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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原作修订稿:晓风残梦之幽楼遗恨[第2页]

作者:易水霜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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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嘉宏说:
    宋庭芬是个私生女。但直到去年的7月份,她还不知道这个事实。她的养父是个工厂的技术员,在她5岁时死于工伤;养母原来是宜州市园林局职工,在宋庭芬上大二的时候也因病去世。宋庭芬大学毕业后,养母的同事帮忙安排她进了园林局,在劳资科当劳资员。去年7月的一天,宋庭芬去看朋友,回来等公交车的时候,目睹了几个小青年酗酒闹事,打死了一个路人。宋庭芬二姨家的表弟就是行凶者之一。警察调查此案时,宋庭芬说出了表弟的名字,导致表弟被抓。因为这件事,她二姨大发雷霆,气急败坏之余,骂她是没人要的私生子,由此暴露了宋庭芬的身世之谜:她是被未婚先孕的生母抛弃,而被养父母抱养的。
    出了这事之后,宋庭芬在宜州呆不下去了,才长休“病假”来的元成。
    宋庭芬在“出事”那天去看望的朋友,正是段嘉宏的外甥女。朋友托她舅舅帮宋庭芬在元成找工作,段嘉宏费了不少的周折,才把已经留职停薪的宋庭芬安排进了盐机公司。可宋庭芬不知足,还想进一个事业单位。因为事情不大好办,宋庭芬便对段嘉宏产生了不满。后来,宋庭芬从段嘉宏那里得到了谢老太的信息,便处心积虑想办法接近她。谢老太生病住院后,她不惜扔下工作,到医院去陪护。谢老太早年受过脑外伤,思维不是很清楚,就让宋庭芬给迷惑住了。宋庭芬把原来的保姆排挤掉,然后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得到了老太馈赠的小楼不说,还侵占了谢老太所有的遗产。谢老太出自于豪族谢家,应该有很值钱的“传家宝”,也许那些东西都到了宋庭芬的手里。
    2

    关于“元成谢家”的历史,杨锦水因为以前做过专题节目,所以也有所了解。虽然谢家原来是个大地主兼大资本家的“豪门”,但从抗战开始,就由极盛转向了衰落。到解放前夕,只剩个一个残破不堪的大院子和这座小洋楼。这一点,上次段嘉宏给他介绍谢春茗的经历时曾经提到过。既然谢春茗没继承谢家的遗产,也不算什么“富婆”,那宋庭芬从何处继承谢老太手里的“传家宝”呢?另外从段嘉宏的话里,杨锦水还听出了别的矛盾,而且是极大的矛盾。
    杨锦水想要问个清楚。因为对段嘉宏有了些了解,他也不用拐弯抹角,干脆就很直接地问了出来。他的问题是,既然段嘉宏先是无私照顾谢老太十多年,后又帮助“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私生女宋庭芬,按说她俩都应该万分感激段嘉宏才对,可怎么听起来,这两个人好像都不大领情呢?
    段嘉宏苦笑,他说:“锦水啊,还‘领情’?我跟你实话实说,在谢老太生前的最后三四个月,先是宋庭芬跟我反目成仇,然后是谢老太跟我‘绝交’。你还说我助人为乐高风亮节,你说我费心费力我得到了什么,我真是无语了。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荒唐事嘛!”
    杨锦水问:“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呀?”
    段嘉宏说:“我要是真闹明白了我就不伤心了。她俩谁也不跟我说实话。我只能猜。我估计是这么回事……”
    段嘉宏认为,那个宋庭芬,从一开始接触谢老太就“居心不良”。很可能她听信了人们的谣传,说谢老太太装“清贫”,其实她手上有谢家大院的财宝,数额还十分惊人。宋庭芬因此起了贪心。不过她很明白,她要侵占老太太的遗产,段嘉宏是最大的障碍。于是她就到谢老太那里诋毁段嘉宏,说段嘉宏所谓的学雷锋做好事全是假的,他的目的就是控制谢老太,就是要谋夺遗产;按说段嘉宏跟谢老太交往这么多年了,互相都知根知底,谢老太不该相信,但她还就是信了。从此她就疏远了段嘉宏,发展到后来,竟然不允许他再进小楼,还把他给找的保姆给换掉了。段嘉宏说到这里连连摇头:“我原来看不大起女人,觉得她们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从哪儿发现的?就是从宋庭芬这个女人身上!对了,你见过宋庭芬吗?”
    杨锦水说:“没有。租房子的事情是小赵跟她谈的,我那时在省城出差。不过赵凉月对她印象还不错。”
    “什么不错?长得不错?跟你说那才迷惑人呢。我告诉你,她根本不像个24岁的未婚姑娘,她的心机很深,世界上最深的地方是哪儿?马里亚纳海沟对吧,她比那儿还深好几米。”
    杨锦水笑了:“不至于吧?”
    “不信是不是?你以后跟她打打交道你就知道了。”
    “哎对了段大哥,”杨锦水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这个宋庭芬,她在元成得罪过什么人吗?哦,我的意思是,她这段时间玩失联,不会出什么事吧?”
    段嘉宏说:“她一共来了不到一年,能得罪什么人。要是真得罪,就是得罪了那些瞅着小楼藏宝的人。”
    杨锦水马上又问:“那么这小楼到底有没有藏宝?如果确实没有,是谁故意放出来的风声?”
    段嘉宏沉吟了一下:“事到如今,跟你说说我的怀疑也没关系。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了,没人真的相信那破楼里有什么宝贝,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造这些没用的谣言。所以我估计,所谓小楼藏宝,是谢老太故意散布出来的。”
    “这,不可能吧?”杨锦水觉得,这从情理上讲是绝对讲不通的。她那不成了没事找事了嘛。
    段嘉宏却再次深深点头:“十有八九,这是可能的。你还记得她让老刘画地图吧?一个几十年前就完全平毁,这会儿从地面上啥都看不出来的破井,她关心那玩意儿干嘛?‘误导’了老刘有啥意思?我看她就是纯粹就是无事生非!至于她这样‘搅合’想达到什么目的,我就真的搞不懂了。”
    杨锦水皱眉沉思,发现段嘉宏说的真是很有道理。
    就在这时,段嘉宏的手机响,他接了一个电话后对杨锦水连说抱歉,单位有急事,他得赶回去,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他都安排好了,杨锦水的晚餐也好,去副楼那边玩也好,都挂在他们公司的账上,他明天一块给酒店结算。
    第六章

