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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铁桥记》——讲述一段与70后有关的前尘往事[第1页]

作者:淼垚焱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13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引言:

    我相信这是一部能够拨动你心灵的琴弦,开启你尘封记忆的小说,倘若你能够静下心来多读上三五章,必定能够认可我此言之不虚。
    此书所要记录的是一群上世纪70年代左右出生在社会底层的土根草莽,讲述他们从血脉贲张的少年时代到饱经沧桑的中年时期,在多舛的命运中、在岁月的激流中颠簸浮沉的悠悠往事。故事就发生在我所生活的这座城市里,一个名为金都的省会城市,这座城位于中国广袤无垠的西北内陆腹地,陆域版图的几何中心。
    自古以来,这里及周边地区土地贫瘠、资源稀少、气候干旱、偏远闭塞,两条绵延不绝呈东西走向的荒山南高北低,隔着一条穿城而过的大河遥遥相望,金都,一个令人欲说还休的城市就夹在两山之间傍河而建。
    由此而知,这里的人们有多么的顽强坚韧和百折不挠,愣是在如此不堪的自然条件下繁衍生息了上万年,奇迹般的创建了一座历史名城,丝绸古道上的一颗明珠。黄河水如同血液一样在他们的躯体里流淌,黄河水的质朴自然、磅礴大气、复杂多样、捉摸不定,特征种种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假如没有黄河水穿城而过,那么这座城市或许未必会有。

    此书所要讲述的故事在离奇中透露真实,在纷繁中尽显苍凉,说不完的人生无常,诉不尽的世事难料,是一段历史的见证,是一个时代的绝唱。
    读罢之后你会惊讶的感觉到,这不就是我们曾经真真切切亲身经历过的吗?故事中所列人物你不会感到陌生,虽然你与他们不曾相识,但是你可能渐渐会感觉到,这些人物我们是多么地熟悉,一张张鲜活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似乎就是与你相逢和相交过的人,就是你的兄弟姊妹、朋友同学,活生生的身影是如此清晰可辨。
    我之所以下决心把这个故事写出来,正是基于这样的感觉。我想,只要是能够把这个故事读下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在故事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或许,你还会产生出强烈的共鸣来,原来我们是在回味自己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得来颇具机缘,大致经过乃是这样:
    几年前的暮春一日午后,我闲来无事,信手翻看报纸,看到了自上年年底开始施工的黄河铁桥加固和提升工程即将完工的消息。心中不禁一动,这个工程万众瞩目,作为一个本土生长的我亦不例外,自小生在黄河岸,铁桥上面走青春,所以说,有关于铁桥的事太令我牵挂。
    那是一座架在黄河上的钢梁铁桥,是一百年前风雨飘摇的大清帝国在德国人的鼎力相助下而建成,是东西文化在中国偏远的西部一次亲密的碰撞后,一座耀眼夺目、气势非凡的”天下黄河第一桥”,横空出世就此诞生。
    铁桥自建成后,历经了整整一百年的风雨洗礼,完好无损屹立不倒。你看它横卧黄河,无声无息,在岁月苍茫的卷幅之中,从青涩生冷走向了成熟从容,在百年的沧桑巨变中,见证了改朝换代和国运起伏。你再看它铁骨铮铮,岿然不动,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听脚下滔滔黄河浩荡东流,看身旁红尘俗世喧嚣凌乱。
    曾经多少人从铁桥的身躯上匆匆走过,它承载过多少喜怒哀乐,没有人会知道。而如今,这里的人们一旦身处铁桥,都会有一种莫以名状的情丝缠绕,无论他是飘泊的游子,还是孤独的守望者,无论他是宦游的官人,还是往来的商贾,不管他们心存抱怨还是流连眷顾,铁桥都会使他们无限眷恋,给他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事实上,铁桥已从昔日的天堑通途演变成了今天金都的城市象征,也是在这里生活过的每一个人心中抹不去的深深印迹。
    想到这些,我突然间竟有了些去铁桥边上去看一看的冲动,今儿天气很怪,看窗外,居然飘起来雪花。五月份的金都,下雪是一件罕事,也是一件怪事,不过也好,雪后空气一定不错。心动不如行动,出了门信步北向,徜徉街道,奢侈的享受雪后清新空气,春风拂面,神清气爽,不觉中已漫步于黄河河滩之上。举目望去,那铁桥如长虹卧波已在眼前,果然被抬升了不少,全身簇新,旧貌不在,较先前多了三分的雄浑天成,七分的刻画和谐。我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心中顿时激荡无限,毕竟我也是自小从铁桥上跑来跑去的黄河娃,这么熟悉的山,这么亲切的水,还有一架心中的桥,怎不教我情欢意动?
    赏心悦目中已漫步到了桥下,抬眼望一台大型挖掘机与一台铲车正在轰隆隆地清理着河滩边上的垃圾。这些垃圾经年累月从上流冲刷而来,常年就那样坦然存在着,夏季涨潮时,它们被河水淹没复又被冲刷,冬季枯水的时候再次呈现,有关部门虽然常使人来清理,但是用不了多久,又会片片成堆,狼藉不堪。
    再看今天这势头,挖掘机和铲车要是不把它们彻底处理干净,决不会善罢甘休。的确,铁桥的加固与提升工程即将完工,这些善后工作必须得抓紧做。铁桥恢复通车在即,不可耽误,抛开广大市民殷切的期盼不说,此事还关乎于市府形象,这才是重中之重,有关部门当然是不敢马虎的了。
    身旁的铲车哗啦啦正在将各种垃圾推铲成堆,突然,一个物件从高高的垃圾堆上骨碌碌滚到了我脚下,定睛一瞧,原来是一个陈旧斑驳的骨灰盒,绿褐底子暗金漆,镶嵌于其上的镂空花石已残缺不全,但盒子尚未破损,棱角分明、厚重拙朴、夺人眼目。
    惊诧中,一向对此类物件抱着漠然和敬而远之态度的我,本欲离开,但终于念头一动,出于对逝者的敬重,俯下身来,慎重伸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它,欲将之放归黄河任其远飘,想必逝者生前一定留有夙愿,一定希望自己的骨灰能够逝水如斯,最终魂归大海,无羁无绊,盼一个来世自在逍遥。生命有没有来世轮回我不知道,但是诚不忍看着一个生命的遗骸与垃圾为伍相伴,于是不再犹豫,端着那盒子往河边走去,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略显霸气的声音道:“师傅,麻烦你站一下,我看看你手里抱的是什么?”
    我闻声回头,看到一个满面冒着肥油,腋下夹着个黑皮小包的中年男人追了过来。
    “怎么了?” 我坦然发问。
    “我看看你把我们的什么东西抱走了?” 听他口音语气,令我蔑视,这不是项目经理就是包工头。
    “没什么,从后面那垃圾堆上滚下来的,看样子应该是个骨灰盒,我想把它放到黄河里去,怎么了? 是你的吗? 要是你的就拿回去吧。”
    “呃?原来是个破骨灰盒啊,让我仔细看看,莫不是里面有什么宝贝吧? 我给你说,挖出文物或者宝贝是要交给国家的,你打开我看看,里面到底有啥嘛?”
    “给,你自己去打开看吧,等你看清楚了我再往黄河里放,我可不敢打开。” 我说着把手里的骨灰盒慢慢地放在了地下。
    他围着骨灰盒缓缓走了三圈,犹犹豫豫,始终不敢伸手去触摸那盒子,想必心里一定有迷信禁忌,自然是不敢轻易伸手的。
    “你要是不看,那我就放黄河里了?” 我说着重新捧起那个绿底金漆的长方盒子,转身往前走去。
    我脑后虽然没有长眼睛,但是能够断定此等人于此事终究会心有不甘,怕这盒子里装了什么稀罕宝贝,若是错过,恐怕会落下心病来。果不其然,还没走出十步,就听到身后喊道:“师傅,你先莫急,等等,你等等。” 然后转头招着手向工地上大道喊道:“王老五、赵小六你俩过来一下,跑步,快点儿。”
    那边正在埋头干活的王五和赵六听到这边招呼,应声而至,气喘吁吁地问道:“经理,什么事?”
    “你俩把这个盒盒打开,我要检查一下,这个盒盒子是从我们工地上挖出来的,我们得负责。”
    “好嘞!” 看到盒子已被我放在地下,其中一位民工兄弟抡起手中的羊角镐就要往下砸。
    “慢着!” 我大喝一声:“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就瓜迷朝天的乱砸!这可是死人的骨灰盒,里面有人家的骨灰,要是弄不合适,人家阴魂不散,小心晚上来找你们聊天!”
    听到这话,两民工吓得往后一退,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肥脸经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经理发火了,只见他跺着脚厉声骂道:“你两个笨头瓦斑,这东西能用镐砸吗! 用手小心打开,千万不敢弄坏,弄坏了我扣你们工钱,快一点。”
    俩人听罢立即扔掉铁锨镐头,赤手蹲了下来,埋头撅腚的捣鼓了好一阵子,终于把盒子打开了,果真是一个骨灰盒,里面有个红绸包裹,经理颐指气使,用脚在王五和赵六屁股上发出命令,命令他俩赶紧解开包裹。当包裹解开后,我们看到了里面有一块不太完整的头盖骨在中间,旁边有几块大小不一碎骨,似是趾骨之类,还有一些呈灰白色的碎渣在周围散落。
    盒子的侧旁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皮本子,标准的32开本,连皮带里,大概有一寸多的厚度。还是那经理手快,一把抄起盒子中这本子来,反复地拍了拍抖了抖,从前往后翻了两三遍,又从后往前翻了一遍,终于确定里面无有藏着宝贝,才把笔记本扔回盒子里,颇为失望地嘟囔道:“我以为什么宝贝了,当真是个没处使的骨灰盒,还有这个破本本子,乌七八糟写的都是些啥嘛?师傅麻烦你收拾一下,想扔就扔了吧,我们那边还忙着,不好意思先走了。”

    无奈中我只好蹲了下来,小心翼翼把红绸子里的骨灰重新整理包好放整齐。出于好奇,拿起那个笔记本,坐在了脚边的大石头上仔细看了起来,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笔记本页面上明显有被渗入的黄河水浸泡过的痕迹,几乎每一页上都有斑斑的水渍。不过还好,上面的字迹还算清晰,要不是用了炭素墨水的笔所写,恐怕早就模糊不清了。
    看着看着,我慢慢地沉浸到了本子里的那些文字当中,不知不觉竟入了迷......。
    再抬头已是黄昏时分,看远处斜阳即将没入长河,霞光燃烧着天空,俄尔又起了凉风,风吹云动似雨来,这个季节的天气就是这样,从早到晚阴晴不定。
    眼前景象如此之美,夕阳欲坠,霞光缤纷,长河浩荡,碧水深沉,晚风清凉,云卷云舒,漫天旖旎,而我却无心欣赏,一股惆怅莫名来袭,难道是本子里所书的人和故事触动了我?难道是这些血肉丰满的底层小人物们,他们艰辛的挣扎生存、坎坷的奋斗历程让我无法平静?难道是他们的爱恨情愁、生死离别、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点点滴滴的往事让我感同身受?那一晚我回家很迟,坐在大石头上苦苦思索,直到天明……。

    我本属愚钝,诚然不知本子里所载的故事是否真实地在这个城市里发生过?也无从考证故事里的人物在现实的世界里是否存在过?更道不明素来自以为对世间万物深察洞悉、而又麻木了的我,缘何因为本子里那些粗鄙的文字而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乃至于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只要闭上眼,那些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就在脑海里一遍遍闪过,那本子里每一页水渍斑驳的字里行间,恍惚中仿佛都有一双双期望的眼睛在看着我,期待着我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讲给更多的人听。冥冥之中,一个迫切的使命似乎正向我肩上压来,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在促使我暗下决心,务必要把这个见证历史、衬托时代的故事整理出来,让一切有缘人看过后,体会历史与小说之间的变幻莫测,警醒他们一方面规避无奈既往,一方面感悟正道沧桑。
    故事很长,痴心酝酿已有时日,现在我要把它精雕细琢的写出来,您若耐心读之,必定深有感触,必定产生共鸣。故事既然是在这座历经世事沧桑的百年铁桥下偶得而来,那么,暂且冠其名为《铁桥记》罢。
    第一章

    下午三点,炽热的骄阳在烘烤着大地,马路上热浪在阵阵升腾,鸟儿不想叫,蝉也不再鸣,树叶亦纹丝不动。
    太阳直射在金都市中心的郑州路上,寂静空荡。
    郑州路是一条小路,商铺不多却热闹繁华,道路不宽但四通八达,只是此刻仿佛燃烧了的空气让人们没了踪影。
    西向路边的磁带铺里正放着一首火爆舞曲《路灯下的小姑娘》,歌词入耳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会带你,带你回去,哦…,不要不要悲伤,哦…,不要不要哭泣,我会用我的爱温暖你的心灵……。”歌曲的节奏和旋律听着让人无限舒服,心中似乎有狂热的激情在涌动,若不是天气太过炎热,真有一种想走出去干点什么的冲动。
    你再看那店里面的老板,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老小伙,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油光可鉴,整个人的扮相看上和这条老街不太相衬。正在兴致勃勃地追击着一只苍蝇。只见他一边追打那只烦扰了他大半日的绿头老苍蝇,一边还随着音乐的节奏扭来扭去。
    马路对过的大槐树下面,本条街道最为著名的高老二正躲在树荫底下看天,他头靠树干,嘴里有气无力地念念有词:“一朵红花红又红,刘胡兰姐姐十四岁,从小生在旧社会,长大是个女英雄,叛徒叛徒蒲志高,你是人民的狗强盗……。”
    高老二先生之所以出名,一是因为他前些年遭遇到了专政的有力问候,导致精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由一位儒雅博学的大学讲师变成了疯癫在街头的精神病患者,二是他神经后继续好学强记,在四处游荡中学习了一肚子的儿歌童谣以及俗言俚语,常常立在附近街头,时不时的唱上几句来两段,新鲜又好玩。籍于此两点,而远近闻了名。
    大槐树的另一侧,穿着白褂子的白大妈在白色的太阳伞下伏在白色的冰棍箱上打着瞌睡,她身后是一间门脸儿不大的自行车修理铺,铺子里边,李泽星师傅的儿子李多强和他的同学钱广,正蹲在后屋的地上往钢砂枪里填火药,鞭炮的碎皮纸屑在脚边撒落了一地。

    中午的时候,杨布拉过来告诉李多强说,昨晚你在白云观附近砍翻的那几个小伙,已经知道了你就住在郑州路上,今天已经约好了人,估计会在今天下午杀过来找你的麻烦。
    杨布拉还说,给那几个小伙来帮忙的是西站曾经威名赫赫的罗建华,罗建华扬言一定要替他朋友的兄弟讨个公道。
    杨布拉说起的这个罗建华确是很有名,去年这个时候刚从新疆坐完监狱回来。此人在83年严打以前,号称“西站四杰”之一,传奇故事一大筐。传说最广的是他曾在西站什字独自一人提着一把马刀,一举砍翻了横霸多年西站的何建国,当时何建国兄弟一伙七八人,个个带伤挂彩,于光天化日之下在警察岗楼下人仰马翻,好不狼狈,多年混出来的名声就此扫地。这件事后,有好事者送了罗建华一个外号“今世孟贲”,这个外号有出处,是他千年以前的本家英雄罗士信的马甲,那可是隋唐演义里的第一猛啊,而现在却穿在了他身上,等量替换,你说他猛不猛?
    要问那何建国又是谁,乃是金都地界上最早几个混出名声的社会大哥之一,在天安门的接见中振臂高呼过,在翻脸无情的武斗中的冲锋过,70年代就已闻名于城区。何建国的岁数与新中国同龄,所以家里给他起了建国这个极富正能量的好名字,这个名字太感人,几乎每个城市成千上万的人都拥有这个响亮的名字,他们的父母对他们寄托了无限希望,希望他们长大后建设这个苦难的国家。可是,以何建国为例,名为建国的一些儿郎们,不但从来没有参与过建设国家的行为,反而自少年时代起一直热情高涨的投身在打砸抢活动当中,为非作歹祸乱周围......,直至中年以后才逐渐安分了起来,国家没有毁在他们手里算是万幸,直至如今,已逾花甲之年的何建国们,一边领着退休金和收着房租,一边还大骂着社会他娘的耽误了他们,国家严重亏待了他们。

    李多强听完杨布拉的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罗建华这个人我知道,的确不好惹,曾经是个货真价实的刀斧手,要是去年的今天我可能会怕他,听说去年他从监狱回来后,没有想到先前谈的对象竟然和别人好上了,都快和人家结婚了。于是他气炸了肺,疯了一样的揣着颗军用手榴弹冲到了姑娘家里,说是如果姑娘不嫁给他,就要和姑娘一家人同归于尽。姑娘家里是老实人,在这件事情上多少也有些理亏,因为罗建华当年是为了姑娘才坐了几年牢。姑娘家里人一怕罗建华狗急跳墙,二怕自家姑娘丢人现眼,百般无奈便把姑娘嫁给了他,可是这罗建华这狗日的当真是个畜牲,听说他结婚后不久染上了大烟,有家不回成天和大烟鬼们混在一起,四处坑蒙拐骗偷,他媳妇怀孕他都不闻不问,却来替别人抱打不平,找我讨公道?他比我能打还是比我年轻?开什么国际玩笑!一个大烟鬼也敢来和我叫板!让他来,我就不信了,我放羊的还陪不住他打柴的!”
    @七零后2013 3楼 2014-03-10 19:51:31
    就像是又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短短的一断文字读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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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关注就是支持,支持就是动力。
    第三章

