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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1968,不羁》那些年哪些人那样想那样做[第44页]

作者:山茅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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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吴能看出了李轼的顾虑。

    从他认识李轼开始,他就感到李轼骨子里有一种独立特行的气质,看问题和做事都不随大流。但传统道德观念重,顾忌很多,畏首畏尾。他把茶碗使劲往桌子上一放,用话来激李轼:

    “我刚才就说了事在人为嘛。李轼你这人其他事还明白,咋说到这些事就犯糊涂?当初选择不下乡时,我还有点犹豫,你是最坚决的。现在搞个证明的事,你反倒犹豫了。你要迈过心理上这个坎,我们这样做没有啥不对的。

    有权势的人可以利用权势达到目的,我们为啥不能自寻出路,时势所逼嘛。我晓得你心里还在想这事道德不道德的问题,我跟你说,这样做一点没啥不道德。首先说,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看对得起,不就是想把自己的户口上上吗?我们的户口是被迫下掉的吧,想办法把它再上上,不存在良心上的负疚。

    其次,这样做也不存在伤害哪个的问题。那些去了的,是他们自己要去的,有去得不情愿的,但也不是你逼他们去的。这些都跟你要办一个疾病证明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穿盔甲,好比是自保的盾,不是拿矛,不伤害任何人。

    第三,况且你不是最反感上山下乡运动的吗?为啥还在意这种枝节问题。我记得当初你就说过一句话:上山下乡,哪个来问过我们的意见?这话我印象特别深。总之一句话,做这件事情没有啥不道德的!”

    “老吴,道德不道德,刚才是有点这种顾虑,不过那不是主要的,我还不至于假正经到那个地步。担心的是我跟你们不一样 ,你们都是家庭出身没问题的,我明摆着有这后顾之忧,不得不惦量惦量。”李轼明白吴能说的意思,但他心里想的跟吴能说的还是不一样的。

    他是怕给家里和自己带来一些政治上的麻烦,心想这一层,你吴能和方二都没有亲身感受的,自然不在意。

    (待        续)
    (续        前)

    “李轼,老吴说得好!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老子就不信老靳能办成,我方二就办不成!”方二一拍桌子,震得茶碗里的茶水跳起来了,口气非常坚决,“我得把这事办成,免得每个月到街道办事处领粮票,还得看那帮人的脸色,好像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

    “哟,方二,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你把哪个放眼里了?”钟益生一面悠悠地喝茶,一面打趣方二。他心里很高兴,他出的主意,朋友们接受了。

    “别跟老子扯淡,不过得感谢你今天的提醒。钟益生,你真行。我过去就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诸位,我先走,回去好好琢磨这事。等我有了成果再来分享。”方二说完,站起身离开茶桌,扬扬手真走了。

    “走吧,我也走。有啥子情况大家多通气。”吴能也站起身,冲他们两位一点头,走向园门。

    李轼和钟益生也起身向园外走。他们同了一段路, 一边走一边说话,钟益生说:

    “李兄,我能体谅你的难处,但这事值得一试。老靳说吃五谷生百病,这话很有道理。你仔细琢磨一下,人哪有不得病的?只要找到一个借口,就可以借题发挥,走一步说一步。办法都是一步一步逼出来的。”

    “对!有道理。你说得好,和尚念的经,道士也可以念。”

    事后,在工地上歇气时,李轼把那天的情况对杨建国一说,问:“你觉得可行否?”

    “当然可行。你做了有可能不行,但你不做就肯定不行。我当初是没有往这上面想,没有想到有这一招,要是早晓得,我肯定会这样干。既然选择了不下乡,不妨跟自己找一付‘盔甲’穿上,让家长也少遭点夹磨。吴能说得对,没有啥不道德的。不要有啥顾虑,不就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吗?整砸了怕啥,换个方法又接着整。”

    杨建国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还真没看出来钟同学脑壳这样灵光。钟同学也说得对,办法就是一步一步逼出来的。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个情况,我们公社也有知青在办理疾病证明,被批准后,户口就可以迁回城市。名目也是五花八门的,估计其中也有不少鬼名堂。”

    杨建国的一席话,让李轼把残留在心里的那点顾虑打消了。


    (第210章    何处取经          完)
    第211章      煤窑遇险


    腊月二十三前一天,吴能干活路的那个鸡窝煤停工了。挖煤的农民都赶回家去过小年,然后就数着日子等着过大年,一直到正月十五,年就算过完了。农民们才回来,鸡窝煤又开工。

    吴能他们这个班,由其中一个姓张的老师傅带着干。2个人拖煤,4个挖的人分成两个点挖煤,轮到吴能和老李在最前面那个点上挖。另外两个人稍后一些。

    这一段的煤层厚,洞子挖得高一点,人基本上能站直身子,活路干得还算顺,黑暗中只有一点微弱的光,除了十字镐敲击煤层的声音外,没有其他声音。

    吴能一边机械地挥着镐,手中的镐一下一下地砸在煤层上,一边想着李轼劝他离开鸡窝煤的事。那次李轼来看过这鸡窝煤后,就多次劝他另外找个地方干活路,说鸡窝煤一旦出事,很难逃生,即便为了饭碗也犯不着把小命搭在里面,小命要是出脱了,那饭碗还有啥用?李轼说如找不到合适的,可以到他们工地上先混着。

    吴能的思虑被走过来的张师傅打断,张师傅突然说话:

    “狗日的,跟老子有点不对头哇。你们先把手上的家伙放一下,让我听听。”

    4个人都听出老张口气中的凝重,忙停下了手中的十字镐。矿洞里一片寂静,啥声音都没有,几个人沉重的呼吸声都能听清。吴能身子直不起来,坐在麻袋上,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啥都没听见,倒是听见自己的心在“咚、咚、咚”地跳。他使劲向周围看,除了眼前亮光下的煤层外,其他啥都看不见。等了一阵,张师傅说:

    “大家接着干吧,没啥事。狗日的,吓我一跳哇。”

    老张说完,往另外一个点爬去。洞中太暗,吴能连三步远外老李的脸色都看不清,冲着那个方向轻声问:“老李,是不是有啥事?”

    “没啥子事,老张有经验,要有啥子事,他一听就听出来了。”

    “有这样神?”

    “差不多吧,干的年头长了,跟老子经验自然就多哇。”

    说话间,老张爬到他们这方来,说:“你们小心点哇,一边挖一边也听着点。不要只顾埋头挖。我到旁边的岔洞去看看。”

    (待        续)
    (续      前)

    老张今天心里不踏实,总感觉有点不对头,听了几次也没有听出名堂。但他心里总有点不放心,想到旁边的岔洞看看、听听。这岔洞是一个多月前废弃的,已经挖不出煤。他提着灯进了岔洞,借助微弱的亮光,在洞里看,用手摸,耳朵贴着洞壁听。

    他终于发现了一条大的裂缝,原来挖这里时是没有的。他隐约感到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应该是从这里出来的。他心里跳了一下,这种情况,有可能很快塌方,也可能维持现状很长一段时间。

    这洞塌方不要紧,反正是废弃的,怕的是那裂缝的走向延伸到进来的主坑道那方。如果引起主坑道塌方,就把他们几个人的后路断了。想到这里,老张马上爬回来,跟大家说:

    “家伙先不拿,一个一个往外爬。不要慌哇,动作麻利点,到入口那一段就稳当了。”

    洞子大家早就爬熟了,6个人立刻就撂下手中家伙往外爬。老张带头爬出去,吴能和老李的点在最前面,所以他和老李爬在最后。刚经过岔洞,岔洞里传来闷雷般的声音,里面已经开始塌方。

    大家都像听到冲锋号,拼命往外爬,吴能个子高,爬起来没有其他人灵活,他怕碰到脑壳。前面的人爬得快,已经感觉不到,只听见前面传来的嚓、嚓声,但他能感到老李就紧跟在他屁股后面。

    在正要拐入主坑道不远的地方,吴能明显感到震动,头上那种岩石张裂的声音听得很清楚。他拼命地爬,头上开始零星掉石块,老李的手经常碰着他的脚后跟。他尽力加快速度,啥也不顾,眼看就要爬到主坑道,头上的石块掉得多了,突然,顶上垮掉一大堆,正好在他和老张之间。

    吴能感到脚踝被砸。他反身一看,黯淡的灯光前,老李不见了,坑道被石头堵住。他明白老李被隔在里面,一身冷汗全出来,拼命叫:

    “老李,老李,你咋样?”

    “老李,咋样了?”

    没有听到回答。

    (待          续)
    (续        前)

    吴能赶紧往外爬,一边大声喊:“老张,老张,老李被埋住了。”也没有听到回答。他一想,赶紧又爬回来,徒手刨石块,时不时喊两声。

    隔了好一阵,传来老李的声音:
    “我没大伤,能动。快,你快去叫老张来!”

