄风山山高林密,史斌的骑兵一入了山就没有了优势,而且这里山头众多,利于防守,翻过群山,绕远路便可以直达龙谷关和柔服县城。
    陈麓君听了方进石的安排,还准备了一些大车过来,他带来的会盟山众和张宗鄂率领的人马一汇合,都是喜出望外,更有女营来的女兵们抱了亲人痛哭,陈麓君此时对方进石已经十分的佩服了,这本是极难的事情,却让他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轻轻的化解难题。
    这些人顾不得辛苦,赶忙的将船上的货物缷下来用车装了,四千人马一起动手,将这些东西运到了一处高山之上。
    张宗鄂派了许多探子打听史斌和金统大人马的消息,他总是觉得别人帮了他的大忙,不能不管金统大的人马,探子数度回报,史斌气极败坏,他费……
    尽心力的想办法困了张宗鄂,三千人几十条船从眼皮底下忽然不见了,不由的让他大为光火,吴加亮率骑兵将萧阔海一直赶到了云内州城下,回过头来步步紧逼金统大的人马。
    金统大不欲和他为敌,探听到张宗鄂的兵马已经安全撤离,便掉头又向黄风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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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的阳光又一次洒在这黄风山的山头,方进石难得起了个大早,这并不是说他开始勤快了,而是昨天他睡的太多,又因为分给他的帐篷里蚊子太多了,他洗了脸后就在这会盟山临时住的地方溜达一圈,这军中已经有许多人认识他了,所到之处不停的有人向他行礼问早,全都称呼他“方头领”。
    他总是微笑着向这些属下们点头回礼,这让他感觉自己好似一个威武的大将军在巡视他的军营,有个大肚子的大汉向他行礼后站的笔直,方进石忍不住上前去拍了拍这人的肚子以示关怀,并和这胖子聊了几句,会盟山的属从们多是些极朴实的乡民,方进石两次出手,几乎没有费什么损失的就将两次险情化解,他在这些人心中已经有了不低的威望了。
    他还没有巡视完,就有两名张宗鄂的亲随跑了过来找他,方进石跟着这两人到了张宗鄂的住的山洞,会盟山的重要头领都已经到了,管粮草的郑头领正低头和张宗鄂说着什么,张宗鄂不时的点头。
    陈麓君一看到他来,马上招呼他道:“方兄弟坐这边来。”方进石走到他面前,那里有一个干净的石板,是陈麓君专门让人从外面搬进来给他准备的位置,方进石望了望这里面的七八个人,有的认识,有的见过却叫不上名字,这全是张宗鄂山寨中的小头目,这分明是会盟山要召开军事会议,却专门给他准备了一个位置,也就是他已经在这会盟山的决策会议中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了。
    那郑头领和张宗鄂汇报完,张宗鄂抬头向方进石道:“这么一大早的叫方兄弟来,是想和大伙商议下一步我们应该如何走,想听听兄弟的意见。”
    方进石道:“山寨中是以大哥为首,张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兄弟听令就是了。”张宗鄂见他会说话懂规矩,而且毫不居功要价,心中又对他看重了一层。
    张宗鄂缓步走到众人中间,才道:“这次出来为秀王爷送这批货给辽人,风险极大,虽说秀王爷诺下重金,可是我也知道有些兄弟们心中有怨言,我一意孤行,陷兄弟们于险地,是我对不住兄弟们了。”陈麓君接口道:“张大哥怎么说这样的话来,会盟山的大旗是张大哥一手拉起来的,大哥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会盟山着想,兄弟们跟着大哥出来混,怎么可能会对大哥有怨言,大哥多虑了。”
    底下又有几名头目纷纷道:“陈二哥说的没错。”
    “大哥真的是多虑了。”
    “官老爷坐在府中没风险,做强盗的还怕担着风险了。”
    方进石望着这些个头目表忠心,心中有些好笑,他也慢慢的明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规矩,有组织的地方就要有生存法则,无论是官军也好,强盗也罢,你要想混的下去,你就要先熟悉这些规矩。
    张宗鄂等这几人说完了,才又道:“那我就多谢兄弟们的信任了,如今我们已经到了这黄风山上,绕远路到天云山和龙谷关,便可回到我们会盟山了,是以今日和兄弟们商量一下如何回去。”
    张宗鄂手下的步军前锋头领汤昭道:“我们如何来的便如何回去,难道不行吗?”张宗鄂道:“我们押运的这许多东西,行军极为不易,且这些东西本就是要送给耶律川的辽军的,他的大军并未全军覆没,自然要给他们一些,金统大帮我们拖住杀虎山的人,让我们安然脱困,方兄弟答应给人家一半,会盟山说话算话,要不下次有难,谁还会再来相助。”
    杜成道:“这样秀王爷会不会不答应?”张宗鄂道:“这个不用担心,秀王一定会同意的。”
    汤昭道:“金统大的人马已经回到这黄风山了,就在我们右面数里,唤他们前来拿走就是了。”张宗鄂道:“我担心的是,他们拿的走,却未必保的住。”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马上接口问道:“是那些金国骑兵有消息了么?”张宗鄂点头道:“派出的兄弟们已经探听到金兵的落脚之地了,就在黄风山南面二十里的我们大宋境地,而且远不止这几百骑兵。”
    方进石吃了一惊道:“怎么在我们宋境?”
    张宗鄂道:“金国和我们大宋有海上之盟,两国联合攻辽,女真人破了辽西京大同府,没船只无法渡河,宦官童贯指令我大宋黄河沿岸官军借船只与金人渡河,那三百来人便是从下游宋境渡河的,他们只是女真人的游骑,连接几日女真人都在渡河,只怕有好几万人。”
    方进石听后呆坐不说话,半天在大腿上一拍骂道:“这狗宦官真是该杀,真若这样,只怕这些金国人马上便要进攻云内州城了。”张宗鄂道:“我派出的兄弟探听到的消息,金国人这次誓要速战速决,所以调集了重兵前来,北面由赤盏晖调集二万人马,南面由完颜宗辅亲率八万人渡河,一共十万人马前来。”
    方进石动容道:“调集十万金兵?”张宗鄂道:“金国人号称十万,应该也没这么多,不过三四万应该是有的。”
    方进石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辽国云内州府一共才有一万人马,且重要的是没有援兵,女真人的战斗力又是如此强悍,这次他的老丈人刘成川只怕真的是抵抗不了了,也怪不得张宗鄂一大早的就召集人开会商议。
    杜成道:“那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也幸而我们及时到了这黄风山上,若此时还在那浚河岸边和史斌耗着,金兵的几万人马一到……”他不用说下去,所有的人都明白,数万金兵如同象群奔于草原,便是猛虎也让象群踩扁了,所到之处无一动物可以挡其锋芒,若不是方进石巧安排将人撤离,只怕到时金军一到,连同史斌的人马一齐会让金兵消灭了,想到此节,所有的头领都隐隐感到后怕而万幸。
    张宗鄂道:“离开定是要离开的,这黄风山山高林密,延绵几十里,且又是些荒山,女真人的目的不是我们,暂时他们不会来攻,我们向西回延安府容易,可是金统大的人马要回大宋河东路,此时已经让金兵挡了道路,只怕金统大此时正头痛上火呢。”
    方进石道:“若是他也从延安府回去,在我宋境绕到河东路如何?”张宗鄂道:“如今我猜想金统大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宋境不比现在的辽境,上千里奔走,王度先的保义社和傅选的厢兵还好说,秦敢开的云东山强盗们只怕不太容易回去。”
    杜成道:“大哥也是替别人担心,金统大的人马如何回去,管我们会盟山何事,我们依约将那批东西送一些给他们,别人也不会说我们会盟山不讲道义。”
    张宗鄂道:“话虽如此,不过我们都是宋人,现在都身在异域,且别人也刚刚帮过我们,我会盟山终不能像杀虎山的史斌那样不仁不义,多交朋友才能危急之时有人相助。”
    陈麓君道:“大哥说的没错,永兴军还在龙谷关等着我们,若是和金统大的人马一起回去,那姓范的才不敢主动出击对付我们。”
    张宗鄂道:“我已经派人送信和金统大约他一谈,兄弟们这就马上回去开始准备一下。”他又对方进石道:“方兄弟,你看如何?”