    李多强和李媛媛好不容易挤到了西关什字转盘附近,终于脱离了拥挤的人群。李多强一边把刺刀往怀里重新掖了掖,一边恼火地问李媛媛道:“你怎么一个人到那边去了,下午你不是一直和蒋红红在一起吗?你们不是一起出去跳舞了吗?”那时候,在这座城市里,许多岁数相差不大的弟弟妹妹是不叫他们的哥哥姐姐的,而是直呼其名,李多强当然不例外。
    李媛媛白了他一眼道:“烦死了,真是烦死了,这下我们又把祸惹下了,那几个小伙可是知道我在哪儿住,赶紧想办法吧,看你怎么对付,人家吃了那么大的亏,绝对要找来的。”
    “什么?他们认识你?”
    “不认识,是我给他们说的。”
    “你是不是脑子潮?人家骚扰你,你还告诉他们你家住哪儿?”
    “什么呀,我是想用咱哥的名声吓唬吓唬他们,谁知道他们一点都不料,说不就是郑州路的李小虎吗?他的妹妹咋了?他的妹妹就不谈对象了,我们就不能认识了?他们还知道咱哥现在陕西当兵呢,现在不在金都,他们不怕。”正说着,一辆破旧的招手停飞驰而来,李媛媛手一扬,车立马停在了身旁,她敏捷地跳了上去,嘴里嘟囔道,破车开这么快干嘛。
    吊在车门口卖票的小伙子,呵呵笑着深度拉了李媛媛一把,高高兴兴地扶着她的腰,搀她在在引擎盖子上坐了下来。
    随后李多强也跳了上来,卖票的看了一下后面上来的这个小伙子阴着脸,不说话,于是侧身让过他,拉好门后大声喊道:“走了,走了,车站五毛。”车上人不少,已经没有地方可坐了,李多强只好拉着扶手弓着腰站在过道里。

    当时这种叫做“招手停”的小公交车,是许多城市公共交通事业的重要补充,曾经为城市的公共交通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它们非常方便,招手即停,能把你拉倒离你要去的目的地最近的地方。只是这种中型面包车拉不了多少人,车况一般不好,却喜欢开得飞快,在人群和车流中横冲直撞,司售人员的素质也比较低下,吵架打斗是家常便饭,甚至,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口角纠纷,命丧于招手停车内的人为数不少。
    引擎盖子散发出来的温度,使得李媛媛如坐针毡般地扭来扭去,她这动作可激动坏了旁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眼镜哥,这个眼镜哥哥白白胖胖,脸面庞大、五官堆聚、度数高深,看上去整个一脸的白乎乎。
    感觉到了李媛媛身体的动作后,眼镜哥哥居然也配合着李媛媛扭来扭去了。媛媛是没有方向的乱扭,哪儿舒服往哪儿扭,有一下没一下的,而这位哥却一直往李媛媛身上扭。车在行驶中,顶灯当然是关着的,没有人看清他的扭法,突然,一个大挪移,哥的大腿居然压在了李媛媛的大腿上,这动作的难度太高,让人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完成的。
    李媛媛扭头看了一下眼镜哥哥,心说,长的这么丑,还好意思一个劲地撩骚我,太气人了,于是没好气大声说道:“师傅,你的大腿怎么在我的腿上,你想干啥呢?”听到一个姑娘如此这般的大声嚷嚷,司机师傅迅速停车,并打开了顶灯回头看去,所有人同时看到了,啊!一条白生生的大腿正压在另一条白皙光滑的大腿上,这狗日的居然穿的还是一条大裤衩,慢悠悠地往回挪着腿,面无表情,似乎此事与他无关,一副无辜的样子。众人心说,这不就是一个臭流氓吗?李多强正好站在他的正前方,一看到这情形,鼻子几乎都给气歪了。
    对于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北方少年来说,此情此景无论无何都是接受不了的,接下来你猜怎么着,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的李多强发怒了!是的,我们都猜对了。
    李多强飞起一脚踹在了眼镜哥辽阔的脸上,黑布鞋的塑料白底子在眼镜哥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脚印,眼镜哥往后一倒却又返回,因为他的后面,司机的旁边坐的是一个胖婆娘,敦实肥厚的脊背把他弹了回来。那时候胖子虽然罕见,但胖婆娘们会时常可见,她们脂肪的积累似乎无关于营养,应该是岁月的沉淀。
    弹回来又挨了一飞脚,胖脸上再添新篇章,黑白一片混沌,李多强怒气不消,唰一下从怀里抽出军刺,正要给白哥结结实实地来一下,卖票的小伙猛然从后面抱住他劝道:“练手,算了算了,尕事情尕事情,划不来,划不来。”
    眼镜哥一看这架势明白了这姑娘小伙是一起的,赶紧抱着头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怪我一个没小心,两个没注意,我不是故意的。”卖票小伙迅速拉开车门骂道:“你个讨吃滥葬,赶紧下去!” 眼镜哥哥借坡下驴,刺溜一下跳下车消失了。
    “练手”是本地方言,一般情况下,其意思介于亲兄弟与好朋友之间,“滥葬讨吃”也是本地方言,骂人的话,意思等同于垃圾之类。
    车上的乘客们相互张望,抿着嘴儿随意一笑。小伙子关门、师傅开车、关灯落坐,车停车开,人上人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年代,如此小事就如同现在的夜晚,路旁的车内有晃动一样的稀松平常,区区小事,太区区,不足挂齿。
    依旧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夏日晚风清凉吹过,街面上不时有人扯着破锣嗓子吼着歌,郑州路的街坊邻居们在乘凉,高老二也没有回去,依旧坐在道牙子上哼着歌儿,棋摊冷饮边上人声嘈杂,臭棋们狭路相逢,正杀得难解难分。磁带铺的王丹照老板坐在门口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眼前总是有大姑娘小媳妇路过,他兴趣盎然地欣赏着她们的脸蛋、胸脯、屁股,还有走路的身姿。每晚,他乐得于享受在这道迷人的风景线当中,啤酒伴着音乐,美女带过香风,心旷神怡,乐哉悠哉。
    @端壶壶喝茶 7楼 2014-03-11 11:00
    终于盼到了,好。
    ------------------------------
    这次必须坚持写下去,希望多多支持,非常感谢!
    @日理万帖 9楼 2014-03-11 15:35
    故事的由来颇具机缘,这个机缘倒让我想起了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的那块石头……。
    且不管楼主这是巧妙的构思还是真有这段机缘,先果断顶起。
    ------------------------------
    那块石头上刻的可是不朽的经典名著啊,在下拙作岂敢有一丁点儿的比拟,您使我诚惶诚恐了,呵呵。
    多谢关注!
    回复第10楼(作者:@風對雲 于 2014-03-11 20:23)
    老哥,我来了
    ==========
    来了就坐下,待我每日香茶伺候。
    
    回复第11楼(作者:@血夜孤行55 于 2014-03-11 20:54)
    老师,我代表您的忠实铁粉向您致敬!
    [来自iPhone手机客户端]
    ==========
    同时,也请你代表我向他们表示感谢,他们要是能够亲自光临一下就好了。
    
    第四章

    李多强和李媛媛两人没有高声言语,前后脚进了自家的自行车修理铺。他们黝黑干瘦的老父亲、李泽星师傅,正躺着角落里的小床上打盹,窗边那张黑漆漆的小方桌上,十二寸黑白电视机开着,荧屏上,混血大哥费翔正豪情万丈的唱着: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我曾经豪情万丈……。
    李媛媛踮起脚尖走进了她的小屋子,屋子里四周墙壁到处贴的都是费翔齐秦、黄蓉郭靖、凤飞飞龙飘飘等一大堆歌星影星的彩色画像。
    一进门,李媛媛便把鞋子往墙根一甩,往床上一躺说累死我了,终于到家了。
    李多强也蹑手蹑脚的跟了进来。
    李多强虎着脸,双手插在裤兜里,黄军装上衣解开了扣子,军刺还别在腰间,为了随身携带家伙,李多强不惜在大夏天还要穿上一件外套。他站在床边问李媛媛道:“说吧,究竟是咋回事?”
    李媛媛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冲李多强说道:“下午我和红红去军供站舞厅跳舞,认识了一个小伙,嘿嘿,长的特别精神。跳完舞后,红红和跟几个小伙走了,说是他们同学。我和刚认识的那个小伙在市场上随便吃了些小吃,然后,就慢慢走着去桥头看拍电影的,谁知道那几个少数娃一直在跟着我们。下午在舞厅里他们请我跳舞,我没和他们跳,他们不高兴了,我们走到白云观附近的时候,他们就从后面冲了上来,三锤两帮子把那俊小伙打跑了,然后就把我堵在了二院后门。那个被你砍翻的大个子说,特别喜欢我,想和我谈对象呢,就这么简单,是杨布拉给你们说的吧?这个杨布拉,结结巴巴地,嘴还长的很。现在怎么办?人肯定是打坏了,我说你怎么那么冲动,吓跑不就完了?就算你不来,光天化日的,他们能把我怎么样?这样的事我遇到还少吗?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你们就要耍刀弄枪,至于吗?以后我的事你少管。唉…,这下可怎么办啊?”说完望着墙上的明星画像愣神。

    这时候,外屋传来了李泽星师傅剧烈的咳嗽声,李多强眉头微微一皱,没好气地对李媛媛说道:“好了好了,我清楚了,这两天下班后你就先别出去玩了,一天到晚的惹麻烦,还嫌我多管闲事,你要不是我姐,我马王爷还管驴的事?没事多帮爸干点活。行了,放心!事情也没啥大不了的,只要他们几个球子娃不报告公家就没事。” 说完系好衣服扣子转身出去了。
    正看见爸爸披起外衣咳咳着往外走去,赶忙问道:“爸,你干啥去?”
    老李回头一看说:“呦,是强娃子啊,你回来了?看见你姐了吗?我去路口迎一下她,顺便买瓶酒。”
    “她和我一起回来的,借了一盘磁带,正在她屋里抄歌词呢。爸,你在家等着吧,酒我去买,你刚起来,歇着喝口水,媛媛!快出来,给爸倒杯水。”李多强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抢出门去了。
    出了门没走几步,他感觉有点儿热,顺手把刺刀把抽出来别在后腰,解开上衣扣子,双手插进黄军裤兜里,夏日晚风吹拂在他汗津津的胸膛,吹动着他的长发,肥大的黄军裤随风左右摆动,路灯映着雪白的衬衣。李多强轮廓清晰、鼻梁高直、身形挺拔,行走在路上,看上去给人一种干净利落、英武义气的感觉。这样的帅小伙,这样的穿着和气质,在当年的金都街头并不少见,那曾经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有人侧目,有人回头,有人指点、有人窃语,李多强统统视而不见,此时他自己也感觉到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先前心中窝火渐渐消退。郑州路距南山不是很远,无论白天有多热,每当夜晚来临,处于风口的郑州路上,总会有如约的山风徐徐吹来,人们也总是愿意在饭后,出来在街上逗留一会儿,喝喝啤酒、下下臭棋、打打毛衣,再拨弄一些鸡毛狗屌的是非,不到最后的关头,绝不轻言回家睡觉。
    可令人惋惜的是,道路两旁以前那些遮天蔽日、整齐成排的大槐树,历经了旧城改造和道路扩建以后,现如今几乎都被砍光了,零零散散没留下几棵,李多强家门口倒是还留有一棵,尽管已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但是每年的春天依然还是能够散发出些熟悉的芬芳来。

    没过多久,李多强给李师傅买来了一瓶绰号川曲,外加两盒简装“宏图”,李师傅就喜欢这种廉价烟酒,几乎一天就能造一瓶酒,三天就能抽五盒烟,瘾头比较大。李多强心疼父亲,让他少喝点、少抽点,李师傅表面上听孩子劝,尽量避免着在孩子们面前抽烟喝酒,因为李师傅是一个非常在意别人感受的人,时刻为别人而着想的人,所以,他要让儿子感到心里舒坦和放心。可是,背过身来,在烟酒方面毫无禁忌。后来,当李多强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到,父亲的生活乐趣仅存这一丁点儿时,就不再说什么了。
    李多强轻轻地把烟酒放在小方桌上,随意的对李师傅说道:“爸,随便喝一点早些睡吧,我去张瓜那儿清点下货,得把明天出摊的衣服整理一下,烙烫一下,今晚就不回来了。”
    “你去吧,没事,别管我。”李师傅一边说着,一边舔着嘴唇拧开了酒瓶盖盖,酒虫虫子正在勾着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李多强看了一眼正趴在桌子上抄歌词的李媛媛,转身出了门。快到十字路口时,他看到了吴爱兰的弟弟吴爱民,在自家院子门口,正兴致勃勃地和几个同学玩扑克。
    这个十五岁的吴爱民相貌英俊,皮肤白皙,胆大妄为,极不安分。不知什么缘故,他一般不喜欢拿正眼看人,眉宇间,小伙子有一种很邪性的傲气。
    李多强很喜欢这个尕娃,总觉得他身上多少有点自己的影子。现在的吴爱民个头足有一米七八,腿长腰也长,他的腰,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极为罕见的“狼腰”,只是身体看上去还有些单薄。
    “爱民!干啥着呢!你姐呢?我找她一天了!周晓文给他留了 。”李多强隔着马路大声问道。
    “哦,强哥,是你啊,这么晚干啥去?我们几个没事玩牌呢。我姐?一下午都没看见,强哥你找她有事吗?”
    “你聋了?我说周晓文托我带了封信给她!你玩什么玩,跟我到张瓜屋里头喝酒走。”
    “好嘞,火家娃,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我有事走了。”
    吴爱民说着收起了扑克,装在口袋里,匆忙地过了马路,追上了李多强,他那几个小伙伴,望着马路这边投来了羡慕向往的目光,因为在他们心中,极其渴望与李多强这样风头正盛的社会大哥有结交。
    第五章

    与郑州路十字相交的西安路,是市内一条宽阔的主干道。这条路上,路灯高大明亮、整齐成排,一眼望不到尽头,马路两边还有几处新添的霓虹灯在不停地闪烁,人影在灯下来回晃动。不远处,几幢摩天大楼正在施工,高高的吊车在长空中左右摆动,依稀可以听到塔吊指挥的哨声在传来,那塔吊上的明灯象是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在夜空中眨眼。
    那时候马路上车辆稀疏,车速也缓,李多强和吴爱民不用心惊胆战,随便溜达着就过了马路,李多强扭头看了吴爱民一眼道:“呦呵,小伙子不得了啊,这才几天没见,个子差不多快赶上我了。暑假里你在干嘛?听说你们几个最近很不规矩,舞刀弄枪的到处惹祸招灾,最好不要那个样子,浪社会没有任何好处,名声不能当饭吃!你一定要规规矩矩的,一定要听你爹的话,开学后再不要胡混,抓紧时间努一把力,给你爹争个气,一定要把高中考上!千万不要象我和你廖波大哥一样,过早的步入社会。”
    “强哥,你的教导我一定记下,不规矩的那话听谁在胡说八道!绝对没有的事,我们很规矩着,呵呵。不过,强哥我和你差不多一样,根本不是学习的料。”吴爱民挠着头,挤眉弄眼的应了一声。
    “你这个娃,我说你呢,你提我干嘛?算了,我也没脸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多强虽然只比吴爱民大不到三岁,离十八岁还差着半年。可是他进入社会早,经历的坎坷多,这个人秉性刚强,做事周详,几年以来,他的成熟稳重与肝胆义气已远近闻名,虽不及当年他哥李小虎的名声那样响亮,但是在附近这几条街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遇着事、有矛盾,无论你是老混子还是新流氓,面对李多强,谁都得掂量掂量这个人的手段和份量。
    李多强就是这样一个人物,自小到大总是朋友圈(又被毁了的一个词)的核心、是伙伴里的主心骨、是行动中的组织者、是意识里的号召者。这类人的人格魅力无限、势不可挡,这类人与人交往中天生懂得舍与舍得含义;这类人,在我们每一个人既往的生活工作中都有遇到,他们曾深深吸引过我们;这类人天生就是成就大事、当领袖的材料,这类人的故事最为传奇,无数人间演义缘他们而起而精彩,只可惜,这类人往往会投错胎,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
    李多强的父母是这个城市的普通平民,他父亲经营着一个简陋的自行车修理铺,靠手艺和勤劳吃饭,老李师傅以前和高老二先生一样,也曾有过公职,但后来由于“运动”的变故,辗转流落到社会,只有开个铺子自谋生活。母亲是公交公司的职工,兢兢业业、默默无闻地在售票的岗位上辛苦了大半辈子,终于熬坏了身体,于两年前去世。
    三年前的冬天,他哥李小虎参军去了陕西,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四十七军一三九师服兵役,并于第二年的秋冬之季开赴老山前线参加轮战。
    翻过年后,已经卧床不起的母亲,终于在正月里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带着对三个儿女和老李师傅的无限牵挂与眷恋,撒手人寰,从此与亲人阴阳两隔,把17岁的李媛媛和15岁的李多强,留给了身体状况同样令人堪忧的李泽星师傅,那时候的李媛媛,刚刚初中毕业闲在家里,李多强正处在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寒假里,就这境况,一家人的悲苦无奈可想而知。
    直到一年后,李小虎从老山前线捡了一条命,残了半只手,扛着二等军功回家探亲的时候,才被告知的母亲已经去世……。
    进门那一刻,父子兄妹四人抱头痛哭,其景恓惶凄凉令人心酸,当时就连街坊邻居们也跟着掉了不少泪……,亲人回归,李家人终于哭出了埋藏在心底将近两年的悲伤,终于哭散了屋子里的阴霾。
    从那以后,李家的一切慢慢好起了来。李师傅的身体比以前有了好转,剧烈的咳嗽日渐减缓;李媛媛也被母亲生前单位、市公交公司特招进去,当上了正式工,每天在公交车上快乐的卖着车票;李多强于母亲去世不久后辍学,在社会上逛荡了大半年,感觉毫无出路,要是再那样下去,进监狱是迟早的事!凑巧有朋友的父亲在做服装生意,说可以帮忙带上他,李多强和老爹合计后决定,那就干呗,于是在铁路局自由市场摆起了一个服装摊子,一年多来,经营得当,挣钱不少,除了养活自己和贴补家用之外,还时常接济和帮助一些有困难的朋友,哥们几个的零花钱,他基本上全包了;而最令人激动的是:李小虎本年年底就可以复员回家,工作据说会有很不错的安排,因为他是国家的功臣。当年那个差点被公安机关严打掉的李小虎同志,居然在部队上加入了光荣的党组织,部队居然把一个街头浪子培养成了一个优秀党员和战斗英雄!这个结果太神奇,刻意感染的力量之强大,由此可见一斑,要不然这个世界怎么会有洗脑革面这个词?也许是人会因为随环境而改变缘故吧,但是他们骨子里的东西究竟改变了没有?只有天知道。
    也许是因为人会随环境而改变的缘故吧,然而他们骨子里的东西究竟改变了没有?那只有天知道了。
    第六章