    原来,老李侥幸没有被大石头砸中,只是被塌下来的小石块虚埋着,使劲就挣脱出来。听见吴能的声音,他心里稳当了一点。从声音的清晰程度判断,他明白,一是堵得不严,有空隙,二是堵得不多,能刨开。所以叫吴能快去找老张,他晓得老张有经验。

    吴能一听,连忙往外爬,爬到一半时,老张带着一个人赶回来看情况。老张在前头听见后面塌方声,晓得出事了,一听塌方停止,就带着一个人,带着工具爬回来。一听吴能说完情况,老张带头爬到堵塞的地方,靠着手电光观察一阵后说:

    “跟老子好悬哇!还好,没啥子大问题。”就对另一个人说:“洞子小,人多了施展不开哇。我和吴能在前面挖,你在外面把石头靠两方堆,不要挡道就行。”

    2个小时后,被堵的地方挖通,老李得救。这次塌方封死了2条洞子,所幸没有人员被砸死,老李伤得最厉害,一条腿骨头断了,其余都是一些表皮伤。吴能也全身都是伤口,但都是一些擦伤,没有伤着骨头。

    李轼晓得这件事后,去吴家看望吴能,劝他立刻离开鸡窝煤,说:

    “当初我们在工地上摆起鸡窝煤的事,你猜我们工地上的宗陵是咋个说的?”

    “那,我哪晓他是咋个说的。”

    “宗陵说他们那附近也有一个鸡窝煤,当初他还动过心思,想去那里挖煤。后来他老婆坚决反对,说只要还有一口饭吃,就不要去那种像棺材板板的地方挣那种要命钱,让人天天提心吊胆的,这日子还咋过?他老丈人也不同意,说你龟儿子趁早死了那条心哇,你要是死球了,不是害我女儿当寡妇哇!一家人都反对,后来他就没有去,上了黄皮这个工地。”

    (待        续)
    (续      前)

    “是很危险,当时紧张得来没有想到这些,就一个想法,赶紧爬。后来才感到特别后怕,一身冷汗嗖嗖冒。还好,算我命大。”吴能回忆起仍嘘了一口气。

    “一次算你命大,二次、三次呢?你还能次次命大不成?老吴,心志也苦得差不多了,筋骨也劳得差不多了,赶紧换个地方吧。”

    “你说得有道理,方二也劝过我,我也在琢磨这事。”

    吴能打算离开,还来自两个舅舅的劝告。老李骨头被砸断,吴能找到二舅帮忙,二舅说没得问题,对老李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后,我包你下地走路,不留残疾。”老李千恩万谢,他也晓得严二舅的名声。回头他对吴能说:

    “狗日的,太凶险!伤好后,我不再去挖煤,还是回生产队挖地靠实点。家头的婆娘娃儿一大家子人还要靠我,回去虽说少吃几口,心头也踏实点。吴能,那天要不是有你们几个,我这条小命就没了。我劝你也别干了哇。你们城头人还不至于锅儿吊起甩吧,还吃得起饭吧?别再干这个。跟老子说不定哪天就埋在里头哇,你们的命比我们值钱哇!”

    吴能想谁的命都值钱,亲身经历让他也体会到,生与死有时就是瞬间的事情。

    这事吴能瞒着父母,却瞒不过二舅、三舅。
    二舅从老李口里晓得吴能差点也出事,叫吴能别干了。三舅自然更不用说,他们那些管理人员,一听说要停工几天修复洞子,就明白是咋回事,都庆幸没出人命。其中数吴能三舅吓得最厉害,吴能要出了事,他跟老吴家没法交待。

    他对吴能说:“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到鸡窝煤来。你硬要说体验体验,我想男人经历点事也好,就同意。你也干这样久了,体验得差不多了。跟你说句心里话,当初我跟你妈拍胸脯打了包票的,包你没事。现在可不行,真要有点事,我咋个跟你妈交待?”

    吴能点点头,其实心比他三舅还要后怕。他也想明白,另外要有路走,就不再去鸡窝煤。

    (第211章      煤窑遇险        完)
    第212章    几人欢喜几人忧

    3月下旬,李轼结束了在机械厂工地的活路。吴能还在那个小煤窑,但已经去得不勤了。方二还在学他的手艺。就是方二去约李轼看望马兹青的第二天,这几位又在茶馆碰面,钟益生已不在场了。

    钟益生前一阵已经走了,到他父母那方去上班。年初钟益生父母催他去,他原来有一点犹豫,说渡口那个地方也是很荒凉的,厂矿所在地跟农村差不多,到了那里没有朋友们会很孤单。

    他把这想法跟李轼说,结果不等李轼开口,先被吴能数落一顿: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这一去,第一,就是国家的正式员工,身分立马就不一样了。光明的大路就摆在你面前。第二,一上班就可以按月领工资,另外中央企业的劳保福利也很好。生活状况马上就会改变。第三,有了这些基本条件,你就不愁找对象的事了。你还有啥好犹豫的?”

    方二接着说:“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跟老子金元宝砸你脑壳上了,你还在我们面前喊痛。滚吧,早点滚,别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下次回来别忘了跟兄弟们喝茶就行。”

    李轼心里也有一点惆怅。小学毕业分手后,他们联系不多,“文革”运动让学生们打乱了班级界线,打乱了学校界线,相互串联,他们的联系又多了起来。

    一年多前,他为了躲避工宣队的动员,在钟益生家住了一段时间,两人经常摆龙门阵到深夜,相同的年龄、相同的经历、相同的命运、再加上一些相同的看法,让他们彼此有了更深的交往。

    可惜又要分手,他晓得钟益生肯定会去渡口,这是换哪个人都会做出的选择,他也晓得钟益生舍不得离开朋友的感情是真心的。大牛走了一年多,没再回来。钟益生也会这样,到了新的地方,自然会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

    他对钟益生说:“走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来日方长,我们见面的时候还很多。”

    (待      续)
    (续      前)

    钟益生行前撂下话:到了那边,要是混得好,有机会时,不会忘记兄弟们。大有苟富贵,毋相忘的味道。

    几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你小子说话可得算数啊!心里想的却都是,个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吗?

    这次见面,3个人都想起了钟益生,跟他们出这个主意的人走了。而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们都一无进展。分手时相约哪个有了进展,茶馆见。
    * * *
    6月,吴能的事办成了,而且很顺利,出乎他自己的预料。几个人刚在茶馆坐稳当,吴能就把事情摆了一遍。

    鸡窝煤的工作环境恶劣,整日在粉尘、潮湿的环境中摸爬翻滚。4月初,吴能双腿出现一些红斑。刚开始他没太在意,因为既不疼也不痒,没过几天,红斑是越来越多。他想起钟益生出的主意,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病办病残手续。

    他立即到医院看病,医生说是双腿结节性环状红斑,是一种皮肤病。进一步检查后,化验显示血沉指标很高,医生说这是急性风湿性关节炎,出了诊断证明。

    吴能父母很着急,说这个病很难断根的,转成慢性就恼火了,让吴能停下一切事情,抓紧治病。吴能说这是因祸得福,要把坏事变好事,跟父母说了自己的打算。严青萍很同意儿子的想法。吴敏慎却有点迟疑,问这有多大把握?吴力非常支持哥哥的打算,说得很干脆,管它多大把握,先提出申请再说,反正有病了就该留在城里治嘛。

    接下来的事也很顺利。吴能父亲单位同意带他到指定医院检查,检查后作出了同样的结论。报告到了知青办,说这个病还没有丧失劳动能力,还是应该下乡落户。但可以作为缓下的病残对象,先把户口上了,继续治病,以后复查病好了,仍然要下乡的。

    吴能和父母一商量,说只要上了户口,恢复城镇居民身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就这样,吴能的“包包户口”问题很顺利地就解决了。

    方二一脸沮丧,叹一口气,一推茶碗,说:“老吴,你就是运气好。老子的事太不顺了。”

    “说说看。”李轼和吴能一齐问。

    (待        前)
    (续      前)

    方二说自己几个月来屡战屡败。

    有人指点方二。说用纸烟盒里的那层锡箔纸,贴在前胸后背,照X光时就会出现阴影,绝对能以假乱真,可以冒充肺结核。而且还告诉他,找几本医书看看,了解疾病的症状,在医生面前可以表演得专业一些。

    方二一听,喜出望外,立即到图书馆啃了几天的医书,然后照葫芦画瓢,结果是铩羽而归。医生看了看方二的片子,用听诊器听后说,听你的心肺没有问题呀。这阴影是啥原因造成还需要观察,先按有炎症治疗吧,开了一堆药。

