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文学] 三峡人家之《岔道》[第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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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三峡人家之《岔道》[第64页]

作者:墨斗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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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支持，接着更！

    随着石碑一起到我妈坟前的，有一个十八人组成的哭丧团。哭丧团的前身，就是在乡间行走的演艺队。这些人来到乡下，找块空地，搭个简易的台子，用塑料布一围，到了晚上就开始歌舞表演。进场的观众，每人交两块钱，到了十一二点的时候，女演员不唱歌了，开始当着大家脱衣服。脱了一件又一件，脱了裙子还有短裤，明明看到快没有了的，偏偏就是脱不完。急得台下的光棍，捏着裤裆嗷嗷的叫唤，恨不得冲上去，把这几个搔首弄姿的女人扒光了看。就在气氛热烈的时候，收钱的又过来了，你要继续看，那就得再掏钱，这次不是两块，是二十。二十就二十，就当是白天打牌输了的。
    后来外出打工的人太多，剩下的都是些老少傻穷，演艺队就失去了市场。这些人经常跑农村，知道留下的老人居多，有些地方死了人，连送葬的人都请不到，于是哭丧队应运而生。哭丧队上枫香坪，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们也很重视开拓新市场，第一炮一定要打响。于是一来就开始支摊子搭台子。不一会就开始敲丧鼓。丧鼓一响，各负其责，有人哭，有人唱，有人下跪磕头，有人烧纸，有的放鞭炮……
    立碑不要多长时间，但过场一定要到位。村民们一听到动静，也过来凑热闹，本来有的人不想来的，我昨天走访的那几户一招呼，也都放下手头的事来了。一来就发现，今天的场面就是不一样。立碑还有仪式，几个不知真假的道士绕着我妈的坟地做法事，我们枫香坪的土话管着叫教生。一场法事下来，就要三个多小时，这时候才开始立碑。立碑很快，半小时就搞定了，立碑的过程中，我，满石，海棠，雾轻，还有胜君跪在地上，行孝子礼。我磕头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的我爹老满。我爹老满正和张婶在窃窃私语，可能是说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张婶先捂着嘴笑了，接着我爹也笑了。就在他们笑的时候，管事人老树正在招呼我们这几个跪着的人：
    “祭奠亡人，行孝子礼——磕头——”
    我们低头就拜，还一起哭出声来。其实我没有哭，我是在干嚎。我已经好久没有流过眼泪啦。后来枫香坪的人一说起我，都觉得我心狠，说我六亲不认，妈死了都不哭的家伙，不是土匪王八蛋是什么？其实他们也没有说错。那天除了我，其他人都泪如雨下。
    我妈的新居，真算得上是一座巍峨的丰碑。最后一块大理石石檐扣紧，人群中看热闹的老人们，都哦的发出了一声惊叹。以前没有见着的时候，老人们都说我满斗是在抛洒钱，现在一看到这碑，又觉得这钱花得值，又多少有些眼热。死了能赶上这排场，也值。
    接下来就是给亡人送纸钱。都是准备好了的，好几箱子，面额都是天文数子。谁家小孩去坟前烧纸磕头，就能拿到磕头钱。烧一把纸，就有一百块，用白纸包着的。烧香纸还有钱拿的消息一传开，枫香坪在家的小孩都来了。连鸡公岭的小孩也来了好几个。
    小孩烧纸有钱，大人来送花圈送祭帐也有钱。还是一百块。附带一袋芝麻饼和一瓶饮料。中午没有饭吃，就吃点饼充充饥。送花圈可以领钱的这个消息，我几天前已经放出去了的，只是没有几个人相信。现在一看是真的，马上有人回家去找白纸，自己糊花圈去了。到了下午两点，我妈的墓碑前，花圈堆成了几座小山，老树不得不叫人提前把花圈烧掉，好让一条路给别人磕头。
    哭丧队这天也辛苦了。在其他地方，这种事最多折腾两个小时就完了，但到了这里，要闹上整整一天，说的唱的跳的把式都用过了，祭奠仪式还在继续。也不知道，是队里的哪个王八蛋不小心，功放机里面放的碟片放错了，该放哀乐的时候，居然放出一首老掉牙的流行歌曲来：
    妹妹你坐船头
    哥哥我在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妹妹你坐船头
    ……

    这一天闹腾下来，我妈坟地前，半亩多地被踩得寸草不留。鞭炮的纸屑，又把这半亩地变成了红地毯。这一场立碑的壮举，在枫香坪的历史上是首次。老人们回忆，当年富甲全县，娶过十个老婆，省里县里都有铺面和实业的大恶霸地主许老太爷，他老爹老娘死，也没这么热闹过。
    把我和大地主大恶霸比，言下之意是我将来也讨不着好。当年东安县一解放，许老爷子就被镇压了，据说枪毙前，人其实已经饿死了。
    这一次操办过后，枫香坪的人对我的看法各有不同。老人们对我的评价颇高，私下里感叹，说我妈没有白养我一场。但年轻人，特别是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当家人，对我褒贬不一。
    有的人说：满斗还行，把他弟弟丢的脸，都挣回去了！
    也有人骂我：狗日的满斗，你害得我们人都死不起了哇！

    @雪花与火花 6301楼 2013-10-22 22:57:26
    哈哈，兄弟，场面够壮观的！
    我看到了东安县，是哪个东安县呀……？
    -----------------------------
    是我编的一个地名。哈哈。千万不要对号入座啊！
    @淡然涯 @半块儿橡皮 @gkqn @黑哥311 ：谢谢大家的支持。

