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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1968,不羁》那些年哪些人那样想那样做[第2页] |
作者:山茅2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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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前) 宗陵个子较高,身材匀称,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用当地人的话说是:长得伸展。 宗陵的事,李轼也是后来才晓得一些。 宗陵原来叫宗小林。自己嫌这个名字不好听,说是显得小气,后来报名当兵的时候自己把名字改成了宗陵。他自己说是改名不换姓。 宗陵一家兄弟好几个,他是最小的。上头的几个哥都没有念过一天书,到宗陵10岁时,他却天天吵着他老头要念书。他老头不答应,说家里没有钱,你几个哥哥都没有上学,说你念啥子书哇,长大了凭力气种地吃饭就行啰。宗陵还是不听他爹的,吵着闹着要念书。原来是跟宗陵耍得好的邻居小女娃刘冬梅要去读书,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两人都不愿意分开。 农村娃儿一般上不了学,更不用说女娃儿。邻居老刘家是比较殷实的,老刘也是大字不识一个。但解放初当过村里的农协会主任,接触过工作组的同志,晓得一些新名词,有点新眼光,所以让8岁小女儿冬梅上学。看到冬梅要去上学,宗陵也跟他爹吵着要去,宗老爹死活不答应,说家里哪有闲钱供你念书哇。宗陵还是缠着他老子,宗老爹急了,尝了他两个耳刮子。他就去求邻居刘叔帮忙劝他爹,让爹同意让自己上学。小冬梅也缠着父亲,要他帮帮小林哥和自己一起去上学。老刘也巴望女儿上学有一个伴,因为学校离家有十多里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老刘看上了宗陵这娃儿。 还在宗陵两三岁时,老刘的老婆又生下第4个丫头,腊月间生的,取名冬梅。老婆连着生了4个丫头,老刘也死心了,明白自己是没有儿子的命。瞧着宗陵样儿长得俊气机灵,心想说不定今后有点出息。他跟宗老爹说过几次: “宗老哥哇,你有几个儿子,我一个儿子都没有,你把林娃子过继给我,我保证把他当亲生儿子待。” 宗老爹一口就回绝了:“不行,我的儿子不能改姓。” 土改后,老刘家条件好了,老刘又对宗老爹说: “宗老哥哇,你家日子不如我家好,别苦了林娃子,还是把林娃子过继跟我啰。” 宗老爹还是一个劲摇头,话也说得很死:“我家再穷,我儿子也不能姓外姓。” |
(续前) 这件事就不再提起。一晃冬梅长大要上学,冬梅求父亲跟宗老爹求情: “爹,你去求求宗老爹,让小林哥也上学吧。十多里路,到冬天,早晨摸黑去,晚上摸黑回来,我一个人走路害怕。要是没有人做伴,我就不想去了。” 老刘心里明白女儿并不是真的害怕,就是不想离开一起长一起耍的小伙伴。他也有自己心头的打算。于是出面劝宗老爹: “宗老哥哇,我看你家林娃子一付机灵像,长大了说不定有出息。要想有出息不认字可不行哇,让他读点书嘛,要得不?” “农村娃儿,跟老子要啥子出息,读啥子书哇。现在放放牛,打打猪草。长大了种地过日子就要得啰。再说我们家哪有球闲钱供他上学?” “宗老哥哇,现在是新社会啰。政府说年轻人有文化好,国家搞建设要有文化的人,让你家林娃子读点书有好处,以后用得着哇。” “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男娃儿早晚都是要种地啰。种地要啥子文化,我一字不识不是照样种地哇。让娃儿去上学,家里又得花钱,又少了一个帮手,跟老子不球划算哇。” “宗老哥哇,我家祖辈也是农民。但现在是新社会了,你这思想是老脑筋啰。以后种地都要用机器啰,上头都是这样宣传的哇。字都不认一个,咋用机器种地?你要是心痛钱,我帮你家林娃子出一半的学费,让他去读点书,你看要得不?” 宗陵的哥哥们也劝父亲让小兄弟去上学,说能认字好处多,我们都是吃了不认字的亏。再说小兄弟岁数小,在家也干不了重活路,还不如让他去念几年书,我们宗家要是出一个能识文断字的人也是大好事。到后来,宗老爹也就松口了。就这样宗陵10岁才开始读小学一年级。 宗陵年纪比其他同学大些,加上读书努力,成绩在学校算拔尖的,如果有机会考中学,也许能考上。但他小学毕业已经16岁了,县里的中学规定,初中生不收超过15周岁的学生。更主要的是他爹坚决不同意他再念书,说16岁的人了,该往家里挣钱了,不能再往外掏钱。这时的宗陵也长大了,也晓得家里的困难,没再扭着继续上学,开始在生产队挣工分了。14岁的冬梅没有考上中学,就在家里帮父母做家务。两年后,部队招兵,宗陵报名参军去了。 宗陵在这个城市当过三年兵,他出来当兵,就是想能留在城市工作,那是很多农村青年出来当兵的主要想法。宗陵是小学毕业,在农村兵中算是很有文化的了,他在部队上很卖力气,表现得很不错。他当兵那几年正赶上部队搞大比武,他还得过技术尖兵之类的荣誉,后来还入了党,当了班长。可是像他那种普通士兵,光靠埋头苦干,没有一点关系,想留在城市自然是梦一场罢了。到了复员时,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
第31章 上门女婿 宗陵一复员回家,宗老爹就替他张罗婚事。女方不是别人,正是刘冬梅。 老刘现在是生产队的队长。在农村,队长家的日子自然要比其他人家富裕些,冬梅样子也长得不错,说媒的人差点踢断门坎。老刘没有儿子,大的三个女儿都嫁出去了。他不愿意把小女儿嫁得太远,想留在自己跟前。他很早就看中宗陵,一是因为宗陵人长得不错,一付好劳力的身板,二是因为他去当兵,指望能混个出息,三是女儿也喜欢宗陵。结果宗陵复员回农村,啥都不是,老刘有点犹豫了。他心下明白,乡下人没有一点家底,不搞点副业,就靠挣点死工分,那日子肯定是紧巴巴的。宗家婆娘拖一身病,家里那几个钱都填到药罐子里去了,还欠一屁股债。宗家4个儿子有3个都是光棍,女儿要是嫁过去,那日子就苦了。他问女儿是不是另挑一个家里条件好点的。冬梅却没有反悔,说我从小就喜欢小林哥,这辈子除了小林哥,条件再好的人我也不嫁。 老刘也没有再为难女儿,点头同意,但他还有自己的一些想法。老刘就到隔壁去找宗老爹商量: “宗老爹哇,从小我就喜欢你家林娃子。早些年求你把他过继给我,跟老刘家姓你又不愿意。现在两个娃儿自己好上了,过继的事就不用提啰。你看你家这房子,还能当新房吗?你家的情况我清楚,不要说没有房子,就是操办娶媳妇的钱也没有。你看这样要得不,让林娃子上我家当上门女婿,你反正儿子多哇,一个不在也没啥子关系。我就这一个女儿了,嫁到你家,我家就空荡荡啰,只剩下我和老太婆两个孤人,你说咋个办哇?” “要得。反正也是隔邻隔壁住着,只要我家林娃子愿意,我没啥子舍不得啰 。”这一次宗老爹答应得特别爽快。他心想上门女婿也是姓宗,跟队长结亲家没啥子不好。再说虽是上门去当女婿,其实就在自家隔壁住着,就在自家眼皮子底下过日子,有事照样能喊得动,跟在自己家没啥两样。 |
(续前) 宗老爹心里其实还在扒拉另外的算盘珠子。宗老爹虽说有4个儿子,却一个孙子也没有,这也是很让他上火的一件事。家里穷,娶不起媳妇。大儿子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后来有人给宗家说了一门亲,女方是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按当地人说法叫“憨包”,快三十岁的人也没有嫁出去。女方也不要宗家任何彩礼,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宗家不能休妻。宗老爹一口就答应了,回头又对自家老大说: “大娃儿,想开一点,找老婆能搂着睡觉能生娃儿就行。跟老子我们不图老竹,图嫩竹,她傻点不要紧,能给我们宗家生儿生女就成。” 老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宗老爹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儿媳妇进门后,过了5年肚子都没有鼓过一次,宗家的香火继承人照样没着落。所以这次宗陵当上门女婿,宗老爹答应得很痛快,也咬死了一条。他对老刘说: “老刘哇,你也晓得我儿子倒是有4个,就一个娃儿娶了老婆,到如今一个孙子都没有。老刘哇,我们先说断,后不乱。这小俩口生的第一个儿子,还得姓宗,是我的孙子。以后他们生的娃儿都姓刘,我也没说头。” “要得!我们老兄弟两个就算说定啰。”老刘答应得也很痛快,他心想自家女儿,一看就是一个有生男娃儿福相的人,生几个娃儿还能有啥难的。 就这样,两家长辈说好了,两家儿女也愿意,宗陵成了刘家的上门女婿。宗陵原来是有点不太情愿的,上门女婿在农村说起来是不好听的,但一是他对老丈人当初资助自己上学一直心存感激。二是他也喜欢冬梅。还有一个原因,他当过兵,见过世面,觉得上门女婿也没啥丢人,城头人当上门女婿的,也没人说啥。只要自己有钱,能盘家养口,不看别人脸色就行,管它上门不上门。 这一次是人算胜天算,两家的老爹都没有失望。刘冬梅两年功夫就生了两个男娃儿,宗家刘家香火都有了着落,宗老汉刘老汉都笑得合不拢嘴。而宗陵对这种日子却并不满意。 |
(续前) 宗陵结婚后,已经见识过城市生活的他,不愿意继续窝在乡下抡锄头。老丈人说你有文化,干脆就在生产队当会计好啰,这个事我说了就算,现在这个会计念的书比你还少,旁人也不好说啥闲话。宗陵不愿意,说我还是到城里去混吧,就这样宗陵又跑出来混,跟着黄皮干起来。他的说法跟杨建国说的一样,生产队太穷,干一天啥都挣不到。要说杨建国对农村穷的体会是亲身经历的感受,宗陵对农村穷的体会则是在骨子里,是与生俱来的深重。有了城市生活的对比,宗陵对农村生活一点都不留恋,对城乡的这种差别他是非常不满意的,能在城市呆,他就不想回乡下去。 宗陵老丈人是生产队长,他不在生产队干农活,别人也不好说啥闲话,他遇到栽秧打谷时回去帮着干几天,平时就跟着黄皮干活路,就这样也在城里混了两三年。 放着家头的房子不住,跑到城头来住工棚,讨了老婆不用,却跑到城头来熬光棍,对宗陵这种做法,王有才就很看不惯。一天中午休息时,王有才和杨建国在工棚一边抽烟一边摆龙门阵,他对杨建国说: “建国,我就弄不明白宗陵这小子是咋想的,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他跟老子倒好,鸡巴有家不回。说是城头能挣钱多一点,能多到哪里去?光说挣得多,他咋就不说城头花得也多,别的不说,一包烟就得两三毛钱,跟老子喝口冷水都得掏钱。” “老王,你是一天乡都没有下过,农村那个穷你哪里晓得,那真是穷得叮当响。住的都是茅草房,连瓦房都难得见到一间,墙是用土夯的墙,牛肋巴窗户又小又矮,没电灯,房子里黑黝黝的,比这烂工棚好不了多少。乡下吃的用的也差得很。哪个好哪个赖,宗陵是个精灵人,还能不明白嘛。宗陵说得没错,在城头挣得多,你觉得一个月累死累活没两个钱,在宗陵看来就相当可以了。他在生产队,一年下来也挣不到这样多的现钱。你说的也对,城头花钱地方多,所以宗陵才会那样节省,连烟都舍不得抽,你说有钱哪个不会花?” “哟嗬,倒也是这回事,树挪死,人挪活嘛。这小子是一个吃不得半点亏的人,哪里有好处,他就削尖脑壳往哪里钻。”王有才点点脑壳,他觉得杨建国说的也在理。 “刚才说农村穷那还只是一个方面,不仅穷,还苦,那日子过得苦,时间短了你还体会不出来。白天除了下地干活路,还是下地干活路。天黑吃晚饭,吃过饭就吹灯睡觉,因为农民都舍不得费灯油,冷清得很。农闲时也没有一个地方可逛的,哪里像城头这样闹热,像你这种喜欢耍的人,要去了,呆不了两天就得抬脚走人。” “这样多的农民不是呆得好好的,不是照样娶老婆生娃儿嘛。咋到了他宗陵就呆球不下去了?” “这话一两句哪里说得清,李轼也问过这事。简单点说农民根在那里,就认命嘛。宗陵在城市里当过兵,有了城头和乡下两种生活的对比,简单点说他就是不认命嘛。不愿在乡下呆,想出来闯闯,大不了混不下去时再回乡下去。” “他不认命能咋样?我就是看球不惯他那个样子,一个农二哥,他跟老子还真以为他这个班长有多大的搞头似的。大家还不是看在黄皮的面子上,要不然哪个球理他!” |
第32章 不在一个壶里尿 王有才跟宗陵虽说没有大的个人恩怨,但两个人总尿不到一个壶里,经常暗中较劲。相比下,宗陵能忍让些,但王有才还是见不惯宗陵。 王有才跟宗陵都是同一年出生的,但王有才大些月份,所以他在宗陵面前以老大自居,用他的话说“大一天也是哥子”。另外宗陵不过才干两三年光景,他王有才已在这塘子里混了五六年,已经是老资格了,在他眼里宗陵只能算个小字辈。可是,宗陵并不服他,也不买他的账,还从心里看不起王有才。用宗陵自己的话说:老子跟他不在一个夜壶里尿。 宗陵退伍三年了,依然保持着那种军人的架势,腰板挺着,穿着整齐。他到工地时穿一套干净的衣服,干活路时换一身破旧的衣服,下班时又换上干净的衣服才走。王有才讥讽他说: “你一个农二哥,又是挑烂泥巴的,还穿得那样光生干啥?跟老子穷讲究,不嫌麻烦,没球事干。” 宗陵并不理王有才,心里想:枉自你龟儿住在城头,还不如老子这乡坝头的人。 那年头,军人的服装受到追捧,因为毛泽东带头穿上了军服,全国上下草绿色成为了一种革命颜色。稍后,由革命的意义转变成为时尚的意义。尤其是小青年们喜欢整一套绿色军服套在身上,里面再穿一件海魂衫,是很时尚的。但毕竟没有那样多正宗的军服,没有衣服的,就流行戴军帽,但多数的帽子不过就是用黄布仿制的,质量粗糙。如果是一顶正宗的军帽扣在头上,小青年觉得是一件非常神气的事。 宗陵有时就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军服到工地来,这让王有才多少有点眼红。于是王有才跟宗陵商量,表示愿意出高价跟宗陵买一顶军帽。他心想,老子放下身段求你,还出高价,你小子还有啥球不肯的?不料宗陵一口就回绝了。宗陵心想,你不是狠吗?也有求老子的时候。嘴上还不闲着,哼着:“千金难买不卖货。” 这让王有才很是恼火,说:“有啥球了不起,不就一顶破帽儿嘛。老子就不信了,还能找不着。” 没过两天,王有才就真找了一顶正宗的军帽扣在光头上。干活路时,穿条短裤,光着上身,偏把那顶军帽歪扣在光头上。歇气时又把帽子塞在屁股底下垫坐,冲着宗陵说:“没有张屠夫,老子照样吃带毛的猪”,明摆着要气宗陵。宗陵没有理他,又过几天王有才就觉得没意思了,因为他本身就是不讲究穿着的人,何况戴着帽子干活并不安逸,所以干脆不戴了。他对别人说:“不就是一顶帽儿嘛,老子还不稀罕戴了。” 两人表面都没再说啥,但心里还是有些小疙瘩。一有机会就相互踩。 |
@罗锡文 2018-09-10 13:22:18 支持!!!!! ----------------------------- 谢罗先生支持。拜读过贵作《三角城往事》,虽读的章节不多,却颇有印象。 |
(续前) 有一次宗陵派活路,让老黄牛和王有才几个人去挑砖,自己和另外几个人去挑瓦。理由是瓦易碎,自己这几个人心细一点,起瓦和码瓦时不容易把瓦弄碎。不料,话还没有说完,王有才就扯起嗓门骂: “宗陵你龟儿子也太鬼了。你心细,你心细个球啊!你是算计别人心细,你心里那点小九九还能瞒得过老子?瓦码在船舱里是干的,砖码在岸上是湿的,你以为老黄牛好说话,不跟你计较。老子不会吃这种哑巴亏,少跟我来这一套!” 在场的人原本准备分头干的,一听王有才这一嚷,就都又站着不动了,想看事情如何收场。工地上的人都明白,砖和瓦都是按数量算钱,不是按重量算钱,当然是挑干的划算。下过雨后,两块湿透的砖的重量跟三块干砖差不多,所以在工地上不到万不得已哪个也不会去挑湿砖。宗陵虽然找了一个借口,大家都明白他在耍心眼。只不过砖并不多,一天半天就能挑完,别人也不好意思明说,而王有才不能忍。他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老子不怕吃亏,但吃亏要吃在明处。 “这……这,你说咋个办?” 迎着王有才的目光,宗陵觉得内心被对方看破了,有点心虚,心想咋就忘了把王有才安排来挑瓦。 一看宗陵说话有点支吾,王有才紧接着说: “宗陵,要嘛你跟老子换过来挑砖,要嘛过几天等砖干透了再挑!” “老王,工地上急等着要一批砖用,得先挑一点上去,其它的等到干了再挑。我跟你想的一样,我当然晓得挑湿砖不划算哇。我还先跟老黄牛打过招呼,要不你们那拨人跟我们这拨人换一下?你们来挑瓦,我们去挑砖,要得不?”宗陵这话说得很大度,其实是很圆滑,就是想让王有才得罪众人。 “宗陵!你少跟老子绕来绕去的,不要牵扯着别人。单是你换过来就成了,老子还照样挑砖。要当班长,办事就得公道。上次挑石灰,你就是让老黄牛去起仓,你自己躲球在一边,别以为老黄牛不说啥,旁人有眼睛。”王有才立刻不客气地吼回去。他特别讨厌宗陵这种小算盘,有事不出头,非要把旁人捎带上。 |