    后来医生说仅仅是肺部有阴影不能确定是啥病,还得作进一步检查,如是肺结核的话需要看痰液化验结果。到此时,方二才明白翻了几天医书根本不管用。一个医院不行,他又换一个医院,结果换了几个医院,一张证明也没有开出来。

    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又有人告诉方二肾脏病极难治愈,只要得了肾病就可免予下乡。叫他不妨假装患有肾炎,在医生面前喊腰痛,化验时只须在化验的尿液里滴点血就可以过关。

    说的人没有告诉他技术要领,他唯恐不过关,每次往尿里滴了不少血,整得血红血红的,化验单是好几个加号。但每次只从医生那里换来“血尿待查”的诊断证明,没有明确结论。他估计真要到指定医院检查,肯定过不了关,也不敢造次。

    江湖上的高人有的是。又有人点拨方二说,不用那样费劲,干啥非要亲历亲为,找一个肝病患者作替身,一化验就妥了。他的亲戚中还真有患这样病的人,搞张诊断证明不难。

    难在如何过指定医院那一关,检查时都有单位上的人陪着,检查的结果也不经过本人手,直接到医生那里。这狸猫如何才能换太子?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办法来。

    所以他也没敢跟父亲提这事。

    (待        续)
    (续        前)

    抱歉,跳过一节

    。。…。…。…。…………。…。……。…。…。…。…。…。…。………………。

    ………………。……。………………


    李轼听方二说完经过,很钦佩方二的战斗精神,虽未成功,却想了不少主意并付诸行动。要这样坚持下去,离成功就一步之遥了。自己这里却是一筹莫展,离成事遥遥无期啊!

    吴能一看李轼皱着一个眉头,就说:“两位都不必着急,心急喝不了热茶。再多想想,打听打听,会有办法的。”

    “老吴,你当然不着急嘛。你都穿上盔甲了。我们还光着膀子在。”方二斜了一眼吴能,口气幽默地说。

    “方二,用现在时兴的话说,条条道路通北京。功夫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李轼想,吴能说得没错,但这些路在哪里?


    第212章    几人欢喜几人忧
    第213章    山不转水转

    7月初。

    一天,方二在工棚的马凳边干活时,他左手拿着一根木料,右手握着斧头,眼睛看着木料上的墨线,嘴里叼着一根烟,脑壳里又在挖空心思地想主意。

    他习惯性地挥着斧头,眼睛虽然看着墨线,心在别处,一走神差点把斧头砍在旁边师兄的手上,吓得师兄手一缩,张口就吼他:

    “你小子干啥子!有病啦?”

    “要有病就好啦。”方二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吐了一口烟,继续挥动斧头,砍得木屑乱飞。

    “你咋啦,跟老子撞鬼了?看着墨线砍!”师兄一面骂他,一面往旁边挪开,生怕方二的斧头飞过去。

    方二听见师兄骂自己,这才回过神来,把自己心事告诉师兄。原来方二自从去年5月在茶馆跟吴能等人说要去学手艺后,果真找了一个木匠师傅学手艺。方二少时爱做航模等,手很灵巧,脑壳活泛,要论看图纸比没文化的师傅强。师傅很中意他,安排师兄带着他干。

    师兄一听,一屁股坐在马凳上,哈哈一笑,说我有办法,不过你先得孝敬我一包好烟。

    方二一听,喜出望外,忙丢下手中的斧头,把嘴里的烟屁股丢到工棚外。工棚里遍地都是木料和刨花,抽烟的人都习惯把烟屁股丢到外头去,不敢大意。方二转身对师兄作一揖:

    “要得,要得。只要有好主意,不要说一包好烟,就是一条好烟我也愿意。”

    师兄一笑,说:“你们多读几年书的人,就是迂,这叫猴子机灵不晓得解索索。你干吗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待        续)
    (续      前)

    方二一听师兄的话,心想这是有门道的意思啊!立刻问道:“师兄,你就别绕弯子了。赶紧说,我该去找哪棵树?”

    “现在不是有句话叫条条道路通北京嘛。你干啥子非要去找病,干啥子不去找医生?”

    “找医生?找医生干啥?我又不真看病。”方二一头雾水,定眼望着师兄,满心疑惑。一看师兄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连忙一屁股坐在马凳上,靠着师兄问,“有啥门道?摆出来听听。”

    “你脑壳真像这榆木疙瘩一样不开窍!你们的疾病检查不是得经过指定医院的医生作出诊断吗?这医生要说你有病不就是有病吗?只要把医生这一关打通,事情不就成了。”

    “嘿,我这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方二左手一拍脑壳,右手抓起斧头一下就砍在马凳上,旋即跳下马凳,对师兄一抱拳,“谢谢师兄点拨,明天我就给你买一条好烟来。”

    师兄原本坐在马凳上凿眼子,听方二一说,停下手中的活路,哈哈一笑,摇摇手说:
    “烟就算了。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你小子才挣几个钱。要有啥子事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谢谢师兄,师兄你脑壳真灵光,能想出这种高招。”

    “我脑壳哪有这样灵光呀!我有一个姓靳的表弟,跟你一样是知青,我晓得他就是走的这条路子。”

    听师兄说后,方二心下明白了师兄的表弟,就是年初钟益生跟他们提到的那位朋友老靳。当时想去取经未成,如今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方二立刻开始打听医生的情况。首先找到人问明指定医院负责检查的医生有哪几个,然后又托人找到了跟其中一个雷医生熟悉的人,最后通过这个人又了解到雷医生的情况。

    (待        续)

    
    (续      前)

    1970年时,距1966年“文革”开始已有4个年头,平头百姓的那点政治热情,像退潮时的水已经大大消退,又回过头来过小日子。

    老百姓衣食住行这几大需求中,吃饭穿衣自然是排在首位。这属于温饱问题,这需要就业才能解决。住房问题紧随其后,这样多年来,居民的居住条件非但没有改善,实际上是越来越差。想要解决,比吃穿问题更难解决。

    老百姓以公租房为主。原来的面积没有扩大,而人口增多,住不下了,需要房。新中国成立前后出生的这一代人,如今都陆续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需要成家,需要房。

    可房在哪里?哪里都没有,住房成了多数人家面临的大问题。但凡住房周围要是有点空地的话,居民开始自己动手搭建偏偏房,很快那点可怜的空地就水泄不通。

    李轼家住的大院就是如此。
    两三年来,岳洛文给房管所打了无数申请。说儿女们都大了,一间房实在住不下,要求再给一间房,哪怕半间也好,没有任何结果。

    等李轼结识了一帮干活路的朋友后,就打主意自己动手搭偏偏房。一看院子里有第一家人搭建偏偏房后,立即也搭了一间。开初岳洛文还在犹豫不决。李轼说有了初一就有初二,有人都走在前头,我们还怕啥,既然房管所不管,就自己管。

    另一个方面,房子宽一点的人家开始琢磨添置家具。其时绝大多数人家没有家电的概念,商店里也没有家电这类商品。对一个家庭来说,家具既是实用东西,又是一种摆设,于是打几件家具就成了老百姓的不二选择,尤其是有房结婚的年青人。
    * * *
    30多岁的雷医生俩口子原来住在一间集体宿舍房内,结婚时根本就没有摆家具的地方。十年的媳妇熬成婆,最近单位调整房子,分给雷医生两间房。有了地方就想买几件家具,但要买现成的一是比较贵,钱不够,二是搞不清木料的好坏,正琢磨着请人打家具的事。

    (待        续)
    (续      前)

    方二一听,喜上眉梢,心想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自己的师兄就是做家具的好手,更不用说还有后面的师傅做技术靠山,做家具还不是手到擒拿的事。

    方二的计划就出来了,他立即请熟人带着雷医生,来看他师兄做的家具。当时家具正流行的衣柜样式是高矮柜,矮柜顶上可摆放花瓶或其他摆设,高柜门上嵌穿衣镜,高矮错落有致。柜方正面呈弧形,柜腿时兴“八”字腿。写字台则流行“两头沉”式样,即两边都是柜子,效用更明显,外形更庄重,有别于过去只有一边是柜子的写字台。

    师兄一边介绍各种家具的特点,一边还给雷医生看家具的实物样式。雷医生听得频频点头,很是欣赏。接着师兄又让雷医生用手摸摸一张写字台的桌面,看手感如何,说是不是有一种润手的感觉。

    雷医生点头称是,问是啥木料?师兄说这是桢楠,木质细腻,纹路漂亮,而且掂在手上发沉,表明这料子结实,不容易变形。用来做柜方和写字台的桌面尤其好,镶板则可以用杨松板来做,这样拼缝少,也轻便些。如果你还想再做一张小圆桌的话,可以用梨木做面子,经久耐磨,花纹上漆后特别漂亮。

    雷医生非常满意这些样式和做工。他想象着自己的房子里摆着这样一套亮丽的家具,就能满堂生辉,立即同意请师兄来做,一个高矮柜、一个写字台、一个小圆桌和配套的4个圆凳子。