    李多强和吴爱民说说笑笑沿马路向西,走了几十米后拐入一个巷道,巷道是一个斜上坡,巷道尽头有一个小卖部,小卖部里一天到晚坐着个风骚的小嫂子,也就是老板娘,这个老板娘一向睡不着,关门较晚。巷道出去就是铁道,祖国的东西大动脉陇海线就在这里往远处延伸。
    张瓜家的房子在铁道那一侧,院子离铁道不过十来米。铁路那边很黑,边上是一排平房院子,后面不远处就是南山。一到天黑,铁道边小路上人就很稀少,晚归的人偶尔会出现一两个,随即又匆匆消失在茫茫夜幕中,这里不分季节素来如此,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有气无力地亮着,夏日里的蛐蛐藏在枕木下石块中,彻夜欢唱个没完没了,夜的景象就是这样,平淡无奇。
    两人往前走着就到了小卖部,果不其然,小卖部里灯光依然亮着,门也大敞开,李多强给吴爱民说道:“走吧,去小卖部里买些烟酒。”
    “嫂子,你好,还没睡啊?给我来两箱啤酒、一条精海洋。”
    “呦,强娃子来了啊,你这几天干嘛去了?好久没见了,啤酒没那么多,只有一箱多一点,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去喝吗?”
    “是啊,没事随便喝一会,和你一样,我们也睡不着,呵呵。啤酒我全要了,再来三瓶沱大哥,土豆片、花生米、锅巴都装上,精海洋来一条。哦,那个油大豆就不要了,嘿嘿。”
    老板娘听罢,捂着嘴笑了两声道:“你这个强娃子,我怎么就睡不着了?只是你大哥一向回来的晚,等不着他,我一个人空被窝能睡得着吗?”
    李多强也随她干笑了两声,不敢再接话茬,若接下去一定会没完没了,这个老板娘最好不要招惹,万一抵挡不住,占个便宜把自己办了,岂不是很吃亏。

    李多强之所以不买油炸大豆,是因为坊间不知怎的,流传着一种“烂酒油大豆”的说法,喝酒的人若是一边喝着酒,一边嚼着油炸大豆,那就离孔乙己不远了,很垃圾也很猥琐,容易让人瞧不起。所以,喝酒的时候他们从来是不吃油炸大豆的,也不会给他老爹买。尽管那个东西真的很好吃,是那个时代老少皆宜、价廉物美的佐餐食品,尤其在喝酒的时候吃着最香,但是实在不方便吃,吃了还怕人看见,金都人面子的事比天大。
    那一年的啤酒还是按箱装的,木条钉成的差池一箱24瓶,每瓶600毫升,是人们通常习惯于喝本地产的那种,外省啤酒也有,但一般不为他们所接受,再有就是餐馆里新鲜的木桶散装啤酒,散装啤酒论碗卖,从几分钱到几毛钱一碗,卖了好多年,但后来不知如何消失不见了,直藏在了人们的记忆中,那散装啤酒虽然有点类似今天的扎啤,但在口味上两者实在不可同日而语,这座城市的记忆里应该有一碗散装啤酒,那滋味儿很奇妙,言语已经无法细说。

    李多强和吴爱民两个人一人抱着一个沉重的木头箱子过了铁道,一进院子李多强就大声嚷嚷道:“张瓜、雷刚,快出来帮忙搬东西!”张瓜和雷刚应声而出,接过李多强和吴爱民的手里的箱子,拉扯着进了屋里。
    张瓜同学的屋子里很干净,不过不是窗明几净的那种干净,而是几乎一无所有的干净,屋里一床、一桌、一烤箱,还有三把椅子,别无它物。
    床很大,是用砖头和木板支起来的,长宽都超过了三米,足够十个成年人伸展了睡,张瓜的哥们弟兄以及朋友们来了一般都睡在这儿。
    这是一张特别有故事的床,附近凡是和张瓜有点交情的混子流氓,几乎都在这张大床上睡过,那不是一般的睡,而是滚床单的睡。许许多多的少男少女就在这张床上结束了自己的童贞。
    紧挨着床边放有一张写字台,那是张瓜他爹从单位上处理来的,虽然很陈旧,但是非常结实,仔细看去,水曲柳婀娜的纹路线条依稀可见,桌面上胡乱摆放着一些杂物。
    屋子中央支着一个北京烤箱,虽是夏天,但为了省事,张瓜也懒得拆去,几张椅子就散落在烤箱周围,这个烤箱冬天用来取暖热饭,夏天抬一张旧案板上去,充当着茶几。
    因为张瓜是一个人住,没有父母管,所以这里便成了朋友哥们的乐园,只要张瓜愿意,谁都可以来,干啥都可以。
    这间居所远近闻名,若不是看在张瓜老爹的面子上,辖区派出所恐怕早把这里重点监控了起来,好在来来往往的朋友们都知道这儿是公安局家属院,行为比较收敛,一直以来,没出过什么大事,派出所和街道上也就大而化之了。

    进了屋子,李多强看见王伯翔正坐在北京烤箱边上往钢砂枪里填着火药,这钢砂枪是由体育比赛用的发令枪改造而成,发令枪在体育用品商店随便买,买到后,再托人从工厂里找上一些方钢或者无缝钢管,主要材料就差不多了,具体改造方法和工艺流程恕不做详细介绍,菜刀都实名制了,谁脑子潮才会在这里教人造枪。
    李多强皱着眉头冲对王伯翔道:“伯翔,你往枪管里装些沙子就行了,千万给我记住,不要再往里面装弹头!那个玩意会要了人命,你把枪先放下,过来喝酒。” 王伯翔应了一声说马上就好,你们先开始吧。
    这时候床上躺着的钱广听到动静后也起来了,他面色潮红,一副懒洋洋地样子,李多强看到后笑骂道:“你狗日的又在砍椽子了是不是?你看看张瓜床上的这些斑斑块块都是你弄的,你还让我们睡不睡了,明天赶紧去买几条床单来,买不来就不要再来这里睡觉了。瓜,明天他要是买不来床单,就不要他进门。”
    张瓜指着钱广说道:“你个老流氓不要脸,今晚是不是已经砍了两次?还让雷刚给你帮忙,我都快恶心死了。”
    钱广不好意思的提好了裤子道:“我买,我买,强娃你先把钱垫上,等我日后发达了再还给你吧。”
    “钱广,我说你的脸皮咋比城墙拐子还厚呢?”李多强说着在钱广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然后坐了下来,招呼大家说:“来来来,都坐过来,今天兄弟几个好好喝一下,明天我不出摊子了,你们几个闲着也没事,今天把这些酒都整完,伯翔,你弄好了没有,快过来。”
    “好了好了,这就过来。”
    “爱民,你给我听好了,少喝一点,最多三瓶啤酒。”
    “没事没事,强哥,我的酒量比我的胆子都大,你放心吧,呵呵。”
    “子子娃,口气还不小。”钱广顺手在吴爱民的头上拍了一下,
    吴爱民斜了钱广一眼,没吱声,很不情愿的样子,那意思似乎是,我吴爱民的头是谁想动就动的吗?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点,开喝了!过关还是玩牌?”李多强问大家。
    “过关吧,强哥你先来吧。 哦,对了,今晚是怎么回事?我们为啥打那几个小伙?”张瓜想起了前面那件事,不禁问道。
    李多强把李媛媛讲给他的经过又给大家叙述了一遍,之后郑重说道:“我估计那几个人也不也是省油的灯,说不定会找过来,这几天你们几个除了吃饭,没事就不要出去乱转了,尤其是王伯翔,被你打伤的那个小伙绝对把你认下了,你今天枪管里装的是什么?
    “沙子。”王伯祥淡然说道
    “那就好,不是弹头就好,你以后千万别再往枪里装弹头了,上次打“十三太保”的时候,你把我们没吓死,幸亏把那打偏了一点,否则,我们这阵子还会在这里喝酒?早就进监狱吃窝窝头了。装枪的时候,弄点沙子大米就行了,弹头、玻璃渣子千万装不得,明天我把那把五六式三棱刺给你,你以后不要再用枪了!”
    李多强点了一支烟接着说:“不过,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完了我出点钱给他们就行,几个吊吊灰一打就跑,连个家什都没装,估计也整不出多大的事来,等他们找过来再说吧,但是大家千万不要大意,阴沟里翻船常有的事。好了不说了,来!喝酒,我先打一关。”
    第七章

    一会儿的功夫,三瓶沱牌大曲就被整完了,除了没有打关的吴爱民之外,哥几个陆续进入了亢奋的状态。
    首先是张瓜,因为他的拳臭喝的最多,当最后一杯割喉的烈酒倒入口中后,他使劲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摔,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李多强,情绪上来了,泪花开始闪动,李多强单手托着下巴颏、手指夹着一只烟,眯着眼睛看着他。
    张瓜的眼睛已经发直,只见他牙齿拌着舌头道:“强、强哥,我今天把你叫一声哥,你知道吗?我崇拜你,我曾多少次发誓,发了毒誓,这一辈子永远跟着你,你和我,我们两个都是没娘的娃,以后,你姐就是我姐,你爹就是我爹,你哥就是我哥,以后有什么事,你言语一声,张瓜我第一个冲在前面,为你抛头颅洒热血。我爸不管我,我也不认他,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哥,我愿意为你去死,愿意为你去杀人,我要是杀了人,就让他张刚来抓我,把我送进监狱,把我枪毙,咋了?我愿意,强娃哥,就你对我好,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说着继续狠劲地拍着骨头凸现的胸脯,小胸脯已经拍红了,如同双城门街头的腊肉一样。
    “兄弟,别说了,我们这一辈永远是生死好兄弟,来喝酒。”李多强取过来啤酒,用牙咬开一瓶递给张瓜,自己也咬开一瓶,两人咣当一碰,然后仰起脖子灌下了大半瓶。
    喝完后抹了下嘴朝雷刚说道:“刚子,你和爱民去廖梅家里看看,本来今晚说好的带她去看拍电影,等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她来,我怀疑是我干妈的情况又糟糕了,你俩看看去有没有什么麻烦,记住,千万不要惊动我干妈,要是没啥事,把她叫出来,我们今晚上去南山上浪一圈吹吹风,让廖梅也出来散散心,整天憋在家里也不行啊,还有,去我家里把我的吉它拿上。爱民,路过你家时,你姐要是在,也一趟叫过来。”
    “好嘞,伯翔哥,我把你的枪拿上怎么样?万一路上有个事也好办些,壮个胆子嘛。”吴爱民听李多强吩咐完之后大声说道。
    李多强冲王伯翔点点头道:“给他。”
    “子子娃,你给我当心些,不要胡开乱放,我明天还有用呢!” 王伯翔说着把钢砂枪从腰后抽出来,不太情愿的扔给了吴爱民。
    雷刚应声而动,和吴爱民勾肩搭背,说笑着出门去找廖梅和吴爱兰了。

    李多强叫钱广换了大杯子,哥几个继续喝啤酒,玩的是一种叫做“拳打胜家”游戏,就是赢拳的人和其他人猜拳,直到输拳,喝酒换人,赢了他的人继续与别人猜,这样下来其实几个人喝的也差不了多少。
    张瓜已经吐了一回了,回来又接着喝,喝着喝着话又多起来了。他冲着钱广说道:“钱广,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是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乡里娃,你当然看不起我,我没有你和强哥那么帅那么高,我就是一个瓜,一个没人要的破瓜。钱广,不管你看起看不起我,我真的、真的认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哥,张瓜我,刚来金都市的时候,学校里和街上的大小娃们谁不欺负我?只有廖波和强哥不嫌弃我,还有你,帮助我保护我,我张瓜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以后我的命就是你们的命,只要你们需要,随时拿去,我的命贱、我的命不值钱,可是我愿意为你们去玩命,来,钱广哥,我敬你一个。”说着端起一杯啤酒仰头灌下。
    这时候,在一旁冷眼观瞧、一直没有出声的王伯翔开口说话了:“瓜,你不要这样说,强哥和我们都不是外人,要是没有强哥,我们大家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以后,在这方圆十几里,只要有我们在,只有你欺负别人,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你,你对强哥的心意,就是我们的心意,我们几个在一起,就没有干不成的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钱广,你说是不是?”
    钱广听到王伯翔这话,一头雾水,这货平时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今天犯的什么神经?问我什么是不是,随口应付道:“当然是,伯翔说得没错,张瓜,有我们几个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弟兄几个以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来,再喝一个。”
    说着几个人举杯一饮而尽,钱广抹了一下棱角分明的嘴接着说道:“强娃,要不趁着今天哥几个兴致都挺高,我们把兄弟拜了吧,说了都快一年了。”
    李多强轻轻吐了一个烟圈,若有所思的看着它飘散,慢慢说道:”还是等到廖波回来再拜吧,快了,腊月里他就能回来,过两天我们去武威看看他,再不去他就回来了。
    钱广呵呵一笑道:“我还想着等廖波回来再拜一次呢,好吧,听你安排,等廖波回来咱们正式拜,我都等不及了。”
    回复第22楼(作者:@七零后2013 于 2014-03-12 10:15)
    期待看到钱广和王伯翔的诀别,期待四哥后来的叱咤风云。期待廖波和那什么的边境相遇。。。尽在期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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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持力度决定更新速度。
    
    回复第28楼(作者:@午夜怨笛 于 2014-03-13 02:48)
    留爪,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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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手,多谢。
    
    回复第23楼(作者:@血夜孤行55 于 2014-03-12 11:20)
    绝世好文,必须紧跟。
    [来自iPhone手机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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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谬赞谬赞,愧不敢当。
    
    回复第40楼(作者:@兰宁蟑螂哥 于 2014-03-14 11:18)
    @淼垚焱 27楼 2014-03-13 01:05
    第七章
    一会儿的功夫,三瓶沱牌大曲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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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酒划拳后面略有描写,我所了解到这里的人们划拳讲究的是出手快、吐字清、抓得准……,行酒令倒是很少听说,后来,在酒吧等娱乐场所,喝啤酒的时候兴起了摇筛盅、玩扑克、喊数字等一大堆新奇游戏,其中最为经典的是:7和7的倍数,就是轮到你喊数字时,正巧碰到7和7的倍数,你只能喊“过”,不能将“7"字喊出来,否则就吃酒,想必你也玩过,还有什么冲浪了,卸车了……,这些游戏应该算是行酒令的一种方式,叫法不一样而已,现在好象除了十点半之外,梦幻拖拉机也流行了很久,不知你玩沒有?
    
    回复第39楼(作者:@日理万帖 于 2014-03-14 11:04)
    回复第24楼(作者:@慕容雨潇潇 于 2014-03-12 16:43)
    终于等到了楼主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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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前面发过的内容更新完,因为前面发过的内容都是未曾修改过的,语法错误多,错别字也多,有些地方还需要有变动,这需要一个过程,但时间不会很长,诸位这么久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几天吗? 今明两日乃是周未,狂更几章,呵呵。
    
    第八章

    张瓜酒后这话虽然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但李多强知道这是张瓜的心声,他知道张瓜心里头的确很苦。这个原本在陇南大山里,无忧无虑生活着的乡村少年,由于家庭变故,不得已来到这个陌生的大城市,历经了辛酸无数,过早的感受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心里有一肚子倒不完的苦水。
    张瓜的母亲五六年以前,因为乳腺癌而撒手人寰,三年多前,他的爷爷奶奶又相继过了世。于是,他爸张刚,本市公安局某处副处长,把无人照顾的张瓜接进了城里。
    刚开始,张瓜和父亲以及后妈还能相处得来,可之后不久,后妈生的小弟弟却不幸夭折了,所以受此精神打击和强烈刺激后的后妈,时常处于歇斯底里和极度抑郁的状态,哪里还有他的好日子过?搬了新房子以后,说啥也不让他跟过去住,只是让他每天过去吃两顿饭,勉强吃了一段时间后,后妈犯病的次数日甚,每天恶声恶语、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几乎没有过好态度,有时候甚至是馊饭来伺候,而且时常指着瓜瓜的鼻子说,你妈死了,你爷爷奶奶死了,你弟弟还不到半岁也死了,你是个扫帚星,家里的晦气都是你带来的,你怎么还不死!
    再到后来,张瓜就再也不敢轻易去那个家了,他爸心里也是难过凄惨的,但实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有息事宁人,每月给他50元钱,让他一个人住在这间老屋子里。每月过来一两次看看他,顺便把生活费给他,父子俩常常相对无言,有时候,张处长看到屋子有几个不良少年和张瓜在一起,便会对张瓜狠狠的告诫道,千万别给老子惹祸!要是惹出祸来,我不但不管你,而且亲自把你送监狱去!然后就匆忙离去。
    张瓜刚来金都的时候,受尽了周边大小混子流氓们的欺负,有时候不但打得他鼻青脸肿,甚至连他的生活费都抢了去。
    饿着肚子的张瓜,常常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在爸爸家楼下久久徘徊,他实在没有勇气上楼去,那个女人太可怕了,简直是可怕透了。冬天刺骨的寒风吹在他裂开口子的小脸上,路灯照在他瘦小的背影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显得很那么孤单落寞,孱弱无助,身旁车流如水,人潮如海,可是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这个飘荡在街头的少年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那时候他离十三岁还差着好几个月呢。
    有时候尽管又饿又冷,宁可四处游荡,也不愿回到这个冰冷的屋子里来,屋子里没有一丁点儿温暖,也没有任何吃的东西,更没有亲爱的妈妈和慈祥的爷爷奶奶。
    曾经这个屋子几乎是他的梦魇,多少个漫漫长夜里,他裹着冷冷的被子,思念着已经走远的爷爷、奶奶还有妈妈,还有那风景如画的家乡。
    多少次他梦回故乡,依稀梦中,篱笆围起的小院子里,有整天追着他跑的大黄狗;有满院子觅食的笨鸡;有结满桑葚的大桑树;还有每天从屋顶上轻轻飘走的炊烟……;还有爷爷奶奶进进出出的身影,妈妈喊他快来吃饭的一声声呼唤。
    无数个夜里他哭着从梦中醒来,泪水湿透了被子,屋里寂静的可怕,只有夜行列车偶尔路过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不是唯一一个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