(续前) 工地上,挑瓦的人和挑砖的人都不开腔,想看事情咋个收场。老黄牛心里也明白是咋回事。宗陵事前跟他打招呼,就是想绕过王有才,让自己帮他说话。老黄牛一看两人顶起来了,不愿意为这点小事伤了大家的和气,跟王有才说: “老幺,宗陵有时为了大家的事,耽误了活路,亏了自己,就算这次占点便宜找补了,也是应该的。你干啥子不让人啰。” “这点球道理我还能不懂,他要求点补偿,我不反对。但事情要做在明面上,不要打这种小算盘,老子就见球不惯他这种人,面上说不要,底下又伸手。跟老子又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天下哪有这种好事?”王有才对他这位老邻居还是买账的,话虽说得不好听,声音小下来。 李轼想到宗陵对自己的关照,有点看不下去,对杨建国说:“建国,王有才有点过分,何必为这点小事让别人下不了台。这明摆着是王有才欺负人嘛,就算有理,也不能得理不让人嘛。你跟他们关系都不错,还不去劝劝。” “话不能这样说,这事王有才虽说有点过,但不能怪王有才,是宗陵不仗义在先,哪个叫他让别人抓住把柄了。这就是好多农民的习惯,就一点芝麻大的好处也要占,我去那个队的农民也这样,宗陵也改不了这种贪小便宜的习惯。其实宗陵何尝不明白这点道理,只不过是习惯成自然。你放心,也用不着劝,王有才根本不在意这点好处,就是想借此机会踩一下宗陵,发一顿牢骚,吵一阵就过去了。” 宗陵没想到王有才会揪住这点事不放,一下子不晓得该跟王有才说啥才好。他看着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只得望着老黄牛,巴望老黄牛出面再劝劝。他晓得老黄牛的话王有才还是听的。果然老黄牛开口了: “算啰算啰。老幺,你总吵,吵个球啰。人家宗陵已经说了,你要是想挑瓦,你就挑去。这砖我一个人都能挑完。” “老子刚才就说了照样挑砖,老子不像有些人那样爱占便宜。一共就那几个球钱,能多挣到哪里去!”王有才说完瞪了宗陵一眼,晃着肩膀,转身去挑砖去了。意思就是不跟宗陵计较了。 宗陵冲老黄牛一点头,意思是谢了。 大家一看,满天乌云倾刻间烟消云散,也各自散开干活路去了。 李轼心想这王有才还真是说归说,做归做。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
第33章 战场归来 工地上时有人来,时有人走。 杨建国还是有时来干一阵,有时又回生产队呆几天。王有才还是摆出老资格的样子,天南海北地乱吹。宗陵始终如一地像一位班长,忙前忙后主事儿。这时的李轼也和王有才他们差不多了,裤腿挽得高高的,人也晒出点模样。老黄牛还是那样下死力干活路,休息时仍是默默地抽烟,一脸漠然地望着远方。 一次休息时,李轼问宗陵,我看老黄牛像四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比黄皮老多了,为啥还叫黄皮为大哥?宗陵说,老黄牛说黄皮跟自己一个姓,比自己年长,是自己的本家大哥,又都是当兵出身的,所以叫黄皮为大哥。老黄牛其实不老,你想他1951年参军时18岁,算起来现在还不到四十岁。日子过的苦,当然就出老了。唉,这还不是出来混,图有一个照应哇。像我跟黄皮的这点亲戚关系,其实也是离得老远。是我老婆后家的一个啥子关系,拐了几个弯,我也说不清,也是为了有一个照应罢了。 在工地上,提到黄皮时,大家都很随便地叫“黄皮”。老黄牛从不叫黄皮为“黄皮”,一口一个“大哥”。而宗陵则跟大家一样叫“黄皮”,比老黄牛跟大家更能打堆。 宗陵面子上也很尊重老黄牛的为人,但心里又有一点瞧不起老黄牛。在宗陵心中,老黄牛就是那种稀泥扶不上墙的憨包。他和老黄牛都有从农村出来当兵的经历。 他想得很明了,和平年代的兵摊不上打仗了,要想当上军官是很难了,最好能在部队学上一门技术,复员时可以安排在城里工作。在城里生活和工作就等于是跳进了“龙门”。所以他当兵是为了跳出“农门”,跳进“龙门”。在他看来老黄牛已经跳出了“农门”,又跳进“龙门”了。老黄牛赶上了国家加快工业建设和上头培养工农干部的好时候,送他们去学习,提拔他们当干部。老黄牛已经在城里有了正式户口,有了正式工作,还成了家有了娃儿,就算不能当干部,起码不至于再回乡种地哇。 结果老黄牛又从“龙门”里跳出来,又跳回“农门”。这种愚蠢的行为让宗陵实在想不明白,因此他心里看不上老黄牛,认为老黄牛太窝囊,心想要是换了自己,肯定比老黄牛混得好。即便是到了现在,宗陵还抱着这种想法,就算自己不能实现跳出“农门”,自己的儿子也要实现。 一天,杨建国、王有才、李轼正在工地上抽烟。李轼说:“听说老黄牛当过兵,立过功,后来在工厂上班,咋又混到如今这个样子?” 杨建国说:“老王跟老黄牛是邻居,老黄牛的事他最清楚,他可以跟你摆摆。” 王有才是一个喜欢摆龙门阵的人,一听要他摆龙门阵,兴趣就上来了。王有才说,跟老子,你们不要着急嘛,我慢慢跟你们摆,这得从天气太热摆起。 |
(续前) 老黄牛抗美援朝回来后,因为在战场上立过功,部队上很看重他,送他到工农速成中学去学习。国家建设需要人,原来是准备让他学技术的。但老黄牛说自己脑壳笨,记不住那些字母和符号,后来学了点文化课,其实就是扫了盲。 一年后学习结束,安排在一个工厂工作。老黄牛还是那种憨厚的态度,领导一看来了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啥条件都不讲,索性就让他去烧锅炉。有战友替他惋惜。他却很高兴,说我就是干体力活路的料,这样挺好,不用操心太多的事。稍微有点不好的是要上夜班,让他有点不习惯,不过后来慢慢也就适应了。 老黄牛的老婆叫谢小英,嫁给老黄牛之前已经结过一次婚,按老话说是个二婚嫂。谢小英是副食店的一个售货员,人长得还算漂亮,跟原来的丈夫刚结婚三年,有了两个女儿,本来一家子还算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料,丈夫突然因病去世。一下子,这家里的顶梁柱就断了,剩下孤儿寡母,日子就艰难起来。 丈夫因急病去世,本来怪不着谢小英。但婆婆认为儿媳妇是克星,跟儿子带来的霉运,对她不满。加上谢小英生的是两个女儿,婆婆家就有点冷落她,不帮她照顾娃儿。 谢小英每月工资有二十来块钱,养两个女儿原本也没啥大问题,但是娃儿太小,都需要人手来照顾。她大的女儿才两岁,小的还不到半岁,是一个遗腹子,是她丈夫去世大半年后才出生的,还在喂奶。这时的谢小英要上班就没法照顾娃儿,要照顾娃儿就没法上班,那工作就只能辞掉了,辞掉了工作,靠啥养家?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求娘家妈帮忙照看娃儿。她妈答应了,说我只能白天帮你看娃儿,你下班后我就得回去,你爸那边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照顾。谢小英下班后还是忙得团团转。 到后来,当妈的心痛女儿,时常劝她赶紧再找一个。一天,谢小英刚下班回家,她妈就说开了: “幺女,你男人走了快两年了。你还年青,娃儿又这样小,这个家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再找一个,街坊四邻不会说闲话了。你不要挑三拣四,岁数大点不要紧,结过婚的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能帮你挑起这个家。” “妈,你看你,咋比我还着急。我一天到晚忙着上班,下班了忙着照顾娃儿,吃的、用的、缝的、补的、洗的,里外全靠我一个人。不是不想找,这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你看我哪里有闲工夫去找男人呀!” “就是为这个嘛,我才替你着急嘛,你说你一个女人要撑这个家,难啊!你婆家看你这样恼火,也不搭把手,你守寡了两年也对得起他家了。只要你点头,剩下的事你不用管,我找人跟你说对象,要得不?” “晓得了,我自己会考虑的。妈,你就不要管了。你快回家吧,家里还有一大摊事等你干。”谢小英不爱听她妈罗嗦,赶紧把她妈支走。 其实老娘的话,谢小英是很有体会的。丈夫一走,所有原来不需要自己干的体力活路都得由自己干了,自己一个人实在是干不下来。这时的谢小英才22岁,生过娃儿后,人更丰满漂亮。前一阵子,她店里的刘大妈就为她介绍过对象,条件不错的人也有,但她都没有答应。 因为她看上了住在一个院子的老黄牛。 |
第34章 古井微波 谢小英和老黄牛虽说住在一个院子,原来并没有过多的交往,一次偶然的接触才让他们走近了。 娃儿小,洗洗涮涮的地方多,要用很多水,挑水的事就难住了谢小英。50年代时城市里居民的生活用水没有自来水供应,要么是花钱请人挑水,要么是自己去挑水。对一般家境不好的居民来说,离河近的下河挑水,离水井近的就到水井挑水。男人一走,这挑水的活路就落到她脑壳上。 谢小英家就在水井街,街边上就有一口水井,街就是因这口井得名的。井已有一二百年的历史,井台已经被岁月磨洗得光滑发亮,井水很清澈。一条街的人,甚至附近几条街的人都到此打水,所以常常是排着队的。 从很深的水井里把水打上来,对会的人来说,一点不难,而谢小英却被难住了。打水桶是公用的,拴着一根四五米长的绳子。打水的人连桶带绳丢下去,靠手腕用劲左右一抖动,让水桶口斜着扎下去把水舀满,再提上来。但那长长的绳子并不听谢小英使唤,无论她怎样抖动,水桶就是朝上竖着,不能横过来舀进水。有时偶尔会舀进一点水,一挑水灌七八次也灌不满,急得满头大汗也没用。有时是好心人帮忙打打,有时后面排队等候的人,着急了的还有埋怨声,嫌她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有一次,站在井台上的谢小英正在手忙脚乱时,一双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了她提着的绳子,惊诧间耳边有人在说: “嫂子,让我来吧。你站一边去。” 忙乱中的谢小英闪在一边才发现是老黄牛,连忙道谢: “啊,是黄大哥,麻烦你了“。 原来是老黄牛回家路过,无意中看见她狼狈的样子,连忙来帮她一把。老黄牛双腿一分开,绳子在手中一抖动,原本竖着的水桶立即横过来扎进水里,几秒钟就把满满的一桶水提上来了,灌进了谢小英的水桶里。“咕咚”一声水桶又被丢进井里,几秒钟后,又提上一桶水,不过一分钟的时间,谢小英的一挑水桶就灌得满满的。随后,老黄牛帮她把水挑回家,那一挑水在老黄牛肩上像没有一点重量,连腰都没有弯一下。谢小英赶紧跟上,她正惦着家里的两个娃儿。一进门就是哭声一遍,小的在床上哭,大的在地上哭。谢小英顾不得谢老黄牛,连忙就抱起小的就喂奶。娃儿不哭了,谢小英才冲老黄牛一笑,说: “黄大哥,谢谢你。不好意思,家里乱得很,你随便坐吧。” 谢小英住的是两间屋,里面一间是睡觉的房间。外面一间是既当堂屋,有一些简单的桌椅,又当厨房,灶台、水缸就在房角。虽说是邻居,老黄牛却从来没有进来过,一看屋里的东西也很简单,比自己屋内的东西稍多一点。谢小英抱着娃儿一边喂奶一边在屋内转圈圈。这时的老黄牛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帮点啥忙,也插不上手,连忙说: “不坐了,不坐了。你先忙,我走了。” 老黄牛把水倒进水缸就回自己家了。 |
(续前) 第二天起,井台上就再也看不着谢小英那笨拙的打水身姿,老黄牛把谢小英家挑水的事包了。 老黄牛对谢小英说:“嫂子,大哥不在了,以后这挑水的活路就由我帮你干,顺手的事,你不用客气啰。” “不,不,咋好意思麻烦你啊。”谢小英嘴上推辞,心里是盼着有人来帮助自己,一看老黄牛是真心实意的,最后就答应了。 以后,老黄牛又主动地把谢小英家里的其他体力活路包下来了,像买煤买柴划柴之类。 每次干完活路,谢小英都替他打盆水,让他洗洗脸,擦擦汗再走。后来,当他洗完脸,谢小英又说,黄大哥,坐下歇会儿。谢小英3岁的大女儿就会拿来一包烟,抬起头,用稚嫩的声音说:“黄叔叔,辛苦了,抽根烟吧,这是我妈为你买的。”老黄牛一看,正是自己平常抽的那种云南烟,心里有一丝温暖浮上来,像家的感觉。老黄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着小女孩的小脸蛋,小女孩长得极像母亲,漂亮可爱。这时的他嘴上说着:“谢谢妹娃儿,叔叔不累。”眼睛却是看着旁边的谢小英,心底有另一种感觉涌上来,他有点说不好是啥,懵懵懂懂的。他有时偷偷看看谢小英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东西在勾住他。他更多的时候是看谢小英那鼓鼓的前胸,他觉得自己有点下流,怕谢小英注意到自己,看出自己的内心,马上挪开目光,不敢总停留在那里,却又情不自禁地往那里看,隔着衣服,好像也看见那鼓出来的奶头,像一颗红红的樱桃,在微微颤抖。 以后,时不时地谢小英会让自己的大女儿给隔壁的老黄牛端一碗骨头汤或者是一碗醪糟蛋,看着小女娃端得颤危危的,老黄牛也不好意思拒绝,也很感激。老黄牛单身一人,不开火,他平常在王有才家搭伙。他给多少钱,王有才的爹就收多少钱,从不说少,也不推辞。王有才家做啥子,他就吃啥子,也从不说好坏。 端阳那天,谢小英让大女儿给老黄牛送来2个粽子。老黄牛忙说:“我已经在王叔家吃过了.” “你尝尝,我家的粽子味道跟王叔家的不一样。” “那我就不客气啰。” 看着老黄牛吃得很香的样子,谢小英心中忽然像那古井中的水,有了一点荡漾,她动了一个念头,她想照顾这个单身男人。刚一这样想,她脸上就感到一阵发烫,觉得有点不合适,最后还是这个想法点了上风。她就说: “黄大哥,你看,你的衣服也脏了,就脱下来吧。我正要洗衣服,就顺便帮你搓一搓,要得不?” “那不合适啰,咋好意思麻烦你。” “哟,你是嫌我洗得不干净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怕跟你添麻烦啰。” “隔邻隔壁住着,说啥子麻烦。你还帮我们家挑水,我也没有说多余的客气话嘛。” “那好,就麻烦你啰。” 其实老黄牛心里巴不得有人替自己洗衣服。过去衣服是自己胡乱洗洗,有时又是王大娘帮忙洗洗,遇到需要缝补时,也是靠王大娘。现今谢小英一开口,老黄牛稍一推辞就接受了。谢小英要给自己洗衣服,自己正好接近她。 |
第35章 寡妇门前 日子长了,老黄牛在谢小英家呆的时间比在自家里呆的还长。在自家的空房里他觉得冷清,而谢小英家有一种家的温馨。在这里能听到娃儿的啼哭和笑声,能和谢小英摆龙门阵,和谢小英说话他也感到自在、轻松、不拘束。他原来是干完活路就回自己家,现在干完活路后还常常坐下来摆摆龙门阵。 老黄牛坐在一个凳子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谢小英做针线活路。谢小英手上忙着,嘴上也没闲,充满好奇心的问: “朝鲜的女人咋个大雪天还穿裙子,里面空荡荡的,不冷吗?穿着长裙子走路迈不开脚,干活路也不方便啊?头上还总顶着一个罐子,多重啊?咋个不背在背上?真是稀奇得很。” 谢小英一口气就问出了好几个为啥子。老黄牛一边笑。一边不慌不忙地回答: “嫂子,那就是人家的生活习惯啰,冷惯了就不怕了。在我们这个地方,难得下一场雪,在朝鲜年年都是冰天雪地。朝鲜女人裙子里面可不是空的,也穿着裤子的。顶罐子就是为了把手腾出来,跟我们背背篼的意思差不多。” “美国鬼子长的啥样子,听说跟我们不是一个种?是不是比你还高大?身上的毛是不是很长,听说全身都是黄毛,像猴子一样?听说打仗时弓着腰,像一个虾子一样。”谢小英停下手中的针线活路,看着老黄牛,很认真地问。 “我们叫他们为白种人,是有好多长得不一样的地方。尖鼻子,眍眼睛,眼珠子是蓝的,头发是黄的,也有黑头发的,个子是很高大。嫂子,这你就不懂啰。打仗时哪有不弯腰的,我们也弯着腰,不弯腰就成活靶子啰。” 在谢小英面前,老黄牛觉得自己懂得不少,回答起来很轻松、自信。谢小英自丈夫离去后,就没有再跟男人这样近距离地摆龙门阵了,她感到一种熟悉的生活味道又回来了。她跟老黄牛摆龙门阵,听到过啥,就问啥,也不想自己问的事可不可能,也不在意老黄牛说的对不对。 听到有趣的地方或者看着老黄牛认真的样子,谢小英就笑得咯咯的,有时笑得老黄牛莫名其妙的。老黄牛忙问,你咋了,我说错了?她赶紧说,没有错,没有错,你接着说。有时不等老黄牛回答完,她又扯到别处去问: “我还听说美国那边都没有山。美国兵都是在平地上长大的,穿着大头皮鞋,只能走平路,不会爬山。遇到山就走不动路,双腿打哆嗦。” “你从哪里听来的,哪有那种事情啰。美国兵跟我们一样会爬山会走平路。” 谢小英又咯咯地笑起来。 |