    1

    段嘉宏走后,杨锦水接着想他刚才说的那些事儿,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他把事实理顺一下,事情应该这么来“还原”:首先,是谢老太造出舆论,说谢家小楼(或者附近)有价值连城的“藏宝”,然后那个“蛇”一样的宋庭芬“恩将仇报”,到谢老太那里进谗言,说段嘉宏照顾谢老太,目的就是为了攫取那财产,再然后谢老太就跟段嘉宏恩断情绝,还把原来的保姆赶走了。再再然后谢老太英勇自杀,将所有的遗产包括那些虚无缥缈的藏宝都留给了宋庭芬。最后宋庭芬将小楼出租,最多带着十万块“遗产”离家出走,浪迹天涯……
    这故事一看就是八流作者编出来的,整个乱七八糟还逻辑不通!
    不过静下心来再想,杨锦水忽然有所领悟:这故事不能这么还原。原因在于,他刚才想到的这些都是散乱的情节,得有一个主线把它们都穿起来,那脉络才能清晰,现在杨锦水缺少的,就是那根主线。
    杨锦水想得头疼,还是不得要领,他决定不想了,先去吃饭是正事。
    杨锦水刚走到二楼的中餐厅门口,吴小雨忽然打来电话,问杨锦水干嘛呢,杨锦水说我在外面有事,怎么了?吴小雨说你们两口子不是说今晚请客嘛,真的假的呀?杨锦水这才想起来,前两天赵凉月说过周末晚上她要“掌厨”宴请大伙儿的事儿,今儿就是周末,吴小雨还记着呢。
    杨锦水忙道歉:“对不起啊小雨,忘了跟你说。小赵今天一早就去省城出差了,好几天才能回来。等她回来吧,不好意思。”
    吴小雨说:“她不在还有你呢,你请呗。”
    杨锦水说:“行行,改天我请。”
    这时一个女服务员问杨锦水:“先生您几位?”杨锦水随口说“一位”,让吴小雨听见了,她就叫了起来:“好啊杨锦水, 什么‘改天’,你这会儿在哪儿呢,是不是在饭店啊,快说!”杨锦水只好说出他在元成大酒店。他觉得这儿离五公镇很远,吴小雨应该没法来“叨扰”,不料吴小雨马上喊道:“元成大酒店,嘿我刚骑过去。哪个餐厅啊,快告诉我。”
    杨锦水哭笑不得,无奈说了实话。然后他才想起来,吴小雨的“红蔷薇”家居商场在元成大酒店的东面,五公镇在城南,吴小雨上下班就路过这一带。
    七八分钟后,吴小雨就骑着电动车赶到了。那个电话是她走出商场的时候打的,她本来的意思是,假如杨锦水两口子请客,她就直接去小楼;如果那请客“黄了”,她就回家吃饭。其实杨锦水只要编个瞎话,就能把吴小雨“糊弄”回家,但不知怎么回事,骗吴小雨他还有点于心不忍。就这点恻隐之心,可把杨锦水害苦了。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吴小雨在听取了杨锦水的解释之后(其实她也没心听,不管怎么回事,反正能单独跟杨锦水在这么高档的餐厅吃饭,她就兴奋至极了),俩人就进餐厅吃饭。本来杨锦水想让吴小雨把陈天明也叫来,但吴小雨说他有事回家了。
    尽管是花“公家”的钱,但吴小雨为杨锦水着想,也没点太贵的菜,不过她要了一瓶葡萄酒。所谓灯红酒绿,加上美妙佳人,这场不期而遇的“聚会”,让杨锦水的兴致也高了起来。他俩吃着喝着聊着,气氛非常融洽。
    先聊赵凉月,吴小雨问你俩怎么认识的,杨锦水就说了起来。

    2

    杨锦水跟赵凉月是元成大学的同学,但杨锦水比赵凉月高一级。杨锦水在升入大二后不久,被安排和几个学生干部一起去接待新生入学。赵凉月就在那“新生”当中,并且一开始就给杨锦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年的赵凉月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脑后油黑发亮的马尾辨不安分地跳来跳去,一双弯弯的、清澈见底的大眼睛中,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神情,包括这个帮助他拖箱子找宿舍的“学哥”。
    他们很自然就聊了起来,而且聊得很投机。然后的事情毫无新奇之处,他俩聊啊聊啊便聊出了感情,并在赵凉月上大三时正式确定了“关系”。为了“等”赵凉月,杨锦水毕业后,违背家长的意愿,没有回老家石家庄,而是在元成找了工作。
    杨锦水和赵凉月的恋爱史很简单也很平淡,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曲曲折折。把他俩结合在一起的,是那很多的相似之处:比如他俩都是初恋,又都是独生子女,家境非常相似,甚至连高考发挥失常,该考上而没考上更好的大学都一样。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俩都是在第一志愿中报了他们并不熟悉的而且是在外省的元成大学!
    杨锦水挺坦率地跟吴小雨说,其实他还有点羡慕人家那些曲折不断高潮迭起的爱情传奇,不过他可不想去“试试”。他们这样就挺幸运。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元成买套房子,明年至多后年,他俩就准备结婚了。
    杨锦水说完赵凉月,吴小雨就说陈天明。她先声明:“哎我俩跟你俩可不一样啊。你俩都住一块了,我俩还没确定呢。”
    吴小雨一说这个“未婚同居”,杨锦水就有点脸红,他想“辩解”,又找不出合适的词儿,幸好吴小雨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她只是说她俩的事儿。
    吴小雨与陈天明也是同学,只不过是职业学院的同学。从吴小雨对陈天明的描绘当中,她最看不惯的是陈天明没什么“上进心”。工作吧就是个工人,家里吧就是工薪阶层,吴小雨那些长得远不如她的“姐妹”,人家找的“对象”几乎都比陈天明强。当然不是长得强,陈天明长得帅人所公认,但是那个“帅气”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衣服穿。吴小雨的一个初中同学是人民医院的小护士,她找的对象是个小老板,天天开着奥迪车到医院门口接她下班。吴小雨每次见她,她都穿着不重样的衣服。吴小雨叹道,跟你说实话,原来我跟陈天明好,一直是我们家不同意,我觉得陈天明还行。可越到了后来,越比比人家……
    吴小雨直摇头:“算了算了不提他了,来,接着喝。”她举杯示意,然后一口就把小半杯红酒吞进去了。