    雷医生还说,自己不认木料,还想麻烦师兄帮买木料。师兄一口答应下来。雷医生临走时问一共需要多少钱?师兄一指熟人说:

    “你是他的朋友,他又是我们的朋友,大家就都是朋友,朋友嘛,就算帮忙吧。这钱的事也好说,就由他定吧。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人不转事转,说不定我们也有事求你的时候。”

    雷医生一听,笑容满面地点头:“好说好说。万一以后诸位需要到医院看病啥的,尽管来找我。”

    双方就算有了默契。

    (第213章    山不转水转       完)
    第214章    天下无难事

    7月中旬,几个人在江边游泳,又摆起近况。

    吴能5月正式离开鸡窝煤后,一面听从他父母意见,抓紧治病,一面在等他三舅帮忙联系新的活路。他三舅认识一些放木筏的人,让他等机会。

    吴能对从金沙江放木筏到长江口的事很神往。他听李轼讲过王有才放木筏惊心动魂的经历,当时他就说要有这种机会,愿意去。

    李轼的事仍是一筹莫展。方二已经有了重大突破,他喜气洋洋地说:

    “老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我现在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句话归总:观念得转变。”

    李轼看着方二精神焕发的脸想,这小子咋又扯上观念转变,就催他说事:

    “方二你别转了。你原来总爱说钟益生卖关子,我看你也差不多,就直接说事吧。”

    方二这才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得意洋洋地总结说:“看似偶然,实际上是我一直努力的必然结果。正应了那句话:家有万贯不如薄技在身。我这次学手艺是学对头了。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方二说完,高兴地在沙滩上拿大顶行走。

    李轼心想真应了方二自己当初说那句话: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于是问:

    “那你啥时候能办成呢?”

    方二没有停下来,一边倒立着走一边说:“快了,我师兄正在抓紧做,我在帮着打下手,连漆匠的活路算在内,估计再有十天半月就成了。雷医生那边也说,亲戚中也有当知青的,能理解。等到下一次体检时就能过关,都说好了。”

    “方二,你不怕家具交人后,对方怕担责任,反悔吗?”李轼有点替他担心。

    方二放下身子,喘着气说:“不会。我师兄说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越顺利,越没事。他基本上是白得一套家具,只需出一纸证明就行。有啥子责任要担,有啥子好反悔的?!”

    (待      续)
    (续      前)

    吴能听完方二的叙述后说:“行,真动脑筋了。”

    方二这时缓过劲来,平静地说:“是啊,这种事我们何尝经历过,真是费了不少脑筋。我也没有当面跟医生说。我想不能当面说这事,让熟人单独去说,这样成不成双方都不难堪。材料钱也得收,这样医生就觉得不是交易,只是帮忙,可以避嫌。”

    按方二的想法。熟人告诉雷医生,不收工钱,买木料也是熟人价,而且还帮忙找漆匠漆好,不用另花钱,只需雷医生在方二检查时帮助过关。雷医生刚开始有点犹豫,说晓得有这类事,但自己没有干过,心头有点不踏实。

    熟人说没关系,朋友间帮忙嘛,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木匠们说不为难你,另外再找某医生。后来雷医生很痛快地答应。

    方二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对吴能说,“我就想到你的事是成了,要是没有的话,你可以找你二舅。你二舅不是名医吗?帮这点小忙还成问题呀。”

    “你想错了。我二舅是中医,在西医眼中不过就是一个江湖郎中而已。体检都得在指定医院,由西医来体检。你们不晓得,我听二舅摆过,卫生局的人都是学西医的,心里对他们这些中医都有点瞧不起。”

    “那他总认识西医的医生吧?”

    “老头子骨子里也是一个犟脾气,跟西医是老死不相往来。要行的话,我就让他给李轼帮忙了。”

    “那可未必,他是你舅,帮你没得问题,要帮外人就不好说了。毕竟这不是找他看病,看病是他范围内事,办这事他也得求人,就不一样。”方二说话显得很有经验。

    (待        续)
    (续      前)

    “方二,不说这个,反正是不行的事。我听到一个消息,上头已经批准高校招生复课。说是从工农兵中招生,不再考试,实行层层推荐,领导批准,这是一个好消息。”吴能换了话题。

    “老吴,这算啥好消息?我们既非工人又不是农民,更不是当兵的。不过对下乡的知青倒是一个好事,毕竟多了一种可能。不过要是搞推荐的话,那就悬,那就等于是层层走后门,再来一个领导批准,那就等于是当官的说了算。当官的行,有权的行,一般的知青也只能当分母。”方二说。

    “方二,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吴能说的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不管我们有无资格,但停办了的学校又开始恢复招生,这肯定是一个好的趋势,说明事情有变化。国家要搞建设了,我听杨建国说今年底就要开始从知青中招工。

    这对下了乡的知青是好事,对我们也不是坏事。工厂只要开始招人,说明工厂扩大生产,那像我们干的临时活路也可能多一些。”李轼说了自己的看法。他明白事情只要有一个环节松动,其他环节也会受到影响,产生变化。

    “李轼,我也是这样想的,国家建设是相互有联系的链条。一个厂的生产是有上下游的,一个厂动,有关联的厂早晚也会动。不过像方二说的那样,一天半天轮不到我们头上。别忘了,你要没有免下的手续,始终都属于下乡对象。更不用说安排工作的事。”吴能说到这里,回头又问李轼,“方二都快大功告成,你咋样啊?有进展吗?”

    (待        续)
    (续        前)

    李轼苦着脸:“恼火得很,没有头绪,一点起色都没有。”

    “李轼,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走方二这条路。你妈是老师,教了一辈子书,学生这样多,说不定就有当医生的,或者家里有人是当医生的。”

    “我妈要让她求人有点难,这关……”李轼有点语塞。

    “你不要先说你妈那一关,先说你自己这一关。你自己就总摆着一付万事不求人的样子,那咋个行。你要想通了,让你妈求人,为了你的事她能不求人吗?”吴能觉得问题出在李轼身上。

    “李轼,我就见不惯你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你想想,你办事,你不求人,未必别人还来求你不成。老吴说得对,成不成先试试,你要不下水,咋晓得深浅。我先下水去,你慢慢想吧,想通了主意自然就出来。”方二这时心情特别放松,曙光就在前头,他已经用不着操心,转身下水去。

    吴能陪李轼坐在沙滩上,李轼沉默了一阵没说话,他脑壳里也在飞快地转圈圈。吴能的话点醒了他,不能万事不求人,总抱这种想法肯定成不了事。脑筋往这方面一转,他突然就有了想法:

    “今天听两位这番话,跟老子还真有点开窍,我也准备走方二这条路。”

    “怎么,有目标了?”

    “目标还没有,但有方向了。既然他方和尚能念这个经,我李和尚也能念这个经。”

    “那就好,朝着方向走,早晚能达到目标。我们等你好消息。”吴能晓得李轼一旦定下要做某事,肯定能做出一个结果。

    “老吴,你和方二再游会儿,我先走。”李轼想说干就干,抓起岩石上的衣服搭在肩上就走。

    原来,李轼想到了一个人,此人姓田,叫田如春。李轼叫她田孃孃。

    (第214章    天下无难事        完)
    第215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田如春是岳洛文的一位挚友,也是李家的朋友,李轼家的人都跟她很熟悉。

    田如春曾经在地委当过机要员,后来到卫生系统工作,现在是单位的图书管理员。田如春人长得漂亮,年青时很活跃,喜欢跳舞,是一位交际广的人。单位上的人目之为交际花。

    她因与丈夫性情不合,离异后独自带着几个娃儿过。早些年搬到李轼他们院子里住,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抚养几个娃儿,也是相当艰辛的。就是在这种生活的重压下,田如春仍然不忘对美的追求,随时都保持着自己容貌的俏丽。

    史无前例的运动开始后,全国上下老百姓的服饰进入了青蓝二色年代。但凡艳一点的服饰也成了资产阶级的东西,女性的修饰打扮也成了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

    而田如春的衣着打扮,如仔细观察的话,仍可看出是精心收拾后的效果,衣服合身、裤线笔挺、皮鞋锃亮,在青蓝二色的外衣里面,从露出的领口和袖口处,可看到里面衬衣或羊毛衫的色彩。

    在多数的服装像麻布口袋一样臃肿的人群中,她这身打扮是很抢眼的。任何时候看到她,黑发一丝不乱,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就这也成为他人非议的内容。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文化大革命前,背后就总有人说闲话,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更难免受人侧目,围绕着这个漂亮女人就总有一些闲言碎语。在一些邻居眼中,田如春似乎是一个坏女人,总跟一些异性朋友交往,她们觉得自己比她高尚,因而不愿与她来往。