(续前) 一次晚饭后,谢小英坐在一把小凳子在搓衣服,老黄牛也端把小板凳坐在她对面,一边抽烟,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摆龙门阵。 天气渐渐热了,谢小英把外衣脱了,只穿着一件短袖汗衫。她双手用力搓揉衣服,隔着衣服,那丰满的奶子跟着一下一下地颤动。谢小英小的那个小女儿一岁了还未断奶。老黄牛注意到那奶水已经把衣服润湿了,形成两个不大不小的圆圈,那翘起的奶子把衣服撑得鼓鼓的。老黄牛看呆了,真想伸出手去,把它捏在手心搓揉。直到夹烟的手被烧时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尴尬地丢掉烟屁股。 老黄牛看自己的目光,谢小英早已察觉。就连老黄牛那种又是痴迷渴望的,又是怯生生不好意思的神态,她都看在眼里。第一次察觉到时,她还有一点脸红,有点生气,后来就坦然了。她想自己是一个寡妇,又拖着两个小娃儿,老黄牛不会看上自己,纯粹是可怜自己这一家人罢了,又在一个院里住着,帮忙而已。至于老黄牛看自己那种目光,也没啥好奇怪的,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她结婚前结婚后都常遇到的。而如今在单位上还有同样的眼光时常在盯着她。当初她和丈夫刚认识时,也感到这种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两人交往没多久,只要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那男人就会紧紧搂着自己,还腾出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她紧张却不害怕,她愿意让喜欢自己的男人抚摸。 想到这里,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有男人爱抚的日子已经成了回忆。她自己是结过婚的,能体会老黄牛这种光棍的心思,她心里并不怪老黄牛。而且一个院里住了几年,她晓得老黄牛是那种正派人、老实人。看到老黄牛那种渴望又想掩饰的眼光,谢小英感到老黄牛很可怜,二十好几的人还没有成家,还没有女人照顾,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同情和爱怜,话就突口而出: “黄大哥,你要是愿意的话,干脆到我家搭伙。我很会做饭的,能合你的口味。” 这时的老黄牛还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对谢小英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应着:“我不做饭,就在王叔家搭伙啰。” “你一个大男人,洗衣做饭都是麻烦事。王叔家人口多,你在他家搭伙不方便。”. “这不好吧?再说,我在他家也习惯啰。”老黄牛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谢小英在说啥,连忙回答。 “你放心,我不白做。他家收多少钱我也收多少钱。我不会计较这个。” “啊……这,倒不是钱的事。我咋个跟王叔开口,在他家好好的,忽然要换到你家,王叔会多心的。” 当明白谢小英的意思后,老黄牛一下感到有点为难。咋个跟王家提出来?总得有一个理由吧:是王家的饭不合口,还是王家的钱收多了,还是说自己就是愿意到谢小英家搭伙。他觉得不管哪个理由,都有点说不出口。 “没关系,那随你便吧。我也就是这样一说,你不要为难。”谢小英看出了老黄牛的为难,忙安慰他。又看着他说,“不着急的事,你想好后再说吧。” |
(续前) 谢小英的提议,很合老黄牛的心意。半年来,他觉得跟谢小英和她的女儿都相处得很好。看着谢小英,他心中常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谢小英3岁的女儿对他有一种依恋的感觉,常嚷着要找黄叔叔玩,他也有一种家的感觉。不过,他不晓得该咋个对王方贵说,他确实怕王方贵多心。 谢小英提出让老黄牛到她家搭伙的主意后,老黄牛犹豫了几天,还是向王方贵提出到谢小英家搭伙的想法。 一天黄昏,老黄牛和王方贵在黄桷树下喝茶时,老黄牛就把这个想法提出来了。当老黄牛正担心王方贵不答应时,王方贵的话反倒让老黄牛感到意外。 “老弟,你不在我家搭伙没关系。但我多一句嘴,你不要到谢小英家去搭伙。” “王叔,我晓得你是爽快人。但为啥子不让我去谢小英家搭伙啰?啥子意思?” “老弟,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街坊间已经有人在议论你们了。难不成就一点风声都没有刮到你耳朵里?” 老黄牛这才晓得王方贵跟他说的是这件事,不由得脸一红。他怕对方看出自己的窘态,连忙埋头去吹茶水,其实茶水一点都不烫。他不是一点不晓得,他想起自己到井台打水时,总有一些嫂子大娘在嘀嘀咕咕说啥,他甚至能想像那些人在他背后指指戳戳的。不过,他并不在意,俗话说脚正不怕歪鞋穿,自己没有做啥子见不得人的事,怕啥子嘛。平静下来后,他说: “王叔,你晓得我这人,我就是可怜那孤儿寡母,帮她们家干点体力活路啰,都是见得天的事。王大娘不也是帮谢小英照看过娃儿?” “嗨,一个院子住着,眼皮子底下的事,能帮忙是该帮。我倒是相信你,别人就难说了。之前我家那口子听街坊扯闲话,有人说你图小寡妇漂亮,想占人家的便宜,让我劝劝你。我晓得是一些人在乱嚼舌根,你不是那种人,我也没有张开嘴对你说。今天话既然说到这里,我就真得要劝你一句:老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又不是找不到老婆,何苦呢?” |
第36章 雨夜相帮 王方贵是真替老黄牛担心,孤男寡女的,现在没事,是还没有到时候,到时候就该有事了,那时就晚了。自己现在虽然不是房东了,但街坊都晓得这个小院是他的,要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出点事,脸上就不好看了。所以他是真心劝老黄牛离谢家远点。 “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看她们母女几个恼火啰。她家中没有男人,干点劳力活路费劲,帮帮忙,再说一个院子里住着,也不好意思不帮忙啰。王叔,你晓得,我是有女朋友的,李老师你是认识的。” “嗨,就是为这个,我才劝你的。有的闲话就更难听了,说你是碗里有了,还上锅里去捞。李老师要是晓得了,你也不好交待哇。老弟啊,众人口水能淹死人。再说,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小谢想想,她是一个寡妇,容易遭人说是非。不怕你多心,老弟,听叔一句劝,离小谢远点。” “王叔既然这样说,我就不到她家搭伙,不就完事啰。我晓得王叔的意思。” “你啊,我不是在跟你说搭伙的事,我看你是装作不晓得我说的意思,还在说搭伙的事。王叔是怕你哪天脑壳一热,干下糊涂事,对不起李老师。” 王方贵看出老黄牛是不爱跟自己说这个事,摇摇头,端起茶缸回自己家。留下老黄牛一个人在树下喝茶。老黄牛其实明白王方贵话里的意思,但他不相信王方贵所说的可能。他抬头看着深绿叶子中,一吊一吊洁白的黄桷兰,心想叶归叶,花归花,自己能干啥子糊涂事? |
(续前) 王家小院的主人是王方贵。 王方贵是这个院子里的老住户,他的父亲从乡下进城谋生时,就在这个院子里租房住。后来,旧房主变卖财产,这个小院就由他的父亲买下来了。他父亲是一个手艺人,除了这个小院没有其他财产,父亲死后,他就成了房主。 王方贵是一个板金工人,识得几个字,年轻时随师傅学手艺走过一些地方。自己常说吃了没文化的亏,很看重有文化的人,所以跟小儿子取名有才,就是希望儿子能有文化。王方贵比老黄牛整大二十岁,老黄牛搬进院子时,王有才已经十来岁了。 小院有正房7间,绕到后面还有几间偏房,是厨房、厕所、杂物间。前面是一个敞坝,一边墙角是两笼竹子,一边墙角是一株黄桷树,每到盛夏那繁枝茂叶就像撑起一个巨大的凉蓬,把小院都覆盖了。树下放着一张小桌和一把躺椅,王方贵喜欢在树荫下喝茶。 每年5月后的花开时节,小院弥漫在清香中。在花开的几个月间,连院外都能闻到那时浓时淡的香味。邻近的小姑娘都喜欢来讨要一两朵黄桷兰,用线穿着挂在脖子上,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清香。谢小英就最喜欢戴黄桷兰,还给大女儿也挂两朵在身上。 解放后搞社会主义改造时,王家小院有3间房子成了经租房。老黄牛和谢小英家都是租户,老黄牛搬来后,王方贵看出老黄牛是一个忠厚的人,见他是一个单身,所以主动让老黄牛在自己家里搭伙。 谢小英男人去世后,白天全靠她妈来帮着照料娃儿。她一下班回家。谢大娘就急匆匆地赶回自己家去了。这段时间要是遇到啥事,她就请王大娘帮着照应一下。这一两年就这样熬过来了。等到老黄牛在她生活中出现后,有事她就找老黄牛搭把手。 |
(续前) 一天深夜,谢小英急促的敲门把老黄牛惊醒了,睡眼朦胧的老黄牛刚一开门,就被谢小英一把抓住,声音也在发抖: “黄大哥,二妹娃像是发高烧,我想送医院。外面雨太大,我一个人送不了。你帮帮我。” 老黄牛赶过去一看,床上小女孩满脸通红,呼吸也急促,伸手一摸头像火碳一样,忙说: “啊,这样烫手,肯定是发烧啰,得马上去医院。你不要着急,你抱上娃儿,我打上伞就走。” 老黄牛马上把自己的雨衣给谢小英披上,又撑开一把伞,和谢小英一直奔医院而去。医院不远,很快就到了。医生说:“孩子是急性肺炎,得马上输液。” 谢小英已经着急得晕头转向,全凭老黄牛一个人忙前忙后的。孩子输上液后,渐渐平稳下来,慢慢地睡着了。旁边的谢小英看着娃儿安稳下来,这时才感到浑身的疲乏,困意也上来了,不知不觉间就靠在老黄牛身上打起瞌睡来。 忙乱一通的老黄牛,这时却一点瞌睡都没有了,看着这个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心里生出莫名的怜爱。老黄牛第一次靠女人这样近,她身上的气息一阵一阵袭来。睡着的谢小英很迷人,刚才那一脸的焦虑退去了,圆圆的脸像平静的湖水,眉毛很像两座拱桥卧在湖面。从谢小英敞开的衣领,老黄牛能清楚地看到那一直诱惑他的那对丰满的奶子。他自己也很奇怪,这时的他内心很平静,不像先前那样有许多杂念,如今他一动一不动,怕惊醒了睡着的人。他刚开始想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谢小英盖上,一抬手才发现谢小英靠着自己,一动就会把她弄醒。 看着谢小英那安静的脸,老黄牛想她肯定是累乏了,不然不会靠着自己就睡着了。这女人很信任自己,不然她也不会毫无戒备地靠着自己就睡了。他想没有男人照顾的女人真的很难。老黄牛一个姿势坐着,腿也有点发麻了,但他不敢动一动,怕把谢小英弄醒了。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体贴过、温柔过,或者说还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如此上心过,连他的女朋友都没有过。 回去的路上,雨早停了,夏季的阵雨来得快,收得也快。暴雨洗刷过的街上荡起阵阵凉风,心情放松的谢小英感到有点凉意,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娃儿。她情不自禁地向老黄牛靠靠。老黄牛忙把衣服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一切是那样自然。她没有推辞,她也觉得很自然,仿佛身边的人就是原来的男人。其实来的时候,老黄牛的一把伞只顾护住娃儿和谢小英,自己的衣服早湿了。在医院忙了半天,他衣服也半干了,给了谢小英,自己就剩下背心。不过他一点没有感到凉意,相反是充满了温暖。 雨后的空气清新,街上很静,只有他们两人“嚓、嚓”的脚步声在街上响过。雨后的空气中夹杂着黄桷兰淡淡的清香,那是从王家小院飘过来的,王家小院快到了。老黄牛和谢小英都觉得路程太短,走在一起还没够,人已进了小院。 老黄牛和谢小英的风言风语很快也传到老黄牛女朋友耳朵里。 |
(续前) 一天深夜,谢小英急促的敲门把老黄牛惊醒了,睡眼朦胧的老黄牛刚一开门,就被谢小英一把抓住,声音也在发抖: “黄大哥,二妹娃像是发高烧,我想送医院。外面雨太大,我一个人送不了。你帮帮我。” 老黄牛赶过去一看,床上小女孩满脸通红,呼吸也急促,伸手一摸头像火碳一样,忙说: “啊,这样烫手,肯定是发烧啰,得马上去医院。你不要着急,你抱上娃儿,我打上伞就走。” 老黄牛马上把自己的雨衣给谢小英披上,又撑开一把伞,和谢小英一直奔医院而去。医院不远,很快就到了。医生说:“孩子是急性肺炎,得马上输液。” 谢小英已经着急得晕头转向,全凭老黄牛一个人忙前忙后的。孩子输上液后,渐渐平稳下来,慢慢地睡着了。旁边的谢小英看着娃儿安稳下来,这时才感到浑身的疲乏,困意也上来了,不知不觉间就靠在老黄牛身上打起瞌睡来。 忙乱一通的老黄牛,这时却一点瞌睡都没有了,看着这个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心里生出莫名的怜爱。老黄牛第一次靠女人这样近,她身上的气息一阵一阵袭来。睡着的谢小英很迷人,刚才那一脸的焦虑退去了,圆圆的脸像平静的湖水,眉毛很像两座拱桥卧在湖面。从谢小英敞开的衣领,老黄牛能清楚地看到那一直诱惑他的那对丰满的奶子。他自己也很奇怪,这时的他内心很平静,不像先前那样有许多杂念,如今他一动一不动,怕惊醒了睡着的人。他刚开始想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谢小英盖上,一抬手才发现谢小英靠着自己,一动就会把她弄醒。 看着谢小英那安静的脸,老黄牛想她肯定是累乏了,不然不会靠着自己就睡着了。这女人很信任自己,不然她也不会毫无戒备地靠着自己就睡了。他想没有男人照顾的女人真的很难。老黄牛一个姿势坐着,腿也有点发麻了,但他不敢动一动,怕把谢小英弄醒了。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体贴过、温柔过,或者说还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如此上心过,连他的女朋友都没有过。 回去的路上,雨早停了,夏季的阵雨来得快,收得也快。暴雨洗刷过的街上荡起阵阵凉风,心情放松的谢小英感到有点凉意,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娃儿。她情不自禁地向老黄牛靠靠。老黄牛忙把衣服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一切是那样自然。她没有推辞,她也觉得很自然,仿佛身边的人就是原来的男人。其实来的时候,老黄牛的一把伞只顾护住娃儿和谢小英,自己的衣服早湿了。在医院忙了半天,他衣服也半干了,给了谢小英,自己就剩下背心。不过他一点没有感到凉意,相反是充满了温暖。 雨后的空气清新,街上很静,只有他们两人“嚓、嚓”的脚步声在街上响过。雨后的空气中夹杂着黄桷兰淡淡的清香,那是从王家小院飘过来的,王家小院快到了。老黄牛和谢小英都觉得路程太短,走在一起还没够,人已进了小院。 老黄牛和谢小英的风言风语很快也传到老黄牛女朋友耳朵里。 |