    3

    既然吴小雨的情况是这样,杨锦水就觉得不能再聊这个,便转了话题,问吴小雨的爸爸做什么工作的。说我两天了都看见他在南边街上跟人下棋,他怎么没上班啊?吴小雨哼了一声说,他哪儿有班上。他原来在标准件厂,早早内退了,跟我妈弄个小卖部,他也不正经干,家里老是缺钱,所以就不同意我跟陈天明好,想着拿我出去卖个大价钱呢。
    这时杨锦水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赵凉月。赵凉月上来就问他在哪儿,说怎么听着里面乱七八糟的;杨锦水就说下午到段科长这儿采访,他请我吃饭,结果单位有事他先走了,我自个在这餐厅呢。那边停了一下,似乎是在听他这边的动静,然后赵凉月追问:“真是你自己吗?怎么还好些女的说话?”吴小雨一边听见了,捂着嘴笑,杨锦水赶紧做个求情的动作,对着手机说:“这话说的,餐厅嘛,自然男的女的都有。你听见的是我那旁边桌上的。”那个桌子上是四五个小姑娘,边吃火锅边在在那里嘻嘻哈哈。
    赵凉月不问了,说些别的废话,然后对着手机叭叭亲了杨锦水两口,关了电话。
    吴小雨伸出小手,用食指点着杨锦水:“好啊杨大记者,假话张口就来啊。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杨锦水很认真地问:“你知道小赵家是哪儿的?”
    “不知道啊,她一口普通话,听不出来。”
    “太原,山西的。明白了吗?”
    吴小雨意会过来,顿时乐不可支:“明白。难为你了哈!”
    她还没乐完,自己的手机也响了,一看显示她朝杨锦水吐吐舌头,像怕谁听到似的小声说:“卖醋的来了。”
    那竟然还是赵凉月。她给吴小雨打电话的原因是说她出差了,今儿没法请客。让吴小雨跟“孙师傅”、“刘老师”还有沈晚花解释一下,然后她突然问:“他们都在吧?”
    “在在。不不,没有没有。不是,小赵我跟你说,我没在小楼,我在家……不是,我在外面……”
    吴小雨被赵凉月的突然袭击搞得手忙脚乱,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幸好人家赵凉月善解人意,“抱歉”了一下就挂了。
    杨锦水两手一摊,做出一个极其无奈的表情来。他心里明白,这下子大事不好了。
    吴小雨随即也反应了过来,确实是大事不好。要是杨锦水刚才实话实说,可能还没事,他因为怕那个“卖醋”的误会而说假话,反而造成了更大的误会。赵凉月特精,她几乎可以肯定杨锦水是和吴小雨在一起,除了吴小雨“发挥失常”的原因,更主要的是,她一定也从吴小雨的手机里听到了旁边桌上那几个女孩儿的欢声笑语!
    吴小雨连忙道歉,杨锦水强撑着说:没事,我们老夫老妻了,我给她解释解释就行。吴小雨说,你别跟她说,你说就叫欲盖弥彰,你等我跟她解释,我懂女孩的心理,保证说的她什么事都没了。
    杨锦水信以为真,便没有在“回家”之后打手机跟赵凉月解释,结果犯下了今天的第二个大错误。


    第七章

    1

    第二天,杨锦水去找段嘉宏,采访他们筹建中的那个大型物流园项目,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半,才开着车回家。
    进了小楼他在楼厅四下看了看,除了沈晚花的房间,别的屋子都黑着灯。他上楼之后,打开卫生间的热水器想洗个澡。正在找内衣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声音不大,似乎是小心翼翼的样子。杨锦水说“请进”,那人还在敲,杨锦水以为是沈晚花,就一边说:“小沈吧?进来就是。”一边走过去开门,开开门之后他怔了一下,因为门口站着的是位陌生的姑娘。
    这姑娘高挑个头,长得挺白净挺标致。尤其是那两只眼睛,黑亮的眸子就像天边的满月,荡漾在深潭的秋水之中。看清杨锦水之后,她那长长的睫毛眨动两下,微微一点头:“你好。请问你是杨记者吧,我是宋庭芬。”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既清脆又温柔,象是在唱歌。
    杨锦水对于宋庭芬这个名字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愣在了那里。宋庭芬忙进一步解释:“赵凉月没跟你说吗?这个小楼……”
    宋庭芬故意把话说了一半,杨锦水一下子想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房主”。他赶紧说知道知道,先问她这段时间上哪去了,电话也打不通,找她也找不到。有些事情急着跟她说也没办法。
    宋庭芬解释说:她“出发”去了南方,路上手机坏了,回来才修好。然后问:是谁进了她的房间,为什么还动了她的衣橱?
    杨锦水便说了刘区堂的事儿。说完看看宋庭芬,她只是点点头,神色很平静,似乎对于这样的“意外”已经有心理准备。杨锦水就又说了厨房下水道堵塞,致使楼下书房被淹的事儿,并解释道,本来应该及时告诉你的,可是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
    宋庭芬似乎对书房的“水灾”比较重视。听完她就问:都是谁进了那间书房?听说几乎是“大家”都进去了,宋庭芬摇摇头,竟然笑了一下,那是一种很无奈的笑。
    杨锦水抱歉地说:“你把房子租给了赵凉月,我们没照顾好,很不好意思。这样,下次交房租的时候,我们可以适当地赔偿你。”
    杨锦水的这个表态让宋庭芬有点意外,她看一眼杨锦水,说:“这不怨你们。房子过于老旧,经常出点情况很正常。我既然把这楼租给了你们,那些事儿你们看着处理就行。这两个屋子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她又说,“不过那个姓刘的老师好像没说实话。因为据我所知,谢阿姨根本没借过什么人的古书。不过既然他都碰破了脑袋,那别的事儿就不追究了。”
    杨锦水问:“你最好还是好好检查一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宋庭芬说:“不用。里面就些生活用品,没值钱的。倒是还有件事儿:段嘉宏是不是来过这里,他进没进那间书房?”
    杨锦水答复她之后才感到奇怪,因为宋庭芬没有“前兆”,上来就问段嘉宏怎么样,她凭什么就确定杨锦水认识段嘉宏呢?
    宋庭芬恨恨地说:“他还有脸来。杨记者我跟你说,那姓段的不是好人,他就是个大坏蛋加大骗子,你以后别跟他打交道,小心上当。”
    宋庭芬说的这么直接了当,让杨锦水很意外。他说:“不至于吧。再说了,不打交道不行,我今天还去采访了他们的新项目呢。”
    宋庭芬抬眼,很认真地看着杨锦水,杨锦水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索性把剩下的话一块说了出来:“你俩是不是有点误会啊,他说你不好,你说他不好。到底怎么回事?”
    宋庭芬苦笑一下:“我还真得好好跟你说说,不然你非被他拖下水不可。”然后她就问杨锦水:“这事挺复杂,咱得关着门说,你看是在我屋说还是在你屋说?”
    宋庭芬的口气明显带点开玩笑的意味,不过她这样问也很正常。杨锦水却往别处想,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很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回答。
    宋庭芬没想到杨锦水竟然这么容易害羞。因为不管从杨锦水的外貌还是谈吐,都能看出他挺“成熟”,成熟的人就不应该生性羞涩。不过宋庭芬不能不承认,杨锦水害羞的样子极有魅力,或者说,具有一种另类的,属于精神层次的男性“性感”。
    好在杨锦水很快调整了神情,他也笑了笑:“最好是在下面的楼厅里说。不过你是房主,客随主便。”
    宋庭芬说:“那你上我屋里来吧。”
    杨锦水跟着宋庭芬进去,宋庭芬就把房门关紧,然后让杨锦水坐椅子上,她坐在床边。