    岳洛文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也能体会到她内心的苦楚,照样和她来往,跟李家姊妹说,一个离婚的女人很苦,拖着几个娃儿,想再找一个合适的男人不容易。因此,李家姊妹跟田如春的儿女都很熟悉,李芷和田如春女儿的关系特别要好。

    那时,他们家成了田如春唯一能常来常往的地方,田如春成了他们家的常客,天天都到他们家闲坐摆龙门阵。有时田如春摆起文化大革命前,文化宫经常举办舞会,她也是众目所归的人物之一。

    每到这时,那双眼炯炯发亮,脸上还会飞出年青姑娘才有的红霞般笑容。看得出来,她内心对那种生活的留恋及对当下闭塞的社会文化生活的无奈。

    (待      续)
    (续      前)

    李轼跟她接触多了后,晓得田如春并非像外人所说是一个风流不检点的女人。实际上是因为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让她渴望再找一个更好的男人。在“文革”的氛围中,找一个工人也成了田如春的首选。

    然而交往过几个后,仍未找到满意的人,相处后往往因文化差异而分手。这就成为别人侧目的原因,在那些人眼中这叫生活作风有问题,其实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

    中国几千年来对女人苛求的传统压力延续到她身上。有单位同事的闲言,有街坊邻居的碎语,这是有形的。还有她认识的人和认识她的人的鄙视目光,这种压力是无形的,缠绕着人还不露痕迹。

    表面上田如春一点不在意,而内心还是常常感到困扰、孤独。所以她常到李轼家摆龙门阵,诉说自己的愤懑和不平。按常情,三十多岁,对一个女人来说,正是事业和家庭进入红火的时候,而她却在这两件事上都不尽如意。她常对岳洛文说:

    “我就不明白,我自己找男人碍着别人啥事?凭啥我就不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田如春家搬走后,仍常常来李轼家闲坐摆龙门阵,一坐就是半天。有时田如春到李家,岳洛文不在时,她跟李家姊妹也能摆龙门阵。不仅如此,田如春新交往的男朋友,她不领到自己家耍,而是领到李轼家来耍。

    她这样做,也是为了减少别人的闲话,她相信李家的人不会传小话。及至她的男朋友有时直接到李家来找她,李轼他们家的人,跟田如春的男朋友也熟悉起来。田如春跟李轼家的关系,好得来就像他们家一个成员一般。

    田如春当图书管理员后,李轼常去找她借书看,田如春为他提供了许多便利,包括一些“内部书”的借阅。

    (待        续)
    (续      前)

    当吴能提醒李轼找人帮忙时,李轼一下想到了田如春。李轼想以田如春的工作性质和经历,她肯定能认识很多医生。李轼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母亲,岳洛文犹豫了一阵说:

    “这不好吧,田孃孃自己的大儿子学军也下乡了。你没有去,现在请她帮这个忙,她心里会咋想?”

    “帮不帮忙,试一试无大碍吧。”李轼晓得田如春虽然才三十多岁,但结婚早,大儿子学军跟自己同岁,第一批就下乡去了。自己要是提出这种要求,是有一点不好说。但他想方二隔着老远,转了七八个弯,都把事情办成,自己为啥守着一个现成的关系还不利用呢?

    李轼不想放弃这个想法:“妈,我们还是试一试吧,万一要是行,这不就省事了。免得你在单位日子也不好过,我觉得田孃孃不会推辞的,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跟田孃孃说。”

    “那就试一试,还是我跟她说吧,要是她不同意,你就不要缠着人家。”

    岳洛文能答应,李轼放心了。他晓得母亲是一个行事懦弱而内心孤傲的人。

    他想起去年春节时,二哥告诉他的一件事:父亲的一个亲戚从前经常上我们家,父亲出事后就再没有来过。你那时小,可能没印象。妈说后来在街上碰到他都不打招呼,装不认识,生怕有事求他似的。

    现在这人就在市知青办当主任,你的户口下到很远的地方,我劝妈找他帮忙换一个近一点的地方。妈没有答应,说别人怕麻烦,我们就不要跟别人添麻烦。二哥说其实我晓得她是不愿求此人。

    当时李轼想不管地点远近,反正都不去的,没有把这事放心上。上次吴能提醒他说:伯母是老师,熟人应该多。他当时就想起二哥提到的这位亲戚,不过立刻就排除掉。连换一个插队地点这种小事,母亲都不愿求他,更不用说这样棘手的事情。

    如今母亲答应找田孃孃,李轼觉得有了几分把握。

    (待        续)
    (续        前)

    过了两天,田如春来李家耍。像每个客人一样,田如春一进门,也是首先往那把藤椅上坐。等她坐稳当后,岳洛文就把事情跟她直接说明,问她能否帮上忙,最后说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田如春一听,满口答应,语气中没有一丝难度。

    田如春说她熟悉的医生很多,本城区医院的外科洪主任她就认识,洪主任正是负责知青体检的。她说洪主任是医院的一把刀,是技术权威,在医院属于德高望重一类的人物,口碑不错,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

    田如春说,找他帮忙没问题,只要你能找出一点病,不让主任太为难,我保你能过关。
    李轼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忙问具体咋个进行。

    田如春说这种事上不得台面,换个人我肯定不会帮忙,但你老三的事我肯定帮。你们一家人对我都很好,这个忙我能帮得上。你放心,不用着急,这事让我来安排。在她看来,这就是小事一件。

    李轼心里感到踏实了不少。李轼想起吴能曾帮他分析过:办事就怕找不对人,白耽误功夫。找对人了,只要是归他管的事,其实没有多少难度,就是一句话或签一个字的事。关键就看别人理不理解,帮不帮你的忙。

    李轼觉得田孃孃是愿意帮自己的人,而她既然敢拍胸口,就说明她对要找的人也是满有把握的。一听田孃孃说只要找点病就行,他心里就更踏实了。

    事有凑巧,三个多月前,李轼刚到新工地时,一次抬条石,前面一根杠子的一人脚下打滑,身子晃了一下,杠子脱了,条石随之着地。李轼躲闪不及,条石压在左脚上。当时李轼没有感到有多厉害,因为条石离脚面的高度就两寸,所以砸下来的速度和力量都不是很大,但毕竟条石重量不轻,几百斤重的东西,当时整个脚背青紫一片,随后整个脚脖子都肿。

    李轼找了吴能二舅,在家敷了一周的药,慢慢就好了,照样干活路去。没想到两个多月后,脚又肿起来,医生说是旧伤复发,打了20多天青霉素针不见效,医生说有可能是骨髓炎。

    田如春听李轼这一说,一拍手说,有这状况就足够了。

    (第215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完)
    第216章      一双慧眼

    在洪主任家,寒暄之后,李轼和母亲都插不上话。洪主任不在家,田如春和主任夫人摆得很融洽,话头没有断过,却没有提帮忙一事。田如春天南海北的事都晓得,不管是真人真事、还是小道传闻都能摆得绘声绘色。

    在来之前,岳洛文问是不是需要送点礼物。田如春说不用,带点水果以示尊重就行。还特别强调,话由她来说,你们就配合一下,需要时点点头、答应“是、是”之类就行。

    摆谈中间,田如春才把事情提出来,对方答应一定转告主任。主任夫人随口问了李轼一句是哪个学校的?一说之后,李轼才晓得洪主任的女儿跟自己是同班同学。同学母亲一听,更热情,而李轼却觉得老大尴尬,心想这算啥事呀。

    同学已下乡,自己却跑到同学家来求她父亲帮助自己不下乡 ,同学要晓得了会笑话自己,幸好同学不在。顿时想起杨建国的经典语录:城圈圈很小,转来转去都是熟人。

    事情很顺利,半个多钟头后他们就告辞。回家路上,岳洛文有一点担心,忍不住问:

    “洪主任不在家,面都没见着,这事行吗?”

    “放心,话不用说透,大家都是明白人。主任不在家也有好处,他就装着不晓得这件事反而更好。能记住老三的名字就成。”

    一看岳洛文仍然不放心的样子,田如春说:“你们尽管放心。我也是一个知青家长,也是一个当妈的,我也不情愿儿子下乡去,更不用说一辈子呆在农村。学军自己要去的,我也不能拦他。”

    “我刚晓得主任女儿是我同学。他女儿已经下乡,我现在来求他帮忙不下乡,这事总觉得有点不对头似的。主任会不会想我女儿都下乡了,你凭啥就不下乡?我凭啥要帮你?”李轼心头有些发虚。

    “是同学就更好,知青家长的心是相通的,能理解的。我家学军不也下去乡,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放心吧,晓得你是他女儿的同学,更能帮你。这样一来,你的名字主任就能记牢。”田如春一脸的笃定。

    “是吗?”李轼对她的判断有点持疑。

    田如春说主任事情多,经常忙着做手术。哪能记住许多人的名字,让你来,就是为了让主任能记住你,以后哪个时候去检查都不成问题。她接着说:

    “体检有时是突然通知的,临时打招呼往往来不及。你放心,病是真的,程度有多严重,医生说了算。这种事哪个也不会严格得一点不差,各方都有一个交待就行。”

    看田如春说得这样有把握,李轼心里也踏实下来。

    (待        续)
    (续          前)

    到体检那一天,岳洛文单位的领导带着李轼去的医院。

    李轼心里还是咚咚地跳个不停,心想请洪主任帮忙的事,他本人是不是晓得了?如果晓得了却不愿意帮忙咋办?再说,相互连照面都没有打过,会不会搞错?还有,今天的检查医生会不会临时换人?

