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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 家乡纪事 :鲁西北农村风情画卷[第2页] |
作者:北国之春2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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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家乡的石榴 旧时北京四合院讲究“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石榴是大户人家、有钱有闲的人玩儿的。 家乡也有石榴,不过较少。知道的,村里王姓同学家有一棵。那时大家暑假都会去砍草,用来喂家里的猪羊。中午大人都在午睡,小朋友们睡不着,就背上化肥袋子做的口袋和麦铲(一种铲草的工具),去这位同学家门洞里集合兼玩耍,不敢高声语,恐惊午睡人。 那时觉得石榴树很稀奇,长圆的绿叶,密密丛丛如同翡翠,微微泛红的嫩枝,喇叭状厚厚很有质感的石榴花儿,有的是带着石榴的钟状花,有的是筒状谎花儿(雄性花),这些,都是当地少见的,啊,蕊珠如火一时开。 小时候有次和弟弟妹妹走亲戚,到村北头的姨奶奶家的一个叔家,他家就有石榴树,当时是冬天,婶婶拿出来两个石榴,破开了,分我们一人半个。我们也没作戚,当场就吃起来。由于放得久了,蜡黄的石榴皮比较薄比较紧实,密麻麻的石榴籽,紧紧的挨在一起,镶嵌在石榴内壁的一层薄膜上,呈现出亮晶晶的紫红色,正是流霞包染紫鹦粟,黄蜡纸裹红瓠房。小心笨拙的抠下一颗放入口中,啊,酸甜而多汁,舍不得吃,得留着一颗颗吃,我家要是有棵石榴树多好啊。 小学时有个同学,海祖兄,和我不是一个村儿的,非常要好。我们私下成立了代号609的组织,密谋大业。他得知我喜欢石榴,就邀请我去他家扦一棵,家乡叫压枝儿。不同于别家的酸石榴,他家的是甜石榴,把离地面较近的一根树枝弯下来,中段埋于土中,顶端还露出地面,过段时间,土中的部分就生出根来,这时把树枝和母株剪断分离,用土包了根部,就可以移栽了。 海祖骑上他的小木兰摩托,石榴放在塑料袋中置于脚下踏板上,我坐后座,一直把我送到我们村东的桥边,他委婉的拒绝了我到家坐坐的邀请,骑着小摩托回去了。我捧着石榴回家,种在废弃的猪圈旁边。 由于初次种植,不懂,过冬时没有用树叶棉叶之类覆盖,小小的石榴冻死了。幸运的是,石榴像我一样倔强,自灭自生,春天又从根部发了新芽,一年年的石榴长大了,结果了。那时我已经出外游学,回家往往是冬天,只能围着干枯的虬枝转转了。 后来托闺女的福,过年奶奶给她留着的石榴,我还吃到过。没有了小时候的味道,吃起来也繁琐费事儿,而且隐隐感觉到石榴皮的苦涩,如同人生。 后来因为碍事,石榴还是被砍了,很久以后回家才知道。院中散步,却是天凉好个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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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家乡的瓜 马上立夏了,菜市场上出现了好多瓜,新疆的哈密瓜、兰州的白兰瓜、大兴西瓜、甜瓜、羊角脆、脆瓜、黄瓜、角瓜……林林总总,各以各的姿态诱人。 想起家乡的瓜来了。 家乡所产的瓜品种不多,最常见的是西瓜了,麦收以后,妈妈会带着我拾麦穗,就是麦田里收割后,农人疏乎遗留下来的。其实那时人们普遍过日子细致,很少会有拉下的,不过百密一疏,仔细找总会有的,枯草下面,地垄旁边,土坷垃后头,一天也能拣不少。拣来的麦穗,晒好了,打了麦子,就静候卖西瓜的来了。听到卖西瓜的吆喝声,我们纷纷跑出去,拿着装麦子的小布袋,围着人力拉着的板车,记得大概是半斤到七两麦子换一斤西瓜吧,每年价格不同,当然你有钱也可以买。 换来的西瓜,清洗干净,有的还在新打的井水里浸一段时间,叫“井拔凉”,刚刚从水井里打上来的水很凉,类似现在的冰镇。 爸爸拿出菜刀,先切掉一片瓜尾,圆圆的一片,擦擦刀,因为这把刀已经一年没和西瓜亲近过了,沾了不少姜蒜气息,切到瓜上的话,味儿就不纯了。西瓜切为一片片的月牙,我们便吃起来,那时的西瓜,甜,有些粘手,吃完必须得洗手。 大姨家在沙河附近,那儿的土地是沙土,适宜种西瓜,小学时,每年暑假都要去大姨家,名为帮着看瓜,实为吃瓜,表哥在地里找一个熟得最好的,没有刀,他一拳打下去,西瓜四分五裂,我们就美美的吃起来。 另一种就是甜瓜了,黄绿色、条纹相间,比较贵,也少吃得到,多是到姥姥家或跟着姥姥赶集才能吃到,后来知道,有的地方也叫香瓜,不用打开,瓜本身就带着甜甜的香味,直接啃就是了,脆、香、甜。 有一种叫脆瓜,圆圆的,拳头大小,白色,吃起来口感脆生,没有甜味儿也没有香味,聊胜于无吧,好歹是瓜。不过有时也会有个别的有甜香味儿,我们称之为“脆瓜变”,后来学了植物学后才想到,有可能是蜜蜂授了甜瓜的粉吧?也有可能就是变异。 有一种菜瓜,长长的,白色带着绿,比较大,类似西葫芦,更加粗壮一些,有些甚至快赶上小冬瓜那么大了,没什么味儿,口感也哏一些,不脆,只有小孩喜欢拿来啃着吃,算是代用品。菜瓜,顾名思义,做菜用,一般切丝凉拌,或用来做腌咸菜。切开、去瓤、剖成窄条,直接放入老咸菜缸里即可,吃时捞出,放香油、醋调味,下粥下饭均相宜。菜瓜产量高,记得有一年爷爷种了有一亩地的菜瓜,拉了好几拉车子(地排车)。 还有吊瓜,因为吊在架上生长而得名吗?也有叫金瓜的。实际本地大都是在地上生长的,也些人家搭架子的。其实就是南瓜,有圆的带棱的,有长圆的,有白、黄、青等各种颜色,不能直接吃,可作馅料、做饦子,这种瓜经放,记得我们老房子就在奶奶宅子后头,天天能看见奶奶家后窗上放的吊瓜,能从秋天放到过年甚至开春儿。 黄瓜,到处有的,不必说了,只是比较难伺候,家乡人在院里种得少。种得比较普遍的,是丝瓜。丝瓜特别能结果,如果雨水好,一两棵丝瓜一家人就吃不清了,那时邻居来摘几条吃,是受欢迎的。记得到大姑家做客,大姑父常让我去邻居巧姑家摘几条丝瓜来做菜,炒蛋、打汤,是随手可得的小清新食材。 有一次,在老宅的墙顶上,发现了一种瓜,长条形,疙疙瘩瘩的,黄棕色,不知道是什么瓜,也不知道为生长在墙顶上,可能是路过的鸟儿带过来的吧,无端的觉得应该是书上说的苦瓜,后来的经历验证,果然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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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家乡的鸟类 家乡地处华北大平原,没有山没有森林,所以鸟类也就少见。 和人们关系最亲密的应该是鸽子了,野鸽子很少,大多是家养的。四爷家就养鸽子,大概有两笼几十只,他们家的小朋友甚至还吃过鸽子蛋,在那个连鸡蛋都金贵的年月,这可是很令人羡慕的,不亚于山珍海味。 养鸽子的,还姓王的一家,天气好的时候,会把鸽子放出来,头鸽脚上带哨,清亮的哨声,伴随着一群白鸽划过蓝色的天空,算是家乡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 作为留鸟,整年伴随家乡人的,常见的应该是麻雀了,北京叫“老家贼”,因为它们不止吃虫儿,有时也会偷吃粮食。小时淘气,也掏过麻雀窝,冬天也会在下雪后扫出一块儿地方,用大筛子支上棍,下面放上米,逮麻雀。别看麻雀跟人能共同生活,但是一旦把它抓住,它是宁死不屈的,不吃不喝甚至撞笼子,不自由,毋宁死。 有一种和麻雀类似的,我们叫窝落儿,学名云雀,又名叫天子,长得比麻雀漂亮,有冠和长尾,叫声比麻雀更婉转有调。它们不在屋檐下做窝,就在田野里草地上用枯草做一个圆形的小窝,曾经在地里拣到过它们的蛋儿,鹌鹑蛋大小,灰色带花纹。它们喜欢一边叫一边往天上钻,也许是因此得名吧,正因为它的窝在地上,少了许多天然的庇护,这种鸟很快就见不着了。 燕子,北方比较常见了,以前住的土屋不是很密封,燕子就在屋檐下做窝,春天飞回来,秋天带着新的后代飞回南方。据说燕子有灵性的,有一家是因为嫌燕子脏还是怎么,用竹竿把燕窝给捅了,后来燕子再没去过他家。说是小孩子如果捉燕子,就会被惩罚,眼会肿,小朋友们果然有这样的情况,现在想来应该是燕子身上有某种人类抵抗不了的细菌之类的吧,小朋友不爱洗手,抓了燕子又揉眼睛了。家乡有句话,燕钻天,下满湾,湾者,池塘也,说是燕子往很高里飞,雨肯定小不了。 沙咕咕,学名四声杜鹃,因为它的叫声是“咕咕咕~咕!”,故名。家乡的说法,沙咕咕有雌雄两种,雌的不会叫,只会发出“唦”的声音,而雄的就是发出咕咕声,故名沙咕咕。属于一种候鸟,每年布谷时才会飞回本地,叫声清脆,一般都隐在林深叶密的地方,很少让人见到它们漂亮的身影。又名子规,宋朝翁卷的诗: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道出了农人的辛苦。 啄木鸟,记得少年时爱看破案的书,有本公安部办的杂志就叫《啄木鸟》,鸟如其名,啄木不休,寻找害虫,声音急促,恰如快板的“得得得…..”声,据称每秒达15、6次。小时候经常看到它绿色的身影,与树主干平行,双脚抓牢大树,这种方式是其他鸟类少见的,其他多是于横枝上垂直站立。和小伙伴捉到过,气味难闻,手上味道几天都不散。 乌鸦,家乡叫它们老鸹。《红楼梦》里说“天下老鸹一般黑”。家乡属于内陆,河少,很少见到鹅卵石,偶尔才能从田地里拾到一块,据说是老鸹从山里衔回的枕头,称之为“老鸹枕头”。老鸹叫声“2,2,2,2…”,嘶哑难听,被人们视为不吉。其实乌鸦是孝顺的象征,“乌鸦反哺,羊羔跪乳”是人们说孝顺常用的比喻。乌鸦很聪明,它们觅食和住宿的地方是分开的,所以村边可能会见到乌鸦,但见不到它的窝儿。 比乌鸦更可怕的,当属猫头鹰了。猫头鹰,又称夜猫子,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它嗅觉灵敏,能闻到器官腐烂的味道。因喜欢夜间行动,很少有人见到它,不过,有的人听到过它的声音,咕嘎嘎嘎嘎。在老家,要是老人快不行时,孙男娣女一大堆一起守夜,伺候汤药,如果她们聊起来,谁谁听到附近有夜猫子叫了,大家就知道老人去日无多了。 与老鸹相对应的,是喜鹊。叫声欢快,“喳喳喳….”据说代表了吉祥,听见了会有喜事发生。它们喜欢把窝做在高大树木的树冠上,冬天看去,非常醒目。喜鹊拥有乌黑发蓝绿的羽毛和长长尾巴,踱步在草丛树丛中寻找食物,显得那么雍容自信。因为长尾巴,落下不好的名声,有童谣: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烙白饼,沾白糖,媳妇媳妇你先尝。其实不是喜鹊忘娘,只不过是“长”与“娘”押韵而已。 |