    2

    宋庭芬先提了两个条件,一是她跟杨锦水说到的事情,杨锦水不能跟任何人讲,包括赵凉月。宋庭芬下午给她打手机了,知道她在省城出差;二是她可能要在这小楼里住两天,她不想让楼下的人知道,希望杨锦水替她保密。
    杨锦水问,你能解释为什么吗?比如那后一个条件。你在楼里住着,上来下去的,楼下面的人不可能不碰见……宋庭芬打断他的话说,我尽可能不下楼。实在有别的事情,就麻烦你帮我去办办。你别觉得不合算啊,因为你急于知道的秘密我可以都告诉你呢。
    杨锦水想了想,就答应了。宋庭芬却不算完,说还有那个赵凉月呢。她说是大后天才回来,我后天晚上就走。她回来了,你也别告诉她,这很重要。至于为什么,过些日子我给你解释,好不好?
    杨锦水点了点头。不过他故意说,我就是不守约,你也不一定能知道。
    宋庭芬看着杨锦水,慢慢说了一句:你不会不守约的,我相信你。
    宋庭芬这么说,让杨锦水有点感动。同时他感觉到,跟这个挺“别致”的小美女聊天,很有意思。
    宋庭芬先问杨锦水,段嘉宏是怎么说她的,还让杨锦水实话实说。因为杨锦水就算为段嘉宏“打掩护”,就凭宋庭芬对段嘉宏的了解,也能猜出来他实际上都“胡说”了什么。
    杨锦水本来不想全都说实话,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他把跟段嘉宏交往以来所有的事情全都说了。说完他意识到,面对宋庭芬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睛,他实在说不出假话来。
    宋庭芬微微带笑听着杨锦水讲。她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就算听到段嘉宏“污蔑”她的那些话,她也不动声色。但是听到段嘉宏说她的心机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几米的时候,她扑哧一声笑了,脸颊上闪出点点灿烂,竟是那样的妩媚。她的神态就像是听了一段好玩的相声。
    杨锦水本来以为段嘉宏那么形容是夸大其词,但看到宋庭芬的表情之后他的内心受了很大的震动。他明白,面前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姑娘。假如“心机”这个词有点贬义的话,那么杨锦水同样认为,这是个很有“城府”的女孩。尽管“城府”这个词儿与她荡漾着青春的外貌很不相符。
    杨锦水讲完后,宋庭芬说:我给你解释一下,很简单,然后你自己想,你很快就能想明白的。
    宋庭芬先说了她认识段嘉宏的经过。听完这一段,杨锦水很有些“迷茫”。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宋庭芬说的,与段嘉宏说的,大体相符,只不过宋庭芬说的更详细一些。让杨锦水迷茫的是,他们都在说“客观”事实,而没有夹杂主观的“敌意”。
    正常人就相互之间的关系叙事,没有“敌意”很正常,但在互掐的要死要活的段嘉宏和宋庭芬这里,就显得不大对劲儿。
    关于宋庭芬在宜州“走投无路”之际为何选择来元成,段嘉宏所说与宋庭芬所说略有不同。段嘉宏说的是,宋庭芬的闺蜜杨芷,是他外甥女。杨芷同情宋庭芬的遭遇,就打电话给段嘉宏,让他帮忙。段嘉宏就说,你让她来元成找我吧。我想法在这里给她找个工作。
    宋庭芬说的是,她的七叔就在元成,是城建局下属一家工程公司的总经理。是他让宋庭芬来的,并已经说好,给她在城建局所属的建筑档案馆安排工作。不过,杨芷也给了她段嘉宏的联系方式,说是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去找段嘉宏。
    既然宋庭芬有个“七叔”,为啥杨芷还要给她一个“舅舅”呢?原因是宋庭芬的“七叔”,在严格意义上说,与她没有亲缘关系,交往也不多。当时宋庭芬比较相信他,可杨芷却对这名义上的“七叔”能否管用,持保留态度。
    宋庭芬这个七叔,并不是她养父的亲弟弟,而是叔伯弟弟。这就隔了一层,如果再考虑宋庭芬只是养女这个身份,那就更疏远了。何况宋庭芬只是在六七年前见过他,所以他能否认真帮忙,能帮多大的忙,在杨芷看来都在未定之数。
    结果让宋庭芬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找到七叔单位的时候,她的七叔别说帮她的忙了,连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那单位的人跟她说,就在前一天的晚上,她那个七叔因为涉嫌“渎职”和“受贿”,被上级纪检部门“双规”。
    宋庭芬怀着无比沮丧的心情走出七叔的单位大楼。那时已经日薄西山,天色将晚。宋庭芬拉着一个行李箱,背着一个挎包,走在一条人车稀少的巷子里。她记得来时看到不远的街上有个什么宾馆,准备先到那里去住下。
    只顾想心事的宋庭芬没有注意到,有一辆黑色的摩托车正在悄悄地跟着她。
    那车上坐着两个小青年,全都戴着头盔。他们在跟着宋庭芬走出一段路,看看快到大街的街口时,瞅准时机加速冲到了宋庭芬的身边,后座上的家伙伸手猛拽她肩上的挎包,宋庭芬措不及防,被拽了一个踉跄。挎包瞬间被抢走,那摩托车后尾冒出一股黑烟,转眼间就蹿到大街上不见了。
    “有人抢劫啦!”宋庭芬大叫着追了几步,伸手抓住旁边一个小青年,求他帮忙报警。那人连看都没看她,支吾了一声,好像是说“手机没电”,就匆匆走开了。
    宋庭芬站在街口直跺脚,她想起那个挎包里有钱夹、手机、身份证、银行卡等等,没了这些东西就麻烦大了。
    就在宋庭芬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辆奥迪轿车驶了过来,宋庭芬不顾一切地伸手拦车。
    奥迪一下刹住,司机伸出头来叫道:“干嘛你,找死啊?”
    宋庭芬抓住车门急急地说:“对不起师傅,刚才有人骑摩托车抢了我的挎包,麻烦你帮我去追他们好不好?”
    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胖子,一听是这样赶紧说:“那快快,快上来。那摩托车往哪儿走了?”
    宋庭芬一边说:“朝右拐了,就是朝北。”一边上了车,给司机指点着。司机皱起眉头说:“那不好办了,前头是个十字路口。”
    车到路口停下,司机看看宋庭芬。宋庭芬也没了办法。她只好再求那个司机:“师傅,还得麻烦你,你能不能带我到最近的派出所报案啊,我是外地来的,对你们这一点不熟。”
    那个司机还真是不错,他答应了。不过他说,他得先到西面那条街上接个人,回来的时候顺路送宋庭芬到个某某路派出所去报案。
    奥迪又往西开了一段路,到了一个挂着“春阳服装厂”铜牌的大门前,那里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远远就朝车子挥手。
    车到男人身边停下,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刚说一句:“这小厂子就是不行,干点活吧……”然后迈进一条腿的时候,看到了宋庭芬。
    等他进来坐好,胖司机和宋庭芬一起解释。他还没听完就赶紧说:“那快快,先去派出所。”刚才司机介绍了他是段主任,宋庭芬马上说:“那谢谢段主任了。”
    那人朝向宋庭芬,又是刚说了“没关系,顺路”这几个字,然后又停下,仔细打量了宋庭芬之后,忽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姓宋啊?”见宋庭芬十分讶异地点头,他马上接着问:“你是宋庭芬吧?刚从宜州过来?”
    宋庭芬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巧遇,她迟疑着问:“你是段……”
    那人将座椅的靠背一拍:“嘿,真是你啊。我是段嘉宏,杨芷是我外甥女,她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你的事儿呢。”
    3