    就在张瓜语无伦次继续发着感慨的时候,门外有了动静,雷刚和吴爱民带着廖梅、李媛媛、还有吴爱兰,几个人拉拉扯扯、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后面居然还跟着一个人,传说中的人间尤物蒋红红。
    刚一进门,吴爱兰就大声嚷嚷:“强娃,听说你找我一整天了,干什么? 有什么好事情吗?”
    “半夜三更的你声音这么大嚷嚷个屁!我要是没事会找你?蚊子今天上午过我家里来给你留下 ,他爹带着他去南京看他奶奶了。”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我从哪儿找你去? 我今天找了你八回,谁知道你到哪里挨球去了!蚊子说他今天八点差一刻的火车,让我告诉你,他七点钟在站台等你,你看看,这会儿几点了?你这个野货,看将来晓文怎么收拾得住你。”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白皮信封从裤兜里掏出来,扔在了吴爱兰的怀里,吴爱兰捧着信扭着大屁股进了左手边的小房子里。

    随后李多强很惊异的问道:“李媛媛你也怎么来了?我们弟兄喝酒,你不去睡觉,跟过来凑什么热闹!”
    “我才懒得来,你问她。”李媛媛说着冲蒋红红一扬下巴。
    “哎哟,强娃哥,你心里只有廖梅嫂子,怎么也不问问我呀,我每天都想看见你,这不,晚上和几个同学跳了一会儿舞,就来找你了,你刚一走我就进了你家门,我老是不赶趟,正和媛媛姐说你了,雷刚就来取吉它了,听说你们要上南山去玩,我就死乞白赖地拽着媛媛姐跟来了,反正我们闲着也闲着,带上我们一起去好吧?呆在家里都快闷死了。”
    “你这张嘴,死的都能让你给说活了,看来你爹妈后继有人了,你以后唱戏绝对比他们要唱的好。”李多强无奈地摇摇头道。
    “你还真是难得有闲下来的时候,给,接住,要是能把这一瓶啤酒吹掉就带你去。”钱广笑眯眯地说着给蒋红红递过去一瓶啤酒,并在蒋红红饱满的胸脯上偷偷地瞄了一眼。

    蒋红红的身材虽然修长,但比起吴爱兰和廖梅还不算高,也就165的样子,雪白的皮肤,短短的头发,圆圆的脸,圆圆的屁股上绷着一条发白的牛仔裤,水红色的衬衣下一对饱满的乳房呼之欲出,圆圆的眼睛上涂着眼影,虽然看着有些乱七八槽,但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白天,只要蒋红红上街,十有八九都会有人尾随,进了舞厅,请她跳舞的人常常是争先恐后,有时候就是为了能和她跳个舞,打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大家盯着蒋红红喝完了啤酒后,李多强说道:“把剩下的啤酒都带上,时间不早了,咱们上南山坐一会儿去,爱兰! 信看完了没有? 留着明天再使劲看吧,快走!”
    吴爱兰从里屋出来,满目含春的眼神洒了一屋子,脸色比蒋红红喝了一瓶啤酒后还要娇艳几分。
    李媛媛一看,冲蒋红红一努嘴说:“红红,你快看,大洋马又高潮了。”
    蒋红红假装幽怨,夸张的叹了一声道:“唉,没办法啊,谁让人家有了爱情,爱情的力量就是伟大啊,我的爱情在哪里? 在哪里?”双手举过头顶仰着脖子,呵呵地笑着跟在李媛媛后面跑出门去了。
    “看我不把你们俩的嘴撕烂。”吴爱兰拎起桌上的几瓶啤酒笑骂着追了出去。
    此时已接近凌晨两点,四周一片静寂,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边,照亮了脚下的小路,一列夜行货车呼啸而来,从十个少年的身边全速驶过,随着列车的轰鸣,他们嗷呵呵地一通胡吼乱叫,亢奋的张瓜还捡起了石块向火车掷去,蒋红红尖叫盖过了火车碾过铁轨的巨大声响,穿透了夜空,随火车飘向远方。
    火车驶过之后,四周恢复了寂静,吴爱民扛着吉它走在最后,手揣在裤兜里一遍遍的摩挲着那把光滑质感的钢砂枪。
    拐过弯上了坡,就走上了蜿蜒的山间台阶。一阵清凉的山风倏然吹来,吹得兄弟几个的黄大裆左右摆动、呼呼生风,掖进裤腰的白衬衣也被山风吹出了一个鼓鼓的包。
    风,灌满了少年们青春的胸膛,他们不由得豪气顿生,酒精作用下的惬意是一种忘乎所以的疯颠,所有的人都进入了状态,人生、前途、情感、生活,管他妈的爱谁谁,暂且忘记心中愁苦,暂且放下思想包袱,先享受今晚这一份难得的快乐再说!就是这么简单。
    身材尚很瘦小的张瓜同学身披月光,此刻早己是豪情万丈,你看他挥动双臂、手指苍穹,端得是一个不可一世,大地仿佛在他脚下颠抖,世界仿佛己被他征服,高歌一路势激情满怀,只听他唱的是:
    长江长城 黄山黄河 在我心中重千斤 无论何时 无论何地 心中一样亲
    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 钢枪紧握战刀亮闪闪 祖国的山山水水连着我的心 决不容豺狼来侵犯 啊哈嘿……
    漂亮的姑娘十呀十八九 小伙子二十刚呀刚出头 如金似玉的好年华呀 正赶上闯社会的好年头 有钱你就尽情地花 没钱你就大胆地偷呀 要问我们想什么 搞个姑娘最风流……

    你再看那似是没心没肺的蒋红红,跑在最前面,蹦蹦跳跳倒退着上台阶,笑吟吟地看着大家,一边摇着圆圆的小脑袋,晃起双臂,甩起屁股,自己给自己伴舞,她唱的是:
    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 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你我初次相识在这里 揭开了相悦的序幕
    今天你不再是座上客 我也就恢复了孤独
    不知什么缘故使我俩 由情侣变成了陌路
    芳香的咖啡飘满小屋 对你的情感依然如故
    不知道何时再续前缘 让我把思念向你倾诉
    我又走过这间咖啡屋 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屋里再也不见你和我 美丽的往事已模糊……

    娇媚鲜艳的蒋红红快乐的唱着、跳着、扭着,秀发不时掠过她粉嫩过的脸,真是一个可爱的人间尤物,胸前两只小白兔也随着欢快的跳跃而上下晃动,离她最近的钱广和吴爱兰一脸坏坏地笑,一边拾级而上一边给她打着拍子。蒋红红跳乱了头发,跳松了衣扣,蹬蹬蹬的又跑到了李多强跟前,拽着李多强的胳膊道:“哎呀,我唱不动也走不动了,强娃哥你背着我嘛,好不好?”
    李多强闪身后退,飞起一脚落在她那翘臀上,笑骂了一声“滚!”
    “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晃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把我的贞操还给我……,”夸张的哎呦了一声,蒋红红继续笑着唱着,又往向山上跑去了。
    就这样,不一会功夫大家就到了半山腰的盘山公路,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南天门,就可以极目全城了。他们找了一块很宽阔的空地,把十几个啤酒扔在地下,一伙人不约而同的走向南天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默默地看着脚下这座熟悉亲切的城市。
    夜晚的金都市区静谧安详,远处黄河若隐若现缓缓向东,周围群山环抱,铁桥四周灯火通明,桥下水面莹波舒缓,微微荡漾。
    万点灯火勾勒出了城市的婀娜,无声的沉睡掩不住她迷人的气息,城市的脉搏似乎在静寂中阵阵传来,撞击着他们的心灵,蒋红红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欢快的惊叫:“啊,金都夜景原来是如此美丽啊,我这还是头一回上来呢。”说完默然了一会,随后迎山风捋了捋头发,清了下嗓子,深情的唱了起来:
    金都啊金都我的故乡 马路上灯火辉煌
    大街小巷是人来人往 披上了节日的盛装
    直耸入云的高楼大厦 矗立在古老的地方
    那是我常年居住的地方 自力更生创建的家乡
    亲人啊朋友啊慈祥的母亲 愿你在平安的路上
    生活的道路是多么的漫长 而令我向往的地方
    有朝一日我重返金都 回到我久别的故乡
    我和那亲人再欢聚一堂 共度那美好的时光

    很快独唱变成了合唱,唱着唱着,有人泪光闪动、有人浮想联翩、有人情绪激昂、有人声嘶力竭……。
    其实这还是一群不经事的懵懂少年,那一年,他们真实而又简单、热烈而又质朴。这些出生在70年左右的人,从大范围上来看,他们受到的传统影响最深最广,他们接触到的外来新鲜事物最真最纯,因为他们在受教育之初,正是这个国家处在一个空前绝后的正常时代,他们是纯真年代搭上末班车的最后一批乘客,在他们的血液里,还留有中华民族最后丢失的人性温暖和性格率真,在他们的骨髓里,还藏着和古圣先贤们一样的微茫理想和大同祈盼。
    自此之后不久,那个时代基本上宣告结束了,即便将来不可预见的历史无论怎样重演和反复,那个年代注定是不可复制的,同时这一代人身上的烙印和特征也注定着无可粘贴的。
    这首曾经闻名于天下的《沈阳啊,我的故乡》,在第二年出版的《88大趋势》盒带里虽有收录,但在此之前全国范围内早已传唱了很久。在北方诸多城市中,也在金都,这首歌姑娘小伙子们都会唱,只不过是地名不同,置换一下就可以了。
    这是一首传唱甚广的歌曲,曾在知青群落和监狱里面最受欢迎,另外还有许多与知青和囚徒有关的佚名歌曲,也在金都市广为流传,这些民间创作的歌和曲,朴素真实,简单感人,折射出了上一个时代的缩影,上个时代的特征十个字可以高度概括:沉痛的回忆,无限的悲哀。
    随着王伯翔一声尖厉的口哨划破长空,大家陆续坐回了那片空地,一人握着一瓶啤酒,相互张望,左顾右盼了一番,随即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了几声,“咣咣咣”瓶子相碰的清脆声响在夜晚的山间格外刺耳,他们脖子一扬,将此刻已是甘露一样的啤酒倒进喉咙,喝完后又将啤酒瓶往盘山公路上甩出,嘭嘭嘭刺耳的声音在山峦间回响。
    沉默了一会儿,凉爽的山风似乎吹开了李多强豪迈的情怀,他说:“来,大家唱歌吧,爱民,把我的吉它拿过来,我来伴奏,一人一首,谁不唱就罚酒半瓶,谁先来?”
    “同志们,朋友们,先生们女士们,南山演唱会现在就要开始了,大家坐好不要乱动,那位姓张名瓜的小朋友请你严肃点,不要胡笑好不好。咳,咳咳,下面有请蒋红红小姐给大家演唱一首《万水千山总是情》。”蒋红红说着,一本正经地站了起来,双手放在饱满的胸前相握相搓,学着电视里主持人的样子,身子一前一后,左右摇晃着说道。
    “好好好,欢迎欢迎。”大家几乎笑岔了气。
    “乐队,准备好了吗?”
    “好了!”
    “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咦?强娃子你怎么还不开始啊?浪费我的感情。”
    “好了,好了,一二三,预备,起!”
    莫说青山多障碍
    风也急风也劲
    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
    莫说水中多变幻
    水也清水也静
    柔情似水爱共永
    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
    万水千山总是情
    聚散也有天注定
    不怨天不怨命
    但求有山水共作证”

    在李多强吉它伴奏下,蒋红红打着响指、摆动着腰肢,唱得雅致、扭得别致,一颠一颤自是弄出了一番风情。现场,有一个人不断地扶着眼镜听得认真、看得着迷,这个人就是雷刚同学,这一刻,他喜欢上了她。
    蒋红红刚一唱完,张瓜就大声狂喊道:“唱得好唱得妙,唱得一个呱呱叫,大家欢迎小蒋同学再来七八十首好不好?哈哈哈。”蒋红红跑过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道:“来个屁。”然后在吴爱兰的身边坐下,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她说:“兰姐,你唱吧,我早听说了你的歌得唱非常不错。”
    吴爱兰没有说话,双手抱着膝盖,背靠一棵小树,毛茸茸的大眼睛望向远方,注视着远方低垂的夜幕,正欲开口,雷刚却早已经按捺不住,意气风发地站了起来,山风掠过他那辽阔的额头,穿过他稀疏的头发,这位数年后成为知名大律师的雷刚同学,公知分子的风采已经略显了雏形,只见他手扶镜框对着夜幕中沉睡的金都夜景款款地唱道: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这是一首感染了共和国几代人的歌曲,这一群少年当然也不例外。
    你再看,包括抱着吉它的李多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迎风伫立在窄窄的山坎上,望着浩瀚的夜空和远去的黄河,手拉起手放声高歌,他们忘记了自己其实是梦中人,忘记了他们拥有的是短暂的快乐时光。
    唱着唱着,他们发现自己怎么还是那么傻,随后表情各异的又回到原地,静静地坐着。也许是对自己刚才的激动有些不好意思,也许心中还在想着些什么,好长时间一直没人说话。

    李多强见此情景,把吉它放在一旁,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几口,随意说道:“休息休息,大家说说话,聊一会儿吧。爱民,给哥拿一瓶啤酒。”
    几口啤酒灌下后,李多强仰身躺在地上,遥望着夜空西北方向那颗贼亮贼亮的星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满腔苍桑的道:“唉,人这一辈子真是太辛苦了,伤心的事太多,高兴的事太少,短暂又匆匆,如果要是就象那颗星星一样,只有光芒而没有忧伤,受万人景仰注目,那该是多么地好。”
    “强娃,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多感想,这不是你的风格嘛。”钱广饶有兴趣的问道。
    李多强没吭声,坐起来看了看身旁的廖梅,廖梅单手托腮,正望着山下夜景出神。
    “钱广,你有所不知,我干妈的身体越来越费劲,恐怕快不行了。”说着转头再次看了一下廖梅。
    廖梅依然眼望山下,听到李多强话后,叹了口气道:“大夫说,我妈时间的确不多了,如果我妈真要是走了,下个月你们去看廖波的时候,千万不要给他提起,让他安心服刑,等熬完这半年,回来再告诉他吧。”说着眼泪顺两腮滑了下来。
    李多强接着廖梅的话道:“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所以连续几天心情不好。砍人、喝酒、上山,都和这事儿有关,想发泄一下情绪,想麻醉一下自己,让山风再吹一吹,吼上几嗓子,心里或许会好受些。”说罢将手里剩下的多半瓶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梅子,生老病死是人世间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你要想开些,老人们迟早是要走的,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多陪陪你妈,这时候你可不敢太过于伤心。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姐我心里也难受,所以希望你能够坚强些,廖波虽然不在,但是还有强娃子和我们,有什么你都不用担心。”李媛媛手搂在了廖梅的肩头,轻声安慰着。
    “媛姐,我记下了。”廖梅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姑娘,和他弟弟廖波是龙凤双胞胎,她的性格很随和,温顺善良,和李多强青梅竹马。
    “继续唱歌吧,别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好不好?越说心里越难受,你们好歹还能见着自己的妈,可是我呢,我那个妈!你们不是不知道,有还不如没有呢,一年到头不着家的在外胡浪,我能见着几回?提起来我就一肚子两肋巴的气!好了,不说这些破烦事了,下面我给大家唱一首《西游记》插曲,《他多想是棵小草》,强娃,音乐伴奏。”吴爱兰快人快语,说着便唱了起来:
    他多想是颗小草 染绿那荒郊野外
    他多想是只飞雁 闯翻那滔滔云海
    哪怕是烈火焚烧 哪怕是雷轰电闪
    也落个逍遥自在 也落个欢欣爽快
    蹉跎了岁月 伤透了情怀
    为什么为什么 偏有这样的安排
    为什么为什么 偏有这样的安~排~
    要说吴爱兰的歌唱得实在好啊,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让人说不清,但感觉非常富有磁性。那蒋红红当然唱得也好,但两人感觉不一样,蒋红红是受过专业训练、没有瑕疵的那种好,而吴爱兰的好纯粹是以一种特殊的味道深深吸引了人。
    李多强从吴爱兰的歌声里回过神来,点起一支烟缓缓说道:“是啊,你们说说,为什么偏有这样的安排?”
    “什么安排?”钱广问道。
    “我们的未来和前途,你们每一个人自己想过没有?”
    “有时候想过,强哥你怎么想?”雷刚问了一句。
    “我都快把头想破了,你妈说,我们这些人为什么偏偏投胎在了西北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偏偏又生在了平民百姓的家里?我们的父母不是普普的工人,就是街头的小商小贩,最多也就是个机关小干部,他们没有多大的本事给我们出路,他们只有从小给我们好吃好穿,原本指望着我们能够认真读书,不说金榜题名、飞黄腾达,好歹考个中专技校之类什么的,一辈子有个吃穿不愁的工作就总行吧?可是我们这几个货,你们瞧瞧,除了雷刚之外,还有哪一个是读书考学的料? 不过,书没念好,也不能完全怪我们自己,呵呵,因素太多了。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们今天这没有出路的命运究竟是谁给我们安排的?哦,对了,雷刚,过了暑假,你就不要和我们这几个逛鬼玩了,好好去上你的高中,等你考上大学了我们再整天抱在一起,你说你学习那么好,要是考不上个像样的大学那可真就太可惜了。等你以后考上大学有了出息,可别忘了弟兄们啊。”
    雷刚听罢,赶紧说道:“强哥,我就是当了地球球长都不会忘了弟兄几个的,你们放心,苟富贵不相忘。”
    “啥?狗富贵?雷刚你不是和我一样属猪吗?怎么自称上狗了?”张瓜伸着脖子问道。
    “我怎么就认识了个你?文盲加流氓!刚子说的是如果以后大富大贵了,不会忘了你,会给你钱花,怪不得你们语文老师见不上你,她今天要是在这里,估计会气得抽风!我看你的确是一个猪富贵,哈哈。”钱广取笑了一下张瓜。
    “刚子,他啥意思?”张瓜一头雾水。
    “听我说!你们先别插话,张瓜,我正好要问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李多强喝了一声。
    “不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吧,反正高中也没有考上,我也不想再上学了,我爹想让我复读,而我实在没有心思,也学不进去,我和雷刚不一样,又没人管着我,我也管不住自己,先这样玩上一两年再说吧。”张瓜说完后低下了头,拿着个小树枝在地上画圈圈,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是很无奈、很难受的,先前他的学习也是很好,可是由于家庭的变故而受到了影响,最后落得连个普通高中都没有考上的结局。
    张瓜和王伯翔两人同班,今年初中刚刚毕业,他们比李多强、钱广、雷刚他们三个人低一个年级,雷刚虽然和张瓜、王伯祥同岁,但是雷刚上学较早,今年已经读完了高一,在一所省属重点中学,学习成绩相当优秀。多年以来,雷刚的学习情况一直是本市饮食公司司机雷师傅的自豪和骄傲。
    回复第51楼(作者:@1989玉龙子 于 2014-03-16 09:00)
    神仙叔叔辛苦啦 这莫晚还更 不过就是有点少啊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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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莫急,狮子耍绣球,好的在后头。
    