    方进石赶忙道:“在下没什么意见,一切听从大哥的安排。”张宗鄂笑了道:“兄弟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来,千万不能把自己当外人,你要不要一起去见金统大?”方进石道:“这事张大哥去就成了,我就不去了,我想去看看金兵到底如何。”张宗鄂一愣了道:“看金兵?只怕此事有些危险。”
    方进石道:“我只是很远的看一下,见不对便逃,想来也没什么风险。”张宗鄂回头向陈麓君道:“陈老二,给方兄弟派些人手一同前去,嗯,把我的那匹马让兄弟骑去了。”
    陈麓君答应一声,方进石跟着这些头领们走出张宗鄂的处所,他让一名大嫂和去梁翠容说一声,回过头来,陈麓君已经点了一百名骑兵前来,他手中还拉了张宗鄂的坐骑,一匹黑马。
    方进石也不客气,接过马来带了这一百名骑兵向黄风山南面而下,他自知金兵此时定是撒下许多探子,也不敢大意,一路小心观察,向南行了约十里路,来到一处高岗之上。
    手下一人指了前面……
    一座土山道:“方头领,我们到那山上看看。”方进石点了点头,带着那些骑兵一起到了那高山之上。
    他下了马来,走到高顶处,远远的就看到黄河奔流而下,河面上波光粼粼,上午的阳光照耀下来,远处隐隐看到有些大船,只是太远了看不清楚。
    手下一人指了那些船道:“那里便是官军的大船,现在还在运金兵渡河,已经运了三天了。”方进石回头道:“这么远你都看的清?”那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在下眼睛好些,且前几日大了胆子走的近了些,才看的到。”
    方进石嗯了一声,对身后的那些人道:“你们在此等候,我们两个到近处看看。”
    那汉子提醒道:“怕是太近了让金兵发觉,便不妙了。”方进石贼大胆,对那人道:“你若害怕,我一人前去就是了。”
    这人赶紧道:“方头领不怕,我也不怕。”方进石一笑,和这名属下骑了马下得这高山,又向前奔了两三里路,来到了一处土岗之上。
    方进石向下望去,只见河面上有十多艘很大的船,上面插着宋军的旗帜,远远的看去上面坐了不少身穿铁甲的女真兵士,马匹营帐粮草一应俱有,南面的似乎有一处军营,连绵着数不清的白色帐篷望不到尽头。
    这军营西面沿路正有一长队的金兵蜿蜒曲折着列队和云内州方向前进,这些金兵全是步兵,前面的已经走的没影了,后面的还在准备拆营帐打包袱。
    方进石看了一会儿,刚回过头来准备和那名随从说句话,忽感觉脑后有疾风拂过,回头一望,只见一支羽箭直直的插在他身后的地上,那箭尾的羽翎犹在不停的抖动。
    方进石大吃一惊,回过神来,只看到在一百余步的山下有十多名金兵正在向上爬行,原来他这一查看,便给金兵防营兵发觉,若不是他正巧回过头来,非中箭不可。
    他再不敢耽误大意,和那名随从调转马头,狂打马逃跑,等着那些金兵们爬上来,他们早跑没影了。
    92
    方进石领着那百十号手下赶回到黄风山时,他向一名属下问道:“我们运送东西的那些船只现在在哪里?”一名属下道:“有的已经送给当地百姓和官府了,有的还丢在河边。”
    他本想去看看那些船只有没有别的用处,想想还是不去了,便又转了马头回到会盟山的营寨中,寨中有许多已经又做准备赶路了,方进石回到自己的住处,梁翠容正无聊的和几个大嫂说闲话,她现在渐渐的开始学做听话的小媳妇,生怕别人说她是“绿皮白肚”。
    那几个大嫂看他回来,就匆匆的告辞,梁翠容看他走进来后坐在那里不说话,打趣他道:“怎么了,那个黄姑娘又给你气受了?”方进石白了她一眼道:“你能不能天天不要总是提她,没事也给你说的有事了。”梁翠容呵呵笑了走近了一些道:“好好好,不提,那是怎么了。”
    方进石道:“金兵好几万人马现在已经到了云内州府了,只怕你爹爹哥哥这次扛不住。”梁翠容收了笑容,低声叹息道:“金兵势大,云内州孤立无援,我爹爹虽不见得是忠于辽帝,可是却也不是一轻言投降了的人,哎,有些事情当真是没有法子的事。”
    方进石道:“可惜我这个女婿没用,想要帮他一下也帮不上忙。”梁翠容将身子靠在他的怀里低声道:“我知道你有心就行了,连辽国皇帝都没有办法的事,更何况你我这样的平民百姓。”方进石伸手搂着她,感觉心中有些黯然,他虽然知道辽亡是历史的必然,想要努力的改变这一格局或者拖延一下时间,却真的有心无力。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道:“方兄弟在吗?”方进石忙的放开梁翠容走了出来,却是陈麓君,他笑了道:“张大哥让我给兄弟说一声,他已经和金统大见过面了,今天下午便将那些货分他一些,明日一早两军一齐向天云山龙谷关进发。”方进石道:“如此甚好。”
    陈麓君道:“张大哥特意交待,他留下了二万支箭,七百张弓弩,一千幅铠甲给方兄弟处置,送于耶律川或者云内州,都听兄弟的。”方进石心中有些感动,他自知耶律川的人马只有几百人,用不了这许多,自然是让他去孝敬岳父老丈人的,秀王资助的辽国,如今大石林牙属下已经不见踪影了,刘成川也是辽国节度使,所以也可以给他的。
    陈麓君又道:“大哥说带来的几车辎重,运走不方便,也可以送给辽国人。”方进石奇道:“辎重?是什么东西?”陈麓君看他有了兴趣,笑了挽了他的肩头道:“走,跟二哥一块去开开眼。”
    方进石疑惑着跟着他来后放东西的后山,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在分捡武器和铠甲,道路两边全是,仿佛置身于集市一般,他和陈麓君一起走到最后面的山坳,这里有四辆最大的马车,有的马车已经把货放下来了,地上放着十个漆了黄色的木架子,这些木架长六七尺,阔三尺,便如睡觉的大木床一般,上面依次安装五张巨大的弓,弓头部成坡状抬起,后面左右安装有一个绞盘。
    这里有三四十名身着黄色短打衣服的汉子,有的蹲在地上给这些木床做清洁,有的在整理一簇簇的翎箭,一个身着同样衣服的黑瘦汉子正在骂几个收拾大车的属下:“说了要将绳子绑紧一些,这么松,没给你吃饭吗……”
    陈麓君带着方进石走近了这人身后喊了一声:“宋五哥。”这位宋五哥回过头来,方进石望见这个人虽然脸比较黑,可是也算相貌堂堂,这天气还比较燥热,这宋五哥却将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说话骂人时也不肯拿出来。
    他望见陈麓君后笑了道:“陈头领来了。”陈麓君指了指方进石道:“这是方头领,张大哥先前给你说过的。”宋五哥忙的唱个肥诺笑了道:“这几日已经不知有多少人向我提起方头领了,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材。”方进石给他把马屁拍的有些不好意思,忙的拱手还礼,陈麓君向方进石介绍道:“他叫宋钱,是秀王找来的能工巧匠,因排行第五,别人都称他宋五哥。”
    方进石道:“宋五哥有礼了。”陈麓君又道:“宋五哥是名满天下的‘巧手宋’宋汴的五公子,他名叫宋钱,却应该叫送命才对,送对头的命。”宋钱嘻嘻笑了道:“陈头领就喜欢向在下脸上贴金,什么名满天下,家父不过就是一个木匠而已,瞧方头领听都没听说过,若是我家真有些名气的话,也是家母特制的黄河鲤鱼有些名气罢了,待几时到了汴梁城,我请方头领去尝尝家母的手艺。”
    方进石忽然想起他名宋五,便问道:“不知宋五哥成亲了没有?”他这么忽然的一问,连陈麓君都感觉到有些讶然,宋五见多识广,也并不在意据实回道:“在下多年以前便成亲了。”方进石微微尴尬,笑了道:“在下平时便爱吃鱼,听五哥说你家的鱼做的极其有名,恨不能马上奔到汴梁去吃上一碗,只是怕令堂年高,怎敢打扰,五哥既然已经娶了五嫂,想来也是手艺极佳,适才担心,如今可是放下心了。”
    他这个马屁拍的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宋钱心中乐开了花,忍不住将手从袖中拿出去拍拍方进石的肩头道:“方头领尽管放心好了,我那浑家做鱼的本事已经决不在家母之下了,到了汴梁城,定让你吃个够。”方进石注意到他的手黑黑的,手指粗壮,和印象中的能工巧匠细气而修长手指完全不同,更重要的是,他右手是有六个指头的。
    方进石之所以提起他的妻子,因为他对后世的浙菜宋嫂鱼羹太熟悉不过了,传说首创的宋五嫂便是汴梁人氏,随着汴梁的陷落才流落到临安府去,他听宋钱说他母亲特制的鱼有名,便刻意的打听了一下。
    宋嫂鱼羹又名西湖醋鱼,是浙杭名菜,属淮扬菜系,方进石前世可是没少吃,也是极爱这道菜的,成都的宋嫂面来源于宋嫂鱼,却是川系菜,方进石在延州城时吃过一种表面上类似的面,却远不是那种味道,当时便感叹什么时候能再吃一碗宋嫂鱼羹就好了,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了宋五,虽然他还不能断定这宋五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宋五嫂的丈夫,可是心底就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到东京汴梁吃上一碗这宋家的鱼了。
    方进石走过去蹲下手摸面前的一张木床道:“宋五哥,这木床是射箭用的么?这个怎么用?”宋钱微笑了道:“这便是床子弩了。”
    “床子弩?”方进石努力的从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好像听过也一点也想不起来,他站起来道:“这个怎么使?五哥给说说。”宋钱对他之前的马屁留下极好的印象,于是道:“我让人使给你瞧瞧。”
    他一招手,过来了四五名黄衣汉子,其中有两人每人各拿一支长长的箭,这已经不能称为箭了,足足有四尺的木杆,一人拿的杆头是碗大的铁球,一个拿的杆头是个铁铲状的铁尖头,这床子弩可以发射这两种箭,铁球全靠着重击钝力伤人,铁铲箭若是距离近些,可将人贯穿直钉在地上。
    这床子弩的五张弓分前弓、后弓和主弓,有滑轮相连,后有牵引钩牵引绳和木制扳机,左右各有一人将那后面的绞轴使了力气绞动,慢慢的将那前面五张巨大的弓拉成满月,拿铁铲箭的那人将箭安在滑膛之内,身后一人使铁锤猛击那木制扳机,长箭如流星赶月一般,飞速射下远处山岩,那铁铲箭头在岩上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几人奔过去,宋五将那箭头交给方进石道:“方头领请看。”方进石接过来一看,这厚厚铁皮打制的铁铲已经让岩石撞的全卷了边,这等冲撞之力足以能穿一般的士兵铠甲了。