(三十三)麦收 家乡收麦一般在芒种前后,大概端午节那段时间。芒种,就是有芒儿的种子成熟的时候,麦子就是很典型的有芒的种子,俗话说针尖对麦芒嘛。 麦收有一些准备工作要提前做,镰刀要准备,在磨刀石上磨锋利,麦场要平整,混驼子(碌碡)修整好,木叉、木锨、木耙子该修的修,提前腌好咸鸡蛋,准备到时增加营养。 收麦时间有早有晚,如果天气好,一直干燥,就熟得快些,如果阴天下雨,就熟得慢些,有时甚至返青,影响产量。所以收麦一般都是在最热最干的那几天,比较累,所以有过麦脱层皮的说法。 宋赵蕃:田家政用此时忙,不问儿童与翁媪。大人、老人、小孩齐上阵,抢收,除了寒暑假,农村还有一个假,麦假。民办老师也得回家收麦,小朋友也要回家帮忙。因为如果不抢收,一旦遇雨,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古诗云:西家割迟麦烂死,妇姑对泣空酸辛。 提前泡好编好的草药儿(麦杆之类的编在一起)、水壶,干粮,装在拉车上,一行人来到地里,草药儿提前扔在田埂上,隔一段儿放一些,大家分发了镰刀,就忙活起来。 割麦的姿势很尴尬,站着肯定不行,太高,蹲下,又矮了,只好弯下腰,面朝大地,左手拢住一团麦子,右手挥动镰刀,贴着地皮,刷的割下来,再割另一行,一般是三个垄儿(行)同时推进,这样割后空地的宽度恰好可以横着放麦子。割的麦子够几捆儿了,拿来草药儿,平展在地上,抱起一抱麦子,横放,左膝压住麦子,左右手交缠,打捆儿,都是活结儿,回头好破捆儿。如此往复。 说来容易,其时正当夏天,用白居易的话说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镰刀飞舞,灰尘四起,呛人耳鼻,让人喘不过气来,热了光膀子,一会就给晒曝皮了,还容易被麦芒扎着,穿长袖,很快也就湿透了,并且布满灰尘,讲究的人戴个草帽,只不过是遮住脸而已。这种情况下,只能尽快干活,否则热就给热坏了,实在不行了,拿来大塑料桶,倒出里面的凉白开,咕咚咕咚喝一气,喘喘气,歇会儿接着割。 一般人一天也就割一亩多,利索的也不过二亩,小朋友就是票友,帮忙而已,割一会儿就胳膊发酸割不动了,手上起泡。一般二三亩地,得割一天,中间也就是吃午饭的时间歇会儿,带到地里的包子大馒头、咸菜、咸蛋,还有围着麦地叫卖油条、冰棍儿的,生意也是很好,在这个时候,人们都不吝惜,比过年还大方。 傍晚,终于收割完毕,割、捆、搬、装、运,装到车上,装得高高的,拿大绳捆好,越多越好,可以少跑几趟,劳累了一天的大人,如果家没有头户(大牲口,如牛马骡之类),还要自己拉车回去,地里留人看着,有人跟着回去卸车,堆在麦场上,一大垛。 谁家哪天用麦场,提前商量好了的,次日早起,如果天气好,早早的去,用木叉把麦垛破散开,摊成一个大圆饼形,晒。天好,摊得薄,一天就行,如果摊得厚,那就多一两天。晒差不多的时候,也是选在中午时分,干燥好脱粒,戴好草帽,牵着牛,套好碌碡,举着鞭子,一圈圈儿的在麦子上轧,叫轧场,后来就有用小四轮拖拉机的了。 经过多次碾压,麦粒与麦穗麦杆分离,这时用三股木叉挑走麦杆儿,将来堆垛保存,剩下就是麦粒和麦壳儿了,如果下午起晌或傍晚起风了,那就是老天帮忙了。把麦粒麦壳混合物扫成一堆,大人头上围好毛巾防尘,用木锨——一种用木头做的类似铁锨的东西,取其轻薄——铲起麦子,挥向空中,风就把麦壳吹到一边,留下的就是麦粒了,小朋友负责拿扫帚把麦壳轻轻扫去。这叫扬场。 获得的麦粒,装入麻袋,以备明天晾晒,一般晾晒几天就可以长期保存了。 大人劳作的间隙,小朋友也会挑一些没有完全成熟,略发绿的麦子,在灶火里燎了,然后用手把麦穗一搓一吹,就得到了烤熟的麦子,很软、很嫩、很香的。 麦粒嚼得稀烂,剩下的类似面筋之物,很黏,可以用来放在竹竿顶端粘知了。 新麦子无论是做馒头、做面条、烙饼、打花糕,都很好吃,带着麦子的原香、田野的味道。 现在都是联合收割机了,直接在地里就脱粒烘干,麦杆还田,愿意要就留下,不愿意要,粮食公司直接就从地头收走了,方便多了。 |
(三十四)回忆姥姥 早上刷牙,这款牙膏的薄荷味儿很冲,忽然想起姥姥来了。 姥姥所在的小村以庙为名,与我们村相距也不过1里多路。据说原来确乎在村西有座庙宇,也有青铜的神像,破四旧的时候照例不知所终。 姥姥是个小脚老太太,北方农村常见的那种。记忆中的姥姥总是一身黑衣服,头上挽着纂(髻),上面插着别头发的别针,衣服应该是家里自己织自己染的老粗布吧。因为我印象里,姥姥有时会守着纺线车子纺线。 别看姥姥脚小,听说是当年闯过关东的,我们那里叫“下关外”,在我们村还有她当年结拜过的干姊妹,逢年过节时,姥姥还会派我们几个小孩前去拜望,当时也闹不懂为啥叫九姥姥,后来慢慢长大才想通,应该是排行老九吧。那时九姥姥还有东北的亲戚,往往带来一些东北的大黑豆,比花生小,但比普通的黑豆大多了,煮得面面的,五香味,很难得吃到的。 姥姥家里有颗枣树,是我们那里不太常见的一种枣。当地常见的是北方脆枣,圆圆的,熟透了是甜脆的,但是没熟的时候,是一点也不甜而且有点涩的。但姥姥家这棵枣,严格来讲不是姥姥家的,因为树长在邻居家,紧挨着两家共用的院墙--这棵枣树,我们叫灵枣,枣形是椭圆形的,虽然没熟的时候也是绿色,但没熟时就已经很甜很脆,因此只要夏天我去姥姥家,必然爬上墙头去够,虽然姥姥也担心安全的问题,会嚷我两句,但她似乎更介意我能否吃到好吃的东西。 姥姥家另一个新奇之处是,北房的大门正对着一张大桌子,绕过桌子,后面又有一个门,可以直接走到后面的舅舅家去。那时很少见到这种格局,一去了就跑来跑去,后来知道风水上门门相对不太好,好像妨碍什么,细细回想,姥姥似乎也没什么不吉利的。 小时候没有电视,如果姥姥村里放电影了,就跑去看,夏天就是凉面,剁碎的老腌菜(古书上叫齑),捣得的蒜,偶尔还有芥末,对,没别的。看完电影,往往就住在姥姥家了,现在想来,我应该是去得比较勤快的外孙子了。 老家的习惯管外孙都叫“小儿”,女婿姓李呢,就随着叫“李小儿”,姓王呢,就叫“王小儿”,外甥闺女,就叫“李妮儿”、“王妮儿”。每次到姥姥家,听到的第一句问候就是“李小儿来啦”,而我,儿时非常腼腆且不识礼节,通常连个好儿也不问,就东寻西找吃的玩的。 姥姥常常从高悬在梁上的筐里拿出来包子火烧之类吃食,或者就上了炕,从墙上掏的一个类似壁橱的洞(我们叫??)里,当然上面有一个小门帘儿似的帘子,掏出或这或那样的吃的来,往往就是上回在集上买的,备着给我们这些“狗”的。因为家乡有句口头语,外甥是狗,吃了喝了,拿着就走! 那时家乡流行一种糖,叫薄荷糖,通体白色,表面呈拉丝状,虽然是一个一个表面略圆的小方块,但却是底部连在一起的,吃时掰开即可,吃的嘴里,甜甜的味道里,透出一股薄荷的凉意,沁人心脾!另外一种就常见的麦芽糖,深黄色,表面蜂窝状,很大块,掰成小块儿吃,有种焦糊的甜味,很粘牙。 这些,姥姥是很少吃的,她的牙早就全部掉光,镶了一种成套的牙齿,俗称镶满口,就是那种可以一下摘下来,两排,放在碗里刷牙的那种,小时候见了很惊奇的,每逢姥姥刷牙便去看稀奇,白白的牙齿,粉红的牙龈,小时候觉得很像真的。摘了牙的姥姥,布满皱纹的脸马上瘪了下来,装回去,又是一番模样。 姥爷似乎不怎么喜欢小孩子或者说不怎么会表达,每次总是看他在打一件东西,有时是棺材,有时橱柜之类,姥爷是个木匠,是当年很受尊重的手艺人。我有时也拿墨斗乱弹一番。锯个小板却是越锯越歪,不过我的几个舅舅还有表哥继承了他的手艺,而且后期还干起了木器加工厂,很是红火了一番。 姥姥没有儿子,所谓舅舅也是过继的,只有五个闺女,和以往的老人一样,老四得了小名“改儿”,结果良好的愿望没有达成,老五还是闺女,记得小姨结婚时,我已经上学懂事了,还曾经跟着她一起去赶集买东西,她的嫁妆里有当时很流行的挂钟。 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姥姥对外孙外孙女儿是比较疼爱的,隔代亲,这是规律,其实姥姥的性格也应该是风风火火的,农村人又没什么文化,用语造句也没那么文雅,就像红楼里的刘姥姥吧,但她对我们从不那样说话。 有次我已经不小了吧,大概上小学了,带着弟弟妹妹去姥姥家,路过一片向日葵地,大大的葵花盘很诱人,我们一看四处无人,就揪一个,毕竟做贼心虚,就在路边随便揪的,结果到姥姥家一看,都是空的,籽儿还没有长好,因为毕竟没到秋天。不一会,姥姥的前邻来了----平时也管她叫姥姥的。原来向日葵是她家的,人家老远就看见了。结果姥姥也没有批评我们,前邻还带来了一个很大籽很饱满的葵花给我们吃,笑着说我们不会挑,糟践了东西。 那年,是上大学之前的暑假,爸爸带我去看望姥姥,那时姥姥身体已经很不好,而且颈椎病很严重。无论院里屋里,都空空荡荡的,家徒四壁,墙上连张画儿都没有了,屋里仅一桌一碗一筷而已,房梁上系着绳子,说是一种简易的牵引疗法,现在想来也是一种安慰罢了。那时不知这种见面的意义,只是觉得很突然,不年不节的。而且那时已经到了叛逆的青春期,又住校6、7年,小时候那种亲昵感已经没有,觉得姥姥很陌生了...... 姥姥就是在那年去世的。 每每在小区看到小朋友环绕膝下,追喊着自己的姥姥,心里也常常是酸楚和羡慕的。 |
(三十五)初中老师 一)倍儿师 忽然想不起这位老师的名字了,主要对他外号记忆太深刻,反而忘记了他的本名。岭江老师,人称倍儿师,为什么呢。他教几何,对每届新生的开场白都是,几何是一门研究形状的学问,不管你是铁的,还是木头的,还是拿白萝卜削的……因岭师体形胖大而肤白,有些调皮的留级生就给起了外号:白萝卜,家乡叫白萝北,所以人称倍儿师。岭江师嗓音洪亮,为人嫉恶如仇。学生厕所位于操场一隅,男女各有一门,红砖所砌,中间共用一段隔墙,不知是哪个坏小子,把墙砖抠去几个,两边透光了,吓得女生不敢如厕。岭江师很气愤,严严实实重新砌好并以手抹以大粪,然后在各班上课时厉声责骂,从此再无此事。 二)华传老师 华传老师很年轻,和班主任老师同年分配到校任教,却未当上班主任,甚是委屈,在我们班上公开宣扬,我就是你们的副班主任,对班里事务果然尽心尽责。他负责初一语文和历史教学。那时每周都有作文,有次有两名女生没按时交作文,后来他批评道:有的学生啊,不交作文,路上遇见我了,怎么也得解释解释吧,让我死容易,让我交作文难?嗐,人家冲我嫣然一笑,飘然而去。历史他是外行,不过他很懂青少年心理学,每次历史考试均张榜公布前十名同学名字分数,另有经典答案,注明某某同学作答,均贴于各班黑板边上,少年都爱攀比,都愿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大众面前。大家学历史都学疯了,那年我校初一历史成绩全乡镇平均分排名第一,遥遥领先。 三)二老师 二老师并没有教过我们,是其他班的老师,但总能看到他的身影。因为他负责敲钟。教室前面的大树上挂着一口钟,不大,下面拴有绳子,每当快要下课上课时,二老师就会拉动绳子,当当当,上课了,当当,下课了,当当当当,放学了。二老师每天坚持长跑,而且他有一门绝技,不用闹钟,到点儿就醒,这深为我们这些睡不醒的孩子所羡慕。 四)岭金老师 我们班主任,相貌清秀,教学很有激情,讲着讲着就激动起来,教代数兼植物学,很受学生爱戴。曾经有次,他家的谷子熟了,没人收,在自愿的前提下,请了我们几个学生帮他收割,具体情况不记得了,只记得薄暮时分,我们骑着自行车和老师挥手告别。 五)姚师 初二的语文老师,个儿不高,肤黑而稍胖,为人幽默,他的课堂上笑声最多。有次上课讲到什么年龄做什么事儿,姚师一边挥手一边说道,你能不能对一个老妈妈(老太太)说,来,跑一个?全班哄笑。巧的是,此时正好有两位同学迟到,在外边齐声喊道:报告!大家再次哄堂大笑。 六)凉长老师 地理兼音乐老师。擅长画地图和地球,画地球不用圆规,比圆规画得还圆。画地图全凭记忆,很像。说外国地名很快很连贯很亲切,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说得跟他去过似的。音乐也不错,有点男中音的意思。拉骆驼的黑小伙就是他教我们的,哪里来的野小伙儿,为啥他的一双眼睛直瞧我啊哈嗨。里面的情思,拨动了少年的心。后来听说他搞风水去了,也是,中国古代管风水就叫地理,有本书讲风水的,就叫地理五决。 七)堂宪老师 堂宪师人很温和,教初三代数和音乐,有时在教室踩着脚风琴,自弹自唱起来。他最爱说的话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他说这是他的座右铭,没有这句话的激励,上不了师范学校。不知这句话可曾激励了班中几人? |