以上两楼重复了,抱歉,说是网络错误,结果都有了。恼火。 |
第37章 恋人 老黄牛的女朋友姓李,叫李玉芳,是一个中学老师。他们认识已一年了,去年端阳时,别人给他们介绍的。李玉芳第一次出现在小院时,王方贵就认出来了,因为李老师是王方贵同事的一个女儿,王有才的哥哥姐姐都是李玉芳教过的学生。 介绍人原来是有点犹豫的,对李玉芳说:“男方的条件不如你,但人忠厚老实,单身一人,没啥拖累。要不,你先看一眼再说?” 李老师看见老黄牛的第一眼就很满意。 老黄牛穿着一身褪色的军装,朴素整洁,显得利索。老黄牛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算得上英俊,这很合李玉芳的心意。再加上之前听介绍人说老黄牛当过志愿军,还立过战功,算得上是一个战斗英雄,这就更让李玉芳多了一层敬仰。那时候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风靡全国,城里有点知识的、崇拜英雄的年青姑娘在选择男友时,把军人作为最可爱的对象来崇拜,成为一种风尚。 李玉芳当即表示愿意交往下去。多几次接触后,她更感到老黄牛人品也不错,不善于言谈,话虽然不多,却很实在,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李玉芳的父母晓得后,并不赞同她的想法。父母说小黄人是不错,但从小在农村长大,文化背景不一样,思想观念不一样,生活习惯不一样,不一定适合你。李玉芳为此跟她父母争执了很长一段时间,说你们都是老脑筋。现在是新社会了,哪还有讲门当户对的,像老黄牛这种人是最值得爱的,家庭出身好,本人又是志愿军转业的,现在是工人。她父母说我们不是说非要找门当户对的,但要考虑到你们文化差异太大,性格上也是不一样的人,你们并不合适。我们也不反对你的选择,而只是提出我们的建议,就是想提醒你慎重点。过日子不是找啥学习榜样,更不是找啥社会楷模。当然,我们不干涉你的自由,你自己的事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李玉芳长得文静端庄,对人热情大方。她经常穿的是一件格子连衣裙,就是苏联姑娘喜欢穿的那种布拉吉,当时在国内很流行。她父母是有文化的人,自己也是师范毕业生,50年代初师范学历在一个小城市也算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了。老黄牛对她很满意,有时还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她。虽然自己已经有了小学文化水平,但李老师的学生里随便找一个出来都是初中生,文化都比自己强。至于李老师本人就更不得了啦,在他眼中她一举一动都透出一种文化和教养。所以老黄牛一方面对李玉芳很满意,一方面感到自己在她面前像一个学生一样,常常搞得手足无措。 |
(续前)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李玉芳最喜欢问老黄牛战场上的事,问他本人或者战友的战斗事迹。在认识老黄牛之前,她就听到过很多志愿军英雄的故事,那些故事不仅感动人、鼓舞人,还充满了许多神秘感,让她对那些战场上的激情岁月,也充满向往。当介绍人提到对方是一个志愿军英雄时,她就很爽快地答应见面。她想,志愿军是最可爱的人,志愿军英雄更是最可爱的人,果然,第一次见面就让她感到满意。 他们第二次约会时,李玉芳就很真诚地问: “小黄,你立过功,又负过伤。肯定有很多动人的战斗故事,讲给我听听,我好讲给我的学生听。他们都很羡慕上过战场,打过美国鬼子,立过战功的人。” 看着缠着自己讲故事的李玉芳,老黄牛觉得这时她倒像一个学生了,非常想听到一些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但是,他讲不出啥来,并不完全是他不善言谈,而是他觉得战场太残酷,太血腥,再咋个讲述,那也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无论如何体会不到的,还是离它越远越好。自己虽然立过三等功,实在是算不上啥子,没啥子好吹的。自己受过伤又能活下来,是很万幸的事。在战场上,哪个都不晓得哪个能活下来,同他一起去的新兵没有几个活着。 * * * 他还清楚记得第一次在战壕里面对敌人时,耳朵被炮弹震得啥也听不清,自己只顾往下面打枪,一个劲地往下扔手榴弹。等到班长抓住他的膀子乱晃,凑在他耳朵边大喊,敌人已经退下去了。这时他才发现,一个班里还能喘气的人,就只有他和班长了。他还记得班长过后问他,咋样,怕不怕?他没有回答,他不晓得该咋个回答。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一开始就很害怕,但没有想到要逃跑。老兵告诉过他,战场上你不能逃跑,逃跑了要是被抓住,就枪毙,所以你就得挺着。 战斗一打响,他发现铺天盖地的炮弹飞过来,把那雪下的黑土翻起来,比乡下犁地深多了。战壕四处都是炮弹在炸,弹片在飞,根本就没有安全的地方,要是离开战壕可能死得更快。所以敌人炮击一过,一听到有人喊打的时候,他从掩体里出来,眼睛里就只看见那山下蠕动的钢盔,就往那上面扔家伙。慢慢地新兵受训时的一些动作要领也想起来了,到后来他就不那么怕了。 * * * 当李玉芳问他战场上的事时,他只是简单地回答: “李老师,真没啥子好讲的,我就一个战士,上战场就听班长的,让咋干就咋干啰。” 刚开始老黄牛叫她李老师,李玉芳就说了,不要叫我李老师,就叫我玉芳好了,叫小李也行。但老黄牛还是不改口,他心中有一点敬畏,教几十号人的人,比排长管的人都多,自己哪能叫小李。后来,李玉芳就随他去了,心想这也是老黄牛纯朴可爱之处,时间长了就会改口的。有时还在心中暗自一乐,我就不信以后要是结了婚,你还能总叫我李老师不成。 |
第38章 楷模 李玉芳常和老黄牛谈一些人生的理想、感悟、追求,还有很多革命的道理。 一次他们在山上翠屏书院约会时,他们坐在草地上,周围都是高大的樟树,李玉芳用充满景仰的语气说: “革命军人是当代青年的楷模,一声号令就奔赴前线,置个人生死不顾,舍小家保大家。小黄,你参军时最大的感想是啥?” 老黄牛一听李玉芳这样一问,脸上一下变成受之有愧的神情,连忙摆双手说: “李老师,我可没想那么多啰。乡长和工作组的同志让参军,说美国强盗在东北边境要打进来了,我们乡好多年青人就都报名了,说不能让狗日的美国鬼子再欺负咱们。” 在参加抗美援朝战斗中的志愿军中,只有两个人获得“特级战斗英雄”的称号,一个就是四川籍的黄继光,那时的四川人都特别以此为荣耀,李玉芳也不例外,在跟学生讲话时也常提到这事来鼓励学生。她想老黄牛说不定还认识黄继光,就问: “你认识黄继光、邱少云他们吗?他们也是四川人。他们都是参加过上甘岭战斗的人,他们的英雄事迹特别让我们四川人感到骄傲,后来毛 还接见过黄继光的母亲邓妈妈。” “我们都是五一年去的朝鲜,但我不认识他们,那年四川农村报名参军的人很多,后来也分在不同的部队了。参加过上甘岭战役的有好几个部队,他们的事迹我也是后来才晓得的。” “你当初上战场,肯定也是热血沸腾,想没有想过要立战功,想没有想过要当英雄?”李玉芳问。 在李玉芳眼里,英雄就像身旁边这些樟树,高大、挺拔,伸开臂膀,为树下的人遮风挡雨。老黄牛也像那些英雄一样,应该是响当当的。而在老黄牛心里想的,自己只是很普通的一个战士,没有啥可以吹牛的,就像身下这些小草,到处都是,很普通。就回答: “李老师,你别笑话我啰。那时我真没有那个觉悟,没想这些,好多道理是去学习后才晓得的。” “你是在火线上入党的吗?是不是也咬破手指写的血书啊。我看报上书上都这样描写你们这些战斗英雄。”李玉芳还是想从老黄牛身上印证她原来听说过的事情。 “没有,我没有写过血书,也不是在火线上入党的。入党也是火线上下来后的事。” |
(续前) 老黄牛的回答虽然不像李玉芳期待的,但并不降低老黄牛在她心中的形象。也并没有降低她的满腔热忱,她又兴奋地转到另一个话题: “小黄,我还不是党员,但我已经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组织上正在考验我。希望你以后多帮助我,让我也早日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好吗?” “李老师,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党员,也没得啥子文化,哪能帮助你。如果真有啥子可以为你做的,我是很愿意的。”老黄牛回答虽然谦逊,但心里也很高兴,自己似乎也有比对方强的地方。 “小黄,你觉悟很高,也是一个有抱负的青年,值得我学习。国家号召抗美援朝,你就参军上前线,国家号召全国支持工业,你就进厂当普通工人,真了不起。” “李老师,不像你说的那样啰。我没有多少文化,也没有啥抱负,上头让干啥子就干啥子啰。原来在乡下种地,是一个普通农民,后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战士,现在也就只能当个普通工人。” “普通的人也可以是伟大的人呀。你看过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吗?那是一部很好看的片子。那女老师叫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女演员演得特别好,可以说好极了,从一个天真活泼十几岁的小姑娘演起,演到一个满头白发历经沧桑的老太太。那年青女老师对生活的爱,对祖国的爱,对孩子们的爱,对事业的执着,特别打动人,我看过好几遍。有些都能背下来了。” 说到自己从事的职业,李玉芳激动起来,站起身来,面对着老黄牛,大声背出电影里瓦尔瓦拉说的话: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普通的孩子,是学生。我教你们念书、写字、算术,你们要成为识字的人。我要教你们思想。” 被对方情绪的感染,老黄牛也站起身来,他觉得要是对方站起来了,自己还坐在草地上不礼貌。他没有看过这片子,不晓得该咋个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没有看过你说的片子,但我看过苏联电影《普通一兵》。很好看的电影,就是人的名字太长太绕口,一个也记不住啰。” “《普通一兵》我也看过,也是很好的片子。听说黄继光就是学的电影中那位亚历山大?马特洛索夫。有机会,我再陪你看一遍《乡村女教师》,那片子非常好,那女教师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也是一个伟大的人,后来获得了列宁勋章。这在苏联就是最高的荣誉了,我就想做那样的一个教师,一生都献给教育事业,等我白发苍苍时,桃李满天下。” |
(续前) 这次,老黄牛没有回答,在心里想“伟大”之类的词跟自己是边都沾不上的。他不晓得1951年他参军去朝鲜时,初中毕业的李玉芳就是因为受电影中女教师的影响,不顾父母的反对,报考了师范学校,立志当一个教师。 李玉芳看着不远处的翠屏书院。这座古香古色的书院,建于几百年前,是戎州近代教育的渊源地,如今已隐没在山林中了,簇拥它的是一些百年古树。 中国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说法。这彰显了教育在人类社会中的重要地位,作为一个教师,李玉芳常常为此感到自豪。看着面前的老黄牛,李玉芳想,老黄牛是一个很优秀的青年。他有农村人那种勤劳、纯朴,善良的本性,在部队上的生活经历,让他见了世面,有了一些文化。更重要的是又使他改掉了农村人那种不讲卫生,不懂礼节,说粗话等陋习。在文化上要是经过自己的帮助,老黄牛还会有更大的进步,是一个理想的伴侣。 李玉芳想老黄牛文化水平虽然没有自己高,但思想进步,像值得学习的楷模一样。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当她对老黄牛是越来越满意时,老黄牛反而觉得离她越来越远了。 |
第39章 两难 老黄牛坐在桌前,眼睛望着窗外的黄桷树。小院里浓荫蔽日,枝叶中的黄桷兰散发出阵阵清香。他却没有感觉到,手里下意识地搓着钢笔。 老黄牛的家很简单,就一间房,跟一个单身宿舍没多大差别。房内除了床,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支金星钢笔,还有一个用线勾的笔套子。那是和李玉芳认识不久后,李玉芳送他的礼物,说让他好好学习。老黄牛却很少用它写字,他家人没有了,他不用写家信。他的工作也不需要写啥,他就把它放在桌子上作为摆设,想事时就拿它在手心中搓来搓去。 这段时间,他从谢小英家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屋内,就爱坐在书桌前,把钢笔搓来搓去,不经意间已经把那套子搓得变色了。他一边搓一边想着认识李玉芳以来的种种。 老黄牛还记得李玉芳第一次到他家后,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家怎么连一本书都没有啊?他没有觉得有啥不妥当,心想上班也好,回家也好我都用不着书,干啥非要有一些书啊。但李玉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交往一段时间后,老黄牛明显感到自己和李玉芳的距离。他不晓得这就是李玉芳父母所谓的文化差异,但也感到很多事他和李玉芳想不到一块,有些想到了一块,看法又各自不同。 一次,李玉芳问他刚到朝鲜的第一感觉是啥?实现了跨过鸭绿江保家卫国的英雄壮举,在越过国境线那一瞬间,是不是特别兴奋自豪?他觉得心里的真心话说不出口,因为他们都是秘密入朝的,就没有想到这些是不是英雄壮举。他的第一感觉是太冷了,冻得要死。他还记得当时他用手去摸摸耳朵,看看耳朵是不是被冻掉了。 这种不同的心里感觉,他说不好是为啥子,但这种感觉越来越厉害。而老黄牛对李玉芳心理上的距离感,李玉芳是一点也没有察觉,还沉浸在自己的爱情梦中。 |
(续前) 每到内心矛盾的时候,老黄牛的手情不自禁地搓那支钢笔,在脑壳里则用谢小英与李玉芳作比较。 谢小英有时也问问他在战场上的事,但问的与李老师问的完全不同。他回答这些问题觉得没啥压力,就像和自家的姊妹一起摆龙门阵,想都不用想,很轻松自在。 时常是谢小英坐在椅子上,一边缝补衣服,一边跟他摆龙门阵。老黄牛坐在一个凳子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谢小英,同时回答她那些充满好奇心的问话。 “听说你们都吃压缩饼干,说那东西很经饿,吃一块就可以管一个星期。还说刚去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晓得,多吃了几块,一喝水就发胀了,把肚皮都撑破了。”谢小英头照样不抬头,一边干活路,一边问。 老黄牛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谢小英都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事。谢小英一听老黄牛笑了,猜自己说错话了,忙抬起头认真地问: “咋了,是不是我说错了?” “嫂子,别信那些瞎编的事啰。根本就没有哪个被撑死的,倒是经常有吃不上饭的时候。压缩饼干那东西是很经饿,就是便于携带。但没有那样神奇,不要说管一个星期,一天也管不了。”老黄牛觉得谢小英很好笑,也很好耍,还是很有兴趣地解释。 谢小英听老黄牛说她问的事都是听别人瞎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她一直想问一个问题,又怕老黄牛不高兴,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出来: “我听说志愿军没有水喝,喝自己的尿,那样臊的东西,那咋个喝呀。小时候我哥淘气把腿摔坏了,老人们说要喝童子尿才能好得快。我哥一闻,说一股臊尿臭,打死都不肯喝。我爸就捏着我哥的鼻子灌,呛得我哥哇哇叫。你在战场上是不是也喝过?” “还用说啰,那东西肯定难喝。战场上的事,我也听说过,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人要是逼到那个田地了,也没啥子好稀奇的。不过那种情况我没有遇到过,我们是渴了就抓把雪含在嘴里,往下吞。” |