    回复第55楼(作者:@文笔居士 于 2014-03-16 13:01)
    顶
    ==========
    这一顶,春风得意遇知音。
    
    回复第53楼(作者:@谷育 于 2014-03-16 09:35)
    顶。
    ==========
    这一顶,春风化雨润心田。
    
    李多强接着说道:“张瓜,既然你一直把我当哥,那么,哥今天就借着酒劲说你两句。你现在一个人住着,没人约束你,最近半年你结交的人又多又杂,什么样的人都敢往家里领,好多人我们不认识也没见过,更不知道底细,你就不怕跟上他们受水吗?还有,那个八九岁的女娃你也敢收留!早就给你说过,那个女娃是个流浪小贼,在公交车上偷皮包,领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送了进去,治安分局早都已经放出话来,谁要是再领着那个女娃乱转,不问原由,先送审查站再说,你怎么还敢收留她?我们有时候好几天都找不到你,不知道你在干啥,你这样下去实在让人担心呐。我是这样想的,你要么去和你爸说说,让他给你找一份临时工先干着,实在不行就去派出所当个粘胡子也行嘛,反正你是个外地人,在这里没有太多的亲戚,没有什么面子上的顾忌;要么先跟着我干,最起码我们在一起,我能保证不会让你吃亏和出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张瓜听李多强说完,抬起头一改先前满脸迷茫,语气比较坚定地说道:“强哥,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我不是什么人都往家里领,什么抽大烟的、偷皮包的、撬门溜锁的、犯了案子逃跑的,我那里从来不会留他们过夜,我也怕引火烧身呐,进进出出基本上都是喝酒玩耍的朋友,充其量人家也就是架个草去我那儿过个夜,再就是有几个因为和别人打完仗后,需要避一避风头的朋友来住过。那个女娃的事你听我给你详细解释一下,原先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娃娃的来历,上个月不是考完中考嘛,我整天闲着没事到处胡浪乱逛,有一天晚上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我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剧院门口的道牙子上,脏兮兮实在是可怜得很,她头发只有短短的一点点,我怎么会知道她是个女娃娃?我问她这么迟了,你怎么不回家?她说被后妈赶出来回不了家!强哥你说,这样的事我怎么能够忍心不管?你还记得吗?三年前我被后妈赶出来,在街上被人追着打的时候,不是你和廖老大、还有钱广,奋力出手救了我吗?我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将心比心,我能感受到她孤独可怜的滋味有多么难过,于是就把她领了回来。那是一个挺好的小孩,在我家里住了一个星期,早出晚归,每天回来后还主动给我们扫地、烧水、洗袜子。后来你过来说这个娃可能就是治安分局提到的那个流浪小女贼,叫我以后不要让她进门,我有些不相信,也不愿相信。晚上你们走后不久,她又来了,我逼着问她到底是不是女娃?到底是不是跟着人在公交车上找光阴?她吞吞吐吐、磨叽了半夜,终于承认了自己就是个女娃娃,不过偷钱包的事她始终没有认账,是不是他们那些人瞎编乱造的?我的确不怎么信。第二天我还没起床,她就自己走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有来过。不知道她现在回家了没有?要是下一次还有机会看到她,我一定把她送回家去,要么送派出所去。对了,昨天我爸过来了,问我还想不想上学,要是想上,他找个初中让我补习一年、明年再考,要是不想上学,先找个工作干着,等明年弄个毕业证去当兵。粘胡子我肯定不会去干,丢不起那个人,我虽然是个外来户,但对社会上的朋友要讲义气也是我们山里人的哈数。”
    “呵呵,好,有哈数就好,有哈数就好,哈数就是讲究!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上学还是上班?”钱广问道。
    “学我是坚决不上了,我要等到明年去当兵。呵呵,考大学的事就让雷刚替我去完成吧,雷刚,以后你有出息了,一定要搞几个当老师的女人,替我使劲上她,就算给我出了口气,怎么样!哈哈哈。”张瓜说着说着又起了顽性斜劲。
    “去你妈的,你他妈说得是人话吗?这事别人能替你吗?有本事你自己去上呀,自己不好好学习,管人家老师什么事?”蒋红红对张瓜此话极为反感,脱口骂出,还顺势踢了张瓜一脚。
    谁也没想到张瓜腾一下站了起来,脸色一变,指着蒋红红的鼻子大声喊道:“你再给我说一个你妈的你试试!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你要是再敢提我妈一个字,我非弄死你不可!”
    蒋红红一下子呆住了,她不知道这个刚认识没几天的瘦小子为何发这么大火,他不是和自己一样吗?老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爱说爱笑的,难道他喝醉了吗?扑闪着眼睛不知所措,泪花已经开始在眼睛里打转转。
    “张瓜,你吼什么吼,人家一个小姑娘,又不知道你家里什么情况!过来坐下,口琴带了没有,一会儿给大家吹一个。”雷刚说着走了过来,把张瓜拽过去和自己坐在了一起。

    “这个歪瓜啊,还真是他爸的儿子,脸上长着狗毛,说翻脸就翻脸,别理他,他缓一会儿就好了。伯翔,说说你的打算。”李多强挨个儿烟,看到一直没有说话的王伯翔时开口问道。
    “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顶用,我能什么打算?反正高中也没有考上,初中都没毕业,也找不到关系去当兵。我爸说了,完了腾出一点钱让我去学车,以后也算是个吃饭的手艺吧,我就慢慢等着吧。”
    “学车好啊,总是一门技术,完了我们一起去,钱我先出上,等去武威看完廖波后,回来我们一起报名去学车。”
    王伯翔嘴唇动了动,象是要说什么的样子,但终于没有出声,只是看着李多强,嘴一抿点了点头,抓起一瓶啤酒往喉咙深处猛灌了几口。

    钱广一边给李多强点烟,一边问道:“强娃,那你的打算是什么?也给大家也说说呗,你的心那么大,总不至于在自由市场摆一辈子摊子吧?”
    “先摆着吧,等资金攒够了,和廖梅一起开个铺子,慢慢的往大里做。现在的时候好啊,做生意国家支持鼓励,哪里象我们七八岁那一阵子,我和杨布拉蹲在路口儿卖个煮鸡蛋,都被你奶奶和居委会那帮老婆子们叫去问了半天,差点没送派出所里去,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奶奶还欠我20个鸡蛋呢。”
    “这个事情以后不要再提好不好?那时候你们卖鸡蛋是投机倒把的行为,我奶奶又是街道上的积极分子,怎么能不管?要不我明天回去再收拾她一顿,行了吧?”
    “你回去可别再气你奶奶了,我就是顺嘴开个玩笑,好了说正经的,钱广,你什么打算?”
    “我们家也打算送我去当兵,今年弄毕业证来不及了,我爹说明年再送我走,我爹对我的期望还很高,让我先当兵,再考军校,高中课本都给我预备好了,叫我重支桌子再摆席,把功课恢复起来,我压力大得很。”
    “你爹这个想法很科学很先进,不是不可行,关键看你自己了,说不定再过几年,你就是现役小军官了,我们所有人当中,就你家多少还有点办法,有了机会就要抓住。”
    “有什么办法和机会,开国际玩笑,钱正明他就是银行里一个普通的科级干部,又不是政府部门的,能有多大的办法?他纯粹就是异想天开,自己哄自己开心呢,他有他的千条计,我有我的牢主意,等我玩够了再说吧。”
    “你也别这样,玩归玩,你爹的话也要听,没事的时候把书翻一翻又不吃亏,万一将来有了机会派上用场了呢?你本来就是聪明人,拾起书本不是难事。”

    李多强接着说道:“说实在的,学习枯燥无味,谁也不喜欢,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心思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是有些事情没有文化办起来确实费劲,这一点我早都有感觉,你们听张瓜刚才还狗在富贵呢,所以说,我们以后没事都要多看看书,雷刚,赶明儿先把你家里那些具有文化水平的《上下五千年》了、《三国演义》了、《读者文摘》了、都给我抱过来,闲得时候我也要看一看。要是再不看,我也狗富贵了,听说看《三国演义》能使人变得成熟起来,钱广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我只听过几段收音机里的评书,连环画都没正经看过几本,不过,在那些人物里,我比较崇拜曹操这个人。”
    “曹操不是个大奸臣吗?你崇拜他?”吴爱民在一旁插了一句。
    “爱民,你不懂,曹操说过,宁让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这句话说的太好了。”他姐吴爱兰居然也随了一句。

    “爱兰,你也不懂,别乱说,听我爹讲,《三国演义》里讲的道理深得很,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你一个姑娘家知道个啥?高老二以前就是研究古典文学和历史的,要不哪天我买一个肘把子,带你去请教一下他,怎么样?”李多强总是习惯于教训吴爱兰。
    “不怎么样,你带着你家廖梅自己去吧,高老二一见我,咧开嘴就傻笑,我膈应还来不及呢。”吴爱兰嘟囔道。
    “停、停停停,三国里的折子戏我很熟悉,以前我爷爷经常带我去看,我也学了几段,给你们来一段《甘露寺》如何?就算是我给你们唱歌了。”张瓜果然如李多强所说,情绪很快缓了过来,又恢复到了先前的至高点上,兴高采烈地加入了话题当中。
    张瓜呜呜啦啦地开始唱了,大多数人听不清他唱得是什么,李多强拿起吉它试着调了两下,怎么也奏不出京胡的味道,只好作罢,任张瓜自己清唱。只见张瓜有板有眼、抑扬顿挫,似乎也唱出了点儿京腔京韵,很象那么一回事,大家听了几句后拍手叫好。
    “好个屁!胡唱八唱。”众人当中只有蒋红红知道他唱的是什么,因为她的父母就是京剧团的角儿,她从小受过戏曲方面不浅的熏陶,目前又是省艺校的优秀学员,经常有跑龙套的机会,所以,蒋红红能够听出个所以然来。

    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这么奇怪,就在刚才张瓜吼她的时候,蒋红红还觉得这个黑瘦的小子是那么地面目可憎、不可理喻。而这一刻,这个家伙又是如此引她注目,心里有种想咬他一口的冲动。
    当她听到他唱道:“他四弟子龙墙上将,盖世英雄冠九州,抢板坡揪耳朵,杀得曹兵个个愁,这一班武将……,”的时候,忍不住跳起来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喊道:“哎,哎哎哎!你唱错了,什么墙上将!是常山将好不好?什么抢板坡揪耳朵!是长坂坡、救阿斗!你这个秃舌子,乡里人,还敢骂我,我先把你这个破瓜烂瓜掐死再说!”说着扑将上去,一头把张瓜撞翻在地,随后骑在张瓜身上,揪耳朵撕嘴巴,手脚并用。张瓜当然不肯,翻起身来,又把蒋红红压在了身下,两人哈哈大笑着,在草地上滚作一团,一对没心没肺的冤家,不知是谁占了谁的便宜,都在大声喊叫,不要趁机耍流氓。
    雷刚见状赶紧过去把他俩拉起来,一边说道:“好了好了,男女授受不亲,别闹了。瓜,酝酿一下情绪,给我们吹一段口琴吧。”
    两人坐好了对望一眼,又相互恨恨地瞪了一眼,蒋红红整理着头发说道:“看什么看,再看我不掐死你才怪!快,吹口琴!”
    旁边的几个人看着他俩的表演,早已是笑得前仰后合。

    张瓜从身后草地上捡起跌落的口琴,在琴身上哈口气,擦了擦后沮丧地说道:“吹什么吹,一吹这玩意儿我心里就难受,可总是离不开它,今晚吹完,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把它随身携带了,我给大家吹一下《月亮之歌》吧,这个曲子我已经练了几个月,说着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了下来,口琴声随之在大家的耳边响起,蒋红红看着对面这张泪珠与琴声齐下的俊脸,禁不住受了感染,轻启朱唇,缓缓地唱了出来:
    当我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 常对着月亮甜甜地笑
    它是我的好朋友 不管心里有多烦恼
    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 心儿像白云飘呀飘
    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 心儿像白云静静地飘呀飘
    当我守在祖国边防线的时候 常对着月亮静静地瞧
    它像妈妈的笑脸 不管心里有多烦恼
    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 心儿像白云飘呀飘
    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 心儿像白云静静地飘呀飘
    月亮啊 我的月亮 请你夜夜陪伴我 一直到明早

    这首《月亮之歌》是年前电视剧《凯旋在子夜》里的插曲,这是一首令人心颤的歌曲,张瓜学吹这首曲子下了非常大的工夫,直到眼前,他这一曲《月亮之歌》几乎能吹断人肠、不断地催人泪下,以往他自己更是吹一次哭一次,那滋味又有谁能想象?只是今夜没想到,还会有人给他来真心伴唱,此情此景,怎不叫他伤感涕零、记忆深刻?多年以后,他才发现,这是他一生当中最难忘最特别的一夜,也是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一夜。

    东方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这一伙疯癫的少年喝光了酒、唱完了歌,正当摇摇摆摆下山、尽兴而归之时,走在最后的王伯翔,要过了吴爱民手里的钢砂枪,举起来冲着天空扣动扳机,“啪啪”两声巨响,震得山谷里回声连连,惊得小鸟儿扑棱棱四处乱飞……。
    一群人笑声不断,迎着眼前灿烂的朝霞,踏着脚下变革的时代,明天会更好的祈盼在潜意识里已经使他们健步如飞,甩开步子呼喊着往山下冲去。
    回复第52楼(作者:@日理万帖 于 2014-03-16 09:31)
    回复第49楼(作者:@淼垚焱 于 2014-03-16 00:59)
    随着王伯翔一声尖厉的口……
    ==========
    蹉跎了岁月,伤透了情怀,这一句滋味儿也足。
    
    回复第64楼(作者:@七零后2013 于 2014-03-18 13:52)
    我力争。。。。。。这需要一个过程,但时间不会很长,诸位这么久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几天吗? 今明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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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大家没什么热情,所以沒再强迫自己,去门吃酒去了。
    
    第九章

    放下南山之上尽兴而归的兄弟姊妹们暂且不提,再来说昨晚被李多强打伤的那二位朋友。
    马建军和白摩德躺在地上昏昏沉沉了很久才缓过劲来,两人忍着剧痛,挣扎着坐起,把衣服脱下来擦拭身上血污,白摩德流血不多,擦几下就止住了。可是被李多强军刺砍了七八下的马建军,情况却很糟糕,,黑红黏稠的鲜血糊了他一脸,头上伤口太多,摁住这个,那个又冒出血来。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发梢、面颊、脖子往下滴,马建军心里发慌,让白摩德把上衣给他裹在头上,可是依然止不住血往下流,上半身的肌肤几乎已经被血所覆盖,他咬着牙说道:“再不擦了,赶紧去医院!”
    白摩德赶忙搀起用衣服捂着脸、只露出眼睛的马建军,两人光着上身快步向金医二院方向跑去,路边行人纷纷侧身让过,驻足观看,居然还有几个好奇爱凑热闹的尕小伙追着围观。
    俩人过了解放门,拐入临夏路,看到此辖区派出所门口停着一辆三轮摩托车,当地人把这种摩托称之为“偏三斗”,车身上涂着蓝白相间的漆,印着“公安”两个字,车斗里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伙,十七八岁的模样。小伙子双手被反拧,背铐在身后的摩托车拉手上。当他看到马建军两人浑身是血的从他面前跑过,坏笑着大喊一声:“练手,血染的风采,干散的很嘛!”
    白摩德狠狠瞪了他一眼,没作理会,扶着马建军继续往医院跑去。进了医院大门,下了长坡,冲入急诊室,急诊室有里一男一女,女护士正在掐男医生的大腿,男医生一脸满足的各种笑,痛并快乐着。