(三十六)家乡的老棉油 味道是有记忆的。 那天走在路上,路过一幢幢居民楼,忽然闻到一种味道,熟悉却又陌生,怎么也想不起来,走了好久,才想起来,原来是家里的老棉油味道,而且是炼油时趁热加入调料的那种味道。 记得小时候,过一段时间,妈妈就会炼油。当然不是炼石油,而是家乡的一种说法。家乡被称为银城,就是因为盛产棉花,棉花的籽,可以用来榨油,榨油剩下的渣子,俗称“麻渗”,是一种很好的肥料和饲料,小时候因为嘴馋,还偷偷吃过…….流鼻血了,据说是热性的,吃了上火。 扯远了,炼油很费功夫的,往往在一个没有农活的下午,从50斤的大桶里倒到锅里,小火慢慢炼,时间到了,端下来,放放,等温度差不多了,放入酱油、调料之类,锅里就冲出来一种香味,仿佛棉油的灵魂被唤醒一样,这样,生棉油就变成了熟棉油。刚炼过的油,那叫香啊,其实放凉也一样香。妈妈把油盛到一个称为猫罐的瓷罐里(据说还是陪嫁品),储存起来。有时放学回来,饭还没好,拿个棒子面饼子,掰开了,浇上一勺棉油,再撒点盐,那就是无上的美味了! 现在都是卫生油、豆油的天下了,谁还吃这个?除非一些老人吧,看来路过的这户人家应该是个老乡。 还别说,家里特有的吃食,还就得有这老棉油,比如老豆腐,比如事儿上的大锅菜。。。 家乡所说的事儿上,就是红白喜事的简称,有人说了,红事我知道,结婚、庆生啊,白的还有喜事?还真有,如果家里老人一定岁数以上去世,我记得好是80以上吧,称为喜丧,我老爷爷就是,记得他去世的时候,我爷爷、二爷爷。。。这些孝子们,除了穿孝以外,还都在头上别着个红绒球,代表是喜丧,老人高寿,这是喜事。 事儿上招待亲戚也分三六九等,新亲啊、重要的,坐席,8人一桌,有凉菜热菜有酒,远一点的亲戚、还有出了五服的同族,就是大锅菜加食堂馍馍了。估计是因为那里东西缺乏,大家都穷,只好区别对待。现在都是红票若干、统一下饭店啦。 大锅菜制作貌似简单,实则讲究,条件好的放五花肉,拿油煸过,放香料、放白菜、放粉条(家乡称“粉干”)、干豆腐,也有放水豆腐的,条件一般的,就全素了。在院里新盘的简易灶上,下面是劈柴,就是些树桩子之类的,一咕嘟就是半天,出锅前再倒上几大勺熟棉油,叫:放明油。盛到碗里,那叫一个香,就着热腾腾的食堂馍馍,年少时的我,怎么也得吃个两三碗。不过也有做坏了的,记得有回,上老舅家,表哥结婚还是订婚来着,大锅菜师傅不知是手潮还是前一天没休息好,给弄糊了,吃到嘴里,全是糊味,以至于现在回家,见了这个表哥,我的嘴里就会有糊味的回味。 炼油费事儿,反正也费事了,有时就一并炸丸子、炸油条、炸油饼,一只羊是放,一群也是放,反正就这半天儿了,这时就是我们兄弟姐妹最开心的时候啦。其实家乡有专门卖油条的,叫“香油麻烫(油条)”,根据我的了解,他们用的不单纯是棉油,还要加入一定比例的香油,同时要求非常严格,一锅只能炸一百斤面还是多少,到了数量,油必须倒掉换新油。所以炸出来的油条金黄、绵软。两个闭环紧贴,不同于外地直不愣腾一黑乎乎的大油条,故称“小果子”。甚至可以当作礼品提上一两串走亲戚,在当时就是很够格了。 自己家炸,当然没那么讲究,就用棉油,发好了面,有单根,有双根,还有拍扁了划两刀抖愣抖愣炸的,后者因为酷似做饭大灶下面隔离火与灰的篦子,故被我们戏称篦子,都抢着要吃篦子,因为个儿大嘛。所以有时的炼油,不谛是家庭的节日。能吃上白面,能吃上油。 棉油可以做的事还很多,冬天了,家家都是豆实咸菜(豆豉谐音),小孩们都吃腻了,来点棉油一炒,立马好吃了。早上在别的村上学,要上早自习,路远,5、6点就得起,不能回来吃早饭,做全家的饭吧,又太早(那时没早点铺子,有也没钱买),这时妈妈就会往炒锅里放点油,切点葱花,把切得薄薄的窝头片,放在锅里煸炒,撒点盐,真是化腐朽为神奇,难吃的窝头变得好吃了。以前总觉得家里人多,妈妈偏心,对弟弟妹妹好,其实起这么早单独给我做饭,就已经很辛苦,回头还要做全家的饭,还要下地干活,尤其冬天,那么冷,起那么早,现在人在暖气房冬天起床得下多大决心?何况是四处漏风的农家土坯房?可以说当妈的都是默默的付出者,长大成人后,我为自己对她的误解、为自己的那点私心感到惭愧。 如今,饮食也有复古现象,有时回到老家,县城走走,也有专门开买卖做大锅菜的了,一直没有机会尝尝,下回回家,一定要点上一碗,多放棉油,来几个食堂馍馍,过足瘾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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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家乡的花 儿时的乡村,很少有人玩什么花花草草,吃的还顾不过来呢。不过这种爱好,还真跟贫穷不是特别正相关,乡下人也爱美,也有不少各种用来伺弄的花草。 想省事儿,那就种死不了儿。学名金丝杜鹃,属马齿苋科多肉植物,看看,看看!我们八十年代就玩多肉了。这玩意儿真是死不了,拔下一段,种在别的盆里,很快就长,你就是拔出来晒他一天都没事。嫩嫩肉肉的细小茎叶,开出来或黄或红或紫的薄薄的花来,金黄的一丛花蕊颤颤微微,虽然土气但是惹人喜爱。花谢了,结出来带有小疙瘩的黑色小球果,捏来开,里面有细碎的白色种子,种上就可以长。 还想省事,那就仙人掌、仙人球。记得小学时,小朋友们跟风,人人种,现在也是人人种,种在电脑旁,据说防辐射。论起来,还是同学更家种得最好,一人多高。第一次见到仙人掌开花就是在他家。长满大刺的手掌顶端,开出了粉黄色多层重叠的花瓣,金黄的纤细花蕊一丛丛聚在中间,跟仙人掌本身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好像李逵生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花落后,陀螺形果实里面,是白瓤里带着黑色芝麻大小的种子,颇似火龙果。 爱美的姑娘,种的是指甲桃儿,学名凤仙花。一般种在影壁墙前,她的植株亭亭玉立,每一棵都非常直,披针形的叶片显得那么利落,花的颜色也多,粉红,大红,紫色都有,花有单层也有双层儿的,花形窈窕,与叶子相映成趣。家乡的姑娘们,用她来染指甲,故名。取凤仙花的花或叶子,和以白矾捣烂,均匀涂抹于指甲上,外面包以篦麻叶,用细绳系好,经一夜,指甲就变成红的了,经久不去。清时葛秀英词,曲栏凤子花开后,捣入金盆瘦,银甲暂教除,染上春纤,一夜深红透。 黑丑白丑,其实就是牵牛花、喇叭花儿,与课本上打碗花相似而不同。不用种,地里有的是。纤细的藤状茎缠绕在篱笆上、棉花玉米杆上,花有紫的、红的、蓝的、粉的白的,非常纤巧,在风中微微颤抖,细闻有一种带着中药味儿的香气。其实她的种子本身就是一味中药,就叫黑丑白丑,有泻水利尿,逐痰,杀虫的功效。宋舒越祥诗,巧补疏篱阴漠漠,善缘高竹实累累,入药性寒君莫弃,良医疏滞用随宜。 还有一种带丑的,丑菊,曾蒙儿时伙伴辉淑赠送种子。于奶奶家种在盆中,锯齿形的叶片,花色金黄,为重瓣,有三四层,如同缩小版的牡丹,只有现在一元硬币大小,却很可爱,妙在晚上花合拢,白天见了太阳还会再打开,跟向日葵一样围着太阳转,不知为何得此恶名? 吊兰,这个少见了,在中学老师家里见过,咱是课代表嘛。兰是花中四君子之一,与梅的孤绝、菊的风霜、竹的气节不同,兰花很雅致,细细长长的叶子垂下来,绿色的叶子中间有一条白线,故名银心吊兰。叶子末端还会生出来一棵小吊兰,移栽即可成活。如果有机会开花,也是很细小端庄,清香幽远,颇为士君子推崇。近世多被推荐为新装修房子吸收不洁空气之用,不知那些君子作何感想。 鸡冠花,花如其名,火红的花朵如同鸡冠,上面有折子,下面有茸毛,色彩鲜明,令人眼前一亮,披针形紫红的叶子,很粗壮的身材,家乡种植很少,因为不容易养活,记得二爷家有几棵。当夏天百花调零之时,鸡冠花依旧如火如荼,在萧瑟的秋意中带给人们一份温暖。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有人考证,后庭花即玉树后庭花,就是鸡冠花。白石老师晚岁成名,因鸡冠花又名老来红,故深得老人喜爱,题诗曰:老眼朦胧看作鸡,通身毛羽叶高低。客窗一夜如年久,听到天明汝不啼。 万年青。《康熙微服私访记》中有个情节,康熙母亲孝庄太后寿辰,大臣挖空心思送礼,高士奇当时比较穷,怎么办呢?三道精铁箍得结结实实的一个小木桶,桶里郁郁葱葱长着肥厚油亮的绿叶,康熙问是何物,答:铁箍一桶万年青。清青谐音,这个马屁拍着了。小时同学振的爷爷家养花,他家就一棵,冬天也是碧绿的叶子,很是稀罕,同学告诉我是万年青。后来回想,他那卵圆形的叶子、厚厚的蜡质、米黄的花朵,应该是冬青而非万年青,也许在家乡为了图吉利,故称万年青吧。 美人蕉,只在同学见过。宽大的叶子颇似玉米叶而更厚实,给人以踏实的感觉,未开的花骨朵是长条形,紫红色如同小竹笋,开了的,如同蝴蝶展开的翅膀、风中飘舞的裙裾。以前以为美人蕉都是红,后在北京植物园见到过黄色、斑点的,也很惊艳。宽大油亮的叶片,卓然的身材,炭红的花朵,红配绿,却是那么的典雅、热烈,不愧于这个名字。她是地下块茎进行繁殖,同学曾经给过我一块,没有种植成功。唐代以前不叫美人蕉,就叫红蕉,因诗人罗隐“一似美人春睡起,绛唇翠袖舞东风”一句而改名。 月季,这个比较多了,记得中学校园是平房,平房前皆有苗圃,边缘是一圈儿斜着埋入的红砖,里面种的就是月季,由学校一位大家尊称二老师的老师负责打理。学习之余也会欣赏一番,作文人状: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月月有,季季有,故名月季。岳父家影壁前就有一棵,每逢国庆长假回家,一般都会在其侧徘徊一番。 有一种花是小朋友不敢接近的,蜀葵。家乡叫秫秸花,因其杆形似高粱细长而有结,故名。