    最后想管它这样多,是悬崖也得往前跳。他从来没有见过同学的父亲,不晓得他长得啥模样?

    推门进去后,房间里就一个医生,李轼也不晓得是不是同学的父亲。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身材高大,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到脸上是啥表情,只在帽子和口罩之间露出眼睛,那眼神是和善的。从那眼神中,李轼感到一种熟人的随和,潜意识判定应该是同学父亲。

    李轼不安的心慢慢静下来。检查很快,问了问情况,看了看之前的病历和检查单,啥都没说,就让李轼先出门。临出门前,他回头再看了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也正看着他,依旧是和善的目光。以后他再没有见过这双眼睛。

    片刻之后,单位领导出来,对李轼说:

    “今天没事了,检查结果还需要往上报,需要上头研究和批复。回去等通知吧。”

    领导的语气有一种轻松感。似乎李轼没事,他也就解脱了。

    离开医院,在回家路上,李轼想武兴宇是疯了,他用不着搞这些名堂,现在不会有人再来动员他下乡。如果不疯,他也不会像自己一样搞这些名堂,对他来说,现实中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

    过去他就常常觉得现实中的一些事是没有意思的,如今是真没意思了。忧郁、无聊、烦恼、痛苦、恐惧都离他远去,他把这些留给了别人,留给了他的亲人。

    (待        续)
    (续      前)

    曾凡平突然上李轼家来。

    一进门,一屁股就坐在那把藤椅上。

    李轼有点奇怪地问:“不年不节的,咋就回来了,是家里有啥事?”
    他这样问对方,是因为曾凡平春节回来时,他们已经在人工湖聚过。

    “家里没事。李兄,我已经回城了。”

    “你们那里这样快就开始招工?没听说呀?”

    “不是招工,招工也轮不到我头上。我是办病退回来的。前天刚回来,昨天在人工湖没碰见你,听建国说你也在办,今天就上你家来坐坐。事情咋样?”

    “差不多了,应该没啥大问题。”

    “那好,我们就不用具体交流了。我听说马兹青去西藏了,你应该晓得吧。她一个晕车的人,这一路的颠簸可够她受的。没想到她还真有勇气。”

    “我晓得这事。我也很佩服她的勇气。路上虽然艰苦,也总比没路走强。”

    “倒也是。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哟,你还有啥事?”

    原来,昨天在茶馆,杨建国跟曾凡平提到了曾小玲衣服丢了的事。杨建国说,事情倒是过去了。但这事没头没脑的,我们都感到有些奇怪,咋栽赃到李兄头上。

    曾凡平当天晚上就去问了曾小玲,晓得了事情的原委。李轼跟同伴在工地上议论基建主任吃钱的事,不晓得咋个传到基建主任耳朵里。他认为是李轼挑头的,对他不利。曾小玲衣服一丢,他就趁机把这事往李轼身上引,还示意他侄儿出面作证。他就是想借此逼李轼离开工地。

    正好角斗士为食堂那次纠纷和工地上那次打架,有点记恨你,认为是你挑的头。而且还为你是曾小玲校友,曾小玲爱跟你说话这事,他有点厌烦你。怕你把他的事搅黄,所以他也巴不得你滚蛋,跟曾小玲说看见你拿大衣。曾小玲衣服丢了着急,也信了角斗士的话,以为真是你拿了她的大衣。

    (待        续)
    (续        前)

    听曾凡平把事情说完,李轼一脸苦笑,啥也说不出来。心想跟老子真是赶上了,角斗士堂堂一个国营单位的工人,居然嫉妒自己这个烂挑夫。

    “李兄,我晓得你这个人,别看我堂妹是有工作的,你未必看得上她。”

    “凡平,你扯到哪里去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闲心跟你堂妹扯那些闲篇。”

    “你是没有往那里想,角斗士偏要往那里想。跟老子才来这一出。话说回来。我堂妹年轻,还不到18岁,人单纯,错怪了你。你不要记恨她。”

    “我当时真没有想明白是咋回事。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自然就谈不上记恨不记恨的事。倒是长了不少见识,江湖险恶,随时都得穿一副盔甲。”

    “啥盔甲?”这次是曾凡平感到有点奇怪。

    于是,李轼把“盔甲”的由来一说。曾凡平一听笑了,说是呀,早晓得这样,我就犯不着下乡去转一圈再穿盔甲回来。


    (第216章      一双慧眼          完)
    第217章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第二天,李轼在街上碰到孙友忠。他告诉孙友忠自己已经看过武兴宇,情况不算太糟。说到武兴宇的情况,两人除了相对叹息外,也无能为力。孙友忠说:

    “这就是他的命,哪个都怨不着,要怨就怨他自己,整天东想西想的。不疯才怪。”

    李轼觉得孙友忠这话说得有点冷冰冰的,转而一想,也是中肯的,否则该怨哪个呢?就说:

    “事情既然这样了,不说也罢,说起难受。说说你吧,近来如何?”

    “还那样。过日子嘛。”

    李轼说曾凡平回来了,提到办病残的事,问孙友忠是咋个想的。孙友忠说,晓得这事,但不准备去搞。李轼问:

    “为啥?”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此话咋讲?”

    “李兄,就算办成,也没啥好结果。”

    “哦……”

    孙友忠跟李轼的想法不一样 。他觉得李轼他们的这种做法,没有意思。

    他父母没有正式单位,不存在来自单位的动员压力。他家没有政治问题,居委会不可能撵他家下乡。居委会对他们一家三弟兄睁只眼闭只眼,上面有要求时,就动员一下,形同走过场。

    他想既然这样,自己犯不着去找关系,去疏通关系,而且能不能找到关系,找到关系后,能不能成,都是未知数。再说,事情办成了,又有啥用?

    他的一个小学同学小鲁,肺有病,被允许不下乡,照样在家闲呆着。因为没有关系,一直不能安排工作,最近被安排在一个街道生产的一个蚊烟生产组。这种厂污染重,卫生状况极差,被放在郊区,干的活路非常简单,把拌着药料的锯末,用漏斗和铁钎往纸糊的细长袋中装实。

    小鲁上班来回跑路,整天面对着一房子的乌烟瘴气,整天面对着一群婆婆大娘。一天干八九个钟头,一个月下来就挣一二十块钱,小鲁非常苦闷。

    孙友忠说,你想小鲁的肺本来就不好,还天天呼吸那种充满粉尘、药味的空气,还不得早死二十年。这种工作,让我去我也不会去,还不如老子拉板板车来得自在。

    (待        续)
    (续      前)

    孙友忠这一说,李轼想起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

    老靳班上的一位女生也是因病免下的知青,上头把她安排在搬运队上班,地点就在合江门,那里的活路是计件工,干多少挣多少。那活路连老黄牛都吃不消,更不要说一个女娃儿。那女生想不开,一气之下走了极端,虽说抢救及时没丢命,身心都留下不小的创伤。

    李轼问孙友忠晓得此事不?孙友忠点点头,说正是把这点看明白了。办成了,无非跟小鲁一样,不是自己所愿。既然如此,他干嘛费钱费力去换一个并不稀罕的结果。再说一家三弟兄,不能说个个都有病吧。他说:

    “我哥和我兄弟也不想走这条路,说没啥意思。”

    李轼想孙友忠说的也有道理。他们的情况跟“包包户口”的还不一样,“包包户口”的必须每月到街道办去领粮票。孙友忠他们自去年恢复发粮票后,就不用再到街道办领粮票,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但以后咋办?难道就这样混一辈子。

    “那你就不想想以后,以后咋办?”

    “以后,以后是多久?10年、20年、30年?”孙友忠的脸上显出一丝嘲讽的神情。

    “……这,这”李轼答不上来。

    “李兄,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就算你办成了这个手续,要是没有关系,只能自生自灭,哪个会安排你工作?充其量跟小鲁一样。你说,那样的话,你去吗?”