    这是晚饭后不久的时间,天色尚早,医院急症室里的患者寥寥无几,吃坏肚子的人还在赶来的路上,酒后自己摔伤或头被打破的人也不是很多,所以,医护人员比较清闲,闲着干什么?那时候又没有电脑和手机可玩,孤男寡女在一起,又无爱做的事情可做,若不打情骂俏,那么就很不正常,十有八九另有隐情。
    两人看到满身血迹的白摩德和马建军冲了进来时,男医生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迎过来,搀住马建军的另一边胳膊,扶在椅子上坐下,问向摩德道:“这个兄弟怎么了?”
    “被人砍了几刀。”摩德答道。
    “这么早?天都没有黑,就被人砍了,也有些太早了吧? 是啥刀砍的?”男医生是一个30岁出头的老小伙,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但是废话好象特别多。
    “刺刀砍的,大哥麻烦你赶紧给处理包扎一下,血流着止不住。”
    “你怎么了?”
    “我被钢砂枪打了一下,不太要紧,大哥,你快给他看看吧。”
    “好的,别动,我来看看,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啊,一共八个伤口,还是个吉利数,小王,剪头发清洗伤口,准备缝合。那个小伙你过来,我看看你的脸,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嘛。”
    趁着护士做准备工作的空当,男大夫给白摩德做了检查,一边检查一边还叨叨道:“你看你这个脸都快肿成个包子了,不过能看得出来,小伙子底子不错,今天以前应该还能算在帅小伙的行列里。可是呢,从今往后就不好说了,你这些伤口说深倒是不深,只要把这些碎钢砂挑干净,药水坚持擦着,慢慢就能长好,但是你这张脸大概是罢了,以后会留下坑,唉…,可惜了。这些日子最好不要洗脸,每天把药记着吃上,慢慢长吧,或许能恢复大偶偶钱,看你的造化了,记住!千万不要吃辛辣的东西,也不要喝酒。兄弟,不要嫌我话多,这样的事以后能少些就少些,不值得没意思,哥是过来人,把你们劝一劝,以后办事稳当些,把握好自己,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为啥老要把好好的一个头非要让人给打成个马蹄子呢? 好了,你先到外面等着去吧,要是没拿钱就赶紧回去取。”
    “钱带着呢,够了。”白摩德说着退了出去,老老实实坐在了过道里的长椅子上,等着大夫给马建军处理伤口。    
    过了不久,天色见暗,医院里面也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简直是川流不息,感冒中暑的来了、肚子吃坏的来了、喝酒摔伤的来了、各种头破的来了、病症突发的也来了,医院里一时间大呼小叫、哭天喊地的声音混成一片。城市夜晚的急症室,是一个很有特别的地方,有时候,差不多能反映出这个城市的个性特点来。
    马建军一共缝了28针,男医生告诉他,不错,你又撞上了一个很吉利的数字。马建军很恼火地说道:“你怎么话那么多,嚼什么牙碴,你是不是也想头破了?”
    “啧啧,头都让人打成筛子了,还给我犟嘴,你再给我吱吱唔唔,拆掉线重新缝!你这样的,我见球过的多了,你不要看我现在穿着白大掛,当年我浪社会的时候,你娃还牛牛子里灌沙子呢,你要是不信,到双城门附近打听一下去,我刘大夫当年的名声把你娃能吓个半死。”说着缝针的手上掂了一下劲。马建军感到了一阵闷沉沉地疼痛,不敢再言语,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任由男医生摆布……。

    两人垂头丧气地从医院里出来后,摩德问道:“建军,那几个小伙是哪里的?为啥打我们?”
    “我怎么知道?”马建军也在琢磨那几个小伙为什么打他们,这个时候,他们还想不清楚是哪路神仙因为啥打了他们。
    “建军,今天那个姑娘是李小虎的妹妹,你怎么敢打她的主意?打我们的人会不会和她有关系?”
    “我也说不上,就算和她有关系,也不会李小虎干的吧? 再说了李小虎又怎么了?他妹妹别人就动不得了? 他再厉害,现在不是不在金都吗,他当兵好几年,估计部队上早把他变成个丫丫子了,他还会为了他妹妹和别人动刀子?把他妹妹搞定,说不定我和他就成亲戚了,呵呵。”马建军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头破血流和还在剧烈痛疼的脑袋。
    “毕哈三呢?”马建军问道。
    “不知道。当时好象往雷坛河那边跑了,不知道他被打伤了没有。”摩德回道。
    “那狗日的比猴儿还精,早就蹽展了吧。”
    他俩边说边走,摩德不停的用药棉沾着脸上慢慢渗出的血水,走到派出所门口时,那辆摩托车还在路边停着,铐在车斗里的那个瘦小伙也还在,不过已经睡着了。
    摩德说:“建军,你等一下。”说罢快步走了过去,左手撕起瘦小伙的头发,右手一个饱满的耳光冲着那张瘦脸上就扇了上去,那小伙从沉睡中被惊醒,他被打蒙了,还没反应过来,巴掌又扇了过来,“啪、啪啪、啪啪啪!”
    “大哥,咋了咋了,我咋了呀?”瘦小伙连哭带嚎道。
    “咋了?我今天让你球娃知道一下什么叫血染的风采!什么叫个干散!”
    “啪啪啪”,继续几个势大力沉地耳光抡上去,摩德把被钢砂枪打了的满腔怨气一下出在了瘦小伙身上,你再看这小伙的一张瘦脸已经充了血,象一个黑面包子,马建军也冲了上来,在他头上猛踢几脚,瘦小伙因为被拷在摩托车上,只有挨打的份,躲都无处可躲,他冲着派出所大声嚎叫:“警察叔叔,杀人了!杀人了!叔叔,快来救命,救命啊,嗷……。”
    “建军,快走。”摩德说着又在瘦小伙头上狠狠地招呼了一下,拉着马建军往西跑了。

    两人光着上身,拎着被血染红的衬衣猛跑了一会儿后,一阵胜过一阵的疼痛不由得使马建军放缓了脚步,他面色苍白,头上裹满着白纱布,有几处地方还微微地渗出了血,他实在跑不动了,正好到了排洪桥上,于是停下来靠在桥栏杆上喘气。
    “口袋里有烟吗?”
    “有哩。”摩德说着掏出烟,给马建军递了过去并点着。
    马建军深吸几口,不由地琢磨起来,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打他妈的也挨得太冤枉了吧?那几个小伙除了看着比自己小个一两岁,穿着看着象城里的小伙之外,其它一无所知,下手怎么他妈的那么狠,一上来二话不说,抡刀就砍,他们几个究竟是哪里的? 砍自己的那个小伙好象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死活想不起来,他们明显是冲自己来的。头又开始疼了,马建军实在想不出这几个人是谁和砍他的理由。
    他问摩德:“你见过那几个小伙吗?”
    摩德说:“没有,看样子象是城里的,你也没见过吗?”
    “知道了还问你,我也没见过!日他妈,这个打挨的太冤枉,连个下家都不知道,明天把人叫上,刀背上到城里头找走,找见一个打残一个!”马建军把烟头扔在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想应该和李小虎的妹妹有关系,你躺在地上没看见,我好象看到她跟在那几小伙后面跑了,他们肯定认识。”
    “明天我们找到她家去,李小虎家在哪儿到郑州路一打听就知道,豁出去把她绑出来,一定要问出个究竟!今晚我们俩弄成这个样子,看来什么也干不成了,先到俱乐部里去,把毕哈三找到再说,他找不见我们肯定会去那里。”
    说起这个马建军,今年刚刚20岁,家住杨柳巷,混在银川路。
    家里弟兄四个,他排行老四,后来社会上大名鼎鼎的毒枭马老四就是他。
    80年代初开始,马建军就在银川路附近的车站商场扒窃拎包,现在已是远近闻名的老贼。
    银川路是本市的南大门,也是本市乃至全省重要的交通枢纽,这里常年客流量巨大,周围还有几个规模不小的市场和商场,常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除了过路的旅客和本地商贩之外,还有很多来自各地州县到省城办货的大小老板,这些人腰包鼓鼓囊囊,是大偷小贼们心目中的财神,眼睛里的肥肉。
    1985年以后,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物资的广泛交流,贸易批发市场逐步在四周形成,各类生活物资应有尽有,所以这里很自然就成了商人们的聚宝盆、淘金者们的乐园、混混子们的福地、贼娃子们的天堂。

    马建军、白摩德、毕哈三这几个人从十三四岁起就在这里小偷小摸,逐步成长为一个个的胆大皮厚的职业扒手,前两年为了和河南帮、临夏帮争夺这块肥肉,隔三岔五打得不可开交,打得多少人缺胳膊少腿,多少人进了监狱,直到一年前,才在西站罗建华一些老混子们的支持下,总算站稳了脚跟,拥有了半壁河山。
    现在,马建军己经不再亲手拎包行窃了,领着十几个十四五岁无家可归的本地和外来的小贼,偷窃的活都由他们来干的,得来的钱物统统上交马建军,由他进行管理支配,现在,马建军几个老贼只负责掩护和望风,一旦有事情或者惹出了麻烦,都由他们出面收拾和摆平。
    最近几个月来,马建军介入一个来钱异常迅速的买卖,他开始卖大烟了,街道和集贸市场的扒窃管理交给了毕哈三和另外几个一直跟他的兄弟去做,他带着白摩德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卖大烟的生意中,原本打算明后天去趟六甲集再进些货,抓住机遇,大干一场,最近情况火爆,生意很旺,钱如流水一般进帐。
    可是今晚,被人莫名其妙砍伤,所有计划泡汤,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得连夜找到对方将其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两人边走边猜测和联想着到底是谁干的,很快就来到了俱乐部。这个俱乐部也就是先前的工人文化宫,主楼有一共三层,一楼是电影院,旁边有个录像厅,二楼是舞厅,三楼是台球厅和游戏厅,每一层都有不少大小混混子充斥在其中,也是马建军的贼娃子们聚集的地方。他们不管有事没事,有钱没钱,终日喜欢耗在这里,找寻着自己的快乐和体会着灰涩的人生滋味,许许多多的社会故事和江湖传说在这里汇总起来又从这里往四处传散。
    马建军一进台球厅,呼啦啦围上来几个小伙。
    有人问道:“马哥,咋了,头怎么包上了?是谁胆子这么大还敢和你动手!”
    也有人问道:“马哥,谁打的,多会的事?要不要我们做什么?”混混们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大堆。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
    马建军把事情的大致经过给贼娃子们说了一遍,又把李多强的外貌大概形容了一下,问有没有人见过或知道这个小伙。
    那时候小伙子们的穿戴打扮大多是李多强那个模样,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说了半天,谁也说不清和想不起来马建军说的是谁。
    台球厅老板恰巧过来,听到后问道:“老四,你说你堵住的那丫头是李小虎的妹妹?”
    “是她自己说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要真是李小虎的妹妹,我估计打你的人是说不定就是城里的强娃子。”
    “强娃子他打我干撒?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马建军问道。
    “你见过强娃子吗?”
    “没有,但是听说过,这两年在不是在城里头名声叫得响亮吗?”
    “你堵住了他姐,他能不打你?”
    “强娃子的姐?那丫头又是李小虎的妹妹,你的意思是说李小虎和强娃子是一家人?没听说李小虎还有个兄弟啊。”
    “怎么没有? 你真是啥都不知道! 这个强娃子不是别人,就是李多强,李多强你应该不会忘记吧?就那个前年冬天把你练手王建云脚筋挑断,把你自己也吓得三四十天都不敢露面的那个小伙,想起来了没有?”
    马建军听完台球厅老板的话,惊得嘴都合不上了,愣怔了好久才似自言自语的嘟囔道:“李多强和强娃子是一个人,是李小虎的弟弟,和今天那个姑娘是一家子人?有这么巧的事情?那我今天这几刀挨得悬呐!幸亏啊幸亏,我还报个球上的仇? 那个姓李的活阎王我躲都来不及。我的胡大啊,要不是前年我听到动静后提前跑了,没让李多强给认下,恐怕我今天回不来了。”台球老板的话似一盆冷水浇灭了马建军复仇的火焰。
    “你一天心不在这上面操,光想着找光阴了,搞不清社会上人的关系,连个人都对不上号,我估计,今天绝对就是强娃子打得你,要真的是他,你最好还是掂量掂量吧。”
    “马哥,你居然和郑州路的强娃子还有过过结?你太厉害了,给兄弟们说说,怎么个情况?”贼娃子里有人不明事理的愣头青大声冒出了一句。
    “我厉害个你妈的勾子,厉害让人打成这样了! 会说话你说两句,不会说你把逼给老子夹紧。”马建军的头又开始剧烈疼痛,骂完后双手抱着头陷入了沉思,往事不禁浮上心头。

    马建军手掌扣住脑门连吸了几支烟后,抬起头一脸平静的道:“好吧,说说就说说,不说出来你们还以为我马建军是怂气包呢!”
    “这个李多强有个铁练叫廖波,前年冬天的一个中午,廖波妈来我们这边的市场置办年货,我和王瘸子把她的包割了,包里有300多块钱和拾几斤全国粮票,老婆子发现后,哭天抹泪地一直追着我们往回要钱,我们当然不给,可是又怎么甩都甩不掉,老婆子非要把钱要回去不可,说那钱是他们一家子今年冬天所有的指望。要是早知道后来要发生的事,当时还给她就好了,谁知道竟惹下了一个大祸。”
    马建军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老婆子一直跟在我们勾子后面不停地讨要,半个市场的人都听见了,整得我们很不耐烦也很丢人。后来当老婆子抱住王建云的腿实在走不脱时,一气之下,我们就把老婆子打了一顿。王建云在她肚子踏了几脚,我把老婆子扇了几个饼,然后拿着钱跑了。估计是廖波妈回去给家里人一哭诉,银川路市场上里有一个大个子和一个脸上长痦子的小伙不但偷了她的钱,而且还打了她。没过两天,廖波就领着一伙子人找了过来,来之前就放出话来要打瘸王建云的腿,剁掉我的手。这个廖波当时正在疯狂的闯名声,我一听是他,就知道坏了,赶紧找了个借口去河州老家躲了一个多月。后来王建云的脚筋真就被廖波领着人挑断了,从那以后王建云就成王瘸子了,王瘸子说就是这个李多强动的手,后来廖波把所有的事扛下了,被公家送武威少管所去了。不知道我这右手廖波出来后还要不要?廖波临走之前还托人给我带话,说这笔帐先给我记上,让我给他等着。”
    马建军说完,没有人吭声了,有几个还看往他的右手上看去。
    “赶紧把王瘸子找过来,趁着现在还早,让他过去悄悄辨认一下,看一看究竟是不是李多强,真要是这个冤家,这口气我必须得忍下来,你们知道,我马建军也不是个怂人,一来这个事的确是我和王瘸子办得太糟糕,左右占不住理,底气不足怎么和他们在开打? 我不是怕他们,我要是怕事的人,我会领着你们做这些事?二来是为了家里两个老的,我还是必须忍!我家里的情况和你们不一样,经不起和他们玩命的折腾。”
    马建军正说着,看到毕哈三猴急白哧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噗”,马建军一口唾沫啐在了毕哈三脸上,恶声骂道:“你这个瞎逼三,每次大小有个事情,第一个蹽的总是你,窝索垃圾,以后再不要和一起我们玩了,啥都指望不上你,赶紧地,该干啥把啥干去!”说着抬起长腿往毕哈三的瘦干腿上踹了一脚。
    “四哥,四哥,你莫生气先听我说,当时那个阵势,我不跑也不成呐,三四个人在后面提着刀、举着枪在疯了一样撵我,与其让人家砍成瓜,还不如先跑了再说。其实我也没有跑远,跑到雷坛河桥上就停下了,折返回来远远地跟着那几个小伙,你知道砍你的那个小伙是谁吗?和我们骚的那个姑娘是一家子。他们几个在桥头就分开走了,我把砍你的那小伙死死地跟上,他和那姑娘在西关什字上了一辆招手停,我不敢上车,顺手在路边抢了一个尕姑娘的自行车,继续紧跟着,幸亏他们坐的是招手停,走着停着,要不然我还真的跟不上。我一直把他们跟到了家里,他们家就在郑州路中段,就在一个破烂的自行车修理铺里面,铺子里有一个咳咳喽嗽的老汉,估计是他们的爹。然后,我想你们一定去金医二院了,赶紧追了过去。一打听,急诊室里一个戴眼镜的瞎怂大夫说,刚才有一个大个子和一个大麻子来过,针缝上头包好走了,还问我的头怎么没有被打破?还欢迎我常来,慢走不送,我日他媳妇,狗日的说话太难听,牙喳大得很!哪天非把狗怂的骨拐砸折不可。哦,对了,四哥,那烂怂大夫说的大麻子是谁?”
    “毕哈三,你妈了个逼,没看见你尕爹我的脸被钢砂枪打了一枪吗!”在一旁气不打一处来的白摩德扭头骂道,他还在用药棉蘸着麻刍刍的脸。
    马建军接过话骂道:“你个狗日的哈逼三啥都清楚,脑子也好使,就是胆子太怂了,你知道今天砍我的是谁吗?强娃子,就是李多强!”
    “李多强!李多强和郑州路的强娃子是一个人?”
    “就是!你跟了个球毛,怎么没让李多强把你狗日的剁死!”
    “啊?那李多强是李小虎的亲弟弟了,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过? 真的吗,可不要诓我,早知道的话,今天那姑娘一说她是李小虎的妹妹,放她一走不就没这事了吗? 李小虎可以先不管,这李多强可是个真正的刀斧手,这一年多来名声紧得很,王瘸子一提起他,到现在还会打哆嗦,那条好腿都也跟着发颤。”毕哈三边说边想,我的个胡大!今天还是跑得快啊,前年王瘸子的脚筋断得那个惨,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以前,以前你妈逼只顾着掏钱包和日姑娘了,有工夫听说去吗!”
    “四哥,那现在怎么办?”毕哈三试探着问道。心里却在暗说,你不是也不知道吗?你好象干过什么正经事一样?老鸹还嫌煤球褐!
    “什么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要么你现在提把刀过去,把李多强给老子剁死,要么赶紧把你的逼嘴给老子闭上,让我消停一会儿。”

    马建军已然崩溃,刚才咬牙切齿的恨,此刻早己化作了惶恐不安和心有余悸。
    刚才虽然嘴上那样说,但他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在边缘地带混口饭吃的贼娃子;不过是一个欺软怕硬的街道混混,偷个钱包,掏出个小刀子吓唬吓唬老实人和乡里人还凑合,怎么敢跟那如狼似虎的李家兄弟较劲过招,尽管他也有脾气。
    他也清楚,虽然同是在金都地面上浪社会的,但是档次的高低有区别和不同,面对廖波、李多强这些如此这般凶强侠气的角色们,自己一向屡试不爽的虚张声势根本起不了作用,耍心眼玩脑子也是无济于事。
    他此刻想的最多的是,拜托李多强赶紧忘了他马老四吧,这仇要是再结下去,头破血流是小事,右手保不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怕再和这几个天煞的亡命徒玩下去,自己的这条命恐怕迟早得玩完。
    自己能玩得起吗?四年前自公家严打之后,家里弟兄四个,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自己,奉养双亲先不敢说,只是这悲催的老马家总得留条血脉吧。马建军低头锁眉、面目凝重,沉默了很长时间。
    立在一旁的贼娃子和兄弟们没人说话,他们不知道马建军在想什么。
    马建军终于把烟头往空中一弹,烟头划过一条抛物线落在十米开外的啖盂里,他眼睛盯着台球厅脏兮兮的红地毯大声说道:“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今天真是李多强,这口气我忍了,这个仇我不报!你们都散了吧,该干啥的干啥去吧,我头疼得很,先回去睡了。”
    贼娃子们一听,如释重负,正欲散去,忽听场外一声嘶哑的断喝传来:“老四,这事绝对不能算了!我不能对不起你二哥,老罗我来给你长精神!”