高可达两米,往往几棵种在一起,叶为圆心形,遍体绒毛,花为粉色、红色重瓣,密匝匝开满一树,花盘硕大,花瓣薄而有褶,似剪纸,侧向而开,不似一般的花那样仰面朝天,颜色十分艳丽,朝开暮落,自下而上次第开放、节节高。和家乡种植的麻很相似,而且皮也是纤维丰富可以用来搓绳子。因其喜阴,故往往种于南墙下、影壁墙后,然而,蛇也喜阴,所以家乡传说这种植物招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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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家乡的皇菜 鄙乡分为城东城西,西边一般叫西乡里,东边叫东乡里,因家乡居于两省五县交界,一些称呼也略有不同。比如说我们西乡管白菜叫皇菜,其他处一般就叫白菜。小时候也纳闷儿,这大白菜,也不黄啊,怎么跟黄瓜似的叫黄菜呢?后来翻阅资料才知道,不是黄菜,是皇菜,皇上的“皇”。啊?尔等升斗小民,竞敢妄称皇菜,不怕犯了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吗? 还真不怕,这名字是康熙爷赐的。县志载,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上(康熙)自江宁回,由河道(运河)舟过县境,知县吉鸣谦率各官接送如仪。停留期间(那时叫幸),知县用当地白马湖所产白菜供奉,康熙品尝后大加赞赏,赐名“皇菜”,并下旨令夏津每年进贡白马湖大白菜四十五车,以供御用。 大白菜在中国早就有了,《诗经·邶风·谷风》写道,采葑采菲,无以下体,意思是收割白菜萝卜,不能不要根儿。据考证,葑、菲就是大白菜的原始祖先。宋朱敦儒有诗:自种畦中白菜,腌成瓮里黄齑。白菜在古代也叫菘,比喻白菜有松树一样四季长青不畏严寒的品格,不光品德高尚,还美味。古人形容菜之美者,春初早韭,秋末晚菘,秋后的白菜堪比春天的韭菜。 家乡的白菜不是常见那种卵圆形抱头的大白菜,而是直筒形体态比较修长的,菜帮儿高,菜叶相对少点儿,叶为翠绿色而薄,叶面多皱如核桃纹儿,白菜帮儿也是青绿色,顶部稍尖,属于青口白菜。这种白菜适应性强、抗热、抗寒、耐湿、耐旱、抗病力强,种在院中、地头也行,在田里专门种植也可,易生长、耐储存。 家乡的白菜是晚熟品种,种的晚,收了麦再种,可以充分利用地力,用倒锨在地上挖出来小窝,放入三四粒黑色的小米大小的白菜种子,盖土浇水,几天就出苗儿了。间苗、松土、锄草、浇水、施肥,秋末的时候就可以收获了。当然也有选一小块地先育苗儿后移栽的,那样省得间苗儿了。 乡人收白菜不着急,用草绳把白菜绑了,防止叶子披散,等到下了霜才收,经霜的白菜口感更好,口感略有回甘。一车车的白菜拉回家,晾晒已毕,在上冻前,在院子挖个坑儿,把白菜埋在里面,用土覆盖保存。 种植时间下来的苗儿也不要浪费,叫鸡毛菜,洗净摘好,或打汤,或稍微一焯过凉水攥了,加盐、醋、香油一拌,白瓷盘一装,色如翡翠,清香袭人。 刚收的白菜吃起来略有草酸的涩味儿,家乡称为“青头子味儿”,一经储存就没有了,所以白菜越放越好吃。家乡的白菜,纤维少,容易熟,基本是开锅烂。 白菜吃法很多,可炒、可拌、可炖、可做汤、可打卤、可作馅儿,近年还加入流行的涮锅行列。寒冷的冬日,炖上一锅大白菜,加粉条、干豆腐,有汤有菜,配上窝头馒头,呼噜呼噜一吃,暖胃又暖心。 来客人了,嫩白菜叶儿切为细丝,放糖盐醋香油味精一拌,下酒最宜,北京有加入冰镇罐头山楂拌的,想来味道更美。 有年寒假回家,奶奶叫我去吃饭,怹老人家亲手做了道醋溜白菜,白菜只选用帮,不要叶儿,沿生长方向切为寸许细条,油锅爆炒,烹入醋酱油,放少量盐起锅,就这么简单的调味,异常好吃,白菜脆嫩爽口,回味悠长。 逢年过节,包包子的时候,白菜是首选,当当当当,户户剁白菜之声不绝。 白菜之妙处在于,她可以单独成菜,有其清香味道,也可作为配角搭配其他菜,这时味道转为清淡,不站C位甘当配角,可谓百菜之搭。 白菜根也不要浪费,曾经试着用白菜根来做泡菜,鲜香脆嫩,开胃。 白菜也上得了高档席面,川菜有一味名菜开水白菜,白菜心儿配以制作复杂的高汤调味,上桌前淋鸡油,清鲜淡雅,汤味浓厚,不油不腻,清香爽口,被列入国宴。 梁实秋曾写过吃菜包,取菜心之嫩叶上半部分,包入小肚丁儿、蒜泥、酱、炒白菜丝、炒豆腐松、热饭,如有鸽肉松更好。曾在家试做,果然大受欢迎,包一个吃一个,吃一个包一个,酣畅淋漓。白菜包相对于生菜包,口感更加细腻平和。 每年岳母都会在院里种些白菜,过年回家,会披了老叶儿给我们装些,老人就是疼孩子,白菜的披得就剩个心儿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也挺爱吃白菜帮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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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家乡的特产小吃 既然说是特产,就是别的地方不多见的东西。因鄙乡地处两省五县交界,有些特产在附近地区也有所产,细节略有不同。 豆琪。记得小时候家里擀面条,如果面多了,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剂子,擀成大薄圆片,不切,搁到盖帘儿上放高处,天气干燥,很快面片就干了。吃时把它掰成棋子大小的碎片,煮到锅里,加入盐、葱花、香油,喝起来口感爽滑、咸、香,嚼着有韧劲,再来口汤,真是腋下习习生风。现在也有批量生产销售的,加工更复杂,名字也高大上了,珍珠琪。和面时还要加入鸡蛋、盐,薄如纸,白如玉,切得是很规整的菱形,甚至加入胡罗卜汁、菠菜汁以增其色,美观又便携。曾有某清朝遗老写过:不啖珍珠琪,愧称美食家。 挂面,很细,能穿过针眼儿,再细的叫坠面。在以前白面少的时候,是很金贵的,往往是探望病人、产妇或年长的人才会带上几仔儿(匝),视同一种营养品。挂面因为细、易煮、久煮不粘,病人吃起来尤为适宜,家乡及附近地区医院的内部食堂有专门的挂面窗口。说起医院的挂面,忽然想起某年在二院陪护病人,隔壁床老爷子的女婿给其打来挂面,老爷子当场指出三个问题:挂面太少,我平时得吃一仔儿;不能放这么多盐,太咸了,挂面本身有盐;香油放少了,不香,可见是老吃家儿,深得挂面三昧。 其实老家的哪个孩子,没有生病时妈妈给下挂面吃的经历呢?童谣:小板凳,四根腿儿,我给奶奶嗑瓜籽儿,奶奶嫌我嗑得慢,我给奶奶下挂面,奶奶嫌我下得稠(面太多),我给奶奶放香油。童谣里也包含了传统孝道啊。 宋楼汽火烧。据载,光绪二十五年(1899)夏,宋楼汽火烧曾进贡光绪帝及西太后,得赏银50两。法用上等面粉,少许黄豆面,用盐水和面,面片折压6层,层层刷香油,再经锅烙,因密封性好,内部空气受热鼓起,层与层之间也是充满气的空间,火烧形似灯笼,薄如蝉翼,半透明,很轻,放桌上用嘴一吹,能吹跑。往往穿上孔,用细绳系了,十个一串,逢年过节走亲戚用。吃时简单,直接吃,嘎嘣脆,老人没牙,开水一泡即可,滑腻可口,奢侈点的话,用热气嘘软,切丝做焖火烧,加豆芽、鸡蛋或肉丝,蓬松香软。 鞋底火烧。这个听着名就厉害,貌似能打人,实际上长得真跟鞋底相似,长圆形,厚如老布鞋底一半儿,起码得是39号半滴,先烙后烤而成。与气火烧正好相反,吃着特别有嚼劲儿,牙口不好不行。一般用来做焖火烧,有钱的大户人家儿,拿来夹肉。在家乡,焖饼就是家常的大饼,焖火烧(如果不是特意指明焖气火烧)一般情况下就是这种鞋底火烧,虽是小吃也很讲究,泾渭分明。 布袋鸡,据说起源于元朝,满汉全席有咱一号,属于阳春白雪高档货了。一年以内的嫩鸡,在鸡颈处开小口,去骨去内脏,实以切成丁儿用酱炒过的海参、鲍鱼、干贝、口蘑、玉兰片、瘦猪肉等,再缝口,形如装满了的布袋,不同于扒鸡的先炸后煮,它是先炸后蒸再浇汁儿,吃时轻轻划开,海陆空俱全。那位说了,好吃吗,这些东西随便一咕嘟也好吃啊,何况制作这么复杂,您老说是不? 老豆腐,街边常见的小吃,邻县像高唐、临清也有,再远就不多见了。游历外地,吃到的多是豆腐脑,那和老豆腐完全是两回事!家乡管点过卤水刚刚凝固的嫩豆腐,叫做老豆腐,就像老李老王,透着亲切,是自家人。老豆腐卤子,各家有不传之秘,大骨或鸡清汤不勾芡,配料一般有八角、小茴香、花椒、香叶、白芷、良姜、白蔻等10多种,比例不详,辅以临清济美酱园的好酱油。木耳、黄花、咸菜丁、碎花生、虾皮之类,一概欠奉。吃时用平勺撇入碗内,老豆腐色白如玉,嫩而有韧性,讲究一半在勺里,一半在勺外而不断;卤汁色如琥珀,中无一物,看似清淡,实则微稠香醇,无肉却有荤香;炼过的熟棉油香味厚重,是点晴之笔,把豆腐的清香、卤子的醇厚恰到好处给带出来。食客随意加香菜、韭菜及辣椒油,可佐以卤蛋、馍馍、大饼或烧饼。店家的硬件标配一般是低桌矮凳(马扎)、豁口大碗、坑洼不平的地面、斑驳油腻的一拉溜儿暖壶。此正是:豆腐卤汁溢清香,豁碗盛来琥珀光,梦里不知身是客,错把他乡作故乡。 干豆腐,乃水豆腐卷在白布层中压制而成,不是豆腐干、油皮,也不是豆腐皮(千张百页),比一般的豆腐皮厚,约半公分,没那么干,所谓干豆腐,是相对于水豆腐而言,水豆腐即一般常见的北豆腐。因其已经压去大部分水分,因而豆香更为浓郁;因为水分比一般豆皮多,所以口感仍然厚实软韧。买回来是一层层叠起的,小时候,常常趁大人不注意,偷偷的揭起来吃,不能揭表面,表面的已经略发干了,不好吃且容易被发现。做菜一般是放几颗大料煸炒,煸至表面金黄略加盐,或与白菜(家乡叫皇菜)同炒,下饭佐酒皆佳。 益和成点心,打清朝就有了,惠及邻县及河北、河南、山西等省。像蜜三刀、江米条儿、酥皮月饼之类,别处也常见,只是他家制作更加精良、香甜不腻。另外还有马蹄酥、栗子糕、芙蓉糕,芙蓉糕是空心的油炸长方体状,糯米为主,里面蜂窝密布,表面金黄,裹以少许白糖,酥脆而甜,一包点心中往往只有一块,先下手为强,手慢无。这家的点心是走亲访友必备,小朋友只有过年过节才吃得到,小时候哪有什么远大理想,什么财务自由、水果自由,惟一的愿望就是将来想吃点心就能吃着,点心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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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家乡纪事之棉花 家乡是产棉大县,人称银城,以前地里种的大多是棉花,因为能卖多卖些钱。 家乡谚语:枣芽发,种棉花。种棉花时机很重要,清明花,大车拉,谷雨花,大把抓,小满花,不归家。迟于小满,那收不了多少啦。正因为时机重要,所以种棉花时农人非常紧张,因为棉花不是直接播种,而是要在热炕上先发了芽才能耩(音讲)地。其情景和汪曾祺《鸡鸭名家》中小鸡炕房差相仿佛。