    这简直就是冷兵器时代的重型大炮了。
    宋钱得意的道:“如何?”方进石赞叹道:“这床子弩力道之猛,在下以前想都没想到过。”宋钱道:“床子弩从我朝开国以来便有了,百年前曾在澶州城下射杀辽国南院大王萧达凛,迫使辽国太后萧燕燕不敢再攻城池,这才有了以后的澶渊之盟,历经百年以后,这床子弩历经几代精制,技艺已达极限,如今想要改动一下都是非常困难了。”
    方进石道:“这床子弩也是要送于辽国的么……
    ?”宋钱道:“正是,只是此时出来只带有这十架,数量太少,想来用处不会太大。”方进石不由的又去抚摸了那床子弩道:“这真是个杀伤力极强悍的东西,只怕当真是天下最厉害的武器了。”
    宋钱傲然道:“厉害是厉害,天下第一却是未必。”方进石看他神情,不由的一愣道:“莫不是天下之间还有比床弩这更具杀伤力的武器?”宋钱呵呵一笑,他走到那辆盖着黑色布幔的最大马车前,跳上那车辕,伸手使力将那黑布扯了下来,大声道:“这架万弩轮才是天下杀伤力最强的武器。”
    方时石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木制转轮,这轮缘阔达一尺,轮轴粗木所造,看样子十分粗糙,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93
    方进石走上前去细细看了这木轮,听这宋五的口气,这木轮似乎是极霸道的武器,可是看这木轮制做的有些粗糙简陋,实在是看不出有何厉害之处,于是问道:“宋五哥,这东西是怎么个厉害法,你也给试一下吧。”
    宋钱道:“方头领可见过工匠们制做瓦盆瓦罐?”方进石这才注意到,这木轮果然和工匠们做瓦罐的那轮子有些相似之处,他点了点头。
    宋钱道:“这万弩轮实则是我二哥偶然看到做瓦罐的那个木轮才想到的,木轮转动起来,无论什么东西碰到轮子便给甩了出去,弩箭的发射道理便在这里了。”方进石注意到这万弩轮的轮外圈极阔以外,上面并不平整,雕刻了密密麻麻的小凸起的极细小木块,这些小木块有规律的排列着,他正在想着这些小木块有何用时,宋钱一招手,两名大汉抬过来一个四尺有余的长条木箱来,宋钱从这箱的尾部抽了一支箭出来道:“这便是万弩轮所使用的箭了。”
    方进石接过这箭来看,这种箭一尺长左右,箭头并不像平常所看到的那种箭,更不是三停箭和木羽箭的那种设计理念,木羽箭和三停箭箭杆箭尾全是脆木所制,射中人后往往杆断簇留,不能很容易的就握着箭杆拨出,三停箭比木羽箭杆更短,羽也更小一些,这万弩轮的箭只是如筷子一般,箭头和箭杆一般大小,没有箭羽,重要的箭身是四方柱形的,箭杆的一个侧面上微制成点点凹进去的样子,方进石一看就明白这样的目的就是那木轮的平面咬合,两者便如齿轮一下,他看到这种设计马上便明白了这万弩轮的设计原理。
    只是如果想要这种设计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必定要将这万弩轮的轮子与箭杆之间的距离制做的非常精密才成,换作现代车床用钢材制作也许不是难事,可是这木头所制成的东西,方进石实在是有点不能相信这轮子有多大用处。
    他将这支箭还给宋钱道:“我明白了,五哥能否让我看看这箱子里装的什么?”宋钱看他一看到箭就说明白了,有点不太相信他真的就懂了,听他说要看箱子,微微一笑道:“这箱子便是这万弩轮的箭仓,也是最难制做的地方了,便只是这一个箱子,便花了十贯钱以上。”
    他说着将这箱子的上盖拉开,这上盖只有三分之一可以打开,方进石探头一望,心中的震撼程度已经无法言表,这箱中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满满的一箱子箭,箭全部在两边预留的卡槽中顺列着,箱子的尾部左右各有一个小摇柄,方进石不用看就知道这摇柄是将这些箭向前挤压推动用的,他感到震撼是因为这箭仓的设计原理就是和现代枪支弹匣的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将尾部的硬簧换成了手动的摇柄,他惊叹于在这九百多年以前大宋朝汴梁城一个小小的木匠,便具有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大手笔。
    弹匣的出现才使单发枪支走向连射,虽然说战国时代便有了连发十弩机,可是自十弩机绝踪以后,至宋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发武器,换言之,这万弩轮是一个连发装置,方进石大感兴趣,兴奋的道:“宋五哥能否试射一下这万弩轮的威力给兄弟我开开眼长长见识?”
    宋钱道:“那便试一试了。”他叫来十多人将这架万弩轮从车上抬下来,回头对方进石道:“这万弩轮可平放着将箭竖列射出,也可将轮竖起来将箭平行射出。”这木轮安装在一个大架子上,架子上面铺有木板,上面可以站人,轮子半嵌入一个木柜子之中,那箭仓便是顺着这木柜的预留滑道插进柜中,柜前有许多小孔,这里便是发射孔了。
    这万弩轮要有一人在上面或者侧面用木棍搅动木轮开始转动,获得初速度,两人负责将箭仓装入柜中,更换箭仓,一个操控柜上的把手调整射击的角度和方向,这人是最主要的,两人摇动箭仓的摇柄推进箭排向前,同时调整和轮子的之间的间距控制射箭的速度,除去警戒的防守,至少要六人才能将一个万弩轮运转起来。
    这万弩轮飞快的转动起来,宋钱从地上捡了一小块石头交到方进石手中道:“方头领将这石头使最大的力气扔到天上去。”方进石笑道:“扔这个干什么?”宋钱道:“你尽力气扔就是了。”
    方进石将这块小小的石头掂了掂,使了全身的力气直直的扔向天空,他扔的同时,宋钱一声令下:“放箭。”那掌箭仓的一人将柜上一个木柄向前一压,只听吱吱的一阵飞羽破空之声,那万弩轮的喷箭口激射出一列列的飞箭来,这些箭似乎都是头尾相连,中间没个间断一般。
    方进石扔的那个小石头急速的落了下来,宋钱急将手在空中一切,那两人便将那箭仓的木柄后拉,箭雨便停了下来,方进石看了看不到百步之外,箭乱七八糟的落了一片,这万弩箭射程却是不远。
    宋钱将那箭仓取过来打开向里看了看道:“方头领扔这石头的功夫,这箭仓中已经去了一半了,这一个箭仓中有四百一十七支箭,每次能射出十六支箭,几千上万支箭听上去很多,可是让这万弩箭来射,却也要不了多大时候。”
    方进石道:“宋五哥带了几个这万弩轮?”宋钱道:“一共有两架,一平一竖,共二十多个箭仓,一共不足一万支这样的箭。”方进石微微失望,虽然说这万弩轮射速是这冷兵器时代绝对的让人震惊,可是射程不远,搬动不易,更重要的是感觉用处不太大。
    方进石不敢把内心的失望表露出来,他向宋钱道:“这些东西是宋五哥辛苦制作而来,平白的送于辽国人,五哥不心痛么?”宋钱笑了道:“这些东西是秀王爷出钱来做的,便是秀王的,他想送给谁别人也无权拦着,这万弩轮自去年冬天装成以后,尚未有实战过,我此次前来便是想看看这个东西到底用处有多大,有何改进的地方。”
    方进石道:“若试这武器,只怕真要作战方可,宋五哥难道要亲自去参战?”宋五道:“这有何不可,我宋家子弟,技术传承百年,为改良武器而去世的宋氏每代都有,这万弩轮若是想要称雄,必有宋氏子孙为之流血损命,我便做了这第一人又有什么不可的。”他这语气平常,可是那种舍身丧命也要将技术发扬光大的精神让方进石感到万分敬佩,就是因为有许多这样的人,才将这大宋的技艺让四方服服帖帖。
    方进石和陈麓君从后山回来,他想了一下,去见了张宗鄂,方进石向他说了看到的金兵的情况,张宗鄂道:“我已经和金统大约好了,此地不可久留,须得尽快回到宋境,明日一早便动身,我已经让陈老二准备好了,那些东西你便拿去给你岳父,也好落个人情。”
    方进石向张宗鄂道谢,张宗鄂笑道:“自已兄弟何用道谢,方兄弟两次助我,可见我谢过么?这些东西秀王爷本就是要助辽抗金的,送给你岳父也是正理。”
    方进石道:“那就不向张大哥客气了,我马上回去派人给云内州送信,让他们派人来取。”张宗鄂微微沉吟了一下道:“此时云内州府和宁仁县都已经有金兵了,只怕他们人手有些不足,这样吧,我便好人做到底,明日让陈老二带着你们一起来的那一千人,把这些东西给他们送去。”
    方进石闻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些激动的道:“张大哥,我那个岳父丈人此前对大哥如此不利,张大哥瞧在兄弟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也就是了,如今送他武器,还亲自派人送去,这……”
    张宗鄂笑了从桌案后走过来爽朗的笑了道:“各家利益所在,非是私仇,换了我坐在他的位置,我也定会那么做的,做大头领不仅要有能力和眼光,也要有足够的胸襟才能成大事,既然你要送人情给他,何不将人情送到他门上,收下人情的人就更会记得你了。”
    他这话似乎是在教方进石为人处世的某些道理,方进石心头明白,恭敬的向张宗鄂行了一礼道:“谢谢张大哥的教诲,我一定记得张大哥的话,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
    张宗鄂道:“不急,还有一事告诉你,金统大手下的秦敢开不想绕到延安府回去,所以他的部下会躲在黄风山中等金兵或者撤……
    走,或者占据云内州而让开道路,这人我看其实并不是恶人,你若有空大可结交一下。”
    方进石哦了一声道:“兄弟记下了。”张宗鄂道:“那你就先回去准备准备,这一千兄弟也不急着回去,若是能帮忙一二你看着办,你带着我放心的很。”
    这句话是对方进石最大的鼓励了,他想起以前对陈麓君和邵兴说“张宗鄂大哥我认识,我是他兄弟。”如今,他大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句话了。
    张宗鄂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若是他再多些历练和兄弟中的威望,我真可以早些归田休养去了。”说完不由的自己摇了摇头。
    94
    方进石回到自己的住处,向梁翠容表功道:“我向张宗鄂大哥讨要了一些武器箭羽给你爹爹,给你挣了些面子回来。”梁翠容有点不信的望着他道:“真的是你主动去讨的?”