    半小时后,宋庭芬已经跟段嘉宏一起,面对面坐在了盐业宾馆的餐厅里。
    在近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遇到了段嘉宏,真是让宋庭芬百感交集。虽然后来她闹明白了,段嘉宏之所以能“猜出”她姓宋,并不是有啥特异功能。那原因很简单,就是段嘉宏曾在他外甥女杨芷那里,看到过宋庭芬与杨芷的合影,仅此而已。不过他俩相遇,仍然是概率极低的巧合,以至于宋庭芬在一个不短的期间内,都怀疑这样的“奇遇”是不是真实。后来,当她的命运柳暗花明之时,她开始相信,这个巧遇是万能的上帝特意安排的。用咱中国人习惯的话语来讲,那段嘉宏就是老天爷专门赐予她的“吉祥物”。
    这之后一段时间的事情,段嘉宏和宋庭芬都没细说。然后宋庭芬要给杨锦水做的“解释”,针对的主要是段嘉宏对她的“污蔑”。
    因为他俩所说的事情原委相差甚远,杨锦水一时间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首先是“找工作”。按照段嘉宏的说法,是他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宋庭芬安排到了盐机公司工作。然后宋庭芬得陇望蜀,还要进事业单位。段嘉宏没办成,宋庭芬便对他产生了不满。
    而宋庭芬的说法是:她刚到元成的时候,段嘉宏先是把她安排到五公镇街道彩印厂当临时工。那个厂就在小楼南边的大街上,这才让宋庭芬有机会结识谢老太。段嘉宏似乎很忌讳她俩相识,此后不久,段嘉宏动用他的“关系户”,把宋庭芬调入元成盐业机械供销公司。宋庭芬进入盐机公司的时间并不长,她没想再进什么事业单位。因为她原本就是宜州园林局的职员,来元成她先是办的“病休”,后来改成“留职停薪”。她以前是管劳动人事的,知道两市之间的事业单位调动的程序。她从没说过要调元成事业单位的事儿。
    其次是宋庭芬与谢老太的关系。段嘉宏的说法是,宋庭芬从段嘉宏那儿知道谢老太有财宝,才处心积虑想办法接近她。结果老太被其迷惑,赶走了原来的保姆不说,还把那价值不菲的小楼和所有的遗产都给了宋庭芬。
    关于段嘉宏的上述“诋毁”,宋庭芬的反驳有理有据:
    宋庭芬说,她到盐机公司上班后,很长时间没去过五公镇,更没见过谢老太。后来谢老太生病住院,让保姆姜枫香去公司找她,请她到医院帮着姜枫香做陪护。因为姜枫香粗手大脚,照顾病人不够细致;而且她睡觉打呼噜,声如响雷,影响老太太休息。宋庭芬还抄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杨锦水,说你可以打电话问问姜枫香,是她去请的我,还是我“处心积虑”找的谢老太。
    然后宋庭芬说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谢老太的“巨额”遗产。杨锦水本来以为,这件事宋庭芬是无论如何没法为自己辩护的,但是当宋庭芬用三分钟的时间解释完了之后,杨锦水知道,段嘉宏和宋庭芬在自己脑海中打的这场“印象战”胜负已分,宋庭芬完全占据了上风。
    宋庭芬是这样解释的:谢老太落实政策比较晚,所以她的退休工资不高,积蓄也没有多少。后来,有了南边的房屋租赁收入,每年也不过十来万。谢老太出身富家小姐,饮食穿衣都很讲究,还特别注意保养,家里的高档营养品常年不断,所以她没存下什么钱。到她去世的前夕,仅有银行存款27万。这其中给了姜枫香4万,给了宋庭芬8万,办理丧事加买墓地用了5万,还剩10万也在宋庭芬的手里。不过,按照谢老太的遗嘱,这10万另有归宿,宋庭芬只不过是暂时保管而已。
    当然,此外宋庭芬还得到了这座小洋楼。
    不过,这座小洋楼不像人们想像的那么值钱。原因有两个,一是这个地段位于“采空区”,二是小洋楼的下面还是“塌陷区”。
    杨锦水知道所谓的“采空区”。
    五公镇的五公煤矿从1873年开始采挖,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煤炭资源已经枯竭。除了造成大批煤炭职工“待业”、“下岗”之外,还给五公镇的地下留下了大面积的采空地带,并继发了多起地质灾害。最严重的一起发生在1998年。那年8月底,谢家小院紧邻的矿山机械厂发生了300多平米的地面沉陷,导致多处厂房受损,十多名工人受伤。出事后,市政府出面协调,将矿机厂整体搬迁到了南部山区。西面的锦绣大厦也是那时停工的。从三年前开始,市政府还先后采取灌水、回填等措施来缓解五公镇的地面沉陷危机,但收效一直不大。
    宋庭芬对杨锦水说,不幸之处是,咱这个小院也在那个“沉陷区”的大范围之内。你注意点就能发现,这楼里不少地方都有裂缝,楼梯下半截还有个很长的断裂纹。这可是德国人设计的小楼,他们的房子都是照着一住几百年的标准盖的。这样的楼房都会出问题,你就可想而知这塌陷区有多可怕。因此,谢老太留下的这幢小洋楼,不定哪天就会被地面“沉陷”完全破坏。这样的破楼会很值钱吗?谁会出大价钱来买?