几家男人互相帮助,把去年留好的种子在大盆里提前泡好,不时搅拌,泡到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时,再放入塑料布包到被子中,放到熰的炕上,这时一定要注意火候,闹不好就成了煮棉籽了,温度低了发芽慢,赶不上种的好时候。仔细程度,不亚于照顾婴儿。记得每年那个时候父亲都会变瘦变黑,减几斤份量。 发好芽的种子,小心翼翼的运到地里,一人在前面拉耧提供动力,一人扶耧掌握方向,一人把盛了种子的簸箕扶在腰间,一手抓起种子洒到耧里播种——这是个技术活,得根据移动速度均匀适量洒种。因为洒多了浪费,洒少了将来还得从别处移栽,浪费很多人力,记得小时爷爷经常被别人请去帮着洒种。 再厉害的把式也抵不过天地呀,如果天气旱或某处土质差、种子质量稍低,那苗就很稀疏了,这时需要用一个类似脱蜂窝煤的提苗器,从比较稠密的地方栽过来一些,特别稠密的地方,只好手工拔掉一些瘦弱的。 棉花生长过程中需要的照顾较多,旱了要浇水,长到一定程度就要掐心,以便让它横向生长利于结果,还要打叉儿、批猫耳朵(猫、朵均为轻声),把那些不必要的分蘖去掉,保证养分完全供应到棉铃。最吃功夫的是打药,那时的棉花爱生虫,主要是棉铃虫和蜜虫子,前者吃棉叶,钻棉铃,后者令叶子打卷儿干枯,十天半月就得打一回,打完如果下雨了那等于白干。在汽油机出现以前,都是人力打药,边压手柄打气,一边喷洒到合适位置,天气热戴不住口罩,棉花地里不透风,尤其遇上顶风,打完了,人往往是轻微中毒,回家恶心不想吃饭。 一般到秋初的时候,棉花就可以采摘(家乡称为拾棉花)了,到盛期一般7天就得采摘一次,家乡称之为一喷(四声)。字典上说,喷,量词,指开花结实或成熟收割的次数,第一次采摘叫头喷棉花。乡人打招呼一般就是开了几喷了啊?棉花采摘晚了影响质量,一旦下雨淋了,那更卖不上价儿了,所以小朋友们周末也得帮忙采摘,田间小路上来来往往的都上地里拾棉花的,或拉车,或骑车,车上有卧单、大包袱、小袋子——供小朋友系在腰上装棉花之用。 其实如果忘记劳动的事儿,棉花地里景色很美的。秋风吹来,棉叶如浪翻滚,太阳也不那么晒了,棉花那像纸花一样薄薄的花朵,粉的、黄的、紫的、绿的,顶着一丛黄色的花蕊,偶尔还有蝴蝶翩翩而舞。但是干起活来就不一样了,限于高度,拾棉花只能弯着腰,不可站,不可蹲,随着棉花拾得越来越多,系在腰间的袋子也越发沉重。 到霜降时,棉花也就没什么可拾的了,但是,棉花棵上尚未开放的棉铃,因其形似,家乡叫棉花桃子,这是要摘回家的。将其晒干了剥开,可以得到等级较低的棉花。冬天的夜晚,油灯下一家人谈笑着剥棉桃这是家乡常见的情景,往往剥得手疼,有的剥不开,拿牙咬,那时常想,哎,这要是花生就好了。 采摘的棉花,晾晒几天就可以交棉花了,那时不叫卖,叫交,因为只有几个地方收,那就是乡棉厂、县棉厂,一年的收获就在此时估价,家乡人纷纷打问,好交吗?价行了吧?今天12几咹?这指的是绒长,要是这段赶时间都是129,赶紧交,要是126、125的,还得等等。 交棉花要起大早,排队,你想啊,一个乡镇所有农民几乎同时交棉花,而只有一个收购点,这会是个什么情境?如果到天黑卖不上,你还得拉回来,白耽误一天时间和力气。 交棉花要试潮,检查湿度,试轧,检查绒长,确定等级,严格的很哩。那时家家有一本儿红皮的证,叫售棉证,没这个证,你还交不了呢。 现在都是抗虫棉了,打药的工作量少了,但相对于种麦子玉米,棉花需要花费的时间还是相对较多,留守老人哪有精力?所以现在家乡种棉花的也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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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家乡的礼法 礼节性的要求、规矩、老礼儿,家乡叫做礼法,夸人懂礼貌、知礼节,说这孩子好有礼法哩。 孔孟之邦,确实要求多些。不过随着时代的进步,也在不断的优化。 别的不说,就大年初一的拜年,哎哟,搁以前,那初一早上天不亮,三四点就得起来,村里只要是一个姓的一个族的近支,都得拜过来。男的一群,妇女一群,讲究的是天亮前要拜完年。辈分小的,早一些,早出门,辈分大点,迎接完了一轮,自己也赶紧出门,男孩也得跟着,那真是双膝跪地,真磕。要是赶上下大雪,麻烦了,因为路上碰见了大爷二堂叔之类的,也得当场下跪,那新衣服、新裤子,甭提了。只有那行动不便的,辈分特大,大到这个辈儿的人全村只有几个的情况下,你可以太阳出来以后,再出去转转,看看幸存的几个老兄弟。当然现在早不磕了。 初一事儿多,不能动刀剪针——饺子菜都得提前备好,不能扫地,怕把一年的财运扫出去,不能叠被,小孩不能哭,初一饺子得是素的,吃了一年素静平安,不闹腾。 平时也讲礼法。说两个熟人街上碰上了,那时大都是自行车,老远就得打车上下来,停下打招呼,聊上一阵儿,要是有一位去赶集,临走还得多问另一位一句:捎东西吗? 吃饭规矩不少,尤其是吃凉面条,筷子不用要平放,绝对禁止把筷子插到面里,轻则挨骂,重则屁股遭殃,因为只有祭祀先人才立筷子。 串亲戚,少不了拿点东西,几瓶酒、几包点心。但是不行,除非是看望特别德高望重的长辈,主人是不能全部留下的,至少也得回点别的东西,不能让客人拎着空包走——黑色人造革提包——那样显得主人太物质、财迷,一说上谁家走亲戚,东西全留下了,为人所不齿,会形成人生污点的。尤其过节,这种场面常见,一方执意要全留下,一方执意要回点东西,快打起来了都,一直从院里嚷到街上。现在这情况少多了,家乡人也洒脱了,主要是物质上有底气了,不就是那点东西嘛,放那吧,大不了下回去你那再买点儿好的嘛。 做客的要求也有。首先是入座,如果两人辈分平等,年纪相若,那就热闹了,你让他上座,他让你上座,一个说你比我大几个月,一个说你威望高,总得拉扯一番才能就座。 到别人做客,沏上茶,别人给你倒,你得拿手虚扶一下茶杯,表示感谢,类似南方的双指节叩桌面儿。倒茶的人也不能单手提壶把儿愣倒,得一手提着,一手护着壶盖,以示尊重,也是为防止壶盖忽然掉落吧。 吃菜,夹一次菜,得把筷子放下停一会儿,不可以不停的夹菜,跟没见过菜似的,吃相不好。主人劝菜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别撂筷儿! 给客人倒酒,必须倒满,有道是:酒要满,茶要浅,茶水倒太满,茶满欺人,另外喝起来滴滴搭搭也不雅观。家乡人讲究劝酒,得让客人喝居了,“居”,就是足的谐音,客人得有点醉意了,方显主人心诚。 上饭了,一般是馒头,客人饭量再大,也得掰一半一半的吃,不能一个个囫囵着拿,那样显得没吃饱过似的,得拿着点,家里叫“做且”。“且”是亲戚的“戚”转音,有的地方来客人了,就叫来且了。劝客人嘛,当然就说,别做且,就是别客气,别拘束的意思,反正你劝你的,他做他的,就是走个程序。 饭罢继续喝茶聊天,如果想告辞了,说,别倒了,不喝了,那主人还会续茶。真不想喝了,真要回家了,抄起茶杯,以前都是砖墁地或者土地,残茶往桌下一倒,那主人就不给续了,准备送客。 要说这礼法,有的是传统礼节,应该发扬光大,有的是繁琐礼仪,应该精简。不过现代社会,作客聚会,是否应该加一条,吃饭不玩手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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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家乡纪事之喝粘粥 玉米是北方常见作物,也是家乡经常种植的一种粮食。有的地方叫苞谷,有的地方叫玉蜀,家乡的叫法就比较粗暴直接:棒子。 家乡的玉米不是白色的黏玉米,就是那种金黄色的笨玉米。 玉米生长期喜欢通风,所以需要披几次玉米叶,披下来的叶子带回家可以喂牲口。这个活儿倒不是特别累,但也不太好受。一个是热,你想啊,肯定是密不通风了才会去披叶子,玉米都一人多高,青纱帐嘛,在里面钻来钻去,能舒服吗?再一个玉米叶子看上来绿绿的很喜人,其实上面很多绒毛,走过就会划胳膊和脸,不多会就给划的一道道儿的,加上出汗,那可真是杀得慌(字典:杀,药物等刺激身体感觉疼痛),穿上长袖吧,更热。 十一过后,有些长得比较性急的棒子就可以掰来吃了。记得小时给家里养的羊拔草——放学后也要去拔一些。有时路过别人家的玉米地,四顾无人,就会溜进去掰几个。不过俗话说的好,做贼心虚,匆匆掰下,不及细选,往往不够饱满,吃不到几颗玉米粒。 自己家的,当然就从容多了,选那饱满多籽的(家乡叫诚实的,这形容词很贴切…),到家放到做完饭还有红炭和热灰的大锅头灶里,埋上,过一大会儿功夫就可以吃了,焦黄、喷香,吃得满嘴黑。如果做饭时一起蒸上,吃起来细嫩清甜,甜过于香。 有的玉米植株上不结玉米,大人不开心,小朋友高兴了,因为这种玉米的杆往往很甜,一脚踹倒,剥了叶子和外皮,吃起来甜而多汁,算是甘蔗的良好替代品。 几阵秋风过后,玉米叶子黄了,纷纷垂下,感觉玉米地里舒朗了很多,只剩下挺立的玉米穗子,仿佛在邀请人们前去采摘。 陌上人喧包谷熟,村边烟散柿林黄。采摘也叫掰(家乡念“北”)棒子。拉了地排车,带上麻袋、兜子,掰了多半袋就扛到地头,倒入麻袋, 一天辛苦下来,满满几大车棒子运回家。如果天气好的话,赶紧晾晒。玉米秋成晒满场,斜阳影里袅微香。如果留着卖,就装袋收起来放好,如果想多卖点钱,那就自行脱粒。 玉米晒差不多了,大人小孩起上阵,一人发一根改锥,地上铺好大包袱,用改锥一行行的把玉米粒给锥下来,这可是个辛苦活儿,一开始不觉得如何,到后来,手都酸了,握改锥的手也麻木了。这活得持续几天。小朋友的手总得有一个礼拜才能缓过来。后来想想,一斤里多卖几分钱,不就是这点力气的钱嘛! 不管什么时候卖吧,总得挑些好的留着自己吃。晒好的玉米粒,找个推磨的地方磨成棒子面儿,这可是当年的新棒子。怎么吃都好吃。 蒸窝头。家乡人蒸窝头一般喜欢掺点儿黄豆面儿,这样吃起来更软更香。尤其是刚出锅的窝头,色泽金黄、口感绵软,吃着有田野的清香。后来游历外地,发现河北大城的窝头还掺小米面儿,更好吃了,那还是进过宫的贡品呢。 贴饼子。圆圆扁扁的玉米面饼子,用手拍在用柴火烧的滚烫的大锅侧面上,大火烧好,用铲子把饼子抢下来,嘿,底下是金黄发焦的锅巴,相当于现在西餐里的墨西哥烤玉米饼了,那是小朋友的最爱。饼子绵软、锅巴焦脆,上面还带妈妈的手印儿。 馇(音插)粘粥。家乡管玉米面粥叫粘粥,因做法不同于小米粥,故用馇字。玉米面加入适量凉水拌匀,成为较稠的糊糊,倒入锅里烧开的滚水中,烧火的同时,还要不时搅拌防止粘锅,一段时间后就馇好了。新玉米做的粥,味道清甜、口感细腻,完全没有粗粮的粗砺口感。内行的人,是一手托碗,转着圈儿喝的,另只手也不闲着,夹点儿桌上的咸胡萝卜丝或者豆豉咸菜,呼呼呼,几碗下肚,暖胃暖心。 |