(续前) 跟谢小英摆龙门阵,老黄牛很放松,用不着去想答案,也不用担心说的对不对。他还可以走神,可以心不在焉,可以随意打量对面女人的身材、眉眼。他已经不回避对方的目光,也不觉得难为情了,甚至不怕内心的想法被对方发现。他觉得大家是一类人,是相互平视的。 而这种感觉在李玉芳身上感受不到,李玉芳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城头人,跟自己总有一种距离。听李玉芳说话,他得聚精会神地听,不敢走神,怕她不高兴。他得小心谨慎地回答,生怕自己回答得不对,显得自己太无知。他个子比她高得多,但跟她在一起,他心里觉得须仰视才行,他觉得不那么自在。他觉得和李玉芳不是一类人。这种感觉原来他没有细想过,当谢小英出现在他生活中后,他体会出来了。虽说都是城头人,谢小英他亲近得了,他们中间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李玉芳他却亲近不了,他们中间隔着一扇门,这扇门他一直迈不进去。 想到这些,老黄牛手中的钢笔就搓得更快了,搓得越快,他心中就越乱。 听了王方贵的劝告后,老黄牛仍在老王家搭伙。但是他照样帮谢小英干活路,也照常到她家坐坐,他愿意和谢小英摆龙门阵。 他觉得自己没有做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有时他也在心里将李玉芳和谢小英作比较: 哪个跟自己更亲近?结果是谢小英。跟哪个呆在一起时自在、安逸?结果还是谢小英。如果让自己在两个人中选一个,选谁?结果是他感到左右为难,李玉芳是正式介绍给他的对象,相处一年了,自己也从来没有说过不同意,自己能辜负她吗。谢小英这头呢,虽然还没有这种名分,但好像更称自己的心,真要弃她不顾,他心里舍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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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心思 老黄牛在为李玉芳和谢小英这两个女人左右为难时,李玉芳一点不知情,还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爱情梦中。就在这时,李玉芳听到一些关于老黄牛和谢小英的传闻,她立即来找老黄牛。 进屋一坐下,李玉芳就开门见山地说:“我相信你,我都听王叔说了。我一点也不相信那些胡说八道的事,那是一种小市民的心理,把别人都往龌龊的地方想。我很钦佩你的行为,扶危济困,这是做人的美德。谢家嫂子我见过,是好人,一人带两个孩子,多不容易。你小黄不怕别人说闲话,帮助她们,说明你也是一个好人。” 李玉芳的话让老黄牛很感动,他原来还担心李玉芳会听信传言,上门来兴师问罪。没想到李玉芳对自己坚信不疑,是来支持自己的。李玉芳的坦诚,反而让老黄牛心底有点惭愧了。 “嗨,就是帮他们家干点体力的活路。我这不是离得近啰,一就手的活路,顺带着就干了。小谢以后要是再成家了,也就不用我帮忙了。”老黄牛忙解释。 “没关系,你尽管放心。现在和以后我都愿意同你一起帮助她们。” 李玉芳的坦诚让老黄牛松了一口气。心底反而有点愧疚了,他也不明白自己倒底愧疚啥。另一方面又让老黄牛感到更加难以取舍,心想李玉芳啥都好,说的都在理上,就是不随和。自己在她面前总像一个被教育的小学生。 |
(续前) 这段时间,隔壁的谢小英也在认真考虑再成家的事了。 她的妈住得远,白天来帮她带娃儿,等谢小英下班,她妈就赶紧回去了。谢大娘有几次在家里碰见过老黄牛帮女儿干活路,而且看出老黄牛喜欢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有时也流露出那么一点心思。这些都没有逃过当妈的眼睛,她问女儿: “我让你再找人,你跟我推三阻四的,你是不是喜欢上隔壁这个小伙子了?屋里没有外人,你跟妈说句实话。” “妈,你别瞎猜,哪有的事。黄大哥人好,帮我干点力气活路。再说……” “再说,再说啥子?幺女,你是结过婚的人,还有啥子抹不开脸的?你虽说还年青还不难看,但拖着两个娃儿,要再找一个好人家也不容易。我看小黄这小伙子不错,牛高马大的,身体肯定没啥子问题,又有固定工作,性情也好。你要是愿意,就赶点紧。你要是抹不开脸说,我找王叔出面说说,保准能成。” “妈,看你越扯越远。人家黄大哥有对象,条件比我好,是一个中学的教书老师。就是王叔厂里同事的女儿,你还想去找王叔当保媒的,不是闹笑话嘛。” “哎呀,你咋个不早说嘛。我还在这里叨个没完,幸好是关起门来说的。让别人晓得就闹笑话喽。” “我是要跟你说,你老打断我的话嘛。我一句话也插不上,你还怪我不着急。” “那就算了。真要是这样,幺女你就该注意喽。你一个年轻寡妇,他一个没结婚的光棍,总在一个房檐下进进出出,这也不合适呀。外人会说闲话的。” 俩娘母间的这番话是说过去了,事情却留在了谢小英的心里。有时,晚上两个女儿都睡着了,谢小英却睡不着,心事重重。 她开始认真想自己的个人问题,要不要再找人?答案是肯定要找的。丈夫去世快两年了,最初的悲痛已经过去,再嫁人也不会有人说闲话了。现实生活中的种种难处,让她巴望早点有人来帮自己一把。白天忙着上班和照顾娃儿,啥也顾不上想。白天忙累一天,晚上特别好睡,可是半夜还得起来照顾娃儿,有时就再也睡不着了,东想西想的。 |
(续前) 夜深人静,她感到寂寞和孤独,年纪轻轻就守寡,真想早点找一个人。要找啥样子的人?答案也是肯定的,就是老黄牛这样的人,心地善良,脾气也好,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人。这也算是老天有眼,把老黄牛这样的好人送到自己身边。能不能和老黄牛成一家人?答案是不确定的,她觉得自己是非常愿意的。老黄牛愿意吗?她有时觉得老黄牛也是愿意的,她从老黄牛看自己的眼神,她能感受到这一点,那不是一般的同情,是喜欢自己。有时她又觉得有点悬,李玉芳的条件比自己强多了,老黄牛凭啥子就非要跟自己好? 自从老黄牛进入她的生活,原来平静冷清的内心被打破了。那种年青女人的渴望迅速泛开来,有时她梦中出现的身影,不再是原来的丈夫,而是身体强壮的老黄牛。她并没有感到害羞,她觉得这就是一个人对自己好,自己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她甚至很乐意回味梦中的场景。 谢小英也常拿自己和李玉芳作比较。李玉芳有文化,有一个体面的职业,又是一个大姑娘,家庭条件也好。而自己好像哪方面都不如她,但为啥子老黄牛又偏偏喜欢自己,凭已婚女人的直觉,对这点她能确信无疑,老黄牛喜欢自己。李老师到老黄牛家来过几次,她看出老黄牛对李玉芳总是客客气气的,就像学生对老师那样恭敬。两人间也没有多少龙门阵摆,都是李老师一个人在说,更没有从老黄牛家传出过笑声。而老黄牛跟自己却总有话说,也总有笑声,有时还笑得哈哈的。 她相信,自己虽然是结过婚的,还有娃儿,但照样年轻漂亮,有女人味,这是男人都喜欢的。自己没有李老师那种矜持,也许李老师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有让老黄牛碰过,老黄牛很喜欢自己这种随和,她能觉察出来。李老师让老黄牛心里有一种自卑感,最关键的是老黄牛和自己有话说,又愿意说,这是李玉芳没有的。她还看得出来,老黄牛也很喜欢自己那个乖巧的女儿,常常抱她,逗她耍。她想自己应该像老娘说的那样,主动点,把自己的心思告诉老黄牛,成就成,不成就算了,自己好另打主意。孤男寡女呆久了,别人会说闲话的,那样对自己名声不利,也对不住老黄牛。 |
(续前) 这以后,谢小英对老黄牛的照顾比从前更主动更殷勤了。她想放掉这样的好男人,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天热时,当老黄牛干活路弄得一身汗水时,她会让他把上衣脱了,打盆水让他擦洗。看着老黄牛那一身肌肉,她心底那种情愫又泛起来了。当老黄牛擦洗后背费劲时,她会主动说: “来,让嫂子帮你擦擦后面。” 刚开始几次,老黄牛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了。慢慢地,老黄牛已经觉得跟谢小英没有距离感了。他不再拒绝,任这个女人搓洗,任这个女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滑动。谢小英身上还传来一阵一阵的清香,那是谢小英身上挂的黄桷兰发出来的,谢小英总挂着两朵黄桷兰。这种味道也是老黄牛喜欢的,这是小院里特有的味道。清香中还混和着女人身上那种味道,能贴身闻到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他很高兴。而谢小英实际上比老黄牛还要高兴,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和男人亲近了,而这个男人比自己原来的男人更强壮,更温和。 触摸着那健壮的肌肤,谢小英心里的感情就泛滥开了。有时就呆在那里傻想,要是能靠在老黄牛身上歇会儿就好啦 。直到老黄牛问: “嫂子,完了吗?” 她才回过神来,忙说:“马上就完,马上就完。” 时间一长,两人的感情就隔着一层窗户纸了。他们心里都有数,这层纸就是李玉芳,而李玉芳自己把这层纸捅破了。 |
第41章 我不会作报告 一天,李玉芳欢天喜地到王家小院来找老黄牛,正好撞见谢小英在帮老黄牛擦后背。 李玉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心里想老黄牛从来没有和自己这样亲近过随意过。记得有一次她让老黄牛把身上的衬衣脱下来,说衬衣不要穿久了,穿久了领子不好洗,要帮他洗洗。老黄牛坚决不肯,最后她也没有拗过老黄牛。 不过,今天心中的不快一掠而过。她并没有介意,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老黄牛。就对老黄牛说: “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走,到你房间去说。” 谢小英赶忙给老黄牛披上衣服说:“快去吧,李老师肯定有正经事和你说。” 原来,李玉芳已经向校长提出,请老黄牛到学校给同学们作一个报告,讲一讲志愿军的战斗故事,讲一讲英雄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校长已经同意,就看老黄牛安排哪一天去。 这个想法,李玉芳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年的“五四青年节”快到了,学校要搞一次活动。李玉芳想到了请老黄牛去作一次报告。有这样活生生的人在现场讲,效果一定很好,对培养学生的革命人生观肯定会有很好的作用。以自己现在和老黄牛的关系,肯定也能请动他。但这事不能先跟老黄牛说,得先跟校长说,校长点头了才能找老黄牛。于是她把这事郑重向校长提出来。校长一听很高兴,说好哇,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赶紧办。所以她兴冲冲地来找老黄牛,以为老黄牛也会像她那样高兴。 两人一坐在桌边,李玉芳就把这事说了,不料,让李玉芳没想到的是,老黄牛一口拒绝了: “李老师,你咋个不先问问我的意见,就帮我作主了”。 “小黄,这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吗,我这样做有啥不对吗?”李玉芳很诧异地反问。 “我没有说你有啥子不对。但这样大的事情,你总得提前给我说一声,问问我是啥子想法啰。”老黄牛的语气依然是不高兴的。 这实在出乎李玉芳的意料。认识一年来,她已经把老黄牛当做自己的男朋友,她觉得老黄牛更应该把自己当做女朋友。怎么到如今了还分你我?再说这对你老黄牛是多好的机会呀,也是我费了很大的劲争取来的。她想老黄牛显然是没有明白这事情的重要性,需要跟他进一步说明: “你怎么啦?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是我跟校长说你参加过上甘岭战斗,负过伤,立过功,也是战斗英雄。校长才点头同意你去做报告。并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到学校做报告的!跟学生们做报告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再说,我这不也是提前来告诉你了吗,还有好多天才做报告,你完全来得及准备呀。” “李老师,你没有弄明白我是啥子意思啰。我不是说有没有时间来准备,我是不愿意做啥子报告。我早说过我不是啥子英雄。况且我早就转业到地方了,连军人都不是了,还有啥子资格去做报告。麻烦你告诉你们校长,我不去。”老黄牛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
(续前) 老黄牛说完话,并没有抬头看李玉芳,只顾用手搓那支钢笔。对李玉芳擅自替自己做主,心里有点不痛快,又不好怪对方。语气中充满了不满的味道。 李玉芳也在看着那支钢笔,那是她送给老黄牛,希望他用来看书写字的。但这支钢笔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成了一个摆设。她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悲凉,老黄牛并不像自己希望的那样上进。看着眼前的老黄牛,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不认识他一样。曾经她自以为很了解像老黄牛这样单纯的人,从年青农民到年青战士,再从年青战士到年青工人,都是在共产党的培养指引下一路成长起来的。那么,他对培养年青的下一代学生的事是应该积极支持的。今天的态度咋个有点不对劲? 事到如今,李玉芳也来不及细想。心想可能是老黄牛特别谦逊,当务之急是争取他同意去,于是放缓了语气说: “你不一定非要讲自己的事,讲讲你的战友也可以。以一个战友的身份,讲讲他们是如何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英勇战斗。讲讲他们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怎样壮烈牺牲的。讲讲他们如何发扬国际主义精神,反对美帝国主义,最后长眠在异国他乡的。这对我们的学生有多重要的教育意义啊,对他们的成长,对他们今后的人生道路有多么深远的影响啊。这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小黄,你难道不明白吗?” 说到后来,李玉芳又激动起来,站了起来。 对李玉芳的一席话,老黄牛提不出反对意见。他想,这当然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但应该让别人去做,让那些专门搞宣传的人去做,让那些搞思想工作的人去做。自己笨嘴笨舌的,能讲啥子?而他心底还有另一些想法,大家都晓得黄继光、邱少云是大英雄,但打赢一次仗哪里是只靠几个英雄,那是靠全体士兵的拼死拼活,那是靠我们军人用命堆起来的。英雄们当然是了不起的,但那只是少数。战场上还死了很多默默无闻的人,像和自己一同上战场上那批人,有些不到一年,有些连半年都不到,好多人还没有混熟就阵亡了。时间长了,连姓啥名谁都记不准了。还有一些战友终生伤残的,以后大半辈子的日子就难过了,政府的照顾也很难解决他们的具体问题,比如像你李老师这样的人会去跟他们结婚吗?还有一些战友下落不明,连一个好的名分都没有,弄不好,家里还要受影响。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一些被俘的战友,回国后境遇特别恼火,他已经晓得过这样的事情了。 |