    方进石心虚,走过去搂了她笑道:“自然是真的,你快写 派人给他送去,明白一早我带着人亲自给他送上门去。”
    梁翠容也不去追究到底是他要的还是张宗鄂主动给的了,提笔写了 给父亲刘成川,派了带来的一名辽兵连夜的送去。
    第二日一早,张宗鄂的本部人马和金统大的傅选、王度先两部打点行装,一齐绕远道翻山越岭的前往龙谷关进发,秦敢开的云东山人马却在一处易守难攻险要之地开始筑寨布防,准备做长期停留。
    方进石和陈麓君带了一起前来的人马,那二百多名女兵跟随着张宗鄂的人马一起回去,所以现在只有一千人左右,他们将准备送给云内州城的那批武器分装在驴车马车上,宋钱带的那三十多名黄衣汉子将那十架床子弩和两架万弩轮一起辛者装车,向云内州府出发。
    走过山口路过秦敢山筑的那个山寨时,方进石向陈麓君道:“陈二哥,我们要不要去拜会一下秦敢开?”陈麓君道:“我不久前才在他那里下来,不用再上山去了。”方进石点了点头,任马而行,他对陈麓君道:“金兵虽然势大,可是也不是一下子便能将云内州府打下来的,秦敢开的人马只怕在这呆不了多久。”
    陈麓君奇道:“为什么?”方进石道:“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粮食供他属下二千人马消耗太久,本来他们带的就不多,还给金兵抢去一些,这附近又没有什么人烟,抢都没地方抢去。”
    陈麓君想想也是,方进石所讲的都是很简单的道理,他却总是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也难怪方进石能想出办法他却只能干着急了。
    这又一次向云内州而来可不比上次了,陈麓君派了不少的探子一路探报,金兵正大队向宁仁县城和云内州府城集结,在云内州府城四十里外广袤的浅山黄土地面上,金兵和史斌的大军迎面相对,刘行虎率三千人马在史斌的左翼安营。
    方进石不敢让这一千人马正面和这些大军相遇,多绕了好几十里路从云内州背面西门而来,这中间又误了一天,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赶到云内州府城西门。
    刘成川早早的得了女儿的信件,派了梁翠容的五弟,也是他最小的儿子刘行杰带了人在西门相迎,这是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脸上的稚气未脱,却也身穿着辽国军服站在十里外的驿站等候,他一望见梁翠容和方进石,快步走过来叫声:“四姐,姐夫。”
    上次方进石挨个见刘成川的几位夫人时见过这少年,当时他还在读书,如今也要身穿戎装,和女真人一战了,梁翠容也喜欢她这个最小的弟弟,她从马上下来道:“爹爹最近可好?”
    刘行杰兴奋的道:“大哥昨夜打了个大胜仗,爹爹能不好吗?”方进石一听忙问:“打了个什么样的胜仗?”
    刘行杰道:“大哥联合杀虎山上的人趁金狗刚到立足未稳,昨夜连夜袭营,打死打伤金兵好几千人,如今金兵后退了十里呢。”
    方进石一怔,这个他却是没想到,金兵连克辽西京大同府和南京析津府,连耶律大石都被捉,土气大盛,竟然没有将只有一万多人的云内州府放在眼中,虽然有史斌的七千人马挡在面前,可是金兵视作以往不堪一战的强盗,他们却没想到史斌数年以前曾大败女真人,也没把这些女真人放在眼里,他手下有一两千人是宋江旧部,也曾威风八面的横行于宋境,史斌又是多年征战,一望金兵骄横,便和刘行虎连夜袭营,斩杀金兵二千多人,完颜宗辅本尚在后军,连夜赶来,斩了两名防卫不力的猛安,下令暂后退十里,金兵自入辽作战以来,从没有一开始便吃了这样的闷亏,不过吃了此亏以后金兵开始对云内州真正的重视起来。
    方进石望了这少年欢喜的样子,他却知道这个仅仅是个小胜,不过是挫了一下金兵的锐气而已,后面才是真正残酷的战争开始,他笑了对刘行杰道:“大哥真的是了不起,是你爹爹让你在这里等我们的吗?”
    刘行杰笑了道:“爹爹今日一早就让我来这里等着四姐和姐夫,他说让姐夫带的人马留在此地休息,让我带姐夫去见他。”方进石早就想到了可能刘成川不会让他的这一千人马入城,他事实上也并不想带着这些人马入城,回头和陈麓君商量了一下,让他和会盟山来的人马安营,自带着宋钱及必要人马,和梁翠容一起进入云内州。
    云内州城内的气氛已经比上次来时更加紧张,店铺虽然依旧开业,不过几乎没有什么生意,方进石将宋钱等人安排在节度使府下的接待地,将那批武器交接了,一直等到天色微黑,有人来请他过去,刘成川此时才有空见他。
    方进石整了整衣服,和梁翠容一起来到节度使司,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一个军机要地,纵是梁翠容是刘成川的女儿,也是从来没进过这节度使司,他们二人跟着节度使司的中军到了后堂的一个偏厅中等候,过不多时,刘成川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虽然压力极大,精神却很好,方进石和梁翠容向他行礼,刘成川道:“你们都坐下吧,陪我吃饭。”
    方进石和梁翠容听话的坐在厅中的小圆桌前陪刘成川吃饭,三人闷吃了一小会儿,方进石拿了桌子上的酒壶给刘成川倒上一杯酒,双手捧了道:“岳父,我敬你一杯。”刘成川接了过来,微微点了头道:“你这几天所做的事我都听说了,四丫头还是有眼光的,将她交给你,我放心的很。”
    方进石道:“多谢岳父的成全。”他忽然有些感动,刘成川纵然是不在意梁翠容的娘,也少对梁翠容兄妹关心,若可是他终究是梁翠容的生身父亲,他从一个小汉人军头做到辽国契丹贵族才能做到的一方节度使,也是着实不易,如今金兵大举来犯,他在辽国属地十去其九时,明知孤立无援却不投降金国,宁可玉碎不为瓦全,也真称之为大英雄。
    刘成川转头望了梁翠容,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神情,他淡淡的道:“在我这十一个子女之中,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四哥,我最得意的是四丫头你了,谁敢说我生的我女儿不漂亮了,谁又敢说我女儿不是绝顶聪明了,如今你也有了好的归宿,爹爹也就放心了。”
    梁翠容此时对他的怨恨早就没有一丝一毫,她低声道:“爹爹……”刘成川道:“你听我说,明日一早,你们就带着你们的人赶回延安府去,我让库府给你们支二千贯宋钱,你们安抚一下属下,其它的自己用着吧。”
    方进石赶紧道:“小婿愿带着这些人助岳父守城。”梁翠容也道:“爹爹,我们不要你的钱,还是留下来激励将士们吧。”刘成川淡笑了一下道:“你们有这份心意就行了,若是过几天金兵围城,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嗯,明天把你六妹一起带走吧,她太小,又是女娃。”
    方进石听他这样好似安排后事,知他有死节守城之心,刘行杰也是才十四岁,可是刘成川却让他一同守城,只因他是男孩,刘成川自认后汉皇族,汉高祖刘知远之后,纵死也绝不给祖宗丢脸,事辽只因先辈如此,要他亲自投降,他却终是不肯。
    这一餐饭吃的方进石心情有些低沉,回去和梁翠容商量如何助刘成川,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第二天一早,方进石去找宋钱,手下人道:“宋五哥一早运送那两架万弩轮到南城门去了。”
    方进石匆匆赶到云内州城的南门去找宋钱,云内州城是地草原边际修建的城池,城高墙深,最后一次修建是由二十年前的契丹人参照宋人的修城方法重建,建城时的内墙夯土由军士五十人距离五十步用劲弓远射,这五十人中只要有一人射出的箭扎入夯土中不掉下来,便推倒重筑,城墙根基所用的巨石从西夏几百里外运送而来,主城墙的条石纵竖厚达四尺之宽,这次重修历时四年,花费甚巨,当时想的是重点防范西夏和宋室,却没想到最终到达城下的是金兵……
    。
    从城中向外,云内州城最里面的就是女墙,下面就是称之为瓮城的狭窄之地,这里是城池的最后一道防线,瓮城之所以称之为瓮城,是一条十分狭窄的细长过道,一旦有敌军破了城门,必通过瓮城方可进入城池,越过女墙到达城楼,进入瓮城的敌军极容易被城楼上面的弓箭当成活靶。
    向外便是城门门洞,云内州城门极厚,有两道门,里面的门名为索关,也称之为千斤闸,是一块重达数千斤的巨大石板,索关平日吊起,纵是战时也不落下,只是因为索关太重,一旦落下索关,需要半日几十人才能将之升起,太过费时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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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需要将这索关放下,那就是说明城门已破,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放下索关,不仅可以阻止攻城者后续的进入,而且索关将已经进入城中的敌军隔入瓮城,便于城楼高处的守军开弓放箭屠杀困在瓮城中的敌军。