    4

    杨锦水深深点头,尽管心里的疑虑还没有彻底消除,但他觉得还是宋庭芬说的有道理。那么反过来看,段嘉宏就是说了很多假话。杨锦水不明白的是,段嘉宏为什么要骗他。
    像是看出了杨锦水的心思,宋庭芬给了他解释:“段嘉宏知道,你早晚会碰见我,他怕你受了我的影响,看穿了他伪君子的真面目。他的说法是要你‘先入为主’。”
    宋庭芬说到这里,杨锦水正好借此发问,那就是:他俩是为什么“反目成仇”的?
    宋庭芬说,刚开始的时候,段嘉宏表现的确实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由于段嘉宏的殷勤关怀,热情相助,才使宋庭芬很快走出了她人生中最暗淡的一段时光。而且从表面看,段嘉宏成熟稳重,风度翩翩,宋庭芬有一段时间还对他产生了好感。
    宋庭芬说到“好感”这个词儿,抬眼看了杨锦水一下。杨锦水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没想到宋庭芬会看他,他的脸竟然又红了。这让杨锦水自己既尴尬、生气,又有些不解。做为记者,他跟很多女的打过交道,但都不像在宋庭芬跟前表现的这么“别扭”,他也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了掩饰,他起身去自己那个屋子里倒水。
    他拿着茶壶和两个杯子回来的时候,宋庭芬一边接,一边皮里阳秋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的不对。”
    杨锦水说:“莫名其妙,你会知道我怎么想的?”
    宋庭芬说:“我当然知道。我告诉你,开始我仅仅是对他有好感,我根本没想别的,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处在修复伤痛的阶段。你肯定知道我在宜州的事儿吧?我那表弟犯事以后,警察几次找我核实情况。原来一直追我的前男友还没闹清咋回事,就急着跟我撇清关系躲一边去了。因此我就明白,男人就是这样……”
    杨锦水轻咳一声,宋庭芬便笑笑:“对不起。少了两个字,‘有些’。‘有些’男人就是这样。段嘉宏也是这样的混蛋。他帮助我,根本就是居心不良。他有老婆,有孩子。三年前,他孩子在河里游泳淹死了,从那以后他老婆就变得脾气很坏。段嘉宏不敢跟他老婆离婚,他就想找个情人玩玩,而且,最好是像我这样的,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但是他没得逞……后来我俩闹翻了,现在成了仇敌一样。你别不相信,段嘉宏那人老谋深算,心黑手辣,什么事情他都能干得出来,包括——‘谋杀’……”
    “等一下,宋……,”杨锦水还没想好怎么称呼她,宋庭芬又打断了他:“证据,对吧?可是杨记者你想啊,我要是证据确凿,我直接就去公安局举报了。我刚才的意思是,这样的事情,他也有可能干出来。举个例子:姓段的跟谢老太关系不错吧,那还不是一般的不错,不知他跟你说过没有,谢老太都认过他干儿子。可到了后来呢,谢老太竟然都不让他进楼!而且她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段嘉宏太阴险太狡诈,要我小心他,永远别跟他打交道。我年轻,我阅历少,我可能不太会看人,可是谢老太呢?她什么事情都经过,什么场面都见过,她难道还会看错人?杨大记者,你好好想想吧!”
    第八章

    1

    杨锦水没法想了,他脑子里很乱,他得把思绪好好理顺一下。他正想告辞,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吵闹的声音。他俩就出了屋门,倚在走廊的栏杆上朝楼下看。
    只见吴小雨将陈天明的衣服、皮包等从房间里朝外扔,陈天明一边拦着一边叫:“你干嘛,你干嘛呀,闹什么闹,我不是跟你解释了吗?”
    吴小雨喊道:“你给我滚,永远别让我看见你!”接着砰一声关上了门。
    陈天明赶紧敲门,央求道:“小雨,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你别这样,我真的是去喊人了,我不是不管你,我怎么能不管你呢……”这时吴小雨又一次打开门,陈天明刚做出一个诚挚的笑脸,只见吴小雨一扬手,把一杯水劈头泼在他的脸上,又将门锁死了。
    杨锦水跟宋庭芬说:“我下去看看。”他走下楼梯问陈天明:“怎么回事,吵架了?”
    陈天明抹着脸上的茶水苦笑一下:“没事杨记者,对不起影响你休息了。她……就是闹小脾气,经常的。我回去了,明天我再来。”
    陈天明走后,杨锦水出去关上院子里的栅栏门,回来又把楼门关好,正想上楼,吴小雨拉开门叫道:“杨锦水,你进来!”
    杨锦水指指墙上的电子钟:“都快十一点了,你赶紧休息吧。”
    “我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哪那么些事儿!”吴小雨过来一把就将杨锦水拖进了屋子,接着关上门,杨锦水赶紧又把门打开个缝儿,吴小雨再次关上,杨锦水再次打开,吴小雨横了他一眼,蹬蹬几步坐回到沙发上,忽然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杨锦水连忙将桌上的餐巾纸盒塞她手里,问她:“哎哎,至于吗,到底怎么回事啊?”
    吴小雨咬着小牙恨恨地说:“陈天明这个王八蛋,他也能算男人?我再也不理他了。”骂完她抽抽搭搭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今晚上吴小雨和陈天明在河堤上散步,遇见了三个喝醉酒的小青年,他们冲吴小雨先是污言秽语,继而动手动脚。陈天明上前阻止,被他们一脚踢到了河堤下头。这时幸亏孙生秋路过,高喊抓流氓,才把他们给吓跑了。然后孙生秋把吴小雨送到小楼,又回工地去值夜班。他走后二十分钟,陈天明才不知从哪儿跑回来找吴小雨。吴小雨就跟他吵了起来。
    杨锦水先把陈天明批了几句,然后又替他辩护,说他可能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光急着去喊人,别的没顾上想,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吴小雨不哭了,她气哼哼地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本来就想跑,人家踢他一脚,他正好借个机会滚到河堤下面去了。行,滚吧,算我瞎了眼,看上这么个混蛋玩意儿。”
    杨锦水说:“你别光猜啊,陈天明肯定不会像你说的这样。明天我再问问他。”
    “你别管他,让他去死吧。”吴小雨仍旧余怒未解。杨锦水又安慰她两句,便开门出去,迎面碰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刘区堂。
    刘区堂受伤后一直没上班,说是血压高,请了病假在家休息。
    在出了那件“丑闻”之后,刘区堂就变得很“低调”,没事猫在屋子里不出来,见了小楼邻居也都是低三下四的赔笑。杨锦水没想到他这么晚回来,就抢先解释说,小吴跟她男朋友吵架,他去劝了劝。然后他问刘区堂:“刘老师晚上忙什么呢?”
    杨锦水是随便问的,不料刘区堂却有点紧张,他应付了两句:“没事,睡不着,在在,在外面转了转。”然后赶紧回了自己屋子。
    刘区堂没说假话,他真的是在外面转了转,不过他没在街上转,他转到了北面矿山机械厂的旧厂区里。他不是瞎转,也不是一个人转,他是在和孙生秋一起。
    2