    “这倒也是。我也不会去,不如在河边挑烂泥巴自在。”

    “我现在拉车的生活,我也没觉得有啥不好。虽然苦,但像你说的那样——自在。别忘了,你说过,这种状况肯定会变的。”

    李轼想自己坚信会变,但哪个晓得在哪天?

    (待        续)

    
    (续          前)

    不到两个月,李轼得到通知,免予下乡的申请被批下来。接下来的事也很顺利,李轼的户口问题随即得到解决。岳洛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方二的事却出了一点小岔子,原本笃定的事差点成了煮熟的鸭子要飞走。

    原来就在方二他们把家具送到雷医生家后没两天,雷医生工作有了变动,不再担任体检的医生。此举把方二吓得着实不轻,接连几天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还是他师兄沉得住气,说不要着急,既然对方收下了家具,就会帮你过关的。

    果不其然,在雷医生的帮助下,方二的事也顺利了结。

    后来张二胡听李轼摆起这事时,叹了一声:“世道有病,庶几能免。我是有一顶帽儿在头上扣着,纵有本事也无地施展。你还年青,应该学一门技术,这种地方不是你长呆之地。”

    1970年年底,李轼告别了工地。行前去黄皮家告辞。
    “黄哥,很感谢你的关照。”

    “谢啥,都是自己人嘛。我早说过,你们在我这里无非是借房子躲雨,暂时的,早晚都是要另谋生路的。这些我心里都明白,就当是交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今后要是走好运了,不要忘了我这个老哥。

    别看你们现在这样,你们跟老黄牛不一样。老黄牛没文化没手艺,脑瓜子又死板,岁数也大了,以后也还得靠卖气力吃饭。宗陵就不一样了,脑瓜子活,有机会就能混好。就说张二胡吧,别看他今天落难成了坏分子,说不定哪天就又风光了。人这一辈子难说得很!”

    黄皮说完,又习惯地晃晃脑壳。


    李轼想自己以后能走好运吗?自己也回答不出来。黄皮这话原来就说过,今天听着仍觉得这番话很有人情味。

    (待        续)
    (续      前)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金沙江依旧喧啸不止、奔腾不羁,时间一年一年的更迭,对它似乎没有丝毫的影响。在江边,原来那帮游泳的人越来越少。谋生之路伸向各方,带走了一个一个的人。钟益生一年前就走了,方二也在两个月前跟师傅到外地去干活路。

    游完泳上岸后,李轼对吴能说:

    “杨建国他们公社已经开始从知青中招工。建国说不准备在工地干,他得回生产队,招工对他来说是大事。方二的想法是对的,学一门手艺比卖苦力强多了,我准备离开工地,去学修理电机。老吴,你咋打算?”

    “李轼,学会一门手艺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难。难的是学会了后,有没有地方找饭吃,这才是难事。我已经跟二舅学中医小半年,即便以后学会了,又不能开私人诊所,又进不了正规医院。那有啥意思?”

    “老吴,先学着吧,事情总会有变化的。”李轼目光冷峻。

    “我也是这样想的。”吴能长眉下的双眼深沉。


    (第217章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完)
    第218章      尾声:十年后

    一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一传出。让向往大学的人和想摆脱困境的人兴奋,让更多的人高兴,因为这意味着许多变化即将开始。

    李轼他们都很兴奋,在茶馆里议论起来,共同的一个想法就是熬到头。省招生简章出来后,却让他们非常失望,空欢喜一场,他们都没有报考资格。

    方二很生气,把茶碗往桌上一放,大发牢骚:“还是一帮球官僚!脑壳还是很僵化。上头都放开了,下头还不放开!”

    杨建国今天也没有心思下棋,他也端着茶碗到李轼这一桌来摆龙门阵。一听方二的话,就跟他开玩笑说:

    “方二,你尽想好事。让你下乡,你装病不去,现在恢复高考,你想去。哪有这种好事,甘蔗只有一头甜。”

    方二一听,竖起浓眉,愤声说道: “装病咋了?我就是不愿意去。不装点病,把我整成坏人,哪个受得了?!这些年我下乡的同学招工出来,我从不羡慕,那是他们在农村修炼的结果或说补偿。再说从道理上讲,其他没下乡的在职人员都可以考,凭啥不让我参加考试?!”

    方二平息了一下心气,又转向李轼说:“李轼,你说对吧。”

    “当然对。不让我们考一点道理都没得。不过,方二你不用着急,有了初一,就会有初二。今年不行,说不定明年机会就来了。你想,10年浩劫积重难返,有多少大事需要上层料理,‘文革’刚结束一年就恢复了停止多年的高考,已是很不容易。中国人信奉随大流,多数人都走了下乡的路。政策首先得顾忌这大头,没下乡的毕竟是极少数,算是小小头吧,让你多等等,也不为过。”

    李轼回答,眼里不再是漠然。对省招生简章,他心里也很不了然,却相信一旦坚冰解冻,一江春水就会汪洋恣肆,哪个也拦不住。

    (待        续)
    (续      前)

    “李轼说得对,明年肯定会有机会的。你们看过去被打倒的那些官儿,现在都一个一个地爬起来。政策肯定还会进一步放开,旧东西要恢复,新东西也会出现的。不然还改革个啥!工农兵大学生已经停止招生,说明那种方法不行。高考改革只是开头,很多东西都会有变化的。”

    吴能的声音很平静,那深沉的双眸似乎已经看到一年后的情景。但那平静后面的喜悦心情,让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

    李轼晓得吴能的家族在北京、上海、海外都有很多亲戚。他有更多的信息渠道,说的话应该是有依据的。

    “要是当年的知青都像我们一样坚持不下乡,也许文革早就结束了,也许国家早就走上正道了。”方二对吴能的话很有感触,忽然冒出一句话。

    “方二你这话从何说起?那年月领袖的权威如日中天,他老人家的话,信的人不信的人都遵照执行了,我们只是例外而已。再说,历史从不存在假设。”李轼回应了一句。

    “当初我老爹以为我下乡了,表现好就能调回城,现在也不相信了。我在农村9年,招工招兵从来都轮不上。赶上过几次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生产队推荐时还有我,到大队到公社推荐的时候就没有我,都是球走后门的。

    有些人是被推荐了,到最后也仍然是当分母的命,最终走成的都是有权或有关系的人。跟老子不改就没平头百姓的活路。”杨建国说。一晃他已经下乡10个年头,此中味道,他最清楚。

    (待      续)
    (续      前)

    吴能的话说对了。1978年的省招生简章专门有一条规定,因病未下乡或因病返城的知青,若体检后医生认为病好了,可以报考。而既没下乡又无手续的知青,没有被提及,明摆着这种人没资格参加考试。这一来,大家的心里都踏实了,资格有了,他们都不担心考试的事。

    他们也注意到招生简章中有一条,对25周岁以上考生的报考志愿已有所限制。这意味着所有老三届的考生都属于此列,意味着明年的年龄要求还可能收紧。那就是说今年可能是他们参加高考的唯一机会。

    又是一年端阳,到了涨端阳水的时节,金沙江已经咆哮狂放起来。几个人聚在江边,方二很神气地说:“我看过去年的考题,没啥难度。今年是全国统一出题,就算再难点,也难不到哪里去。我就等着进大学了。”

    方二说完,又扬起眉,右手握拳在胸前划了一个√。

    李轼想到钟益生,几年不见,不晓得他是否参加高考。他对吴能说:

    “老吴,当初要不是钟益生劝我们办病残手续,现在还是不让考。”

    吴能说:“这就对了,符合体制的要求,就让你考,这既是体制的坚持,也是体制做出的让步。这个群体也必须向体制让步,得把自己弄来符合体制的要求,哪怕是装病。你得有手续,是体制认同的,没有的就不能考。”

    李轼一笑说:“老吴,啥事到你嘴里都成了理论,整得一条一条的。我看简单,就一条,社会总要进步的。就像这金沙江的水,长流不息,越流越远,岩也好,滩也好,山也好,峡也好,都挡不住它。”

    “你两个都是爱乱转。依我看就像招安。我看还是建国去年的话说得明了,不改就没有老百姓的出路。”方二一拍胸口,说得很干脆。

    吴能看着李轼,俩人相视一笑,没说话。

    李轼在心里想,改革开放让中国从禁锢和封闭中走出来,改革开放促进了国家根本性的进步。民心所向,改革开放还会往前走。

    (待        续)
    (续      前)

    钟益生带着老婆儿子回来探亲。

    大家一看,原来他的老婆就是袁敏,她跟李轼他们是小学同学,跟吴能方二他们在“文革”中也认识。袁敏上山下乡时没有去。后来钟益生去渡口工作后,袁敏和他谈上朋友,两年后也过去参加工作,也是以照顾家属的名义。

    方二故意拉下脸说:“钟益生,你这小子,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娃儿都这样大了,也不先打个招呼,跟老子不够朋友嘛。”