(续前) 老黄牛想,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当兵的。很庆幸的是既没有被俘,也没有被打死,实在没有啥子不得了的事迹可讲。再说,自己活着,去讲死去同伴咋个咋个不得了,这有点像是把别人的功劳记在自己头上一样。他觉得做不出来 ,好像也不应该这样做。他停止了搓笔的动作,抬头望着李玉芳说: “我活着,又让我去讲死去的战友,这算啥子事嘛。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啰,我不去。” “这有啥奇怪呀!牺牲的烈士当然不会讲了,就是要由活着的战友讲,让后代永远铭记他们的功勋。把他们的精神发扬光大,这既是对年青一代最好的教育,也是对你死去战友最好的纪念啊!”李玉芳不放弃对老黄牛的说服。 “李老师,我说一句落后的话,不是针对你的。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的人只晓得我们打败了侵略者,只晓得啥子胜利的喜悦,那晓得战争的残酷和血腥,多少人的命说没就没啰。再让我去讲这些,我做不到。我不去。”说完,老黄牛低下头,又使劲地搓着钢笔。 当年老黄牛随所在部队回国,一进入丹东,老黄牛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总算活着回来了。他这些真实想法,不敢对李玉芳说。他担心一出口,李玉芳就会笑话他觉悟低。 到这时,李玉芳已经明白老黄牛不是谦逊和不好意思,而是真的不愿意做报告。但事情既然提出来了,就不能一碰钉子就后退。她又坐下来,仍耐着性子劝说老黄牛: “对呀,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这些战争中的罪恶和带来的创伤,都得算在侵略者头上,算在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的头上。这对我们的学生也是一种很好的教育,同样是很有意义的事情,让他们认识美,也让他们认识丑。这有啥不对吗?” “我不去。我晓得你说的是对的,但我讲不好,别把事情搞糟啰,反而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老黄牛停止了搓钢笔,望着李玉芳说。 这时老黄牛的心里又有点不高兴了,心想总说让我做报告,其实是你在给我做报告。李玉芳的话总像是在给他上课似的,他想我不是你的学生,这些道理我懂,但这种事情我不能干。 “实在讲不好也不要紧,你好歹去讲讲看。再说,你不去,我咋个向校长交待?你也得为我想想啊。”李玉芳希望老黄牛能出于对自己的感情,答应这件事。 “我不去。我不会做报告,实在对不住你啰。”老黄牛很坚决地回绝了。他不是一个细心的人,没有体谅李玉芳的心情,只按自己的脾气说话行事。他这句话伤了李玉芳。 面对李玉芳的反复劝说,老黄牛的犟脾气也上来了,说反正我是不会去的。两人又争执了半天,李玉芳终究未能说服老黄牛。 李玉芳心情黯淡地离开了王家小院。事前她并没有跟校长说得很确定,所以她并不是特别担心如何向校长交待,而是在想自己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两人的关系。她已经感到自己并不是很了解老黄牛了。她问自己:老黄牛适合自己吗?自己的选择对吗? 隔壁的谢小英清楚地听见了他们的每一句话,她觉得李老师说的是对的,但也觉得犯不着勉强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人家老黄牛都不愿意干了,你还总要勉强别人去干啥子嘛。这就有点死皮赖脸的意思了,换了我,我也会烦的。谢小英心里暗暗高兴,老黄牛离李老师远了,离自己就会近一些。她想不用自己主动告诉老黄牛,她在静待壕一天的到来。 李玉芳没有想明白的事,少年的王有才倒把这事看明白了。 |
第42章 王有才的好奇 李玉芳第一次到老黄牛家时。王有才就伸着一个脖子,趴在窗台看。 李玉芳发现了,问老黄牛:“这是你的邻居小孩?”老黄牛点点头。李玉芳冲王有才招手说:“小朋友,进来吧,叫啥名字呀?上学了吗?几年级的?” 没等王有才回答,老黄牛就毫不客气地吼:“老幺,回你家去耍啰。” 后来,王方贵晓得了,告诫王有才:“老幺,你可不要淘气,李老师是教过你哥哥姐姐的老师,你要尊重。” 在王有才的心里,对老师都没有好印象。他们不是罚站,就是罚抄课本,或者让请家长。这后一条让王有才最反感,因为王方贵在家是动手不动口。反过来,王有才不怪他老爹,反而迁怒于老师,觉得是老师告黑状。所以只要来了新老师,王有才总是要带头闹事,常把一些新来的老师气得哭。而他则感到一种满足,有了在伙伴面前吹牛的资本。 王有才唯独对他的班主任有好感,班主任是一位女教师,平日对他也很严厉。班主任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王有才,你这样小,你不读书你能干啥子?”王有才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内涵,他却能感到她的关爱,像一位母亲,也像一位大姐姐。而李玉芳有很多地方就像他的班主任,长得好看、又文静大方。 在王有才的记忆中,李玉芳很少来老黄牛家,可能是老黄牛家太简陋,连一个像样的桌椅板凳都没有。 十二三岁的王有才对男女的事很好奇。李玉芳一来,他就去趴门缝或窗台偷看。他想看看老师是咋个谈恋爱的,想看老黄牛和李玉芳是不是搂在一起,是不是在亲嘴,没看到这些反而觉得很没意思。有时看见老黄牛跟李玉芳出去了,他就悄悄跟在后面,想看他们究竟干啥子。不过他啥子也没看到,两人走路虽然并排走着,却没有挽着胳膊,连手都没有拉着。王有才在心里想,这算啥子嘛,这样谈恋爱有啥子意思嘛,慢慢就没有兴趣跟下去了。 有一次,他和小伙伴在公园玩,无意中发现了老黄牛和李玉芳坐在一张石凳子上说话。他蹑手蹑脚走到树丛后面去偷听,只听见李玉芳滔滔不绝地讲,老黄牛一声不吭地听着。王有才听了一阵子,都是一些理想啊志向啊,跟老师在课堂上讲的没啥子两样,觉得没意思透了。于是在后面大叫了一声“哇”!吓得李玉芳一下抓紧老黄牛胳膊,靠紧老黄牛,认出是王有才后,李玉芳红着脸忙跟老黄牛分开。气得老黄牛大喊:“王老幺,我晚上告你老子,让他槌死你啰!” 老黄牛的话音还没落地,嘻嘻哈哈的王有才早跑得不知去向了。 |
(续前) 不仅是在王有才的心目中李玉芳和老黄牛的恋爱平淡无奇,就是李玉芳也慢慢感到自己和老黄牛之间的不冷不热。老黄牛对自己总是客客气气的,似乎还有一种敬鬼神而远之的味道。这让李玉芳有时感到困惑,自己条件好,不仅周围的人是这样认为,她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在老黄牛面前有一种优越感,自己不会配不上老黄牛的。但为啥老黄牛对自己又总是若即若离的,她也看出来了,老黄牛跟谢小英更亲近一些。问题出在哪里?是谢小英横在中间,还是自己和老黄牛真的不合适?其实李玉芳没有意识到,是她自己把老黄牛推向了谢小英。 她和老黄牛认识没多久后,一次约会时,老黄牛刚拉起她的手,她就本能地抽回来,还下意识地挪开了一点身体。她没有意识到,她的这个动作,多少有点让老黄牛不满意。老黄牛想要在农村,拉一下手算啥子。但在城里尤其在李玉芳面前,让他心中有了一种强烈的内疚感,又像自己做了啥子坏事一样。他感到像小偷偷东西时被发现,立即缩回手。老黄牛本来就觉得自己和李玉芳之间有一段距离,李玉芳那轻轻地一挪,他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远了。 打那后李玉芳在他心目中就像一个漂亮的瓷花瓶,只能看不能碰,一碰就会摔坏。到后来,李玉芳内心期待着老黄牛有亲密的举止时,老黄牛心里已经有了类似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胆怯。而他这种内心深处的感觉,李玉芳一直不晓得。 |
(续前) 一次,李玉芳来小院,正是黄桷树开花时,老黄牛满心欢喜地摘了几朵新鲜的黄桷兰,捧在手心,递给李玉芳,说: “李老师,这花很香,就是干了也有香味,挂在身上能管好几天。” 李玉芳很客气地挡住了老黄牛的手,说:“谢谢你,这个黄桷兰的香味很淡雅,我也喜欢闻。但我不戴这个,我用香水。” 老黄牛感到很尴尬,这是他没想到的。很多人都喜欢的东西,街上的小女娃儿都喜欢,邻居谢小英就喜欢,李玉芳为啥子就不喜欢。而李玉芳喜欢的东西,他连见都没见过,在谢小英家,不要说香水,连雪花膏都没有。 黄桷兰开花的季节,街边上常有人专门卖黄桷兰,一分钱两朵,很多年青女娃都喜欢用线穿起来,挂在胸前。谢小英就很喜欢戴黄桷兰,小院左右街坊上的小女娃,也常来讨要黄桷兰。老黄牛满以为年青女娃都喜欢的东西,李玉芳也一定能喜欢。李玉芳跟他想的不一样,黄桷兰洁白清香,既好看也好闻,但要是戴这种花在身上就很俗气了。所以她谢绝了老黄牛的好意,她觉得这只不过是一个人的爱好不同,一件小事而已。她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举动,让老黄牛感到是被伤了心。 这一幕凑巧也被王有才看见了。李玉芳到院子里来的次数不多,倒是谢小英和老黄牛越走越亲近。在王有才少年的心中,他希望老黄牛跟李玉芳好,他觉得李玉芳是他喜欢的那种老师。在他眼中,李玉芳比谢小英漂亮多了,个子高,身材苗条。相比之下,谢家嫂子一个黄桶腰,还总挺着一对大奶子。他觉得自己看着都有一点不好意思,奇怪的是谢家嫂子还很自豪似的,更奇怪的是老黄牛也挺喜欢。他也看出老黄牛是要跟谢小英好,他不晓得这是为啥子,心里在为李玉芳着急。 |
第43章 老黄牛的选择 就在李玉芳还在为她和老黄牛的关系困惑时,老黄牛已经从困惑中走出来。他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他需要的是一个老婆,在下班回到家后可以体贴服侍自己的女人,同时又是一个可以抱在怀里,由自己呵护怜爱的女人。这个人是谢小英而不是李玉芳。 一天晚饭后,老黄牛和王方贵在树下喝茶。他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了王方贵,让王方贵帮他参谋参谋,他想为自己找到更充分的理由,把心底最后那一丝顾虑去掉。老黄牛从部队到工厂工作后的第二年,家里的老人都先后去世了,在乡下的哥姐们都有各自的家了,距离远,来往不多。他把王方贵当长辈一样敬重,想听听王方贵的意见。 “王叔,李老师是一个很好的人。啥子条件都比我好,这我都明白,人家看得起我,是抬举我。这样好的人,说心里话我是很愿意啰,我还有点高攀了的感觉。在你面前我不敢编瞎话,我搞不明白的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跟她就没啥子话好说,都是她一个人在说,我一点都插不上嘴。她说的话我觉得都在理,可就是跟我想的又不一样啰。我想是不是我们不是一路人的原因,她是一个文化人,父母也是有文化的人。我到她家去过一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脚都没地方放。我就是一个满身灰的锅炉工,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想还是算了吧,但我又怕跟她说。” “是不是你们相处的时间还短,时间长了就会好一些?再相处一段时间看看?”王方贵问。 “这都一年多啰,我喜欢她,就是亲近不了。她总对我说,我们是年青人,要把时间和精力多放在工作和学习上,所以平常见面不多,休息时能见见,见面也是讲工作讲学习的。你说我一个烧锅炉的,有啥子学习好讲的。在她面前,我就总是像一个学生,怕说错话怕做错事,心头憋得慌。我看得出来,她也喜欢我,尊敬我,但她每说的一句话,我都觉得是在教育我似的。我是在找老婆,又不是找老师,这让我很不自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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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前) 听老黄牛说完,王方贵边喝茶边想:李玉芳教过自己的两个娃儿,父亲又跟自己是一个单位的,她本人愿意的话,自己就该促成这事。想到这里就说: “嗨,当老师的嘛,肯定能说会道,也算一种职业习惯。你就不要介意了,她的父亲在我们厂是搞技术的总工,跟我们这些普通工人关系也还可以。为人很正派的,也没啥子架子,大家都尊重他。我看他这个女儿也随他,应该错不了,何况人家也没有嫌你嘛。” “李老师人品好,这我晓得。上次为了谢小英的事,你也劝过我注意点,后来她也晓得啰,一点都没多心,说不相信那些风言风语,反过来还安慰我。到底是一个有知识的人,不像那些婆婆大娘的,没事就嚼舌头。” “对喽,我一直就想问你。你后来没有到谢小英家搭伙,但反而走得更近了,咋个的嘛。”王方贵放下茶缸,把话岔开。 老黄牛心里有事,端起茶杯,却顾不上喝茶,绕来绕去说了半天。一看王方贵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憋不住了,干脆放下茶杯,把心里话说出来: “王叔,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跟你讨个主意。我喜欢谢小英,想和她结婚。你说要得不?” “嗨!你不是跟我拍过胸脯,说过你们之间不会有那种事吗?咋个又来这样大的变化,究竟咋个的嘛。”王方贵忙问。 王方贵有点吃惊,还有点难堪。同事的女儿跟自己院子里的男人谈恋爱,结果反而让自己院子里另外的女人抢先了。虽说自己没有啥责任,但眼皮子底下的事,同事要是问起来,多少有点不好说。 “王叔,我原来真是为了帮她们孤儿寡母的忙,没别的意思啰。你想,一个女人拖着两个小娃儿挺不容易的。后来你提醒我,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让我多一个心眼。我当时表面同意你的话,没上她家搭伙,心里还是不服气的,觉得你是想多了。后来我……后来我也有点说不清楚,反正我就慢慢喜欢上她啰。我觉得她也是一个好人,主要的是我跟她有话说,我在她面前一点不觉得别扭,反而自在。我觉得我和她是一样的人,我就想找这种能过日子的女人,这种感觉我在李老师面前是没有啰。我现在想明白了,我跟谢小英是一路的人,跟李老师不是一路人。我现在头痛的就是如何跟李老师说,人家是真心实意的,我这样做就把她伤了,很对不起她啰。” 老黄牛一下说了这样多话。这些都是他近来这段时间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在王方贵面前说出来后,像卸下一个包袱一样,感到一阵轻松。他好像说渴了似的,端起茶缸,大口喝起茶来。听了老黄牛这一番话,王方贵已经明白他是打定主意了,也不是真要向自己讨主意,没有再劝解的必要。这就像喝茶,喜欢喝青茶的人,就不会选择红茶。于是很认真地说: “俗话说,强拧的瓜不甜。两口子在一起是要过日子的,这个才是最要紧的。你要真跟李老师结了婚,心里还想着姓谢的,你就把她们两人和自己都害了。谢小英是一个年青寡妇,你是一个大男人,不能让女人名声不好听,做事要有担当,既然想明白了要跟她结婚,咋个想的就咋个办吧。李老师那里,我看你倒不必担心,直接告诉她就行了,她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再说,她条件这样好,还怕找不到合适的人嘛。” 王方贵的话,让老黄牛心安了一点,也打定了主意,自己要和谢小英好,要和自己喜欢的这个女人结婚。他端起茶缸慢慢喝了一口茶,说:“谢谢王叔。” 过后不到一月,老黄牛就搬到谢小英家住在一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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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水到渠成 当老黄牛告诉王方贵他已经和谢小英登记时,这倒让王方贵有点诧异,不由认真看了对方一眼,老黄牛脸上是一阵尴尬。