(四十三)家乡的柳树 柳树无论在南方北方都是常见的树种。然而,家乡附近几个村子柳树却少,只有鄙村较多,济南是三面荷花一面柳,我们是四面柳,甚至因此得名柳庄,真是奇了。 关于柳树的诗词太多了,一抓一大把,最早接触的可能就是贺知章的咏柳了,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初绽的柳芽,确实是有棱有角的小三角形,就象剪刀剪出来的一样,嫩黄的,几乎是最早带来春天气息的植物了。柳芽一冒,就预示着一年的严寒已经过去,温暖的春天已经到来。 刚冒出来的柳芽,是可以吃的,同榆钱一样,用舌尖的话讲,那是大自然的馈赠,是造物主送给人们的第一口鲜食。嫩柳芽采摘回来,焯水过凉水,加入盐、醋、香油、蒜汁,吃时清苦中带着春的味道,如果加肉做成馅儿,包以玉米面,就成了菜团子了,相对槐花来说,吃起来费事儿,因为太过细嫩。 柳叶长齐的时候,就可以做柳哨儿了。选粗细如笔芯儿、比较均匀的枝条,折下来,去掉两端,用手轻轻撵动,使其表皮和嫩茎分离,在一端捏牢白色的茎心儿一抽,只用嫩树皮,一端用指甲环割,去掉树皮的表皮,剩下真皮层,捏扁,这就是一个简单版的唢呐了,吹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声音根据粗细长短有所不同,是童年少见的可发声玩具。 夏天来了,小朋友们有着无穷的精力,玩打仗,互扔土坷垃,还要像抗战电影演的那样做个伪装,取几条柳树枝,打圈儿编了,戴在头上,遮阳的同时还能把自己想象成红军。 柳树和暑假关系密切,一是可以树下写作业,凉快,另一个,柳树上会有天牛,有时会落在作业本上,捉来拿绳儿系住玩儿,长长的触须、黑底白点儿的波点装透着野性。 柳树很容易成活,树上锯下胳膊粗的一段树枝,披去叶皮,直接插到地里就可以成活了。柳树也没有槐树那么多的传说,不过村里有一株柳树,说是快上百年了,这样年纪的树容易招些精怪,有一年雷劈了这棵树,三个树杈只剩下两个。不过依然好好的生长着,每次下地都会看到那裸露的断茬儿。 柳树不仅美观,还很实用,其枝条可以编筐编篓,记得爷爷就有这个手艺。那时候机械不发达,清理河里的淤泥都是靠人工,叫挖河。清理的淤泥要靠小推车推到大堤上,一个人在后面推,一个在前面拉纤绳,土不可能直接放在独轮车上,是装到独轮车两侧的两个筐里,所以当时的筐使用量是比较大的,有柳条筐,有红荆条筐,编筐卖可以贴补家用。 手艺很重要,编筐编篓,全在收口,收口收得好,一是漂亮,二是口坚实,耐用。柳枝到处都是,就地取材,取来泡于水中,泡差不多了就可以用筷子夹住树皮,往下一撸,剩下白芯儿。泡过的柳条格外柔软,可以编成筐,用来装东西;篓,有装东西的,有用来抓鱼的小篓;篮子或笎子,八仙中蓝采合挎的那种;笸箩,有大有小,可以用来装馒头等食物,小的可装三个五个馒头,大的可装几十斤;笼头也叫嚼子,这个知道的人少了,是戴在牲口嘴上防止其偷吃的一种空心的小筐,家乡说给某某人戴上嚼子,是骂人的话。 冬天的柳树,寂寞萧索了很多。但是当某天下了大雾或是霜,柳树上就会出树挂,柳枝变成了毛绒绒的白色长条,整棵树银装素裹,很是壮观。有微风吹过,冰晶簌簌而落,那是上学途中的一景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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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礤床子 礤(cǎ)床子,又名擦床儿。词典的解释是:在木板或塑料板等中间钉嵌一块金属片,片上制成许多小窟窿,使翘起的鳞状边缘成为薄刃片。 其实擦床儿早在宋朝元朝就有了。宋朝范镇《东斋记事》记载当旧时有个人,姜枢密,相当于国防部长了,叫姜遵鲁,以严厉著称,当时的人给起个外号姜擦子,那是得谁擦谁。元代岳伯川戏曲《铁拐李》第一折中说:这老汉是村里人,进城来诸般不买,先买了个擦床儿。可见那时候就有擦床了,而且进入批量生产商品化时代。 家乡用的多是竹木所制,是家庭里装备比较早的料理机械了。 小时候对擦床又爱又怕。爱的是,一动用擦床就意味着有好吃的,怕得是又要擦擦擦了,不光累,而且有擦破手的危险。记得有次擦红罗北好像是,手一滑,蹭,食指骨节擦上,当时就掉了一块皮,流血了,后来见了擦床就怕。 擦床的效率确实高,常见的凉皮店,很少切黄瓜丝、胡罗卜丝的,大多都是擦,因为快,擦擦擦,一会儿就一盆儿。但是相对于切来讲,擦出来的丝,缺少了脆劲,毕竟有个挤压的过程,嘴刁的人是不会接受的。 在家乡,一般擦床加工的对象是白萝卜、胡罗卜、吊瓜(南瓜)等,有句俗话:背着萝卜找擦床儿么。也有擦白菜的,据说还有擦墨斗鱼的,耳闻而已。加工完了,多为吃馅所用,也有做糊子饼、饦子、丸子、假带鱼的。 擦床的眼儿有大有小,做包子呢,用大眼儿,做饺子呢,细腻一些,用小眼儿,这样加工后的材料比较驯服,不会在饺子皮里支愣着。 糊子饼(一说瓡子饼),北京叫糊塌子,罗卜或黄瓜擦丝,放面粉、五香粉、盐、葱花,打鸡蛋,放适量的水,弄成稀糊糊,鏊子烧热,㧟一勺倒入,用铲子或专用的刮板(对,摊煎饼那个)划几个圆,把面糊摊匀,等水汽不再袅袅上升时,翻面儿,煎至两面微黄即可,边做边吃,美哉。 饦子,跟糊塌子差不多但水少、面少而菜多,以菜为主,面仅仅起到把菜粘在一起的作用,也不是摊成大饼形,而是小孩手掌大小不规则的,更加厚实,也是两面煎,亦菜亦饭,有萝卜的、黄瓜的,还可以用各种叶儿菜,应季的有榆钱儿的、槐花、红薯叶的等。往往蘸蒜醋食用。聊斋里就有馎饦这种食品,不过那是水煮的,类似揪片。 丸子,比较常见了,分为油炸和水汆和两种,罗卜擦丝,放肉馅,最好三分肥七分瘦—太肥不成个儿,太瘦口感柴,盐、葱花,打鸡蛋,用筷子打,上劲儿,用勺㧟入滚油或沸水,熟了即可,刚出锅儿的丸子,稍一晾,扔嘴里一个,香! 假带鱼,是以前物资缺乏时代一种不得已的做法。那时内陆吃不到多少海鲜,常见的海鲜有两种:干海带、干带鱼。干海带已经干得跟纸相似,颇似今天的波力海苔,而且还是打了卷儿的,食用前得泡半天。干带鱼也已经干得很薄了,不超过临清牛奶饼干的厚度,上面一层盐,用手一摸,簌簌而落。泡发了,就比较厚实了,一家人,就这么一条带鱼怎么够吃?好办,带鱼切菱形,上面提到的糊子饼,做厚点,与带鱼厚度相仿,也切菱形,带鱼先煎后烧,多放汤,差不多了,快起锅时,放入糊子饼,稍煮马上起锅,放香油,在黑棉油的掩护下,这糊子饼就成了假带鱼了,除非吃到嘴里,几可乱真。 现在自己也常常或煎或炸带鱼吃,鲜的,但是感觉没有小时候吃的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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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家乡的黄豆芽 记忆中北方的冬天,万物萧条,大地冰封,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生活着…..的人们,佐餐的只有老腌菜像白萝卜、胡萝卜或者家乡的豆实咸菜,吃久了不仅乏味还有缺乏维生素之虞。这时如果有新鲜的豆芽吃吃,可算得上是寒冬中的一道鲜食了,无论是炒菜还是做汤,都显得那样珍贵和美味。 豆芽,据说在中国有2000年以上的历史了,《神农本草经》称豆芽为“大豆黄卷”,黄而卷,曲直之木性备矣,木为肝藏,故主湿痹筋挛。当时是养生用的,晒干了服用。在宋朝,食豆芽已相当普遍,豆芽与笋、菌,已并列为素食鲜味三绝了。确实听某大厨讲过,身为素菜但能做高汤提鲜的,也仅此三味而已。 黄豆芽因其形似如意,又名如意菜,这名字就高端大气了。明代陈嶷写过赞美黄豆芽的诗句:有彼物兮,冰肌玉质,子不入污泥,根不资于扶植。很干净的。 冬日中一个暖和的午后,妈妈把小心收藏起来的生豆芽专用的缸拿出来,确实是缸,只不过不太大,就是家里普通的面缸,大小类似现在常见的桶装水的那个桶,为黏土烧制的瓦缸,与普通缸不同的是,在缸的底面请人专门用钻头钻了两个眼,放水用的。洗涮干净,斜斜的扣在一边晾着。 自己家种的黄豆—我家是每年都种几畦黄豆的,自己吃,拿簸箕盛一大簸箕,我们一众小孩就围在一边,干嘛?拣豆儿。那种只有一半的、裂了、发黑的,统统不行,将来生不出来芽,还会把豆芽搞臭,都得拣出来,那一簸箕,一粒粒的,得拣半天。 拣好的黄豆,妈妈会把她们泡在盆里,泡发起来,泡得圆圆的黄豆,恢复了当初刚收割时的椭圆形,这就算泡好了。泡好的黄豆,小心的移到缸里,盖上笼屉布。家乡那时的笼屉布,往往是参加别人的家的白事儿,发给的白头巾又叫孝帽子,会过日子的人,会多要一个,说是某人没来,给她带回去表表孝心,实则另有用途,都是穷日子逼出来的。这种布料材质一般,网眼不少,正好适合蒸馒头或者发豆芽,透水透气,真是群众智慧无穷。 每天都要换两次水,这时需要一个人扶着缸,一个人将温乎水从上面缓缓浇下,缸下接好水筲(水桶,多为白铁皮所制),水从两个小孔里漏下来,这样想来,其实豆芽始终没有被水完全泡着过,仅仅是保湿而已,完了盖好笼屉布,放置在温暖黑暗之处。据说,放在有阳光的地方,生出来的豆芽会变绿,不好看,发哏,也不好吃。 冬日里,大家吃咸菜都吃够了,心急得很,我记得豆芽还没出芽时,妈妈就拿来炒菜了,棉油、葱花、黄豆、盐,总算是不吃咸菜了,这缸豆芽,能从完全没有芽,吃到出来一点芽(后来知道那叫豆嘴儿,形象),再吃到正常的豆芽,再吃到豆芽有了微微的根须,上面甚至长出来两片绿叶子了,这才勉强吃完。 所以说,上中学时学《植物学》,有一道经典的题,豆芽是豆类植物的根还是茎?好多人不知道,当然是根,切身的体会,我确实见过啊,都长根须了,后来才出的芽嘛。 啊,莫不是因为这个我才当了植物学课代表么? 天天吃,再好吃的也能吃腻了,不喜欢吃,离家外出上学期间,我从来不吃黄豆芽。 也许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也许是人逐渐成熟了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成家后,我倒是经常买黄豆芽做来吃,放点干辣椒,点些醋,豆瓣有韧性,豆芽有爽脆劲,真是下酒下饭利器。 每次吃油泼面,别人是呼噜呼噜吃完面就得,我呢,总是把碗里的黄豆芽一一拣来吃了,不是怕浪费,就是单纯的觉得好吃。 现在回想,小时候不喜欢吃的黄豆芽,其实是在贫乏的冬季里,妈妈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为家人、为孩子增添一点美味、增加一点营养,也是付出了很多,却被我嫌弃、不被我们所理解,想来也是惭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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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家乡纪事之放羊的 家乡的羊,常见的有两种,山羊和绵羊。外观上最大的区别就是绵羊的毛是自来卷儿,其次绵羊的尾巴比较肥大蓬松,是折叠几道弯儿的,走起来不不扔扔。