    @皇帝不称朕 6315楼 2013-10-23 10:12:15
    @墨斗池 “用枫香坪的土话说，我俩是从卵蛋拖灰玩到到鸡巴长毛的娃娃朋友”，你那疙瘩的土话是黄土地的土话啊，有趣
    -----------------------------
    老兄，我们那疙瘩有这么说的。嘿嘿！

    连中是晚上散场后才赶到的。我甚至没有一眼认出连中来。他黑了，瘦了，似乎是眼镜太厚太沉重，把腰压得有些弯。满石在一边提醒了我，我才知道连中在跟我打招呼。我冲过去想一把抱住他，但连中已经先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有些无力，有些冰凉。连中轻声的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说：“知道你忙。这么晚还赶回来，心领了。”
    又说：“走走走，先进屋喝酒。”
    连中拽住我的手说：“别急。我是专门给满婶磕头的。”
    又把手里的袋子一扬：“烧点纸钱，放点鞭炮，算是我的心意。”
    我要陪连中去烧纸。这时海棠过来叫我，说屋里的老树等着我去敬酒。我叫海棠先等会，等我和连中回来了一起喝。这老树也真是，明知道我不能喝，偏偏要和我干一杯。连中连忙在一边阻止我，说自己来得晚，哪有叫别人等自己的道理？
    我俩正在说道，老树出来了。还端着酒杯。老树一看到连中，招呼都不打，先就埋怨：
    “我说连中，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呢！不是我说你，今天满斗这事，高升不到场那是情有所原，你又不是混机关的，早点来帮帮忙也好！”
    举杯的手一抬：“连中，你快去满婶坟前烧柱香，我们先进去等你。快去快回啊。”
    不有分说的把我拽进屋去。屋里坐满了一桌人，都是我家的几个至亲好友，数得上辈分的长辈。枫香坪的习俗，立碑这种事，主家是不留帮忙的人吃饭的。老树把我拉上桌子，挨着他坐下，还给我倒了一杯酒。我推脱不了，只好站起身，说了好些感谢的话，先喝了一小口，算是谢过了亲朋好友。
    老树也不勉强我，自个先干了一杯下去，看得出来，当村长时间长了，老树的酒量也上来了。不仅仅是酒量，胆量也上来了。以前老树评价人都是很折中的，话往好里说，含蓄。今天这老头不知道是不是酒喝急了，说起话来有些尖刻。
    老树砸吧砸吧嘴：“说几句闲话大家听听。就事论事，我有三个没想到。”
    大家就叫他快说。老树放下酒杯：“第一个没想到，是我们的高升高书记。“
    有人问：“怎么了？腐败了？”
    老树摇头说：“高升当了两年镇党委书记，这一次真的是要高升了。估计要去县旅游局当一把手。”
    又嘱咐大家：“这是小道消息，大家不要传谣。”

    惹得大家一阵哄笑。老树把酒杯端起来：“第二个没想到，是满斗你有今天的出息。”
    老树说这话的时候，雾轻正给桌上上菜，手上端的是红烧清江鱼。桌上的菜很多，已经没地方放盘子了。雾轻端着鱼，另一只手把其他的菜小心翼翼的往一边挪，听见老树在说我，忍不住抬头看了我一眼。雾轻在看我的时候，海棠正好抬头在看雾轻。雾轻发现海棠在看自己，连忙收回自己的眼神。心慌意乱间，端盘子的手一抖，把几滴鱼汁撒在我爹身上。
    雾轻放下盘子，红着脸说：“哎呀，把他爷爷的衣服弄脏了。”
    又喊：“胜君，拿纸巾过来，给爷爷擦擦。”
    胜君没有拿纸出来。倒是张婶拿着一个湿毛巾，从厨房里跑了过来。张婶关切的问：“老满，都撒在哪里呢？没有烫着吧？”
    我爹老脸一红，连声说没事，想接过毛巾自己擦，已经被张婶抢了先，我爹僵在那里不知所措。老树一看我爹那窘迫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树把我爹面前的酒杯一指：
    “老满头，都说闷头鸡儿啄白米，看来说得不假。这酒……”
    我爹嘿嘿两声，端起杯子一口干了。又怕老树找理由劝自己多喝就，我爹冲老树说：
    “你说有三个没想到，这才讲了两个，还有一个是啥？”
    老树不上当，说满斗的事情还没有说完呢，是不是？满斗这次真是办了件撑头事，是不是？
    在座的人都点头。然后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我会挣钱，有的说我会为人，有的说我深藏不露，有的说我财运亨通。
    桌上有位长辈，八十有余了。老人家吃饭的时候胡子一撅一撅的，喝酒的时候胡子也是一撅一撅的，说话的时候胡子还是一撅一撅的。老人家撅着胡子说，满斗这娃娃有今天的出息，一定是满斗妈坟地选得好，埋到兴旺发达之地了。
    又撅着胡子表扬我，说我满斗今天这碑买得好，立碑的排场也大。说我妈在地下也该满足了。活的时候没有享福，死了风光一回也满足。
    别人不好反驳这老人家，老树敢。老树站起身和老人一碰杯：
    “老哥哥，你瞎说什么呀，满斗前两年就发了，那时候他妈还没走，还在给满石带孩子呢”
    又说：“你孙子打牌大方得很，一晚上可以输大几千，回头叫他少打牌，给你这个当爷爷的，买个像样点的碑。”
    老人连连摇手：“不要，不要，好死不如赖活着。”
    在笑声中，老树把酒干了。老树晃着空酒杯，拍拍我的后背说：
    “古话说得好，人不出门身不贵，火不烧山地不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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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三峡人家之 《岔道》[第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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