    方进石站在这高达四五丈,宽不过一丈二三,长六七十步的瓮城中,他抬头望了望被城墙围成了四方的蓝天白云,不由的心头一寒,这里暂时静悄悄的,地上的青古板铺的极是平整,有些石板让车轮压出了些痕迹,自上次重建以来,云内州府城从没有被任何敌人进攻过,因为大辽强盛,无论是西夏和宋室都无力进攻这座西部重镇,如今女真人来了,检验它坚固的时候到了。
    方进石向前穿过瓮城,走过千斤闸下时,不禁的抬头望了望这块巨大的石块,他快速的走过去,生怕上面锁住这石块的铁索不够牢固,云内州的城门厚将近一尺,上面镶了许多铁条加固,碗大的城门钉和酒杯大的门钉交替镶嵌,城墙角下有两间小室,室中步下阶梯,进入地下室,地下室中半埋了许多大瓮,这里名叫地听室,专门是用来听侦敌军是否在挖地洞的。
    云内州的城门洞极高,门洞中左右各也有一个石室,里面和有粗大的竹节筒伸入地下,室中的一个大炉子和这竹节筒相连,方进石走过时瞄了一眼,心想:“难道这里面是烧开水的么?”当然这种想法不过一闪而过,他就知道不可能是了,不过他虽然猜不出这大炉子是做什么用的,可也知道一定和城防有关。
    他走出城洞到了城外,宽阔的护城河和吊桥也形成了一条防线,在离城墙十多步远护城河的岸边,修建的有高五尺厚四尺的羊马墙,羊马墙上也留有垛口,方便守军躲在后面射箭,墙头竖立有尖刺的铁针。
    过了护城河,便了一排排的拒马枪,这些拒马枪是将许多支长枪穿插在轴木中,然后枪尖向前一排排地斜立,拒马枪用来防止骑兵奔袭,拒马枪阵再向外便是众多挖掘的陷马坑,陷马坑再向前去,才是鹿角木。
    此时刘行虎率人马远在四十多里外和金兵对持,外面防御阵中只有数百人,方进石看了看城楼上的瞭望角楼,上面旗帜飘扬,城墙之上许多辽兵正在搬运大石和木材,刘成川已准备多日,仍觉不够,他依旧每天让云内州刺史组织百姓从西门出去,在山上继续砍伐树木,运送大量石块入城。
    方进石由云内州府刺史府司派来的一名偏将引着观看了一遍这里的城防,回到城门时,有人才将宋钱找来,他是由一位身着辽军服的将军陪着从城门楼上下来的,这将军和宋钱谈笑风声,似乎和他混的厮熟,宋钱望到方进石赶忙走过来道:“方头领怎么来这里了。”
    方进石微笑道:“我们已经将东西送到,应该回去了。”宋钱道:“在下想留下来协助守城,还烦请方头领回去以后派人和秀王爷说一声。”方进石道:“金兵势大,守城极为凶险,还望宋五哥三思而行。”
    宋钱道:“谢方头领的好意了,不过我已经决定了。”宋钱为人外圆内方,表面上对人客气,实则作人极有原则性,他此话说完,转向那陪同的将军道:“解兄,过来认识一下方头领。”
    那辽将这才走近了方进石这边,边走边笑了道:“昨日听内人说起四妹兄弟回来,还未曾相见,正在寻思午时叫上你们到家中吃饭,却在这里遇到兄弟了。”方进石听他说这个话有些奇怪,宋钱在边上道:“这位解万里解兄是我自小的邻居,已经多年不见了。”
    方进石听宋钱说起这辽将的名字解万里,顿时释然明白了,他的妻子便是梁翠容的二姐,他和这解万里是连襟关系,方进石忙躬身道:“原来是二姐夫,本应该是我们登门求见才对,当真是失礼的很。”
    解万里走过去挽了他的肩膀笑道:“都是姐妹亲戚,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方进石见这解万里为人随和,对他也有好感。
    解万里陪着方进石和宋钱转了一下,午时时分,刘成川派了人来找解万里和方进石一起到他的节度使司中,他是来催促方进石赶紧上路的,方进石在那个偏厅和他说了一小会儿话,只见梁翠容手拉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小姑娘身体单薄,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头发乌亮有光泽,年纪虽小,却透出清灵之气,她一走了进来,便奔到刘成川面前哭诉道:“爹爹,我不要跟着四姐去延安府,我要留下来陪着爹爹。”
    刘成川慈爱的笑了拿了她手中的绵帕给她擦去眼泪,微微笑了道:“青儿只是跟着四姐去延安府玩几天,玩的烦了就让你四姐送你回来,爹爹要杀金狗保护百姓,待把金狗打跑了,青儿就回来好吗?”
    这小姑娘这才止了眼泪,刘成川拉了她的手转向方进石和梁翠容道:“你们带着她下午就走,她亲娘也死了,以后就跟着你们吧。”方进石本来感觉自己都是个孩子呢,忽然的塞给他一个这样的小姑娘,让他忽然的感觉自己真正长大成熟了许多。
    这小姑娘名叫刘浣青,是刘成川最小的儿女,年方十一岁,她的亲娘原来是刘成川结发妻子从娘家带来的婢女,刘成川几年以前清除契丹人在部族军的势力,引起契丹一些人的不满,刘浣青的亲娘在这些人谋杀刘成川的计划中被杀,而且这女儿是刘成川的幺女,他十分的喜欢这个女儿,这才想着让方进石和梁翠容带她去宋地避祸。
    方进石告别刘成川和解万里,带了梁翠容拉着这小姑娘从云内州城出来,刘成川派了马车拉了给他们的二千贯钱,方进石让小姑娘也坐了那马车上,他低声对梁翠容道:“你这个小妹妹你打算怎么安置?”
    梁翠容道:“先带着她到延安府看看再说了。”方进石点了头道:“也只能这样了,这些钱你看如何处置?”梁翠容道:“你想如何外置?”
    方进石道:“这么带着总是不太方便,不如分给会盟山上一起来的兄弟们一些。”梁翠容笑了道:“你可真是出手大方,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就是了何用来问我。”
    方进石赶到那驿站众人所驻地,将想法给陈麓君说了,陈麓君道:“这些钱是刘将军送你的,怎么好让兄弟们来分,这一千兄弟运送二千贯铜钱有何难的。”方进石道:“兄弟们一起出来,自然有钱大家分,有酒大家喝,分什么你我。”陈麓君见他这般豪气大方,对他更是佩服。
    这一千人每人分了一贯钱,级别高的小头目和受了伤的分的多些,余下几百贯来依旧用马车将装了,会盟山的兄弟多半是穷苦的百姓出身,一贯钱虽不算多,可是对这些人来说也不算太少了,因为张宗鄂难得发一次赏钱给大家,纵是陈麓君是个级别颇高的头领,也要开着客栈做些买卖来养活家人。
    大伙儿开开心心的,这一趟出来跟着方进石不仅解了会盟山之围,救得本部大队人马之困,而且有钱可拿,方进石在这些人心中的威望自然是水涨船高,见到他时打招呼之声比以前声音响亮的多了。
    这一千多会盟山的兄弟从云内州城向西,不再走原来向南去宁仁县的远路,而是准备穿过柔服县到龙谷关回去,这队伍行的不快,第二天上午到达柔服县的一条河边。
    这条河是浚河的上游,他们沿着河岸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手下有人来报:“河对面有约一千辽军。”
    方进石和陈麓君让队伍停了下来,过不多时,河对岸就有一队辽军打了旗帜向河的下游行军,虽然隔了河流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可是也能看的出这些辽军行走匆忙,衣有铠甲的不过十之三四,将近一千多人的队伍不过四五十匹马,比之方进石将这身边一千人带出来时的马匹还少,这些辽军显然已经得知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理会方进石他们一直向下去了。
    方进石望了这些辽军远去,回头对陈麓君道:“二哥,你看这些辽军是那里来的?”陈麓君道:“他们从柔服县的方向而来,自然是从那里来了,只怕是抽调去增援云内州府或者宁仁县城的。”
    方进石道:“柔服县听说只有……
    人马二千人不到,此前听说已经抽调一批去了宁仁县助防,怎么又有这许多人?难道柔服县已经不需要兵马驻防了么?”陈麓君道:“瞧方才那些人的样子,只怕有多半都是不久才幕的新军,这云内州地方太大,你那岳父人马严重不足,现在只能剜肉补疮了,现在柔服县还没有金兵,只能先顾眼前了。”
    方进石听了他的话,双手叉腰站在河边四下望了望,用手一指不远的一处小山头道:“二哥,我们到那里安营扎寨,今日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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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麓君微微一怔:“我们刚刚才赶了一个时辰路,就又安营?”方进石道:“兄弟我有些事情要做,大家在此等候几日如何?”