    来人正是曾经在金都西站威名赫赫的罗建华,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新潮青年,男的很潇洒,女的真漂亮,“你潇洒我漂亮”还在嘴里哼着,给人感觉好象是在自夸。
    贼娃子们让开路,罗建华大步走了过来,马建军身子微倾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问道:“罗哥,你怎么来了?我还打算着明天把东西再给你送过去一些,这两天货走的怎么样?”
    罗建华好像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嘴皮有些干裂,舔着嘴皮说道:“先不说货的事,我刚刚跳完舞后,在楼下听卖酥饼子的尕布拉给别人说,你被人打破了头,正在台球厅里,我上来看一下是怎么回事。”杨布拉跟在罗建华身后也到了台球厅,他眨巴着眼睛冲马建军道:“建军,我,我,我在俱乐部门口看、看、看见你头包着进来上楼了,正问烤羊肉怎么回事呢,不小心让罗哥听见了,我们太多嘴,建军你不、不、不会见、见、见、怪吧?”
    马建军抬眼看了一下杨布拉道:“布拉,没事,说了就说了,罗哥也不是外人,罗哥你坐。”说着拉着罗建华在人造革大包沙发里坐下来,毕哈三赶紧过来掏出烟给罗建华点上
    。
    罗建华问马建军:“我刚才听见了你的话,是小虎子的兄弟强娃子把你头砍破了,是不是?”
    “就是。”马建军垂下头低声应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吗?”罗建华的语气很犀利,那意思在场的人看了都明白,他想替马建军出面讨一个公道。
    马建军抬起头看着罗建华说道:“罗哥,这事就算了吧,那个李多强,比他哥还要猛,王建云的脚筋就是他拿刺刀给挑断的,那几个人都是叶子手,做事情干脆不经过大脑,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义,啥事都能做得出来!我们是出来谋光阴的,不图那些虚名,算了吧,这口气我忍下了。说心里话,我不是怕他们,一命换一命,谁怕谁?问题现在啥年代了,为这些事再把我们的大事耽搁了,真的划不来。罗哥你说,到最后还不是和钱过不去吗?这个亏我吃了,不就是挨了几刀吗?又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反正骚他姐也是我的不对,不疼的指头往磨眼里塞,是我自找的。”

    罗建华听罢,又舔了一下干裂的嘴皮,手拍着沙发扶手慢慢说道:“兄弟,按理说你的想法是没有问题的,你自有你的道理,我老哧哧地插手你们的事情也不合适。但是呢,谁都知道,你二哥马建明和我有过命的交情,你的事情我知道了要是不管,传出去我的老脸往哪里搁?我和你二哥是磕过头的把兄弟,他兄弟就是我兄弟,他虽然不在了,我不是还在吗?我能看着自己的兄弟让人欺负吗?四年前你二哥上路之前,曾经在西果园给我们几个老弟兄留了 ,里面有一段话,我几乎都能倒背下来,其中一条交代的就是要让我罗建华以后把你马老四照顾好。”罗建华说道这里,马建军已经开始了抽泣。
    罗建华自己点了一支烟,一副深重的表情浮上脸面,接着说道:“那封信辗转到我手里的时候,都快快过年了,你二哥上路也已经三个多月。当时,我抱着信差点没有哭昏过去,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我以后再给你说。你大哥马建国,那是一条真汉子,唉……,再不说了,他到现在都是我们的一面旗帜;还有,你三哥马建业,被王卫东当街戳死,你二哥为给你们老三报仇,又带人打死了王卫东和王卫江弟兄两个,最终把自己也给搭上了。现在,你屋里弟兄四个就剩你一个,你要是再吃这些冤枉亏,让别人欺负,那我们这些当哥的不就是白混了一场吗?你罗哥我以后在黄泉路上,怎么去给你二哥交代!”
    马建军听到这儿,抽泣变成了放声大哭,旁边的人也跟着掉了眼泪,马建军一边哭一边说道:“罗哥,你再不要说了……。”
    “好吧,我不说了,这些伤心的事我也不想再提,可是!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我心里实在难受,忍不住就说了出来。这样吧,事情交给我,你不用再出面,让我来处理,我去找李多强,看一下他娃究竟是什么铜铸下的烟锅子?什么线纳下的鞋底子!”
    回复第72楼(作者:@我喜欢猫咪999 于 2014-03-19 17:39)
    楼主好,我翻开了你书的第一页,文彩如行云流水般漫过,令人眼前一亮!故事出处神秘离奇,引人入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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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此般夸奖令楼主如沐春风,顿感信心倍增,多谢多谢。
    
    回复第79楼(作者:@日理万帖 于 2014-03-20 08:35)
    我仿佛己经看到岁月的长卷已经在眼前展现开来,厚重的笔墨,细腻的勾勒,恢宏之势初现端倪。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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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关注与鼓励!
    
    回复第78楼(作者:@兰宁蟑螂哥 于 2014-03-20 07:26)
    @淼垚焱 69楼 2014-03-19 00:57
    马建军正说着,看到毕哈三猴急白哧地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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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壶浊酒喜相逢,前尘如烟多少事,永在记忆中。
    
    回复第75楼(作者:@1989玉龙子 于 2014-03-19 21:52)
    回复第74楼(作者:@西域特使 于 2014-03-19 20:07)
    很喜欢楼主的方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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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言是一种博大精深的文化,深奥而有内涵,直接能代表地域性格……,很值得品味。
    
    第十一章

    看着马建军三人迅速离去,罗建华起身走到台球案子边,拿起球杆摆好姿势,随意将一个球打入袋中,杨布拉一看赶紧鼓掌道:“罗哥的点正得很!”罗建华看是杨布拉,便随口问道:“布拉子你不回家去待在这干嘛?最近看你哥去了没有,他在里面怎么样?刑期还有多长?”
    “每个月都去,差不多还有一年就能出来,他现在在灶上,混得还可以,没有受罪。”
    “你们弟兄就是聪明,到哪儿都不吃亏。你们玩一会,我先走了,完了哪天有时间过来,我给你哥买两条烟、几双鞋,你下个月去的时候带上,给你哥说,我建华子把他没有忘掉!”
    说完,罗建华把球杆一扔匆匆走了,那个叫于凯的小伙和他领着的姑娘紧跟着也下了楼。
    台球厅墙上的电子钟“叮咚”响了一下,已经是十二点整,杨布拉却不想回家,他突然想喝点酒了,于是喊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说道:“龙娃子,去剧院门口让尤素福给我们烤上100个羊肉,对面小卖部有啤酒提上两箱子,我今晚和你们玩一会。哎!刘老板,刘哥,你也赶紧过来,该收摊子了,钱挣多少是个够? 今晚我请客好好喝一回。”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杨布拉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抓过闹钟一看时间,赶紧挣扎着起来,昨晚他妈喝得太多了,48瓶啤酒五个人喝,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记不得了,今天该干些什么?一边想着一边去了厨房水缸里舀了一勺凉水,咕咕噜噜灌进肚子,顿时感觉舒服清爽了许多。
    他猛然想起昨晚的事,对!得赶快抓紧时间去给强娃子通知,罗建华今天就要找过去,好让他们有个准备。想到这里,他胡乱抹了一把脸,踏上坐骑凤凰十八型飞速往郑州路赶去。
    酒还未醒,头昏脑胀,胃里也不舒服,眼仁子还在发红,为了缓解一下难受,杨布拉在中途还吃了一碗牛肉面,但是当他赶到李多强家门口时,基本上全吐在了树窝里子。
    “哎哟我的妈呀,难受死了。”边吐边声唤。
    这酒看来真的不是我喝的,是狮子老虎们喝的,以后再不喝了,再喝我就不是人!杨布拉暗自发誓。
    这时候有人过来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说道:“我的娃,你喝不成就少喝上些,遭这个罪干啥。”杨布拉扭头一看,原来是李多强的父亲李泽星。
    “李家爸,我没事,吐一会就好。强娃子在不在? 我找他有些小事情。”说着手扶老槐树、打了两个摆子站了起来。

    “你喝了多少?酒味道这么大!我闻着都快醉了。强娃子不在,昨晚就走了,说是去张瓜屋里了,你进屋去躺一会儿吧,我估摸着他一会儿就能回来。”
    “不了,我就在外面坐一会儿,房子里太闷了。唉,以后真的再不喝了,我这个量不成呐,昨晚又把自己没有把住。”
    “你们一个个还是娃娃家,正长身体呢,随便高兴一下行了,以后再不要象这样照实子喝了”李家爸说着给一辆永久17型补胎去了。
    “李家爸,你说的对着呢,以后要把自己量住,再不能这样喝了。”
    “你的买卖怎么样?”李家爸问道。
    “我那算是个啥买卖,也就是骑上个破车子,满街乱转着卖个饼饼子,混一口饭的尕事情,还买卖! 哈哈,李家爸,你把我说的都不好意思了。”杨布拉说着坐在了李家爸身旁的小马扎上。

    “混一口饭的尕事情? 娃,你啥都不知道,混一口饭是尕事情吗?那是天大的事情!你们这些娃们是没有赶上六零年,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六零年前后的时候, 国家说我们遭受了自然灾害。那几年把人没有饿死一场,吃的用的啥都紧张,要啥没啥,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东西去,啥都要凭票供应。你没有看见比你们大十岁左右的那些娃们,哪一个不是头大脖子细? 那些娃们他妈怀他的时候就亏下了,城里面的情况相对还好一点,国家统一配给粮油肉蛋,虽然是一点点,肚子吃不饱,但至少没有把人饿死。农村里的情况那可真是不得了,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我现在给你随便说几句,你听一下就行了,可不敢到外面乱说去。那三年的大饥荒里,光我们省有一个县饿死的人就不下10万,有些地方连树皮草根老鼠子都吃得一干二净!听说大人们把娃娃换着吃的事情都有,你说可怕不可怕!强娃子的堂伯那时候在省直属机关,六零年跟着工作组去了我刚说的那个县,亲眼看见了真实的情况,说是好多个庄子方圆十几里几乎看不见个活人,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到处都是饿死的人和浮肿的尸体。当时70%以上的家里都死了人,有的甚至是全家都死绝了,大量尸体没有人掩埋就那么撂着,没有饿死的人也跑了,到别处找吃的去了,象这样外逃的人有成千上万。县城里面,政府发救济粮的工作人员都戴着头套子,只露出两只眼晴,为啥? 全都饿肿了,没有个人样子,不戴头套子害怕把省上派来的干部吓坏。那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们老百姓不知道,说不清楚也搞不明白,反正饿死了那么多人的事实就在那里摆着,谁也赖不掉,这可不是我胡说八道,是强娃子他堂伯的亲眼所见!杨布拉,我给你说,民以食为天,吃饭是天大的事情,粮食不能随便糟踏,酥饼子卖不完就是白送人,也不敢放坏扔掉,我说的你记下了没有?”
    “李家爸,我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到屋里头去把我的茶缸子和烟拿来。”天气炎热,李家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杨布拉听到李师傅的吩咐,赶忙起身抬腿进了屋子,他进了李多强的家,就象自己家一样,用不着客气,先把茶缸和烟给李家爸拿出去,又转身进来舀了一大搪瓷缸子凉水,翻厨倒柜的找见白糖,抓了一把丢进去,再找到筷子搅均,仰起脖子嘴里灌下几大口。
    “舒坦!” 他嘴里叨叨着,端着大缸子出来继续坐在小马扎上,点上一支李家爸的简装“海洋”,酒劲已经过得差不多了,再拿起扇子扇几下,舒服了很多。。
    “李家爸,你接着说,我爱听,说些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你们小的时候? 你们小时候情况就好多了,条件虽然还是很差,吃的用的东西虽然还是比较紧张,但是比起六十年代就好多了,人们最起码不饿肚子了。在我们城壕里,有些情况好的家里甚至有了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这些东西,那可不得了,阔气得很。肚子虽然也能吃饱,但想吃好的却不太可能,白面不多,多的是红薯洋芋苞谷面,娃们还是没有什么零食可吃,一分钱两个褐焦糖、三分钱一支的红糖冰棍你们老都吃不上,偶尔有一两个苹果或者几块水果糖,一家子娃们还得分着吃,什么橘子、香蕉你们见过几回,包谷面的发糕和馓饭你还记着没有?”

    “噢呦,怎么不记得? 提起发糕和馓饭,我心里就是紧张,尤其是发糕里面加的糖精,吃完稍微一活动,甜水水子泛上来了,我现在喝不成的原因估计就是包谷面的发糕吃太多了造成的,要是那时候让我把白面馍馍吃个够,天天再把奶子喝上,我把谁不喝死我就不是布拉子,还有那个蛋蛋子麻洋芋,一吃那个麻洋芋我的头就麻剌剌地疼。”
    “嘿,你这个尕仔仔,净胡说八道,你喝不成酒和苞谷面有啥关系?要不是包谷面馓饭,你娃说不定都饿死了。你们生下来那时候,城里人肚子能吃饱已经不是问题,有些地方管得松一些,还能在背巷道子私人的手上买上些高价的鸡蛋、清油、肉什么的。日常用品都要凭票,粮票就不用说了,你肯定知道那是干啥的,肉要肉票、布要布票、自行车、缝纫机都要有票,要么你就去买高价的,逢年过节哪里都是排队买东西的人,洋芋、白菜、萝卜是每家每户冬天少不了主要吃头。过年菜铺子里、副食商场、糕点铺子里人山人海,排队买东西的人能把你吓死,有一年排队买韭黄子,你妈还差一点把你娃丢掉。你们家在我们住的那个院子里,是唯一的回民,也跟着我们多数汉民凑热闹一起过年,每年你们家的“油香”都要给每一家都要送上些,你妈炸得那个“馓子”太香了,今年八月十五要到你们家转一圈去,老院子拆了快十年,几家子人分各四方住着,老弟兄们也该聚一下了,到时候把你苏家爸、廖家爸、老李家爸、张家爸都喊上,到你们屋里吃“油香”走,记着回去给你爸说上一声。现在赶紧去,笤帚簸箕拿上,把你吐在树窝子里的牛肉面收拾干净,免得一会儿强娃子回来再骂你没出息,我去把你媛媛姐叫起来,这死女子还睡着哩,我把她惯坏了,割上些羊肉,今儿中午我们吃羊肉面片。”
    第十二章

    正当李家爸收拾好自行车刚进屋子、杨布拉在外面打扫树窝子的时候,李多强、钱广、王伯翔还有张瓜,睡醒后回来了。
    “布拉,你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是不是你吐的?不要扫了,你给我都吃上。”李多强边走边喊,一旁的钱广也在随声附和道:“吃上吃上、不吃都不行,怂娃这么早就喝大了,太不象话了。”
    “谁说我这么早就喝大了?我是昨晚喝大的,我隔夜醉不行吗?过来,我请客,弟兄们一起吃怎么样?”
    “你太恶心了!”王伯翔说着过去给了杨布拉两个胃锤,杨布拉夸张地嗷嗷大叫:“不要打了,再打就又吐了,吐到你头上怎么办?咦,伯翔,你的胃锤打得才好啊,又狠又准,捣几下舒坦多了,跟谁学的?”
    “瓦尔特!”王伯翔说着随李多强、钱广一起进了屋子。
    “打、打打打,狗日的把驴日的往死里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高老二的声音从树后传了出来。
    王伯翔听到后转身回来,跳到高老二面前,刚扬起手冲着高老二,李多强回头吼了一声:“伯翔,不要欺负他,那是个孽障人。”
    “我不真打,吓唬他一下。”
    “吓唬也不行!”
    听到哥几个的动静,李家爸回头一看,眯起眼睛呵呵笑道:“呦,你们这几个狼娃子又来了,我这一早上才挣了几个钱,你们一来我还得再搭上些。 强娃子,喝上一口水,快去买菜割肉,中午吃羊肉面片。李媛媛,你打扮好了没有?赶紧活面去。钱广你们几个就等着吃吧,后面院子里有西瓜,渴了就杀开吃去。”
    “李家爸,我们最爱吃你的羊肉面片了,再来上些红烧茄子、凉拌黄瓜、虎皮辣子、炒尕辣子,嘘溜……,满福地很蛮。”钱广觍着脸说道。
    “钱广,我、我、我说,你的脸皮咋这么厚?不怪强娃子一直说你的脸比城墙拐子还厚,你这个贼奸溜滑的东西,除了吃,你还能干、干、干些撒?”杨布拉收拾完那一摊牛肉面正好进来,听到了钱广的话,乘机报复了一下。杨布拉说话有时候会结巴,本来也是个伶牙俐齿的聪明娃,可上小学的时候,老跟在一个同学后面学人家说话结巴,后来就真的结巴了,一说重要事情就犯结巴病,有时候能把人急死。
    “呦,原来是布拉子?都大中午了,谁的裤腰带没系紧,把你给漏出来了?要不,我们再喝上些,完了再好好吐一回。”钱广嘴上不饶人,有来必往的。
    “我、我、我……。”
    “好了好了,布拉,走,跟我去买菜割肉,再不要和那个脸皮最厚的人纠缠了,你说不过他。”李多强说着把刺刀从怀里抽出来,悄悄压在褥子底下,顺便给王伯翔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甩掉绿军装上衣,叫上杨布拉去辽宁路市场里买菜割肉去了。
    出了门走在道上,李多强随口问道:“昨晚那三个小伙看样子也是少数,你认识吗?”
    “见过,谈不上认识,就住在我们后街,银川路的。”
    “叫啥名字,你知道不知道?是干啥的?”
    半天没有听到杨布拉的回应,李多强用肘子捣了他一下问道:“你在想啥?问你话呢。”
    “啊?好象姓马,叫什么来着?没记住,不知道是干啥的。”
    “你们街上的小伙,十个里面有八个姓马,真是废话。哦,对了,再听见过马建军和王瘸子那两个人的消息吗?
    “没有,这都快好几个月了,没听到过他们的消息,去年他们几个不是为了在市场上掏皮包找光阴,和河南人还有河州人打了几仗吗?后来,河州人不见了,啥原因不太清楚,马建军和河南人南北分开,在市场里平分秋色,井水不犯河水。天气热了以后,马建军再没有去过市场,都是一个叫毕哈三领着十几个贼娃子在市场周围偷钱包。”