    刘区堂跟孙生秋“坦白”过那个古井的故事,但一开始他没有全说实话。
    其实,刘区堂的老爸早就给他讲过那口井的秘密。而且还与他的“聪明儿子”(儿子是大学毕业,老子只有“初小”的文化)反复探讨过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把塌了的井给挖开。
    父子俩一致认定,谢春茗千方百计打听那古井的确切位置,只有一个原因,那古井内埋藏着谢家大院的财宝。没有别的解释。
    刘区堂是这样推论的,谢老太早就知道那古井内有谢家的“浮财”,也就是金银财宝。但是厂区内人来人往,老太太只能干着急没办法。后来她得知矿机厂要搬迁,认为时机到了。她经过多方打听,找到了老刘这个当年的知情人,然后以要改建卫生间的理由把他请到家里,画出了那张草图。下一步谢老太自然就是挖宝了。
    谢老太年近八十,她自然挖不动。按说让保姆姜枫香来干也行,但姜枫香是本地人(这是刘区堂估计的,其实他不认识姜枫香),亲朋好友太多,靠不住,于是谢老太就瞄上了宋庭芬。她对外宣称是请个保姆,实际上是找了个女“壮工”。
    但接下来的“程序”刘区堂就想不下去了。那就是,谢老太如何“动工”。
    谢老太的难题,当年也是老刘面临的难题。
    老刘很清楚,要挖开一个坍塌多年的老井,那可不是掏老鼠洞。众目睽睽,要想保密,难度实在太大,大到不可思议。他爹老刘在世的后几年,都在钻研这个“哥德巴赫猜想”,活活给愁死了。然后刘区堂子承父业,发誓要继承他爹的遗志,完成他爹的遗愿。
    于是,谢老太死后,刘区堂在小楼租了房子。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他还替沈晚花租了一间。他跟沈晚花刚开始谈恋爱不久,所以“寻宝”的事情他没敢告诉她。那天下午他悄悄潜入谢老太的房间,其实有两个目的,一是找他爹画的原图,二是寻找其他的相关线索。
    他之所以还要找那张原图,是因为那张图是他爹在谢春茗的“提示”下画出来的。谢春茗提示的几个地方很重要。比如小院(就是小洋楼的那个院子)东北角的那棵老树,大院(就是谢家老宅的大院子)最东面的菜地、小树林等等,都对于确定古井方位具有重大作用。后来老刘自己要画的时候,就忘记了老太太提示的细节:如菜地在是树林子的东面,还是树林子的西面;东北角上的至关重要的那棵树,到底是大枣树,还是老槐树(那里原有好几棵树)。缺了这些坐标,古井的真实位置可能就会差出十米八米。地面上差这么点问题不大,地底下差这些,挖偏了方向,那可就麻烦了。
    白天上楼去偷东西有很大的风险,但是刘区堂没办法,因为他一直没机会。他等到赵凉月开着车去了火车站,才乍着胆子潜入那个房间,本来他估计有十几分钟就能完事,万没想到那屋里还藏着一个人。刘区堂的脑袋就是被那人用“侍女”的铜像给砸的。因为刘区堂太紧张,加上屋里拉着窗帘比较黑,他没看清那个人。后来孙生秋急不可耐地找他“谈话”,还用警察来吓唬他,他才觉察到,砸他的人可能就是这姓孙的。这老小子捷足先登,也进了那间屋子要偷什么东西。
    对这样一个既狡猾还凶狠的家伙,刘区堂是又恨又怕。但几次交往下来之后,他发现这老头还有三分可爱之处。可爱的原因是,要找到谢家藏宝,孙生秋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因为孙生秋第二次约他去值班室的时候,拿出了一张标有古井的简易地图。那不是老刘画的那张,但应该跟那一张也差不到哪里去。
    刘区堂当时惊喜交加,急着问老孙是从哪里搞到的。老孙说,这你别管,反正不是谢老太的。现在的事儿,咱俩心照不宣,也就废话少说。咱们先来个君子协定,从井里找到财宝之后,二一添作五。刘区堂很仗义地说:地图是你的,咱四六分,大头给你。
    孙生秋哈哈一笑,拍着刘区堂的肩膀说:我老弟不愧是人民教师,觉悟就是高。不过,你仁我义。还是一人一半。就这么定了。
    如此“高风亮节”的一谦让,两人尽释前嫌,马上变成了铁哥们。
    在刘区堂说来,这里有个原因。他曾经反反复复琢磨了无数遍,最后他认定,这件事他自己一个人办不了,他必须得跟老孙头“结盟”。
    @浊酒静候喜相逢 2021-01-04 22: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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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接下来就是制定行动方案。孙生秋把他的计划一讲,刘区堂顿时对这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刮目相看了。
    那行动计划的主要步骤,就是挖洞,这一点两人想的一样。但在怎么挖这个问题上,老孙的水平就比小刘高出好几层楼。
    按照刘区堂原来的想法,是从矿机厂最东面的那个破厂房下手(不能在外面挖,会让人发现),从厂房里面掏个地道,直达约六十米外的古井。他计算过,这一带的土质比较疏松,挖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小地道,有两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也就是放完暑假,就能大功告成。要是跟孙生秋合伙的话,那最多一个月就能完成。可孙生秋给他一分析,他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书生之见。
    孙生秋说:你应该看过那个机修车间(最东面的厂房是原来矿机厂的机修车间)。那地面是水泥的。得先朝下挖,掏个起码三米深的大直筒(为什么是“大”直筒呢,因为要是筒子太小,在下面继续开挖就使不开工具),在从直筒的底部朝东挖。但困难是,地下挖和地上挖完全不同,你很难掌握好方向。那口老井的井筒很窄,稍不注意挖偏了就会与财宝失之交臂。还有,那个厂子目前还有个十来人的留守处,留守处的人会不定期无规律地在厂区转悠,必须防着他们。所以,整个工程的施工时间越短越好,不能超过十天,最多也不能超过半个月;洞口还得伪装好,“作业”时的声音还不能过大。另外,那地方离咱们小楼太近,从二楼的北窗,看那几个车间的周围,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出来进去的,还得避开小楼的住户……
    就在刘区堂越听越头疼,简直就要绝望的时候,孙生秋亮出了他的底牌。刘区堂听完之后,把这小老头佩服的五体投地,差点没跪下直接认个“师父”。
    孙生秋的“底牌”,也就是解决这些困难的办法。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们可以“舍近求远”,从厂区中部的装配车间北墙外下手,这样的话,地道的距离大约是一百米。但其中真正需要挖掘的,只有二十来米。那么短的距离,挖偏一点都能纠正过来。
    刘区堂万没想到,孙生秋的准备工作会做的那么充分,实施方案会是那般的“科学”。简单点说,那就是孙生秋得知矿机厂厂区下面,有一段文革时期挖的“干道”,因为施工时遇到“塌陷”,半途而废。孙生秋不光从知情人那里得知了“干道”的布局和走向,还去实地做了考察。
    今天晚上,孙生秋就是带着刘区堂去了作案(作业)现场。
    把一切规划妥当,孙生秋告诫他:明天咱们就开始动工。从今往后,咱俩一定要处处小心。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察觉。要是有人使坏,咱们便会前功尽弃。他还特意叮嘱,事情未成之前,甚至成功之后,都不能告诉沈晚花。女人“嘴碎”,说出去就是大麻烦。
    刘区堂诺诺连声。一想到按照孙生秋的计划,最多十天半月的,就能秘密地挖通那口古井,然后……然后的美妙让他飘然若梦,以至于回楼碰见杨锦水,发现他深更半夜(都快十一点了)从吴小雨的房间出来,他也没当回事去琢磨。