    陈麓君听他说的是“几日”,有些迟疑,不过微一思索,就回头向身边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到前面河边安营。”方进石拱手道:“谢谢二哥了。”陈麓君道:“自已兄弟谢个什么,兄弟有事自管去办,大家在此等侯就是,要兄弟们帮忙吗?”
    方进石却是用手在嘴边捂着假意打了个哈欠道:“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就是最近有些劳累,困乏的很,便想在此地休息一下。”陈麓君笑了道:“这连日来方兄弟天天为了弟兄们脱困费神操劳,如今大家都平安回去,大伙儿就陪兄弟在这里休息几天也好。”
    会盟山的兄弟们出来有一段日子了,有些想着赶快回去,可是听说方进石劳累过度要休息几日,纵是有些人心中不快,可也没人提出异议,于是就在河岸边安下营来。
    方进石看那些兵丁们打桩安营,自个无聊之时站在河边四下张望,只见河岸上草绿花艳,远处杨柳垂岸,河面上一条渔舟,一个渔夫正在撒网,对岸有几个小孩子跃入河中游泳,他们全然不觉金兵已然大军兵临城下,这些事和他们无关,一个辽国的中年妇人出现在河边,手指着水中似乎在骂这几个小孩,这几个小孩子从水中游到远处一些上了岸,抓着衣服飞也似的奔逃,最小的一个小孩跑的最慢,给这妇人捉到手臂捶打屁股。
    方进石不由的想起前世时自己小的时候,也曾不听母亲的话下河游水给她臭揍一顿,此时想来心头感到一阵温暖,脸上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他看到不远的河岸边有一只乌嘴白鹭在拨草刨食,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去投掷这只白鹭,他随手掷出,自然难以掷到,这只白鹭受了惊吓,扑着翅膀向前跑了几步,却滑了一下,然后飞上天空远远的去了。
    方进石看这白鹭滑了一下,不由的哈哈大笑,听得身后有个稚嫩的女孩子声音小声道:“四姐,他是不是个傻子?”方进石回过头来,看到梁翠容带着刘浣青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这小姑娘手中抱了一只花猫,正斜着头向梁翠容发问。
    这小姑娘虽只有十一岁,眉目之间和梁翠容有许多相似之处,身高已经和梁翠容的耳朵齐高,双目如漆,脸色红嫩,身着一件粉色的衣衫,她手中抱了一只花猫,这猫也只是一般寻常所见的小猫,她出生之时,刘成川已经有些势力,她母亲虽是婢女出身,却也深得刘成川的喜欢,是以她虽然年纪小,过的就是富贵的生活,身上已经有了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这种气质梁翠容这种自小的懂得生存艰辛的苦孩子不会有,黄金绵那种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也不会有,这种气质非得历经深宅大户多年熏陶才能养成。
    这种气质体现在抱猫的方式动作,说话的脸无表情,神色的淡定,不可侵犯的神色,梁翠容给她这么一问,微微有些尴尬,只得笑了道:“怎么能这么说你姊夫,他可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
    刘浣青脸上依旧没笑容,淡淡的道:“那他刚才两次站在那里傻笑?”她不等梁翠容回答,转了头对方进石道:“你为何投它?它又不曾招惹你。”方进石听她说话语气直接质问,不过想着她是个小女孩,又是自己的小姨子,本着大人不计小孩过的想法,陪笑了道:“我只是随便玩一下,没想打到它的。”
    他说着话走到两人面前,看她抱着的小猫可爱,就想去拨弄一下小猫的头,笑了道:“这只猫真好看,你养了多久了?”
    刘浣青却将身子一侧避让他的手,不让他触碰到那小猫,皱眉道:“你这么脏的手不要碰到它。”方进石尴尬的将手缩回来,向梁翠容望了一眼,她却是嘻嘻笑着向他眨了眨眼睛,意思分明是说:不好对付吧。
    方进石忽然想起初见黄金绵之时,她对张宗鄂说话也是十分呛人,看来要当人家的姊夫,也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方进石对哄小孩子还是有些心得的,他走到河边去好好的把手洗了,回过来将手伸到这小姑娘面前道:“我手洗干净了,可以摸它了吗?”刘浣青真的认真查看了他的手,这才转过身来将小猫送的近了些道:“你轻点碰它。”
    方进石伸手摸了一下小猫的头,笑道:“它多大了?你养了很久了吧?”刘浣青道:“它才出生三个月,我也养了三个月了。”她终究是个小女孩子,见方进石真的去洗手,又向她说起小猫,说话就好听多了。
    方进石和她身后的梁翠容挤了挤眼睛,意思说:和她熟悉其实不难吧。
    天空中飞过两只白鹭,也不知其中有没有方才飞走的那一只,方进石抬头望了望道:“我家乡的白鹭会变色,夏天身是白色的,头和颈是黄金色的,冬天会全身变成黄金色,羽毛也松疏些,不知这里的白鹭会不会变色。”
    梁翠容却是不知,刘浣青撇撇嘴巴道:“你家乡的鹭鸟经常站在牛背上捉虫子吃吧?”方进石一呆道:“你怎么知道?”刘浣青道:“你家乡的那种叫做牛背鹭,这天上的白鹭名叫丝琴,它不喜欢到牛背上捉虫子,冬天也不会变色。”她说话时有些傲气,方进石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刘浣青道:“我看书上说的。”
    方进石让这小姑娘说的没脾气,看看帐篷已经支了起来,就和梁翠容一起走回搭建好的帐中,那小姑娘刘浣青自有安排和一个会盟山大嫂同住,梁翠容笑道:“遇到克星了吧,这小丫头说话呛人的很,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方进石也笑了道:“那我更得躲的远一些了。”
    梁翠容收了笑容,正色道:“你让人马停在这里不走,是不是想图谋柔服县城?”方进石道:“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你爹爹现在正率人和金兵死战,我不帮忙也就是了,怎么还可能掂记着他的地盘?”梁翠容笑了道:“得了吧,若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我这个方夫人也白当了。”
    方进石笑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梁翠容叹息道:“如今的情形来说,柔服县城只怕以后是个烫手的山芋,纵是我爹爹白送给我们,以我们的实力也未必守的住。”方进石道:“也许我们一站在那城头上,金兵就害怕了不敢来攻呢?”
    梁翠容一怔,道:“怎么可能呢?”方进石去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低笑了道:“你男人聪明绝顶,英明神武,那些金兵一见就望风而逃了。”梁翠容听他这么说,就知他已有主意,有些事情看上去很难,可是为什么他总能想到极容易的解决办法,难道跟了他,自己就懒得再用脑子了么?
    方进石让会盟山的人马在这河边住了三日,每日派了探子出去打探消息,这几日来,史斌和刘行虎硬将金兵挡在离云内州城四十里外,宁仁县城攻打几日也没打下来,几天下来几万金兵只打下来云内州的几处小军寨,金兵从完颜部的故土按出虎水兴起以来,纵也打过败仗,却极少有打仗如此别扭不顺过。
    这一日方进石听探马来报,金将赤盏晖率北面的金兵一万多人已经到达云内州府城北门不远,和南面完颜宗辅大军已成夹击之势,方进石坐不住了,对陈麓君道:“二哥带人在此休息,我到前面看看去。”
    陈麓君急道:“不可,此时到前方战场去只怕危险。”方进石道:“我只是到远处望上一望,见势不妙就溜之大吉,应该没什么危险的。”
    陈麓君又劝,方进石道:“二哥不用再劝了,叫几个兄弟和我一起去就是了,我偷偷的去,别给我女人说。”方进石生怕梁翠容跟着一起去,这才不让告诉她。
    傍晚时分,方进石带了十多名能走夜路胆大心细的会盟山众,背着梁翠容不知,骑马向那前方双方交战的战场奔去。
    一路之上方进石小心万分,不敢放马狂奔,这路途也不算远,快到四更之时,这十余人马来到了一座高山之侧。
    一名比较熟悉地形的属下小声道:“方头领,翻过这座山头,下面就是史斌的大营了。”方进石嗯了一……
    声,示意他小声,他抬头望去,黑暗之中,这山势感觉极是险峻,山风吹过,上面的生满密密的山枣树荆棘树在风中随风乱拂,形如鬼魅一般。
    方进石低了头对那名属下道:“这里能不能攀爬上去?”那人道:“白天若是带了绳索砍刀,向前一点那个山坳能爬上去,晚上只怕看不见有些困难。”
    方进石想了下道:“到那里看看,若是不难明天去找绳子。”
    他留下一人看守马匹,带了其它的十多人走到那个山坳,方进石在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楚上面情形,自也判断不出难易,有些失望的道:“走吧,另找个地方。”他刚要带人走开,只听黑暗中有手下低声喊道:“方头领,到这边来。”
    方进石带人顺这人的喊叫声来到一处高四五丈的山崖下,那人道:“方头领快看。”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一条绳索从上面垂下来,旁边丢了一大堆砍伐下来的荆棘矮木,打了火折子一看,断口平整新鲜,似乎刚砍下不久。
    边上另外一人也道:“这里还有。”方进石奔了过去,只见另外一面断壁垂下来的绳索更多,随意数数竟有二十多根。
    方进石心中一沉,将身旁边那人手中的火折子吹熄,旁边另一人道:“方头领,我们要不要爬上去瞧瞧?”方进石忙的示意他禁声,带着这数十人一直走回到方才停马的地方,方进石手扶着大树不作声,这十多名大汉也不敢打扰他,静静的等他的决定。
    这二十多根绳索从上面垂下来,自是有人从此地攀爬上去,而山的另外一面便是史斌的军营,多半便是金兵趁夜翻山准备偷袭了,使用了这么多的绳索,想来人数也不会太少,方进石抬头望了望那山顶,只怕金兵早已抵达史斌军中脚下,他们尚在梦中,此时就是骑快马绕了山谷去报信也已晚矣,方进石叹息一声,说了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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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深夜,巡营的杀虎山兵士排着队伍在营中穿梭巡逻,中军大帐中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史斌将脚高高的跷在桌案上,半躺在那椅中听右军头领卢可信在禀报伤亡情况,连日来,史斌军中损失总军力的二成以上,这让他有些肉痛。
    他听卢可信报完,挥了挥手道:“卢兄弟辛苦,回去休息吧。”卢可信行礼退出了以后,史斌将脚从案上放下来,坐直了身子才问一直坐在下首没说话的吴加亮道:“吴三哥,刘成川的那批粮草到了没有?”