    “马建军这个狗东西,我们和他之间的事情还没有了结清楚,等廖波回来,那个帐还得和他算一算,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要不是廖波让我等着不要动,我早把他马建军的手腕子剁下来了。”
    杨布拉心里面暗想,李多强绝对是不可能放过马建军的,当年李多强的妈因为身体不好,刚下生李多强的时候,根本无奶喂他,是廖波的妈把他奶大的,廖波妈当时也正在月子里,这和他亲妈有什么区别?那几个耳光的仇要是不报,他怎会善罢甘休?他迟早会知道昨晚那个大个子就是马建军,是完了告诉他还是现在告诉他,万一现在告诉他,这个天王老子一怒之下再闯下大祸来怎么办?廖波还没有出来,他再进去那可怎么得了!到底说还是不说,杨布拉实在拿不定主意。

    廖梅廖波、还有李多强和杨布拉,四个人几乎同时在城墙下面的那个大院子里出生,廖波和廖梅比李多强大不到一个月,李多强又比自己大了一个月,四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步入社会,除了感情笃厚之外,相互之间也是非常了解。
    十几年来,和李多强在一起长大的日子里,杨布拉亲眼看见了李多强与众不同的点点滴滴,他遇事考虑周全,做事勇敢无惧,有时候冷静理智,极具城府,有时候却混帐透顶,如同野兽。万一这次他知道是马建军了,旧仇未报、又添新恨,控制不住自己真的找过去把马建军的手剁下来,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儿,杨布拉决定暂时不告诉李多强大个子就是马建军。

    
    走在路上,杨布拉不禁想起了一件往事,那还是1977年的秋天,正赶上院子后面的城墙在拆。下午放学后,他独自一人沿着拆散了的虚土慢慢爬上了城墙垛子,谁知拆墙的施工队没打声招呼就收工走了,虚土接着就悄无声息地垮了。自己卡在城墙垛子的旮旯处,上不去也下不来,往下一看是三层楼高的距离,往上一抓,什么也抓不住,窝在一个挖掘机挖出的小坑里一点都不敢动,稍微一动,就会有随虚土摔下去的可能。
    天色已黑,远处路灯渐明,远远看院子里人来人往,他知道那是院子里和家里的大人们都在找他。天都黑了,这个尕布拉怎么还没有回来?他大声喊,没人听见,他哭,更没人听见……。
    过了好久,他喊累了也哭乏了,居然打了一个盹,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布拉、布拉,你在不在下面?”他猛然惊醒抬头隐约看见一颗小脑袋从上面的城墙沿上伸了出来,他听出来了,这是强娃子的声音!
    “强娃子,快救我,你怎么才来啊。”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别人还不信,你先不要哭,别害怕,没事,我去找绳子拉你上来。”
    “嗯,你快点儿,我坚持不住了。”看到了希望,他拖着哭腔站了起来,身下的土块晃了一下。
    “啊!”他差点栽下去,吓得一声惊叫。
    “怎么了?布拉,你怎么了!”
    “我一动,脚下面的土就开始晃了。”
    “千万别动,站好,一定别动。”
    布拉子款款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脚下是一块洗衣盆大小的城墙土,和城墙主体藕断丝连、貌合神离,只要稍微一动就会随土块摔下去的可能,下面是一些坚硬的大石头。
    紧接着,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有一件东西甩了下来,“布拉不要慌,抓住,把我的裤子抓住了再动!”
    那件东西正好落在了他胸前来回摆动,那一瞬间是杨布拉短暂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之一,令他终生铭记在心。直到后来,杨布拉躺在李多强怀里,即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还曾断断续续地提起。

    杨布拉伸出一只手抓住那东西后,再用双手死死地扣住,李多强在上面问道:“抓住了吗?”
    “抓住了。”
    “好,我开始用劲拉了,你踏住城墙往上使劲,千万不要丢手!”
    “好!”
    李多强一只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往上拉,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城墙上枸杞根茎,茎刺早已经把手扎破,李多强忍着疼痛,已经顾不上了。
    杨布拉在下面紧紧抓住那条“绳索”,双脚乱蹬,“轰隆”一声那块城墙土掉了下去,砸在了下面的大石头上彻底崩散。他回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哆嗦,继续往上使劲,得亏他比李多强瘦小一点,上下一起使劲,他终于被拽了上来。
    杨布拉回到了安全的地方,高兴得又哭又笑,抱住李多强连蹦带跳。
    李多强用嘴咂出扎入手掌的刺,“噗噗噗”往地下啐了几口说道:“我就知道你娃在这儿,你们家里快急疯了,咱们赶紧下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困在城墙上了?”
    “你怂娃一天到晚惦记着城墙上枸杞子,还说这个城墙要是拆了把人惆怅着,我估计你差不多就在这里,你哥还不信,去白塔山找你了,说你有可能到白塔山后山套红鸟子去了。

    说着话两人从城墙另一侧的斜坡上下来到了有点光亮的地方,李多强说你等一下,布拉站住脚一看李多强竟然没有穿裤子,一条蓝色棉布大裤衩在昏暗的夜色下显得有些可笑和别扭。“你的裤子呢,你怎么没穿裤子就来了,你不冷吗?”
    李多强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我的裤子呢?你说我的裤子呢!你是我用什么拉上来的?”
    “啊?啊!我撂在上面了。”
    “赶紧给我找去!”李多强说着又一个巴掌招呼在了他的头上。
    当时要是下去再叫人找绳子,恐怕来不及,情急之下李多强脱下了秋裤和外裤,连接在一起当作绳子把杨布拉拽了上来……。
    杨布拉知道,别说是十月份的秋凉气候,就算是隆冬季节李多强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这个人一向无所畏惧,对待自己人从来都是一身肝胆。
    
    回复第90楼(作者:@兰宁蟑螂哥 于 2014-03-21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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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朋友费心了,军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回复第91楼(作者:@血夜孤行55 于 2014-03-21 15:16)
    热烈庆祝血色兰州粉丝群成立!我们的原作者神仙叔叔亲临互动,大家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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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也费心了,丰收果里有我的甘甜也有你的甘甜~~~
    
    回复第92楼(作者:@李士彦 于 2014-03-21 17:53)
    @淼垚焱
    好文章!!!
    支持是必须的
    ==========
    感谢先生前来捧场
    香茶一盏迎君到,妙语勿吝多赐教。
    
    第十三章

    想到这里,杨布拉脱口而出道:“强娃,我今天过来主要是给你通知个重要情况,昨晚我在文化宫台球室看见被你打的那个大个子了,他们打听到了昨晚是你动的手,心里发毛,原本打算把这口气忍下来,可谁知道半路里杀出个罗建华,就是西站以前的那个猛人罗建华,他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要替大个子出头,今天可能会过这边来找你的麻烦,还说要看一下这两年社会上传说的李多强究竟是啥铜铸下的烟锅子,我估摸着罗建华的意思也就是想乘此机会找你要些钱。”
    “罗建华?这个人我知道,以前还可以,算是一条汉子,曾经和我哥有些过节,他和那几个小伙什么关系?”
    “说是大个子二哥的结拜兄弟。”
    “我听说现在罗建华也开始抽大烟了,让他来!我就让他看一看我李多强到底是个红铜还紫铜!”
    “看罗建华的样子,今天下午就要来,他着急得很,你得有个准备”
    “肯定嘛,大烟抽上了那么需要钱,他能不着急? 事情我知道了,回去后不要再吭声,千不不要让我爹知道,一会儿吃完饭你忙就你的去,这几天不要再过来,放心吧,啥事都不会有。”
    “好,我知道了,如果真的打起来,你们下手要轻些!最好不要让伯翔出手,万一打坏一两个,把我们的人再让公家抓进去,那就划不来了,和一个大烟鬼见什么劲,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行了,我知道。”

    两人买好东西很快折转回来,看见钱广和王伯翔、张瓜,正在划拳吃西瓜,玩得兴高彩烈、不亦乐乎,俩人把东西扔给李媛媛,立即投入了吃瓜的战场,爱玩爱闹永远是少年的天性。
    一会儿的功夫,李家爸和李媛媛就弄好了四凉二热六个菜。
    “娃儿们,菜好了,收拾收拾开吃喽!”听到了李家爸的招呼,几个人端菜的端菜,拿筷子的拿筷子,摆凳子的摆凳子,擦桌子的擦桌子,手脚麻利地收拾停当,几个菜摆在了小后院葡萄架下的石板桌子上,各自找位置坐好,李家爸提着多半瓶酒进来坐下,首先招呼了下杨布拉:“尕布拉,来,再喝些,回一下就舒服了。”
    杨布拉双手连摆:“不喝了,不喝了,打、打、打死都不喝了!”众人哈哈大笑。
    李家爸自斟自饮抿了一口酒后说:“媛媛,面片过一会再下,你也过来吃菜,娃儿们,动筷子,不是都喜欢吃李家爸做的菜吗?”

    石桌上六个菜都是金都人喜欢的家常菜,凉拌黄瓜、凉拌笋丝、青椒变蛋、蒜泥茄子、素炒青椒、葱爆羊肉,真是盘盘精致,碟碟飘香。
    几杯酒下肚,看着娃儿们唧巴着嘴吃得很香,李家爸的话不由得多了起来,长叹了口气道:“现在的日子真是好了,你们一定要珍惜哩,要不是这些年国家进行了改革开放,哪里来这么多东西?人一辈子,说到底其实也就是吃穿两个字,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得到实实在在很难啊。有的人命好,天生吃穿不愁,但那毕竟是少数人,绝大多数人都得要靠自己的双手,通过努力,才能够吃饱穿暖,不管如何,只要你不懒惰,老天爷对谁是公平的,努力了,就会有收获。书没有念下不要紧,世道在变,社会也在变,你们以后发达的机会多的是,关键要是人要勤快,我们这个地方的人向来比较懒惰,在这一点上你们以后要向南方人学习,你们平时还笑话人家南方人是扁头,浙江人叫浙扁,广东人叫广扁,人家那是聪明知道不知道? 哪象你们一个个从小用圆豆子枕把个后脑勺睡得象鞋底子一样平,老辈子人说那样好看,好看倒不见得,我认为这个睡头和裹脚一样,两个字:太愚味!
    “李家爸,三个字了。”张瓜忍不住插嘴。
    “吃你的!几个字我不知道吗? 你数学学得好是不是? 你早干啥去了? 六门功课考不下200分,现在给你讲道理,不好好听着,插什么嘴?赶紧吃菜,听我继续说。”
    李师傅喝了口酒接着说道:“你们已经不小了,今后的路还长着哩,社会这样发展下去,将会很复杂,人也会随着变得很复杂,不太好打交道,你们以后会遇到很多乱七八糟的诱惑,到时候你们可要多长几个心眼子。别的先不说,最近以来,大烟又在社会上出现了,我必须要提醒你们,这个东西千万沾不得! 大烟在旧社会就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人们把它叫做“可恶”,你们光听一下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东西有多么糟糕了。牙疼、拉肚子或者受了外伤,弄上一点,大烟能起到止疼的效果,煮肉的时候,放一些大烟壳子进去,肉和汤也会非常香,这倒也没什么,适可而止就行了,可是有些人为了图舒服找享受,竟把大烟当成好东西来对待,象吃饭喝水一样成了日常生活少不了的东西,那就不得了,那就会上瘾,不剥几层皮根本戒不掉!,整天想得就是它,一旦犯瘾便浑身无力,难受非常,哈欠连天,鼻涕不断,非得抽上几口才能好受些,这就是大烟的可恶之处,对身体的损害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人一旦抽上大烟,就不再是人,是鬼!不是鬼也离做鬼也不远了,老人们常说的大烟鬼就是这个意思。前几年电视上演的那个《霍元甲》你们都看了,那么厉害的民族英雄怎么样?一旦犯起瘾来还不是照样难受得在床上打滚滚,哪里还有一点儿大侠的样子!抽上了大烟,就是死路一条,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们千万要记下,无论如何,那个东西绝对不能碰!”
    事实证明,李家爸今天这番话在这几个少年心里起到的警醒效果难以估量,对尚在迷茫中的他们如同醍壶灌顶。在其后数年间,这几个人行走江湖,无一例外都在关键时刻远离了大烟,谁也没有去碰过那个可恶的东西,应该说是李家爸今日一席话起到了一定作用,能够拒大烟于千里之外,这在他们当时所处的大环境下实属难能可贵。

    夹上几口菜,喝下两口酒,再点上一支烟,李师傅意犹未尽,继续说道:“改革开放虽然让我们过上了吃喝不愁的日子,但是你们发现了没有?人心一天一天在变,再也不象从前了。以前我们住在城墙下老院子里的时侯,邻居之间就象一家人一样,谁家有个好吃的东西都牵心别人家,多多少少都会送去一些;谁家要是有个婚丧嫁娶的事,那就是整个院子里每一个人的事情;假如苏奶奶的儿子有两天跑长途回不来,家家抢着给她送饭;院子里要是有人事先不打招呼、也不回院子,老陈爷子是睡不着的,老汉总是操心着给最后几个回来的人留门留灯、开门栓门。逢年过节不要提有多热闹了,就说前些年你们小的时候吧,日子逐渐宽裕了,每到过年,三十晚上,院子里老少爷们一起熬夜守岁、喝酒打牌;大年初一,娃儿们穿着新衣服、放着小鞭炮、吹着乒乒乓、吃着油果子,挨家挨户的给爷爷奶奶们磕头拜年,要个年钱,一毛两毛图的是喜庆;而后成群结队的去五泉山看花灯、去白塔山猜灯谜; 姑娘娃们穿上花衣服,大呼小叫地约上了去自由市场吃个酿皮子、油炒粉、灰豆子、烤羊肉, 一个个美得不得了。正月十五的时候,你们一溜儿排着队打着灯笼一个院子接一个院子的串,大人娃娃老汉们一起架火堆,小伙子们早早地就把菜铺子里的筐子弄来了,还要给隔壁院子送过去几个,院子里跳着不过瘾,再跑到马路上排着队跳,管他过路的人认识不认识,不分男女老少大家招呼着,一起推搡、一起热闹,不折腾到凌晨,这年就不算过完,可是这两年下来,不知怎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东西倒是比以前多了很多,年味儿却少了不少,我心里感觉很不踏实,老是空荡荡的。”
    “爸,最近你的感慨怎么越来越多了? 看来你真的是老了,咱俩还是揪面片去吧,我下午还要上班呢。完了重新找个充裕的时间,多叫些人来听你好好地给我们讲人生的道理,走吧。”李嫒媛说着把李家爸从石凳上拽了起来。
    “这死女子,还不让我说了,你不知道人老话多吗? 真要找个时间好好给你们讲些做人的道理。”父女俩一边说着,一边去灶台边揪面片去了。
    简短节说,午饭很快吃完,一个个吃得美滋滋地,李泽星李师傅心满意足、一摇三晃去后屋睡觉了;李媛媛收拾了碗筷、画了一个能登台唱戏的浓妆上班去了;杨布拉骑着他那哐啷乱响的凤凰18型进货去了。院里只剩下李多强、钱广、张瓜王伯翔四人。

    李多强随意说道:“伯翔,你现在过去叫上雷刚,买上几个大西瓜给廖波家送去,你们俩下午在他家多待一会,陪我干妈一会儿,和她多说说话,把能干的活都帮着给干了。”
    “嗯,知道了。”
    “把钱拿上,现在就去。钢砂枪你放哪儿了?
    “压你枕头下面了,你说的要给我的三棱刺呢?”
    “嘿,你记得倒还清楚,晚上再给你吧,去廖波家带着不方便。”
    “好吧,你可以一定要记着啊,我走了。”王伯翔说完拿着钱出门去了。
    看着王伯翔出了门,李多强长出一口气。点上一支烟,走过去倒在了葡萄架下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想了几分钟后对钱广和张瓜说道:“昨晚我们在二院后门打的那三个小伙和西站的罗建华认识,布拉说头破的那个小伙是罗建华铁练的兄弟,他放出话来,今天要过来找我讨个公道,布拉说这个罗建华意思就是要过来和我要些钱,你们看怎么办?”
    “罗建华我知道,以前混得很清楚,在西站一带敢惹的人不多,要是他不抽大烟的话,还真是不好对付,现在他抽上大烟了,再来狗拿耗子跟我们要钱,纯粹是不疼的指头子往磨眼里塞,给他给一毛钱都太丢人,我的意思是这个钱坚决不能给,来了就打,收拾一个抽包包子地,只要不要了他的命,打了就白打!”钱广冷冷地说道。
    张瓜瞪圆了眼睛低声道:“来了就打,别的再不管,这段时间我的手有些太痒!”
    “我也是这个意思,只要他敢来,我们一次就把病给狗日的取得干干净净,让他知道郑州路是个啥地方? 让他知道我李多强不是饶爷爷的孙子!这样,我先给枪里把火药装好,钱广你去铁路新村找铁牛。找到后,就说我说的,让他带上五六个能打能跑的人,把长家伙拿上。你先领着他们到张瓜家喝酒去,你和瓜把他们招呼好。张瓜,你现在赶紧回家,买一些啤酒、凉菜、罐头、西瓜,把房子收拾好等着,等铁牛他们过来后,你们先玩着喝着。”
    “好嘞,强哥你放心,我保证把客人招呼好!那你怎么办?”张瓜问道。
    “我自有安排,你先别管,在房子里等着就行了,抓紧时间快行动!”
    “得令!”张瓜应声而动,风一样地走了。
    张瓜走后,钱广问道你怎么安排?
    “一会儿你走后,我就在街上等着,他们要是真来了,我想办法引到铁路边上去,那里人少方便办事,你们留心听着,只要听到钢砂枪响的声音就在第一时间火速冲出来,就这么简单!”
    “好!那就这么办,赶紧装枪吧!”钱广说着把烟头使劲弹到了墙外。
    两人三下五除二把枪药装好,李多强从自己的屋子里找出了那把五六式三棱军刺,递给钱广道:“你赶紧行动,要是他们今天不来,晚上我们就找过去!你一定要掌握住,不要让铁牛他们喝大了办不成事!”
    “明白,那我走了,你也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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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3 19:09:02  更:2021-07-13 21: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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