王方贵心想咋个搞的,火上房了不成,这才几天功夫就急成这样子。于是关心地问: “老弟,咋了?等不得了?” “不是……不,是天气太热啰。我……” 王方贵一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天气太热跟这事情有啥子关系嘛。老黄牛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反倒让王方贵糊涂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 正是秋老虎逞凶的天气,不动都得出汗。那天老黄牛刚挑完水,已是一身汗淋淋的,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谢小英时,谢小英啥话都没说,踮起脚,张开双臂就搂住老黄牛的脖子,把脸贴在老黄牛全是汗水的胸膛上。她等这天已经有日子了,天气很热,谢小英就穿着那件喂奶时穿的短袖汗衫。老黄牛感到那饱满的奶子隔着一层布,紧贴着自己,柔软、安逸,立即把手伸进了那层布…… 谢小英闭上眼,任他抚摸,久违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倾刻间,她身子软得像棉花,老黄牛要不抱紧她,她就会瘫下去。老黄牛感到全身的血都在往脑壳上涌,全身上下立刻亢奋起来,啥也没有想,立刻抱起谢小英那软软的身体走进里间…… 有了一次后,就收不住了。两个人心下都明白,纸包不住火,不能再拖了。首先是瞒不过王家老少的眼睛,而且谢小英最怕街坊四邻说闲话。一切都像水到渠成一样,两个人就去登记领了结婚证。 当老黄牛告诉王方贵他们已经登记,说现在新社会提倡新事新办。他们就想简单一些,给大家发点喜糖,就算告知有关亲朋了。 王方贵心头想老黄牛父母已经不在,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两家人在我院子里住了这些年,自己可以为你们张罗张罗。结婚也是人这辈子的一件大事,就算谢小英是二婚,不讲究了。你老黄牛可是头一回,马虎不得。于是就问: “你们就这样,不想办事了?谢家能答应?” “这……小谢家也同意简单一点。说他们家不反对新式婚礼,只要我愿意就行啰。” 这事还真让王方贵有点不高兴。他心想结婚这种大事,你老黄牛咋个搞得偷偷摸摸的。像见不得人似的,还瞒着我,拿你王叔当外人。又一想,孤男寡女本来就是干柴烈火,把持不住了,想早点在一起,这也是人之常情。难怪老黄牛要说天气太热。又一想,自己毕竟不是他们的父母,他们自己愿意的事情,自己何必多插手。于是口气缓和下来: “嗨,既然这样,那王叔就恭喜你们了。老话说得好,一家人才进一家门,说明你和谢小英有缘分。新社会了,不讲排场,办不办事都不打紧,只要登记了,就是合法夫妻。如果你们还想办事,老弟你尽管说。王叔帮你。” “那我和小英都谢你啰。” 老黄牛的婚事就这样很简单地过去了。 在此之前,老黄牛跟李老师的恋爱关系也顺利了结,虽然出乎老黄牛意料,却让他如释重负。原来在老黄牛还没有想好咋个告诉李玉芳时,王方贵对他说: “李老师那里让我带话给你,两个人的事就算了。” 这让老黄牛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困惑,有惊诧、失落、愧疚,但最终是松了一口气。他沉浸在自己的新婚幸福中,没有多想。他宁愿李玉芳拒绝自己,觉得这样心里好受一些,不会亏欠对方。 |
第45章 精简下放 婚后不久,老黄牛和谢小英的儿子出世了,这让老黄牛高兴得不得了。他给儿子取名黄跃进,那年是大跃进之年,取名“跃进”是一种风尚。 这年谢小英的大女儿才4岁,小的女儿也2岁了,3个孩子都还在需要人照顾的年龄。老黄牛心疼自己的老婆娃儿,说把工作辞了吧,我这三十多块钱的工资也够了,等娃儿上学后再找工作。谢小英觉得老黄牛说得在理,拖着3个娃儿再要上班恐怕是难了,全指望后家老娘一个人帮自己也不是事,就把工作辞了。 这以后谢小英在家照顾孩子,老黄牛还是按老样子上班,小日子过得平平稳稳。那时候,老黄牛的家和大多数家庭一样,除了电灯,没有任何家用电器。家具除了床,就是桌椅板凳,一个柜子和两口箱子,还是原来小谢娘家陪嫁时带来的。但老黄牛感到日子的实在和快活,上班时活路满满的,他有的是力气,不愁。下班后,面对3个娃儿一个老婆,也是满满的,他很充实。 事情变化很快,出现了谢小英和老黄牛都没有估计到的情况,把他们平静的小日子打破了。 60年代初,国家经济出现大的困难,为了解决粮食危机问题,城市开始了精简下放城镇人口,老黄牛被精简下放了。老黄牛本来可以不被精简的,按当时的政策,精简下放的人员,主要是针对大跃进时才从农村进城参加工作的那部分农民和一些城镇居民。而老黄牛是在之前就在城里工作了的。不幸的是,厂里有好几个人都是属于精简下放的对象,而这几个人的工作很棘手,领导也觉得很恼火。 那时的每一项工作都有指标,全国要精简城镇人口1000万。这种指标照例是逐层往下分解,超出指标的多寡就成了领导成绩的优劣评价标准。厂领导把老黄牛作为突破口,他要是下去了,动员其他人就好办了。领导早盘算好,老黄牛人老实,只要说是党要求的事,他都会无条件地执行。 |
@城市田园生活 2018-10-01 07:59:09 楼主加油 ----------------------------- 谢鼓励。祝假日愉快。 |
(续前) 一开始,老黄牛是不愿意回农村的。他自己无所谓,他担心谢小英是城头人,不愿意下乡去。再说娃儿也小。但老黄牛架不住领导的反复动员。领导说,你本来就是从农村出来的,再回到农村去参加农业生产,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当初党需要你到城市来支援工业,所以你才能来到城市,现在党需要你回到老家务农,支援农业第一线,你作为一名党员,难道不应该去吗? 老黄牛一听有道理。心想,是啰,自己本来就是农村的嘛,自己一身劳力,回到农村,那是如鱼得水啰。 领导又说,更重要的是,你是党员,你是党一手培养出来的,更应该积极响应党的号召。你要是一带头回到农村,其他人的工作就好做了。 领导的话也让他浑身激动,想到自己能起带头作用,他也感到无比光荣。还没有与谢小英商量好就同意了。他自以为谢小英会支持自己的。 谢小英要比老黄牛务实得多,说我打小在城里长大,在城里生活。我到了农村啥子都不会,你让我去干啥子?老黄牛说,街角上摆摊的孙鞋匠,已经主动申请全家下乡了,他也是城头人。国家有困难,我们应该带头去。谢小英说,别人咋样我不管,娃儿这样小,反正我和娃儿不去,再说你离开农村也有十多年,还能适应农村的生活吗?老黄牛的犟脾气又上来了,说我都已经答应领导的事,不去算咋回事。谢小英说你如果执意要去,那你先回去看看也好,不行再回来嘛。两口子都很年轻,没有想到政策的刚性,没有想到事情远比他们想的严峻得多。 老黄牛回到农村后,才发现这个农村已经不是他原来认识的农村了。当年他报名参军时,土地已经分到农民手中,他家也分到4亩多地。他记得老父亲分到土地后,马上就冲着那地撒了一泡尿,说是从此可以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如今土地又离开农民手中,土地已经全部归公社,大家都靠挣工分吃饭。一家人要是有几个人出工,能挣几个人的工分。如是一个人出工,纵有再好的劳力,也只有一个人的工分。他老黄牛一个人拿啥来养活他的一大家子人?农村还处在三年困难时期,不仅有很多人吃不饱饭,还有一些人饿死了,其中就有他的亲戚。严峻的现实让老黄牛清醒了:农村他是回不去了。 |
@城市田园生活 2018-10-02 05:18:36 楼主加油 ----------------------------- 谢谢支持。 |
@czjjy5 2018-10-02 21:46:12 晚上好,力顶佳作! ----------------------------- 感谢支持。 |
@城市田园生活 2018-10-03 05:10:35 留个名 ----------------------------- 谢光临,谢支持。 |
(续前)(昨日发了,没见,遂补发。) 李轼听王有才摆老黄牛的龙门阵到这里,想起1963年秋到富城公社支农。在地里干活的农民,都是出工不出力,一个二个都是懒洋洋的。带工的一声“烧烟了”,意思就是休息了,人们就地或坐或躺,开始摆龙门阵,一摆半个多钟头,然后又重复那种方式的劳动。李轼房东姓余,原来一家人住在城里小南门,1961年时下放来的。一家6口人,4个娃儿,最大的女孩比李轼还小三岁,都是能吃不能做的年纪,一家人比队上的农民还穷。 李轼在他家住了一周,顿顿碗豆稀饭加咸菜,稀饭清得来照见人影。晚上蚊子多,又没有蚊帐,咬得李轼睡不着。只听见老余两口子说悄悄话,听得不太清楚,大概就是说家中日子恼火之类。临走那天早上,老余跟他老婆说,下午小李就走了,中午就吃一顿干饭吧?结果到中午仍是稀饭咸菜。临走时,老余说,要不,我把你交的钱和粮票退你一点?李轼说不用了,城里日子比你们强点。李轼说的是实话,那时全国性的三年困难时期已过去,城里的日子已经比三年困难时期好多了,居民的粮食定量也恢复到从前水平。如今6年过去了,不知这家人咋样了。 李轼想到这里,回头问王有才: “老黄牛是不是就这样又回城里来了?” 王有才说:“是这样。他不回来咋球整?老婆娃儿都不去。幸好是他老婆坚持不去,真要像老黄牛那样傻乎乎去了,这一家子人现在咋样就难球说了。” 就这样,老黄牛只有返回城市,单位原领导已经调走。现领导根本就不管他的事,说啥子新官不理前朝事,还说就是旧官在,也管不了,这是国家的大政方针。老黄牛没有办法,只好干起这种临时性的搬运工。老黄牛人是回来了,户口却回不来了,从此,老黄牛成为黑户,幸好他后来出生的娃儿户口还在城里,因户籍制度规定孩子户口随母亲。 几年很快过去了。老黄牛为生活所迫,已经被磨成了现在的模样,年龄不老人却老了,被人称着“老黄牛”了。 “文革”开始,破“四旧”的浪潮过去了,一些当权的人成了走资派,不少有文化的人也成了黑帮。城市里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在一些人眼里是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在一些人眼里是乱哄哄的。而这一切在老黄牛眼里都没有啥子区别。 老黄牛的全部心思是咋个才能保证一家七口人的一日三餐有着落。他是那时没有卷入文化大革命的少数人之一。 |
@城市田园生活 2018-10-04 05:21:31 楼主继续 ----------------------------- 感谢。不负所嘱。 |
第46章 牛家父子遭事 5月中旬,李轼已经在工地上站住了脚。先前忙着应付工地上的劳动,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大牛了。这次看见大牛,却正赶上大牛出事。 还是在春节时,他去找大牛,告诉自己户口被下一事,提醒大牛小心点。哪晓得,大牛根本不当一回事。满不在乎地说: “放心吧。我用不着藏户口簿,不下乡这事,我爸比我更坚决。他不愿意我下乡。” 大牛在家是长子,下头还有两个妹妹,年龄只有十一二岁。他父亲不愿意他下乡去,说要是去了,家里少了一个帮手。 城里开展动员知青上山下乡以来,大牛没有下乡去,户口也没有被下,但很快就遇到比户口被下更麻烦的事情。 4月份一过,城里动员知青上山下乡的工作进入了扫尾阶段,已经没有大规模的动员行动了。动员工作转入了拔“钉子户”的阶段。上头要求对仍然没走的知青,要加大力度,一户一户地做耐心细致的工作,突破重点,清除死角。各单位的工作组也在作最后的努力,争取有更大的成效。相关部门也加大了力度,像李轼他们这种户口和粮食关系已下的,不消说,粮食部门已经不发粮票了。对大牛这种户口和粮食关系仍在城里的,也停止发粮票,希望通过这种高压态势,能逼走大牛这类“钉子户”。 当天,3个工作组的人上大牛家动员。大牛的父亲老牛自以为是一个老工人,没有把来的人放在眼里。这种动员他已经历过若干次,没有撼动他一根汗毛。老牛才40多岁,已经烧了20多年的锅炉,在解放前就开始烧锅炉。他不仅对工作组的人不理不睬,还对不发粮票这事很有意见,说就算是犯人,也要给饭吃嘛。他没有多少文化,性子也较火爆,说话也直截了当,说着说着就跟工作组的人争论起来。那3个工作组的人不耐烦了,说我们不跟你在房间里磨嘴皮子,你要有理由,你跟我们到大街上去,让广大革命群众说说,评评理,看你家娃儿该不该下乡去。 老牛当然不愿到大街上去。“文革”搞了几年,这点常识他也有了,晓得一旦到了外面就不是说不说的事情。一看他赖着不走,工作组的人于是动手推推拉拉,俩人拽他,一人推他,老牛死命抓住门框不走。这下把工作组的人惹冒火了,就对老牛连推带打。老牛本能地反抗,引来的是一阵拳脚相加,一动起手双方就停不下来。 正蹲在后门台阶上磨菜刀的大牛听见屋里打起来了,探头一看几个工作组的人正在打他父亲,父亲已经招架不住。他气红了眼,一声吼叫,抓起菜刀就冲进屋里要拼命。气急了的大牛还没有丧失最后的理智,没有用刀砍人,在他一愣神间,没等他“行凶”,反被那几个人打翻在地。这时,群众专政指挥部的五六个人也闻讯赶到了,顿时,父子俩被打得嗷嗷叫,满地乱滚。大牛家的房临街,引来了一大堆的人围观。事情发生时,街坊四邻的人虽然有不满意这种野蛮行径的,却没有人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更没有人敢站出来制止这种野蛮行径。因为那种后果更严重,是公然藐视和反对群众专政指挥部人员的执法行为。 |
@城市田园生活 2018-10-05 05:34:15 留个记号 ----------------------------- 谢关注。 |
(续前) 李轼的家离大牛家不远。他还在半路时就听到这事,赶紧赶过去,刚到大牛家,正看见大牛父子俩被群众专政指挥部的人带出门。俩人都被捆得结结实实,像两个粽子,身上有衣服,看不出伤怎样,但脸上可看到嘴鼻流血,眼睛淤青。群众专政指挥部的队员荷枪实弹,押送的人扬着手对旁边围观的人大声说: “这俩爷子公然反对伟大领袖毛 ,破坏上山下乡运动。而且狗胆包天,行凶杀人,人证物证俱在,被我们抓了一个现行,是证据确凿的现行反革命。” 那年月抓人游街示众是司空见惯的事,不足为奇。但像大牛这种情况还是绝无仅有的。在大街上游行时,父子两个都被挂上大牌子,写着现行反革命牛某某,还用红笔打一个大叉,大牛的牌子前还挂着那把菜刀。李轼一直跟着游行的人走,父子俩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估计是已经被整治得没有气力了,也许是不愿意再吃眼前亏。李轼耳朵里满是周围人的议论声: “哟,这又是为啥子事?咋又弄人来游行?” “是我们街上的老牛和他儿子,听说是不下乡,今天有人上他家动员,不知咋搞的,后来跟到他家动员的人动起手来了。” “这也太不像话了。国家号召下乡,你就应该主动去嘛。不仅不去,公然还敢打人,还要杀人,这也太嚣张了嘛。对这种人就应该判重刑!决不能手软!” “判重刑?没那么松活,对现行反革命分子干脆就赏他一颗花生米吃,让他晓得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 “嗬,这小子够狠的!敢跟群专的人对着干。” “嗨,是真的。你看那小伙子脖子上还挂着一把菜刀,肯定是杀人凶器了。” “狠啥狠,这不是自讨苦吃嘛。明摆着人家人多,还带着家伙,你一个小年青逞啥狠!也不看看是啥火候,群专的人能跟你讲啥子道理?他们就是道理。唉,有罪跟这憨小子受的喽。” 在围观的人群中,站李轼旁边的一个中年人对他说: “对头,民不和官斗。这小子不识时务,活该倒霉!小的不识时务就算喽,老的也跟着犯糊涂,这下子俩爷子都惹事喽。” “你是好心。但上头要不逼,下头哪能出这种事!”李轼不愿多说,只简单回了一句。 中年人看出李轼不同意他的话,自顾自地晃脑壳: “这跟老子就麻烦大了,被人家抓了现行。这下子脱不了爪爪啰!” “哎……”旁边有人叹息。 “……” 那年月,这类事情是有轰动效应的,一路上都是围观的人,一路上都有尾随看闹热的人。虽然多数议论都不利于牛家父子,也还是有声音在谴责这种所谓的执法行为。一路跟着走,一路听着各种议论,李轼看着父子俩被押进群众专政指挥部。 |