    吴加亮道:“今日下午已经到了。”史斌点头道:“那就好了。”
    吴加亮站起身来道:“大头领,我们就这样和金国人硬拼下去么?”史斌道:“吴三哥有何高见?”吴加亮道:“我们这次来辽国,本来想着浑水摸鱼抢些地盘,跟着大头领成就一番大事的,可是如今情势急转而下,兄弟好似真的真心诚意来助辽了一般,再继续下去,只怕金军会拖死我们的。”
    史斌咳了一下,道:“若是要成就大事,必先破了金兵不可,就算是我们现在去投女真人,他们也不会看重,我军大张旗鼓的出来,就这般没面子的回去,定是让那些小山头看我杀虎山的笑话。”
    吴加亮缓缓道:“大破金兵只怕不易,如今辽弱金盛,纵是败了眼前的金兵,他们还有援军何止十万,若想回去,我们先绕道去把黑老三的寨子扫了,杀鸡骇猴,那个寨子还敢嘲笑我们?”
    史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吴加亮又道:“若是大头领不太甘心这么回去,我们不如去抢了柔服县城,一则那里防守行同虚设,兄弟们连日作战,军心不稳,让兄弟们到那里发些财消消火;二则据城而守,进可观望刘成川父子和金军交战结果再做决议,退可回到杀虎山中,可谓一举两得。”
    史斌微微一沉吟道:“就这么办,你先去和其它头领商议一下,明日闭门休战,做好准备,晚间撤离……”他话未说完,听得帐外守卫高声道:“夫人请留步。”
    史斌眉头一紧,从帐中向外走出,大帐门口灯火照耀下,依旧穿着那一身绿衣的耶律红鸟带着一个小兵站在那里,她一望见史斌出来,满面笑容的迎上前去道:“大头领忙完了么?夜已深了,千万可要当心身体别累坏了。”
    史斌冷冷的道:“你来做什么?”耶律红鸟低声道:“大头领连日征战日夜操劳,我是大头领的女人,自当要关心大头领,我做了一些吃的给大头领送过来。”她说完伸手将跟着的小兵手中的一个食盒拿了过来。
    史斌不由的望了那食盒一眼,却没有说话,自己转身走入了帐中,耶律红鸟一愣之下,提了食盒跟了进来,那帐门守卫也没有再拦着她。
    吴加亮一看她进来,向史斌行了一礼赶忙退了出去,史斌坐回到那椅中坐下,耶律红鸟将那食盒打开,迟疑了一下道:“我能将这些放在这里么?”她指了指史斌面前的桌案。
    史斌望了她一眼,伸手去收拾面前桌案上的一些纸张酒壶杂物,耶律红鸟忙道:“我来我来。”她去把那桌案上的东西收了一下,然后将食盒中拿出几只盖着的大碗放在桌案之上。
    史斌看着面前盖着的大碗道:“这些是什么?”耶律红鸟嫣然一笑,伸手掀起碗盖道:“这里是生油奶粥,这里是糯米饭饼,这里是白羊髓饼,这两个是鹿脯和炒兔。”她逐一将那几个大碗盖子打开,顿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史斌难得的脸上挂了笑意,他向那食盒望了一眼,那底部尚有一个不大细条编成的精致小篮,史斌道:“那个是什么?”
    耶律红鸟微笑着去将那小篮捧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道:“这里是蜜渍山梨柿。”她媚笑着缓缓将小篮的篮盖放在一边,抬头望去,却看到史斌将眼睛咪了起来,脸上的横肉连弹动了两下,耶律红鸟心头暗惊,只是却不知她又做错了什么。
    史斌向她招了招手,耶律红鸟乖巧的走近了他,史斌伸手将她抱坐在自己怀里,凑过去嗅她后颈,亲她耳垂,右手去抚摸她的大腿,耶律红鸟不由的缩了缩脖颈,向帐外望了一眼,这帐中虽无人,可是帐帘挑着,外面有守卫站在门口,不时的也有巡逻的兵丁走过,她虽心中不愿,可终究没胆将史斌推开。
    她忽然低啊了一声,脸色潮红,伸手去握了史斌的右手小臂阻止他,史斌冷冷的说了句:“怎么了?”耶律红鸟有些惶恐的道:“没,没怎么。”她缓缓的松开了史斌的手臂低下头去,牙关紧咬了下唇,手指捏紧了衣边。
    史斌却没有再去动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你现在心中充满了恨意是不是,是不是恨不能我马上死掉?”耶律红鸟惊恐道:“不是,我心中对大头领万分的敬仰,感激大头领亲自率军助我大辽,觉得以前那样对大头领,当真是有眼无珠愚蠢之至,我此时心中怎会有恨意。”史斌冷道:“当真是这样么?”
    耶律红鸟道:“我身子已属大头领的了,是大头领的女人,大头领无论要我做什么,纵是让我为大头领死去,我也心甘情愿。”史斌望了她道:“无论让你做什么你都肯么?”耶律红鸟咬牙道:“只要大头领一句话,红鸟甘愿为大头领去死。”
    史斌哈哈一笑道:“那你可不要后悔。”他向帐外喊道:“来人。”那帐外进来一名亲兵,史斌对这亲兵道:“去把何猛叫来。”
    这亲兵慌忙的跑去了,过不多时,那名叫何猛的将军便走了进来,这人身材不高,却极是壮实,走路都带着风,他脸上身上有数处轻伤,脚上的鞋子被大脚趾顶出了洞,他进来向史斌躬身行礼道:“大头领找我?”
    史斌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笑了道:“今日你又打死多少金兵?”何猛昂首道:“末将不知,应比昨日多几人吧。”史斌点头道:“你父母果然没给你起错名字,论勇猛,我军中属你第一。”
    何猛忙抱拳大声道:“末将在山东之时就追随史大头领,大头领待我如亲生兄弟,誓死效忠大头领。”史斌连连称好好好,伸手拉了他走到案前道:“这里是你嫂夫人做的辽国小菜果子,你也来尝一尝。”何猛忙的推辞道:“这那里敢当?”