记得有年游历大厂县,吃过一道回民菜,叫炸羊尾,做得地道,颜色金黄、外形蓬松、口感软嫩、味道香甜,前辈老王工每去必点且打包一份。 从味道上来讲,绵羊膻气较重,再加外观特点所致,比较爱脏,所以家乡人养羊一般是山羊,干净。而有一种人,更偏爱绵羊,那就是放羊的人。 回想小时候,哪个村里没几个放羊的老汉呢,现在也有,只是少了,多是老光棍或老鳏夫充任。 寒冷的冬天,太阳昏黄,朔风吹着,北方的田野里一片空旷,抬头都能看到远处村子的炊烟,除了匆匆过路的,地里几乎没有人。放羊的老汉,挥着他那不怎么用的长长的鞭子,穿着多年未拆洗过的泛黄的绿军大衣,身边附近是几十只大大小小的绵羊,满身的污渍,尾巴尤甚。 家乡的冬天,羊没有什么可吃的,也没有什么落叶,就是啃麦苗。庄稼人也不在意,而且放羊人也不会逮着一块地薅羊毛,还有的农人说,越啃长得越好,这是什么道理? 只有一群羊,偶尔咩咩几声,再就是羊扯断麦苗的声音,家乡的放羊人也不像陕北那儿,可以唱个信天游解闷儿,地里连个活物也不见,想来放羊的人是很寂寞的,哪有《牧羊曲》那么浪漫呢。 冬天结婚的多,看到接亲的来了,吹着琐呐、敲着鼓,拍着哐哐(钹),还有放老式猎枪的,新娘大红衣服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放羊老汉上前拦住,吹一段吧,来段百鸟朝凤,要么抬花轿、折桂枝,都是喜庆的曲儿,你要不发烟给喜糖,他可以让你一段段儿吹下去,那可会误了吉时。不过对结婚的主家来讲,这是受欢迎的,算是某种形式的祝福。 还有白事的。家乡人讲究得上三年新坟,老人忌日。清明之类场合的一般不哭,烧纸磕头就行,新坟得哭,嚎啕大哭、涕泪横流。老年间讲究,没有外人劝,不能停,上坟的人自己停了不哭了,那是不悲伤不孝顺,这是家乡的礼法。一般季节没事,有个赶集走亲戚之类的路人下自行车劝一下就得,如果是冬天就有点麻烦了。我知道的有一次,大家哭起来吧,结果……很久没有路人经过,那接着哭吧,比较尴尬了,哭了得有一个多小时,那也不能停啊,很远的地方有个放羊的实在看不下去了,赶过来解劝,众人这才抽抽答答停止哭泣,估计大家内心也是感觉很解脱的。 有次考试科二,在考场外遇见一位放羊的老头,他放的是山羊,羊的左前腿从膝盖那儿对折后拿绳捆了,很好奇。老爷子说,嗐,这个羊太欢实了,老是扑倒小树想吃上面的叶子,这样绑了就蹦不起来了。想想还真是,山羊就是比绵羊活泼,上个矮墙头儿不是问题,这也许是放羊的爱放绵羊的一个原因吧,稳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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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家乡纪事之放羊的 家乡的羊,常见的有两种,山羊和绵羊。外观上最大的区别就是绵羊的毛是自来卷儿,其次绵羊的尾巴比较肥大蓬松,是折叠几道弯儿的,走起来不不扔扔。记得有年游历大厂县,吃过一道回民菜,叫炸羊尾,做得地道,颜色金黄、外形蓬松、口感软嫩、味道香甜,前辈老王工每去必点且打包一份。 从味道上来讲,绵羊膻气较重,再加外观特点所致,比较爱脏,所以家乡人养羊一般是山羊,干净。而有一种人,更偏爱绵羊,那就是放羊的人。 回想小时候,哪个村里没几个放羊的老汉呢,现在也有,只是少了,多是老光棍或老鳏夫充任。 寒冷的冬天,太阳昏黄,朔风吹着,北方的田野里一片空旷,抬头都能看到远处村子的炊烟,除了匆匆过路的,地里几乎没有人。放羊的老汉,挥着他那不怎么用的长长的鞭子,穿着多年未拆洗过的泛黄的绿军大衣,身边附近是几十只大大小小的绵羊,满身的污渍,尾巴尤甚。 家乡的冬天,羊没有什么可吃的,也没有什么落叶,就是啃麦苗。庄稼人也不在意,而且放羊人也不会逮着一块地薅羊毛,还有的农人说,越啃长得越好,这是什么道理? 只有一群羊,偶尔咩咩几声,再就是羊扯断麦苗的声音,家乡的放羊人也不像陕北那儿,可以唱个信天游解闷儿,地里连个活物也不见,想来放羊的人是很寂寞的,哪有《牧羊曲》那么浪漫呢。 冬天结婚的多,看到接亲的来了,吹着琐呐、敲着鼓,拍着哐哐(钹),还有放老式猎枪的,新娘大红衣服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放羊老汉上前拦住,吹一段吧,来段百鸟朝凤,要么抬花轿、折桂枝,都是喜庆的曲儿,你要不发烟给喜糖,他可以让你一段段儿吹下去,那可会误了吉时。不过对结婚的主家来讲,这是受欢迎的,算是某种形式的祝福。 还有白事的。家乡人讲究得上三年新坟,老人忌日。清明之类场合的一般不哭,烧纸磕头就行,新坟得哭,嚎啕大哭、涕泪横流。老年间讲究,没有外人劝,不能停,上坟的人自己停了不哭了,那是不悲伤不孝顺,这是家乡的礼法。一般季节没事,有个赶集走亲戚之类的路人下自行车劝一下就得,如果是冬天就有点麻烦了。我知道的有一次,大家哭起来吧,结果……很久没有路人经过,那接着哭吧,比较尴尬了,哭了得有一个多小时,那也不能停啊,很远的地方有个放羊的实在看不下去了,赶过来解劝,众人这才抽抽答答停止哭泣,估计大家内心也是感觉很解脱的。 有次考试科二,在考场外遇见一位放羊的老头,他放的是山羊,羊的左前腿从膝盖那儿对折后拿绳捆了,很好奇。老爷子说,嗐,这个羊太欢实了,老是扑倒小树想吃上面的叶子,这样绑了就蹦不起来了。想想还真是,山羊就是比绵羊活泼,上个矮墙头儿不是问题,这也许是放羊的爱放绵羊的一个原因吧,稳重。 |
(四十七)家乡纪事之桑葚 有一阵儿在北京上班的时候,上下班必经过六铺炕南小街。这是一条自东向西的单行道,把着路东口有一棵桑树,高高的,紧紧依着电力宾馆的墙。每到夏天,树上结的果子无人摘取,纷纷落下,落在地上,画出一个个黑紫色的星芒来,其颜色历秋而不去。如若有人不小心将车停在树下,那就要费一番功夫洗车了。 桑树因为谐音不好,村里人很少种它。记忆中村子里只有两户人家有桑树,印象中是一种很高大的的树,桠桠叉叉,不是现在常见的类似灌木的那种。据《三国志》载,刘备少时宅东南角有桑树,高五丈余,遥望如车盖。可见桑树一直以来就是高大乔木,鸡鸣桑树巅嘛。近年桑树栽培有向低矮灌木发展的趋势,大概是因为便于采摘吧。 大舅家也有一棵桑树,小时候总是很馋嘛,可是每次走亲戚时,不是寒冷的冬天就是八月十五之类,总也赶不上时候,所以始终也没有吃着。 我们村里这家儿更甭提了,咱姓李,人家姓王,始终没有交往,她家因为院子在村子边儿上,为了安全,院墙还超级高,偷的话,技术难度较高,不能偷,而且…….而且听说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很凶的老太太,不敢偷,在桑葚成熟的季节,也只能偷偷的望呀望一望它,怎奈它的身边有个她~ 桑葚由于成熟期比较短,且成熟于麦收前后,当时大家都忙,地里还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哪有钱买来吃?不过印象中还是吃到过几次,也许是姥姥赶集回来路过我们村儿?也许是哪天爸妈赶集正好剩下几毛钱?用不知什么树的大叶子包了来,不能用手帕包,怕染色洗不掉,当然那时也没有现在那种塑料袋。 家乡的桑葚分为紫黑色、白绿色两种。相对而言,白绿色的更甜。打开叶子包儿,首先透出来的桑葚特有的甜香,不那么浓烈,一丝丝的,把人瞬间就带到了去年的回忆中。拿一颗放在口中,软软的,桑葚上的小小疙瘩按摩着你的舌头,轻轻一吮,甜甜的汁水顺入喉咙,真甜啊! 正因为出现的时间短、数量少,相对于一年四季几乎都能吃的苹果之类,显得更加珍贵,是小朋友们难得的美味,错过这几天又要等上一年。 当年客居廊坊时,每年夏天总是能碰上一位老太太,今年可能是在市场、明年也许是在一个小巷,反正每年都能吃上她家的桑葚。她的就是白桑葚,很甜,摊子上不时还有蜜蜂在椹子筐上盘旋。不过桑葚怕洗,一洗就水气大且流失了一部分糖分,不甜了,小时候不讲究,直接吃,当然甜,成年以后事多又要讲卫生,肯定要洗洗,味道打了折扣,反而更勾起儿时的回忆。 鄙村桑树虽少,但家乡县城可不少。桑树,在黄河故道早就有栽培,在元、明、清三朝,有种植桑树的习惯,鼎盛时期种植面积达八万亩,现在也有六千多亩,树龄百年以上的就有上千。家乡据说还要打造椹果特色产业。因桑葚不易保存,现在都是晒干了以供泡水或直接酿成酒了,这倒可以安慰我们这些在外游子的心了,不过更期待的是回到家乡,看那纤纤女手桑叶绿,与二三老友把酒话桑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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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家乡纪事之河 家乡是平原,没有什么大江大河,村边惟一的河,是人工挖掘的,记得老人们说这叫七一渠,大概是一九七一年所开掘。既然是河,就有桥。河上果然有一座桥,叫某某村 桥,桥两边最前面一根栏杆较粗大,上书 诗词两句。上联是:春风杨柳万千条,下联配:六亿神州尽舜尧,为草书。小学时上学天天路过,基本认识,就是最后两字认不清,六亿神尽舞老?这是什么意思呢,不解。 人工渠,一般没多少水,主要靠上游放水,有说是从黄河里来的水,远处村里的大水闸——曾看过,位于某堤村,很高大的——一提,周边村里便都有了水。人们奔走相告:来水蓝,来水蓝。小朋友们抓鱼的、游泳(家乡叫浮水)的、农妇洗衣服的,纷纷聚到河边。家长和老师是严禁小朋友下水游泳的,但是夏天他热啊,中午大人老师午休,不少孩子就偷偷下河游个痛快。老师也有办法,令孩子们太阳下站一溜儿,拿指甲往赤裸的胳膊上一划,一划一个白道儿,得!罚站,站着吧。 有一年来得水多,带来了好多河蚌,比拳头还大。家乡人不吃这东西,不过小朋友喜欢啊,拿来养在脸盆里,还装在兜子里,带到学校和同学比试大小,等它张开时,用小棍用捉弄他,学问大的就往里放沙子,据说将来就是珍珠。 一场大雨过后,河水暴涨,颜色也浑黄起来,河边寥寥几棵柳树摇曳,远处河水辚辚,蜿蜒向京杭大运河而去,有远上白云之意,却也有几分南国韵味。 夏天时如果河水足,河边的芦苇就长得很好,端午时就可以采来包粽子,味道清新。 有时河水去了,只剩下一点点浅浅的水,就可捉鱼了,在北方来讲,这是比较少见的一项喜闻乐见的活动。和小叔一起,用手和成泥团,把余下的水分隔开成一个个的极小的池塘,蝌蚪(河马可太)游来游去,用脸盆往外舀水,不一会儿,就看见鱼儿还有小虾米争先恐后的跳出水面,来着吧,中午就可以吃到奶奶做的煎鱼啦。 时间久了,河道难免堆积了淤泥,这时候就需要人工清理——那时很少有大型机械,按人头摊派到各村,只要有一名以上壮劳力的,都得出一人。工作据说很累的,当时对长大了的恐惧,这也是很重要的一条,怕自己长大了干不了这份活,受不了这份儿累,不想长大。 记得有一年冬天,大批的人聚集在河边,都是其他村的。挖河都是互相的,本地挖本村可不太好管理,搭了好多帐篷,盘了大锅大灶,推了独轮车,带了筐,由乡长发表讲话后开始工作,有挖泥的,有装土的、有推车的,有拉车的,河底的淤泥就成了河堤,历时半月二十天不等。 河水主要是灌溉用,但那时候总是不够用,主要还是用井水。因为河水差不多上游早用完了,印象中只有一次用河水浇过地,和井水浇地不同的是,河水浇过的地里有好多大大小小的鱼,可以拣来打打牙祭。 冬天的河水冰封了,小河上下,顿失滔滔,喜欢抄近路的人们,就踏冰而行。刚结冰的时候,还有快开春的时候,边缘的冰层很薄的,这时就有大胆的同学,跳到中间去步行,快到对岸再跳上去,脚下的冰咔咔作响。 大雪过后,一片冰封,有一年,河边的雪地里,散落着不少信封。同学们传说,那是神秘链,不能拣,拣就就要回多少多少封信,如果不回,下场会很惨的。 |