@城市田园生活 2018-10-06 06:02:13 签到 ----------------------------- 谢谢关注。 |
第47章 翠屏山 翠屏山,在城市的西边。因其四季苍翠,望之若屏,故得名如是。 山上森林除了高大的桢楠、香樟、柏木、黄桷树等古木外,覆盖全山的是后栽的松树。翠屏山上还种植有银杏和水杉,这两种树曾经在世界范围内绝迹,只有中国才有,号称“活化石”。尤其是水杉树,在中国也不多见了,是40年代才在川东等地发现的。 翠屏山不高,海拔不过500多米,山不陡峭,形状如一个两边低中间高的弧形屏风,山势舒缓,便于游人登山。从山脚到山腰的石梯宽大平缓,从山腰到千佛岩的山势兀然拔起。一条石梯一百五十级,一气呵成到千佛岩脚下,犹如通天云梯般。山腰平坝处有翠屏书院的三进小院,被古树名花簇拥着,绿荫中红墙青瓦,飞檐凌空,古香古色。书院中的红墙爬满青藤,庭院的青石板经岁月打磨,光亮鉴人。书院最初建于明朝成化年间,距今400多年,现存建筑是清朝的。 在李轼的记忆中,翠屏山确实是四季长青,满山绿色。山上的建筑都隐没在森林间,在山下是看不到的,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千佛岩。千佛岩,并不是自然山崖,而是人工的石头建筑,一面和山崖连为一体,另外三面石壁上全是佛像。它是千佛寺仅存的一点遗址,千佛寺始建于唐代,千佛寺与中国许多古建筑命运一样,也是屡毁屡建,由此也可看出时代的变迁和兴衰。50年代至文化大革命前,就剩下千佛岩一个光台台了。 打李轼这一辈人开始,当地人就只晓得千佛岩,而不知有千佛寺,摆谈中只有“千佛岩”三字。那时,千佛岩上的石刻小佛像都还完整无缺,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取坐姿,塑像没有石龛,全是凸出的。佛像都不大,一尺见方,远看都差不多,近看却各具神态。那石质肯定坚硬如铁,佛像历经千年,一点风化的痕迹都没有。 60年代中期,“文化大革命”哄然而起,一夜之间,佛头都被凿坏,多数被全凿掉,少数留得半张脸或更少的一点脸。想必是石头太硬,要全凿掉太费劲,要不然,佛身也保不住了。那时,这些都属于“四旧”范围,自然在横扫之列。至此,千佛岩及后面残留的庙宇建筑彻底荒废,只留下被野草遮埋的墙基,中间的庭院因是石板铺就,还没有被荒草遮掩,但野草也从石板缝隙中冒出来。让人想起“朱雀桥边野草花”,兴废更迭不由人之变迁。 从60年代初,李轼每天清早去爬山,一路不停歇,一直爬到千佛岩,在千佛岩一带停留。荒草丛生的千佛岩,露水很重,草盛人稀,小路被荒草覆盖。千佛岩一带,树杂,除松树、杉树外,有一些年头长的楠树、黄桷树、樟树,树干粗大,树冠茂密,簇拥着荒草中的千佛岩。60年代初爬山锻炼身体的人并不多,主要是学生,到了上山下乡运动开始后,爬山的学生也都下乡了。像李轼、大牛他们仍在爬山的,所剩无几了。 千佛岩那里,清晨那段时间,有两拨人。 一拨是李轼和他的朋友们在锻炼身体。其中有两个剧团的人,除了锻炼身体外,还练唱功。剧团的大史还时不时吼几嗓子: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山林。 另一拨人,就是在那野草丛生的石板地坪上练拳脚的人。虎虎生风的拳掌,伴着咚咚咚的跺脚声和吼声,也让山林震荡,大牛就是其中之一。 |
@城市田园生活 2018-10-07 05:53:31 顶起! ----------------------------- 谢支持。昨天至今网络上不去,刚能上网,尚不稳定。 |
@城市田园生活 2018-10-08 05:03:44 签到 ----------------------------- 感谢支持。 |
(续前) 大牛身形壮实,比方二还显得强健,喜欢耍点拳脚。大牛跟李轼关系不错,却不爱坐茶馆喝茶,也不爱下河游泳,早晨与一帮小年青在山上跟着一个师傅练武。这位师傅就是吴能二舅的高足。吴能二舅姓严,是当地名医,专治跌打损伤,有不少祖传膏药、丹药秘方,不少有内外伤的人都慕名而去。不仅如此,据说他年少时在峨眉山学艺时,曾得过高僧指点,身怀绝技,在蜀南一带名头很响。解放后除了行医,不再言武。当年吴能被打伤后,就是找的这位严二舅治的伤。 大牛跟着学艺的师傅是严大师解放前收的关门弟子,跟着大师学医也学了一点拳脚,已是四十出头的人。解放后民间习武的人踪迹难觅,“文革”武斗一起,不经意间,习武的人慢慢出来了。大牛就是这一拨中的一个。 李轼每天清晨爬山,所以常见着大牛。两个人上山路线不一样,各走各的,在千佛岩碰着,打个招呼,然后各忙各的。俩人下山常碰在一起,就边走边摆龙门阵。大牛骨子里崇尚那些仗剑走天下的武侠,小时候跟杨建国兴趣一样,也是爱到茶馆听说书,他特别爱听《三侠五义》、《七侠五义》之类。杨建国喜欢的是故事的跌宕起伏和人物的命运,而大牛喜欢的是武侠们独立特行的那种精神,他说: “重然诺,轻生死。快意恩仇,浪迹天涯。行侠仗义,惩强除恶……” “行啦,行啦。没想到你跟吴能一样,整得一套一套的。你还崇尚那些侠客,都啥时代了,当年的义和团自称刀枪不入,结果被洋鬼子的枪炮打得满地乱滚。”李轼打断他的话。 “我当然明白时代不同了,习武至少可以强身健体,这没错吧?” “强身健体方法多了,而习武让人觉得张扬。我听吴能说过,当初他二舅让他习武就是为了强身健体,他也没有跟他二舅去学拳。听他说你们这位师傅他认识,论起来他得叫师兄。” “我晓得,吴能跟我说过。师傅为人不错,跟太师傅一样,也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要这样当然好。我虽然不懂,却在旁边看过你们练招式,每出招时,除了肌肉的力量贯注外,眼神都带一种狠劲。我看你们那帮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爱比高下,一激就按捺不住。现在社会上打群架的太多,你们那些师兄师弟都好绷一个面子,讲一个义气。你找我帮忙,我找你帮忙,又觉得自己会两下子,弄不好就要出事情。” “哪会出事,我只练功习拳,不跟社会上那些人混,没有你说的那些烂事。” “平时说得轻松,就怕到了那种时候收不住手。” 俩人一路摆着,一路下山,到了山脚分手,各自回家。 |
@czjjy5 2018-10-08 21:10:36 好作品顶起 ----------------------------- 谢支持。 |
@城市田园生活 2018-10-09 05:25:34 楼主加油 ----------------------------- 谢谢鼓励。 |
@czjjy5 2018-10-09 21:47:08 支持///(^v^)\\\ ----------------------------- 谢谢支持。 |
@城市田园生活 2018-10-10 05:58:32 顶起 ----------------------------- 谢支持。 |
@czjjy5 2018-10-10 19:19:35 好文顶起 ----------------------------- 谢支持,谢关注。 |
第48章 置身事外 前年城里武斗时,城里乱得一塌糊涂。气氛像活火山一样,随时都会喷发。 一天,李轼看到大牛和其他班几个同学拿着棍棒钢钎,得意洋洋地押着一位老师从北街经过。李轼认出是曾经教过他们的龚老师。龚老师在多数学生中口碑不佳,用学生的话说就是一位浮上水的人,办事也不那么光明磊落,阴底下整学生。这时的龚老师,像战俘一样双手高举,全身抖得像筛糠一般,双腿缓慢地挪步,脸色刷白,嘴里机械地重复:“同学们,同学们,我拥护你们,我完全拥护你们。” 李轼一看大牛落在后面,拽着他忙问咋回事?大牛说这家伙可恶,被我们从家里揪出来了。看着一脸兴奋的大牛,李轼问: “你们这是把他带到哪里去,想对他咋个办?” “没啥子事,押着他在街上转一圈,游行示众。吓唬吓唬他,免得他以后还干坏事。”大牛的话说得很开心。 李轼对这龚老师也没啥好感,刚看到时心底还涌出一丝快感。不过他很快就不这样想了,自己母亲就是当老师的,晓得当老师的也有许多不得己,不跟着形势走是不行的。李轼看着那浑身哆嗦的龚老师,他明白在那种疯狂的时候,龚老师的处境很危险。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队伍,都是手提钢钎棍棒的人,而且个个都是“革命情绪”高涨,看到被押着的人,都会认为是坏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一个人先出手,场面就会控制不住,旁边一些毫不相干的人,就会蜂拥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乱打一气,美其名曰:痛打落水狗。发泄完后,丢下被打得半死的人,跑得一个不剩。真要有事了,跑不掉的就是大牛这几个人,因为龚老师认识他们。想到此,他忙对大牛说: “劝劝那几位同学,手下留情。就一个普通老师,这整学生就那点事,无非是不让你入团,要不就是给你政治课成绩打低分。除此还能咋样,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太计较。” “他在学校时总收拾我们,现在也轮到他来尝尝被收拾的味道。你还记得他总是逼着小马要和剥削家庭划清界线,隔三差五交思想汇报吗?小马家穷得来比我这个工人家庭还穷,有啥好划清的。这事虽然没有落在我头上,但我最见不惯这种人,做得太过分。你还不晓得吧,抄出来的学生档案中,哪个能升学哪个不能升学,都被他写上了。不能升学的人中也有你,你还为他说话?” 李轼出生教师世家,接触到的老师多,尤其是工作之外的老师,常听他们摆龙门阵,比大牛更能晓得当老师的忧喜和另一面人生。 教师们从解放之初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开始,经历后来的各种运动,在新的政治思想的海洋中学习游泳,呛了不少水,也难于上岸。主观上,他们都想努力改造自己,把自己从旧社会中带来的旧思想洗刷掉,争取在思想上,自觉地跟上头的要求、精神保持一致。这种心理基本上是一致的,只是程度上有不同,有差异。客观上,作为教书育人的职业人,他们必然要遵从新的教育思想的指导,必然要服从主管部门的政策要求,否则,他们就必须离开岗位。所以,如果他们还想继续端这个饭碗,就得按上头的要求办,至少在行动上要求保持一致,因此也常有违心之举。另一方面,一些老师也确实是掺杂着个人目的在内。 |
第48章(续) 对四九年后的这些运动,多数老师在内心深处是很反感的,部分老师侧是积极投身其中的,想有所斩获。龚老师属后者。李轼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听大牛说了龚老师的诸多不是后,就劝道: “那也有他的难处,原来他也喜欢小马,因为小马学习好。后来上头要执行阶级路线了,他又变脸了。年青老师想为自己挣表现,要紧跟形势,不能全怪他。档案的事我也听说了,上头有要求,他写不写结果都差不多。” “墙头草两边倒。老师也不只他一个,好多老师也不像他那样浮上水,一看就是个马屁虫。这种人就得让他长点记性!”大牛的话还是充满火气,把捏着的棍子往地上一顿。 李轼心里并不十分同情龚老师,他也觉得大牛说的有些道理。但觉得采用暴力本身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除非是被迫自卫。现在人们的情绪就像满大街堆了许多火药桶,一句话或一个动作都可能引爆,那时就拦不住了。看着已经走远的那伙同学,连忙对大牛说: “他们走远了,你快去吧!你跟他们熟,劝一劝,别冲动,别动手。” 后来,大牛真劝住了那几位同学,龚老师虽然被吓得一脸惊恐,最终却是有惊无险。听说事后他非常感谢大牛。 当他晓得今天大牛被抓的事后,也说:“事出有因,不能全怪牛同学。” * * * 就是这个大牛,到武斗发展到动枪动炮阶段,李轼还以为大牛会参与的,但大牛还真没有参加。让李轼没想到的是他出事出在跟工作组的纠缠上,倾刻间成了“现行反革命”。 5月,山上的杜鹃花、栀子花、石榴花接二连三地绽放。栀子花是一片白色,杜鹃花是一片深红、浅红、粉红,杜鹃花和栀子花植株矮,像铺在地上一样。火红的石榴花在绿叶的衬托下更耀眼更夺目,它不仅花瓣多,形状漂亮,而且开得很茂盛,缀满枝头。翠屏书院旁边有一个小湖,湖东路边是一排高大的蓝花楹树,树干粗大,得两人合抱,树冠如盖,庇护着路面和湖面。这时正是开花时节,紫色的蓝花楹开得密密实实,繁花似锦,花朵由淡蓝到浅蓝,再由浅蓝到紫蓝的色彩变化,在众多的红花中别具一格。 每天早晨可看到,湖面上、路面上落满厚厚一层紫色的花朵。 李轼他们每天下山都在这里停留一下,不是因为湖光花影,而是这里还有一株紫薇树让他们逗留。这里一共有十多株紫薇树,当地人叫痒痒树,说只要用手轻轻挠一下,整个树就会花枝摇动。这棵痒痒树靠路边,横着伸出一个树叉,过往锻炼身体的人都利用它做引体向上。那时公共场所见不到锻炼器材,痒痒树枝条坚硬,韧性好,被人当作单杠用。长年累月之后,那树下的地被踩得发亮,那树叉被手掌摩挲得光滑无痕。李轼和大牛就常在这里碰见,然后一边摆龙门阵一边下山。 从4月以来,李轼因为要干活路,所以早晨上山转一圈就走,不再多停留,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碰见大牛。那天工地上没啥活路,就没去,原说去看看大牛,没想到出了这样一件事。 |
@城市田园生活 2018-10-11 05:00:47 顶起来 ----------------------------- 感谢支持。 |
第49章 网开一面 李轼很担心大牛的处境,让吴能帮忙打听。他晓得吴能作为运动初期的学生领袖,跟许多工人组织的头头们都相识,群专那帮人,很多都出自这些头头手下组织。吴能说: “你晓得,我早不跟他们来往了。不过打听一下没得问题,大牛要是一般的打架斗殴,不用找那些人,就是找我师兄出面说说,就能放出来。群专队员中一些人师兄也认得。但人家愣要跟你扣顶‘政治’帽儿,事情就不好办,想帮你说话都悬,哪个都怕沾这个边。” “我也是担心大牛的处境,我亲眼见到那几个工作组的人,身上就没有一点伤,倒是大牛父子一身是伤。现在的事情就怕赶上风头。事情原本不大,要抓他一个典型的话,那这次大牛就很麻烦了。”李轼很忧虑大牛的事。 “是啊,这种事都是由他们说了算。就算不追究大牛提刀行凶的事,说他武力抗拒领袖号召,破坏上山下乡运动,他也吃不消的。”吴能话里也充满担忧。 “好汉不吃眼前亏。最好你找人跟大牛带个话,就咬死说听见里面打起来了,着急了,是想进去劝架的,冲进去时忘了手上还有刀,根本没想过要用刀。”李轼叮嘱吴能。 后来吴能真找人打听了,上面还真有各种说法。在研究如何处理牛家父子的会议上,有些很革命的人,想抓这个典型,说: “这就是上山下乡运动中的逆流。这也太嚣张了,不打击这种反动气焰还了得,利用这个案例严判一下,杀鸡跟猴看。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对着干!” 比较温和的人持不同的意见:“还是从宽处理好,这样能团结多数人,更有利于工作开展。这个学生之所以走到这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被逼的,情急之下干出来的,并不是真要杀人嘛。” 马上有人反驳:“咋个能说是逼呢,哪个逼他拿刀了?是他自己拿的嘛。像他那种情况,本来就应该无条件地下乡,非但不去,还公然对抗,还企图行凶,这种人还不严惩,以后还有人敢去动员吗?还有人身安全保障吗?一定得严惩!” “我们面对的都是学生,做工作还是以疏导矛盾为主,不要激化矛盾,让社会更稳定。” “对多数人疏导,对个别人就是要采取严打,社会要稳定就得靠严打!” “……” 意见不统一,各方都有各方的理由。一致的意见是上报领导,由领导拍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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