    史斌道:“几个小菜而已,有什么不敢当的。”他将那小篮蜜渍山梨柿推到何猛面前,何猛只得伸手拿了一个放在口中。
    史斌淡淡的道:“如何?”何猛赶忙将那蜜渍山梨柿吞入肚中,赞道:“好吃的很,末将自小到大从没吃过如此好吃的果子。”史斌道:“你几日来勇猛向前,兄弟们全看在眼里,若不重赏你,只怕会让有些兄弟失望。”
    何猛赶忙道:“大头领言重了,兄弟们追随大头领,岂是为了奖赏而来?况且大头领方才已经赏过这果子吃了。”史斌道:“这些果子是你嫂夫人亲手做的,她做的果子好吃,人更美,今夜我就将她奖赏给你睡一晚,也给兄弟们好好看看,我史斌眼中只有兄弟,兄弟们那个敢拼命不怕死,我绝不亏待他。”
    他此话一出口,何猛大吃一惊,顿时感到全身冰凉,颤声道:“大头领,末将……在下……绝不敢冒犯大头领和嫂夫人,大头领千万不要相信外面的那些谣言,在下那日只是吃多了酒说的几句胡话,绝非本意,求大头领开恩。”他自知史斌向来心黑手辣,心胸又不够宽,当日史斌将耶律红鸟衣衫撕破,他当时在场,后面乘酒兴说了几句荤话,酒醒之后一直后悔万分,生怕史斌怪罪,如今听史斌这样说,便以为史斌终于要拿他开刀。
    耶律红鸟自何猛进来,一直默默的站在帐角靠着搭建大帐的竹秆,她熟知史斌对她旧恶难消,已然隐隐猜到了史斌定然让她极为难堪,此时果然他毫无怜惜的无耻要将她赏给这属下,心中之悲痛已经无可复加,她后手死死的抓着那竹节,几乎要将那竹节捏的粉碎。
    史斌沉声道:“何兄弟何出此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像她这下贱的贱女人,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如今我已经对她没了兴趣,赏给兄弟乐上一乐,有何不可?”何猛听他说话好似……
    真的,不由的半信半疑,却又忍不住望了一眼帐角的耶律红鸟。
    史斌走上前去一把抓了何猛的肩头大声道:“你的勇气到哪里去了?纵是明天我真的杀了你,今晚有这么美丽的女人陪你风流一夜,难道不值得吗?”何猛给他这么一说,男人原始的那种热血腾腾的向头上冲,他涨红了脖子道:“大头领……”
    史斌大步走到耶律红鸟面前,一抓抓住她的头发将他拖到何猛面前,耶律红鸟让他抓的疼痛挣扎着,史斌向何猛吼道:“我平生最看不起没种的男人,你若没胆,马上给我滚回去换别人来,你若有种,马上将她抱到你的帐中去。”
    98
    何猛给他一激,热血上头,再也管不了许多,冲上去一把抱了耶律红鸟,史斌手一松,将她送入何猛怀中,耶律红鸟死命的挣扎撕打何猛,又咬又抓,她本会些粗浅功夫,又死命而为,何猛抱了两次都让她推开,心头火起,再无怜香惜玉之心,挥拳直冲,在她小腹猛击一拳,耶律红鸟眼前一黑,痛苦的抱了小腹蹲下来,何猛抓了她的胸襟用力左右一撕,将她上身衣服剥落,用衣袖将她双手反绑在后面,弯腰将她抱了,大步向外面走去。
    耶律红鸟伏在何猛背上,死命的挣扎,却是毫无用处,她大声骂道:“史斌你这个孬种,没用的男人,我一辈子都看不起你……”何猛将她扛到马前平放在马鞍铁过梁上,踩马镫上了马背,猛抽一鞭,马儿飞奔向前,耶律红鸟的痛骂声渐渐弱去,终于再也听不到了。
    她的痛骂声惊动了许多杀虎山的属从,不由的小声议论交头接耳,可是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去招惹史斌。
    史斌铁青了脸坐回到座位中,他听着耶律红鸟的痛骂声,如同一道鞭子猛抽在他的心头,过了许久,史斌抬头望了望那桌案之上小竹篮中的蜜渍山梨柿,伸去去夹了一颗,然后握在掌心,将它使劲捏成扁饼,若是它是干的,只怕早已成齑粉了。
    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只怕有十年了吧。
    史斌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来的特别的早,那还是在辽国的上京,那一日雪花飞舞,江河封冻,史斌独自策马来到城外的一个小树木中,他在等着那个身着绿衣的少女再次出现。
    上次是一个大雪的午后,史斌偶尔路过这里,那少女站在林边那大宅子的房顶上去摘松塔,这少女美貌之极,格格的笑声如百灵一样的动听,她衣着华贵,一身绿衫,一片雪白中显得格外耀眼,她自不是因为这松塔有用才去摘它,只是顽皮淘气才会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爬上房顶。
    史斌策马慢行,绕着墙外的道路而走,他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绿衣少女在房顶上探着身子去摘那松塔,穷极无聊赶路不如去看看这少女长的如何,于是才走的近些,那少女回眸一笑,史斌望见她的笑颜,便如同在他心头照耀了一片太阳光芒,那少女看他走的近了,也停了下不再去摘那松塔,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他。
    史斌微笑着让那马慢慢的走,他伸手将头上的头篷取下拿在手中,将身上落的冰雪弹的干净,在马上坐直了腰杆,这样显得他高大威猛些,他骑着马慢慢的沿着围墙外走,在这绿衣少女采摘松塔的大松树下停了下来,抬起头来去望这绿衣少女。
    这绿衣少女腰间扎着粉红色的衣带,头上一支玉钗颤动悠悠,她站在那屋顶之上,一阵寒风吹过,雪花飞扬,将她的头发吹的飘飘,史斌向这少女“哎”了一声打个招呼,这少女没有回答他,向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她的笑容有些狡猾顽皮,史斌一呆,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这少女向他一笑,感觉她应该对自己印象不错,所以大了胆子问她姓名,这绿衣少女依旧只是一笑,却拉手大力的扯了那松枝去摇,这松树上早落了厚厚的积雪,给她一摇之下,大片的雪块落下来,树下站立的史斌落的全身都是,连那马背上也落了许多。
    有一些雪块落到了他的脖颈,给他体温一融化,雪水顺着他的后背流淌下来,冷冷的,他却感到十分的舒服,史斌并没有丝毫的火气,相反他还有些开心高兴,抬头望去,那少女捉弄了他之后,嘻嘻笑着踩着屋脊上的积雪不见了。
    史斌望了那屋顶许久,直到确认那少女再不会出现在那里了,这才拍去身上落的雪片,这次极偶然的相见,给史斌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这宅子虽在城外,可是门楼高大,青瓦白墙也在告诉他这不是寻常百姓的宅子,史斌到了附近打听了才知,这里是大将军耶律尚的别院,那绿衣少女名叫耶律红鸟,是大将军的小女儿。
    史斌有些气馁,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得到这契丹将军的赏识进而得到他的女儿,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连他自己也觉得只不过是想想而已,他终只是个汉人降将之后,怎配得上人家大将军之女,可是他闲来无事之时,却又忍不住又来到了这城外那松树旁。
    松林依旧,雪花亦然,屋顶之上,却已不见佳人,史斌站在那松树之下,呆了许久,他用肩头在那棵松树上撞了几撞,让那树枝上的雪花落下来,砸在自己的头上肩上,他的耳边仿佛听到那少女银铃一般的笑声,让他不自禁的傻笑一下。
    他牵了马慢慢往上京城中走,雪花夹着冷风吹在他的脸上,让史斌感到了有些寒冷,他将狼皮做的帽子向下拉了拉,以稍稍温暖一下已经冻地麻木了的耳朵,不经意间似乎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道:“怎么还没有来?”
    史斌心头一跳,惊喜的四下张望,不知怎么着,他感觉这声音就是那绿衣少女的,他此时刚刚上了一座木桥,桥下河水早已冰冻,极目望去看不到一个人。
    史斌手扶了木桥栏杆探身向桥下望去,只见一个身穿了火一样红色衣衫的少女站在桥下避雪,她披了红色的披风,黑色的平底皂靴,脸冻的红红的,不时的搓手,然后去捂自己的脸和耳朵,她的脚边生了一小堆火,抬了一只脚在火上面烘烤取暖。
    史斌感到心头狂喜,她家里离此不远,大雪的上午,独自一个人跑到这桥下来生火等人,若非她感应我要来所以特地在此等我?史斌冲她“哎”了一声,这少女耶律红鸟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眨了眨那美丽的大眼睛,她当日不过是一时兴起淘气胡闹,此时却是早已忘记史斌是谁了。
    史斌在桥上道:“还记得我吗?”耶律红鸟抓了抓头发摇了摇头,史斌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偶尔在这荒芜之地遇到她,兴奋早已将那失望冲散,他向耶律红鸟笑道:“我是前几日在那边松树下被你捉弄的那个人,当时还问过你名字,不过你没告诉我。”
    耶律红鸟哦了一声,恍然道:“是你啊。”史斌看她认出自己,心中极高兴,他手按了那栏杆纵身从桥面跳了下去,那桥面离地面还有甚高,地面其实是冻地结实的厚冰,上面落了雪花,史斌落在冰面上,双腿双脚震的生痛,若是平时他是不会跳下来的,可是在这少女面前却总想表现一下。
    他脚下一滑,马上用手中的握着的刀鞘顿了一下地,在这电光火石之即,他又改了主意,他本可以借这一顿之力站稳,此时却马上将手中钢刀一松,一跤坐倒,重重的摔在冰面上,样子狼狈之极。
    耶律红鸟看他摔的结实,忍不住捧腹格格而笑,这笑声让史斌感觉到十分的悦耳,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能哄的佳人开心一笑,就是再摔的狠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史斌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笑着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耶律红鸟眼珠一转,笑了道:“我在家里呆着太闷了,所以到这河边玩。”史斌道:“这大冷的天,这河边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耶律红鸟望了望桥的对面,轻声道:“是啊,也真没有什么好玩的。”
    史斌看她向桥对面张望,也不由的望了一眼,那里白茫茫的什么也没有,他回过头来向耶律红鸟道:“你在等人么?”耶律红鸟道:“没有,我没在等人。”
    史斌四下望了一下,在不远处的冰面上,有人拢了雪堆积了一个一人多高的雪堆,地上丢了个铁铲子,史斌道:“那个是你堆的吧?你在堆雪人?”耶律红鸟点了点头道:“是啊。”
    史斌微微一笑道:“怎么不堆了?我来帮你。”他走到那雪堆前,捡起地上的铁铲去堆那个雪人,他小时候邻居家住着一个石匠,那石匠靠雕刻石像石碑为生,他小时候经常蹲在那石匠家中看那石匠雕刻,日子久了自然学会了一些,要不是父亲强逼他去应幕入军,他可能会是个手艺不错的石匠。
    史斌拿了铁铲拍打砍削,待到后来细处,他拨了佩刀出来去细细刻画,耶律红鸟原本躲在桥下远远的看他忙碌,待看了一会儿,不自禁的走……
    到近处站在风雪中观看,多余的雪块随着铁铲钢刀纷纷落下,原本是一个人的雏形,待到最后,一个俏丽的女人就显现出来了,虽然雪人雕刻不易,可他依然能雕刻出大致的细腰美女模样。
    这雕塑他花了一个多时辰,雪渐渐的停了,史斌用刀尖将这女雕的衣袖刻画出来,抹了一把汗水道:“成了。”这天气虽十分寒冷,可这雪人雕塑也让他出了一身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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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5 12:18:59  更:2021-07-25 12: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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