    钟益生一脸的波澜不惊。袁敏脸上却先红了,好像方二不是说钟益生,而是在说她。
    杨建国一笑,为钟益生解围说:“城圈圈太小,转来转去都是熟人。袁敏更是熟人了。”

    “建国,真应了你这句话。方二,你少说我,我听袁敏说,你跟小马好上了。我没说错吧?”钟益生立即反守为攻,话头往方二身上引。

    “大男大女了,还说啥。”方二一脸的曾经沧海又为水的模样。

    “方二,你们总算熬出来了。”袁敏笑着说。

    “咋样!这就叫逆境出人才嘛。”方二又恢复了豪气。

    看方二那个得意样,李轼对他说:“算了吧,方二,你还是豪气不减当年,敢夸口。胡子都一大把了,还人才。要我说,这种逆境还是少来点好。逆境能出几个人才啊,相反是毁掉了数不清的人才。我们无非是运气好点罢,赶上末班车。”

    李轼说完,又问钟益生参加高考不?钟益生说,老婆、娃儿、家务事,一大堆。去年就没有参加,今年再说吧。李轼看了一眼袁敏,想他们是有家室的人,想法已经跟当初不一样。

    (待        续)
    (续      前)

    一日,李轼去找孙友忠,问他咋想的。孙友忠说:

    “不要说我没资格报考,就算是有资格报考,我还能考上吗?一个初中生,丢开书本10多年,原来学那点东西早还老师去了,拿啥考。”

    “那你哥和紫罗兰他们呢?都是高66级的,应该没问题吧。”

    孙友忠没说话,摇摇头。

    李轼没再问,去年的高考中,不少参考的老三届学生都抱憾而归。他心中感慨万端,10年前他说过,情况会变的,如今兑现了。10年前,孙友忠说过他们只能自生自灭,也兑现了。

    李轼心里明白,恢复高考的措施,对大多数老三届学生来说,实际上已经不是机会了,对下乡的如此,对不下乡的也如此。10多年的时间消磨,他们已不再年青,他们已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

    对他们来说,不单是高考的机会逝去了,人生的许多机会也逝去了。

    (待      续)
    (续      前)

    一天,在江边,吴能先到,随后李轼和杨建国也到了。方二到得晚,一看杨建国也在场,就高声说:

    “建国说得太精辟,这个城圈圈太小,转来转去都是熟人。你们猜我碰到哪个了?”

    晓得他在卖关子,大家都不作声只看着他。方二憋不住了说:

    “我碰到雷医生,一别八年。他又负责我们城区的体检。他一见我就笑,说你还用查吗?完全健康,说罢用笔在体检表上一阵划,最后‘啪’的一下就把章盖上,说祝你考试顺利。我说我也准备学医,准备跟你当同行。”

    方二一说完,一个倒立又竖起来,在沙滩上转圈。听方二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说,这是方式幽默。方二一听大家的笑声,放下身子接着说:

    “是啊,整10年,我们一起看着这江水日复一日地流去,我们的青春岁月一天一天地消亡。这种日子也要一去不复返,今后要在一起游泳恐怕难了,都得各奔东西。”

    方二的话充满感慨,10年的光景把本是年青的人磨得不年青。李轼点点头没说话,他想10年蹉跎,连方二这个豪爽的人也有了惆怅。

    (待        续)
    (续        前)


    这时,吴能也停止行走,对大家说:

    “1966年我离大学之门就一步之遥,隔着一道门坎没有跨进去。后来上山下乡时,方二开我玩笑,说我8年后如能上大学,胡子不晓得有多长。哪晓得10年后我还真能上大学,能赶上这末班车我已很知足。

    俗话说三十而立,我都三十几的人,才混进大学,诸位也快三十了,立啥呢?说句实在话,一把胡子的人,上了大学也做不成啥事,无非是改善一下生存环境,有无所谓的出息,就看各人造化。不过对今后的学子来说,有了一片新天地。”

    李轼点点头说:“老吴说得对,社会还将进步,这是必然趋势,不管需要多长时间。”

    “李轼,也许有一天,我要把今天的经历写出来,告诉后人。”吴能长眉下的双眸深沉得像潭水。

    “老吴,历史应该让后人晓得。”李轼用冷峻的目光回应他。

    “老吴,你和李轼就爱扯些没边的事。不堪回首之事,何益之有。”方二一听李轼说完,就摇摇头。然后冲坐在岩石上的杨建国说,“建国,你说呢?”

    “我说不好,历史这玩艺不像下棋,不好论输赢。再说,从来都不是老百姓写的。”

    大家没再说话,看着奔腾而去的金沙江,心里都在想:10年光阴如东逝之水,这代价非同寻常。

    (待        续)
    (续        前)

    后来,李轼、杨建国、吴能、方二、马兹青都很顺利地考入大学,有了新的生活。

    吴能大学毕业后,飘洋过海,到美国留学,后来定居在加州,用方二的话来说,当假洋鬼子去了。

    方二没有出海却下海了,毕业后真的当上医生。几年后弃医从商同马兹青到深圳发展。用吴能的话来说,一个精明的药贩子。

    钟益生最终没有参加高考。用杨建国的话说是日子安逸,顾不上考试的事。大家替他惋惜,钟益生却说,我未必就能考上,我也没有觉得有啥子不如你们。你们看看自己一个二个还都是光棍,有啥好羡慕的。我儿子今年就可以上小学,上大学的事今后就让他去完成吧。

    杨建国毕业后仍在本地教书,他对李轼说:“没想到我这个小时最淘气的学生,居然也成了老师。”李轼说:“我想你不会把虚假的东西教学生吧。”答曰:“我就是教专业的,跟那些没关系。”工作之余,他依旧是茶馆的常客。棋牌类的比赛项目日渐增多,杨建国忙得不亦悦乎。

    他自许在本地的三棋一牌塘子里,没人不晓得他。当老师了,他仍不改那种耿直率性的性格,用李轼的话说是:烟酒茶随心随意随性,棋牌舞且行且和且乐,人事世有血有肉有骨。

    李轼想如果武兴宇没疯,他要考上一个大学同样没有一点问题,可惜的是人生中没有如果。

    武兴华早在几年前,就成了省外一个农学院的工农兵学员,毕业留校后没有再回来。

    (待      续)
    (续      前)

    10年间,李轼经历了很多不同的劳动场所,但印象最深的还是机械厂那个工地。李轼大学毕业后离开了老家,跟工地那帮朋友未再谋面,但还能从杨建国那里听到他们的一些消息。

    工地上的人是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群落。他们的生存状态要是改变了,这个社会也就改变了。

    80年代后期,李轼回到老家,再次打听他们的消息。

    老黄牛的问题已得到解决。不再是黑户,工作单位是没有了,但每月能从民政部门领到10块钱的困难补助。杨建国说还是李玉芳帮着跑下来的。李玉芳自身得到平反,到了另一个中学教书。

    老黄牛的儿女也长大了,都上过学,虽然没有一个考上中专或大学的,但一家人的温饱已不成问题。大的3个娃儿已经工作、成家。

    老黄牛很满足眼下的生活,50多岁的他仍然在干这种临时的搬运工,只是已经没有当年那样亡命。

    (待        续)
    (续      前)

    张二胡那点事也得到解决。回到剧团,倒成了反“四人帮”的英雄人物,风光了几天。他很清醒,自己当初既没有反样板戏,更没有反“四人帮”,所以坚决谢绝李团长让他作报告的要求,不想搅和到“斗争”中去。

    他感到惋惜的是,业务荒疏得不行了。文化环境一宽松,观众选择多了,戏剧难以吸引观众,剧团效益很不好,加上英才辈出,张二胡上台演奏少了。却迎来了学生娃娃们都追求才艺的潮流,他在家中收徒授课,教拉二胡和绘画,效益颇丰。

    中美关系解冻后,国门打开后,张二胡当年的恋人赵洁随华侨老公移居澳洲。行前给张二胡寄来一个包裹,里面有一件被颜料染得五颜六色的“的确良”素色衬衣、一双旧的舞鞋、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致远,我走了。衬衣我“穿走”了。“红舞鞋”我不会再穿了。

    张二胡这个七尺之躯的男人,已经有很多年不晓得眼泪的味道了,这时失声痛哭,泪水打湿了衣襟,浑然不觉。

    从那以后,张二胡好上了酒,但每次都喝得不多,只喝二两。每逢熟人呼之张二胡,他总连连摇手说:不要叫我张二胡,那是当年事,现在有愧张二胡这雅号,如今只能称张二壶了。

    令朋友们惋惜的是40多岁的张二胡一直是单身。有不少热心人为他介绍对象,但张二胡都没有答应。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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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05 00:15:58  更:2021-07-05 00:5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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