(四十九)赶集 记忆中最早的赶集,是跟着姥姥赶隔壁村儿的集。果园村,与姥姥所在村二里之遥,农历逢五逢十是集,小进就是九儿(农历一个月29天为小进,30天为大进)。 赶集不带钱,因为没钱。姥姥小心翼翼拎着一个小手绢包,里面是两集(5天为一集)以来攒的十几个鸡蛋,卖了就有钱了。小包没让我拿,怕我淘气给摔了。跟着小脚儿的姥姥走到集市,先看到的就是羊市,若干人牵着自己的羊来卖,有大的,有小的,再往里走,就是卖鸡蛋的了,几个同姥姥相似的老太太蹲在路过,我和姥姥也找个地方蹲下,不一会儿—也是一个老太太来了,也许是熟人吧,交易很顺利,也不用称,那时鸡蛋8个一斤,算好价钱,把鸡蛋倒腾到对方的小手绢包里,嘿!一不小心,磕了一个,没破但是裂了,姥姥要退给对方钱,结果那老太不让,仰头向天,张开嘴,双手把鸡蛋一掰,咔,生喝鸡蛋。前些年流行的啤酒打生鸡蛋,不如这个老太太豪爽,那简直差远了。 我的一个姨姥姥,就在这个村里,她经营一项生意,干什么呢,看自行车。那时候,自行车就是家庭比较重要的财产了,我和姥姥赶集就是腿着儿去的。集上有“笑率”(小络儿,小偷),怕丢,自行车必须得存起来。放在姨姥姥这儿,姨姥姥掏出一对竹子做的小竹片,拿出一半给对方,一半拴在车上,等取车时,对方拿竹片和自行车上面的花纹儿对上,才能收钱、给车。认符不认人,颇似古代的虎符、竹使。存一次5分一毛的吧,后来涨到两毛。 如果上县城赶集、赶会,那就是比较大的场面了,有次到县城赶集,啊,县城好大,赶完集要走的时候,觉得不对啊,来的时候这明明是东西方向的路,怎么回家不往西,反而往北走?掉向了!家乡管迷失方向叫掉向了。小孩掉向无妨,若是飞行员空间迷向,那就大事儿了。 快过年时,集上就出现了炮仗市,家乡管集市上一个区叫“市”,有菜市、羊市、鱼市、布市、苇子市。那时家乡盖房,屋顶檩条、椽子之上,屋瓦或大泥之下,有一幅芦苇编的类似大席的东西,叫“笆”,篱笆的笆,从事这行儿的手艺人,就叫编笆的。 炮仗市,一般家乡人买鞭炮,都要求放几挂听听,市场上卖鞭炮的多呀,你放我也放,看看谁的响,看看谁的瞎炮儿少。结果那年,听说有个县的炮仗市炸了,不合理的是,炮仗市挨着苇子市,干燥的芦苇,可想而知,这是关于赶集不好的回忆了。 赶集还是好的回忆多,因为对于小朋友来讲,赶集就类似于现在的小朋友去楼下小卖部、去超市,哪个小朋友没有长大了开个小卖部的梦想呢。 有吃的,应季的瓜果梨桃那是不必说,还有各种糖块,家乡称为梨膏的,花花绿绿,还有缠糖稀的,麦芽糖,两根棉花柴棍,搅一团,视大小或一分钱或二钱,趁钱的小朋友,可以来五分钱的,两根棉柴棍一扯,麦芽糖就扯出长长的线,把一头儿搭回去,两手上下翻飞,可以扯到紫红的麦芽糖变为银白色、粘稠、扯不动了都,可能是氧化了吧,最后一口吃掉,痛快。 有玩的,拔浪鼓、小喇叭、洋茄子,其实就是一个气球,长圆形的,像个茄子,或红或绿或紫,气球的嘴儿上是个细细的小竹管,管上蒙了一点有弹性的塑料膜—当然是在里面,是吹破才发现的,用力吹满,别太过,否则“啪”,就悲剧了,松开,洋茄子就会发出“滋儿”的长声,长短视你吹的气多少而定。 还有小人书可以看啊,2分钱一本儿,这下精神物质双丰收了。 随着年龄增长、物流商贸业的发达,现在赶集的机会少了,集市也少了,但是每到一地,有机会时,我还是爱逛逛当地的菜市场,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有生活气息、接地气!用汪曾祺汪老的话讲: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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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推磨碾米 现在的米面都是粮油店直接买来,以前都是自己家种粮食,自己找地方加工。如果小麦磨成面粉,称为推磨;如果是谷子加工成小米,叫碾米。其实已经机械化了,只是因为历史原因,保留了老说法而已。 老年间,磨面粉要用石磨,家里有牲口的还好,可以用驴拉磨。没有的话,只好自己手工推动磨盘,把麦子磨成白面,叫推磨。如果是谷子,那得用碾子,一圈圈滚动,把谷子外壳碾掉,得到小米,叫碾米,上小学时,村里中间场院里还有盘特别大的石碾子,直径得有个四、五米。 推磨碾米用人力很累的。说是以前有个人经常走访一个朋友,每次都骑驴去,到家了,朋友老婆都很热情的把驴牵到后院,说是要给好料喂上,涮洗饮溜。后来发现,这个驴不太爱跟他出门儿,而且有时候家里突然有事要回去的时候,发现驴身上有汗很湿,原来他每次来,朋友老婆都会把驴牵到后院给套上磨面。毛驴也很无奈啊。 小时候记忆中的推磨碾米的地方有两处,一是县城,一是另一个乡镇:白马湖。两个地方都不近,有时麦子多,就用驴车,少的话,就骑自行车,大载重永久。 县面粉厂很大,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停满了来推磨的车子,还有许多排队挨号的人。电线杆上写着:禁止把驴拴在电线杆上,还有三个感叹号。一头灰白的毛驴正赫然拴在上面,那年头农村人识字的不多。 当时还允许进车间,偷偷溜进去,呀~车间好大,好几层楼高,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还有一股呛鼻子、热哄哄的面粉味儿。高大的架子连着一个滑梯,一会儿一袋面粉就从滑梯上滑下来,工人就把它搬走。 小麦用电磨加工几轮,颗粒逐步变细,最后就成了面粉。加工完毕,付加工费,然后返给你两样东西,一是面粉,一是麸子。麸子就是小麦的外皮,可以用作饲料。现在的全麦面包,就是把面粉里的麸子重新加回面包而已。说是富含维生素B系。 如果是碾米,一般一次成型。也返给你两样东西,一样是小米,一样就是小米的外皮,糠。史书上说光武帝刘秀打算给新寡的姐姐湖阳公主做媒,说给大臣宋弘。先试探一下,对宋说,俗话说贵易交,富易妻,这是人之常情吧?(易,换的意思)宋弘说:我听说贫贱时的朋友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说的就是这个糠,口感粗砺,灾荒年月也得吃啊,还有酒糟。糟糠之妻就是共同患难过的太太。 相对糠来讲,麸子口感好多了,算是牲口的细粮,记得小时候喂鸡、喂猪,用麸子还是糠,分得很清楚呢。 现在农村,买米买面吃的人逐渐多起来,但也有些老派的农人,只吃自己种的,冬天种小麦,夏天种玉米。收的粮食,推了磨,或蒸馒头,或轧面条;磨得了玉米面儿,喝玉米面儿粥,一喝就是一冬天。 |
(五十一)家乡的火炕 中午的工作间隙,到外面的小公园散步。冬日午后的太阳,挂在树梢,黄黄的,透着一丝慵懒的暖意,显得不那么努力。 记忆中家乡冬天也是这样,有时太阳是白白的,作为背景的天空不那么透明,发浑。短墙下、柴垛旁,三五个全身黑色棉衣的老头,靠在那,或默默无语,或讲古论今,有的抽着自己卷的喇叭筒,有的抽着儿女孝敬的卷烟。有爱好下棋的,还会下几盘象棋。 以前农村的冬天,就是这样闲适的、这样懒散的,也算是大半年辛苦劳作的回报吧。 天气渐渐晚了,天也慢慢凉了,搬起板凳、马扎回家,等待他们的是那温暖的火炕,那是冬天里的一点寄托、一点念想,俗话说的好,老婆孩子热炕头嘛,这一冬天就指着这火炕了。 火炕,也叫土炕,在中国至少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了,南宋人朱弁也作为中原使臣出使金朝,曾一度在北方居住,他就写过《炕寝》诗:御冬貂裘弊,一炕且踪伏。这家伙!比貂儿可强多了。 以前农村买床的少,因为穷,因为床太冷,大多都是火炕。火炕取材主要是土,比木头便宜啊,还能取暖,经济实惠。一般挨着墙根,盘好的炕能占半间屋,留个小门,用于往里面放柴火、搁闹(碎的棉花叶之类)等燃料,有的人家,火炕和大灶是连着的,大锅上放着木头锅盖,这样做饭时燃料也不浪费,一做饭,炕就暖和了。 家乡人的炕,都是自己盘,盘炕算是一种较为小型的建筑活动了,因为不怎么费事儿,所以很少人请别人帮忙,都是自己家男人一个人弄。 盘炕要脱土坯,做土坯要用坯模子,就是四个方柱组成一个四方框,黄土实其中,用石杵击打成形,晾干即可,坯模子有专人出租,姥姥家就有,到她家去借来就行。 其实盘炕这个工作并不简单,有的人手巧,盘起炕来用料少,而且用的时候燃烧充分,通过烟囱、炕门和烟道的流通,榨尽最后一丝燃料,一点热量不流失,就象金瓶梅里的来旺媳妇,能用一根柴禾就把一只大猪头烧得稀烂,皮脱肉化。有的手艺不太好的就麻烦点了,盘的时候费土坯,烧的时候费柴火,浪费不少,还不暖和,用现在话来讲,就是得懂点流体力学、化学、建筑结构学才行。 瓦工有句老话:齐不齐,一把泥,最后是用带有麦秸的黄泥,象磨水泥那样把整个炕面子整个抹一遍,磨的时候往往要点火试试,看哪跑烟,再着重磨哪儿,最后做到不跑风不漏气,这样才好用。熊熊火焰和黑烟按照空气运动的规律,向烟道口窜去,满炕水汽氤氲,黄褐色的湿泥渐渐地变白,这样一通好用、温暖的火炕便成了。 火炕是温暖之源,炕热屋子暖,白天暖屋子,晚上暖被窝,来个水汆子或者砌上瓦罐,随时就有热水用了。 火炕是重要的交际场所,老派的人,讲究,要是冬天,老姑奶奶回来走亲戚了,首先得让到炕头上,不是炕,是炕头,最暖和的地方,表示尊重,那边要么茄夹子,要么烙韭菜鸡蛋盒子,就忙活上了,在老家,这是最高礼节了,吃的东西做起来越麻烦,越表示尊重。 火炕还能治病,小时候很少有人得风湿的,睡火炕相当于现在流行的热敷,他去湿啊。 火炕能烤红薯,烧炕时,家长能给埋上几个红薯,闷熟了,吃得满嘴满脸都是黑灰,乐此不疲。 火炕是游戏场所,冬天太冷,出不了门,小朋友在家、走亲戚都是在炕上玩耍,弹杏核、翻绳。 火炕是娱乐场所,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家人围坐炕头上,打扑克,打司令、打娘娘,暖和又开心。 炕,伴随着我们这代人的记忆,见证了家乡人的悲欢。 现在大家都是床了,烧得土暖气,没有火炕的烟气,又干净又暖和,但回到家里还是喜欢妈妈烧的土炕,踏实、舒坦、解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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