    4

    第二天早上,陈天明骑着自行车赶到小楼给吴小雨送早点。吴小雨正推着电动车出门,她看也不看陈天明,一挥手将那些点心打飞了一地,骑上车扬长而去。
    陈天明是“大男人”,自然也有小脾气。他当时就火了,一边怒叫:吴小雨你别过分啊,你给我站住!一边飞身上车追了出去。
    小院外面通大街的路是个下坡,陈天明急着追人,骑到路口忽然一辆小轿车快速驶过,他赶紧双手捏闸,车子一蹦一歪,斜着摔在了地上。
    陈天明被摔个四脚朝天。躺了一分钟才仰起头,活动一下四肢,伸展如常。他先念一声:我那卖糕的!再骂一句:吴小雨你个死丫头!然后爬起来一看,“死丫头”早就没影了。
    陈天明扶起自行车,发现车链子摔断了。望望四周,此时天色还早,修自行车的小摊还未出工。他还要上班,想了想,就准备把车子放回小院,以后再修,他先坐公交车去厂里。
    就在他推车准备回小院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景:
    只见坡上那小院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他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就朝小巷对面的围墙溜了过去。陈天明赶紧疾走几步,又看见他将个木头架子似的东西放在墙根,然后踩着那玩意上了墙头,返身又把架子提了上去。很快,人和木架都从墙头上消失了。很显然,他是翻墙跳进了对面的矿机厂院子。
    尽管离得有点远,看得不太真切,但陈天明觉得,那人很像是有“案底”的刘区堂。
    于是,他也照此办理,将那自行车靠在同一堵墙的墙根,然后他站到车座上,毫不费力地翻过了墙去。
    现在,他跟刘区堂站在了同一个大院里。不同的是,他是在矿机厂旧厂区的南边,刘区堂翻墙过去的地方,是厂区的东头。陈天明落地之后就急着往东跑,想去抓那个“盗窃累犯”刘区堂(不是进来偷东西,他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爬墙?)。
    这个废弃的厂区地方挺大,陈天明一直跑到了东墙跟,也没发现那刘老师的踪迹。他不死心,又开始一个厂房一个厂房地转悠,转到装配车间北门的时候,一个人影冲出来朝他低声吼道:“陈天明,你来干什么?”
    那人正是昨晚才救了他女友吴小雨的看门老头孙生秋。


    第九章

    1

    上班以后,杨锦水用办公室的电话给赵凉月的手机打长途。听她的声音挺平静,似乎已经忘记了昨天的“餐厅事件”。赵凉月告诉杨锦水,说他们一会儿就去跟客户谈签订合同的事儿,如果顺利,明天签了约,后天就能回去。还说你在家乖乖的呀,别淘气,等我临回去以前先打个电话,到时候你到车站接我。
    赵凉月给了杨锦水一个错觉,那就是她在省城西海的心情还不错。其实赵凉月是不想让杨锦水“烦心”,因为她的心情并不好,而且还越来越差。这里有两个原因,小的原因是因为昨天杨锦水骗她,大点的原因是黄老板对她的骚扰。
    黄老板五十出头,矮矮胖胖就像一个菜墩子。赵凉月是头一次跟着他“出差”,而且来的就他们两个人。怪不得同事听说老板要带她去西海的时候,都悄悄地挤眉弄眼,原来她们都知道黄老板的“德行”。
    别看黄老板的名片上印着一个董事长两个总经理,说到底他还是个“土财主”。而且,由于他的肿眼泡子太大,将本来就像绿豆似的小眼,挤成了两个花生皮儿。眼小了影响视线,所以他对赵凉月的“本性”看不清楚。表面上看,娇小玲珑的赵凉月笑起来甜甜蜜蜜的,说起那纯正的普通话绵绵软软的,黄老板想不到的是,赵凉月实际上不属兔不属猪更不属鼠,她是属地雷的,是那种延迟爆炸的大地雷。
    从俩人开车“上路”伊始,黄老板就寻机摸摸捏捏地纠缠代理司机赵凉月。因为考虑到交通安全,所以那种“纠缠”还勉强能属于半开玩笑的性质。赵凉月也因为怕撞车,尽量地“委曲求全”,一再忍让,黄老板便认定她软弱可欺,越发得寸进尺了。
    这天上午黄老板带着她跟客户谈生意,谈到中午又请那客户吃饭。黄老板喝了点酒之后便在酒桌上胡说八道,讲一些不堪入耳的黄段子。赵凉月瞅着他那张油光光的大胖脸直发狠,真想把桌子给他掀了,又怕那油啊水的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便继续努力控制自己,以顾全大局的革命精神把“酒场”熬了下来。
    结果回到宾馆不一会儿,赵凉月正在洗脸,那满身酒气的黄老板又来敲她的房门。
    赵凉月一手拿毛巾,一手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问老板有什么事。黄老板说:合同你还没改吧,我得再看看。赵凉月只好将门打开,去床边的手袋里拿合同。这时,黄老板已经凑到了她的跟前,咧着大嘴嘻嘻笑着,一条胳膊就搂住了赵凉月裸露的肩膀。
    赵凉月终于忍不住了。她在老板将臭嘴凑上来的瞬间,一把抓住他的耳朵,然后狠狠地一拧。
    “哎呀妈呀,你干什么?”老板疼得一声怪叫,不由自主地松开手保护耳朵。他没想到赵凉月的手劲那么大,似乎只要她再多加一点劲,那只肥肥的大耳朵就被撕下来了。
    赵凉月将合同摔到老板的脸上,咬着牙根说了一声:“出去!”
    “好大的脾气,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至于吗你!”老板的脸也迅速阴了下来。
    赵凉月又吼了一声:“我让你滚出去,听见没有?!”她随即从挎包里掏出了“防狼”用的辣椒水瓶子。
    “好好,算你狠,我问你,你还想干不想干了,你违约金还要不要了?”老板还想威胁她。
    赵凉月起身收拾东西:“你那破地方我早干够了。你听好了黄胖子,我明天早上去财务拿工资和押金,你要敢不给我……”赵凉月摇晃了一下她的手机:“我先把这里录的东西放给你老婆听,然后我就去找警察!”
    老板有点蒙:“录,录的什么,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赵凉月不再理他,起身就走,黄老板叫道:“你看你还来劲了。行行你厉害,我服了你了。你回来,这合同还得改改。听见没有?你上哪儿去?”
    黄老板追上去要抓赵凉月。赵凉月朝挎包里一伸手,黄老板赶紧停下。赵凉月恨恨地说:“姓黄的你听好,我现在就把你炒了。我坐火车回元成,你自己在这儿玩吧。”
    黄老板急得直叫:“赵凉月你要造反啊?房钱和餐费都还没结呢你往哪儿走?那汽车怎么办?还还还,还有合同,马上就要签……”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赵凉月蹬蹬几步走回来,抓起床上那份合同的草稿撕成粉碎,朝黄老板脸上一摔,扬长而去。
    黄老板眼中的小绵羊,一下子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大灰狼。这个过程太迅速,简直一点“过渡”都没有,黄老板皱着眉头“反思”了半天,也没弄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问题出在了赵凉月的“心情”上。她从黄老板的色心色胆,联想到了杨锦水和吴小雨。她已经百分之百地确定,昨晚杨锦水是和吴小雨在一起吃饭。因为她打的前后两个电话间隔只有一两分钟,她从电话的“背景”里,听到了几乎相同的“杂音”,这个判断弄得她一晚上没怎么睡觉。加上她在这家公司干得没劲,早就萌生了“跳槽”的念头。所以黄老板刚才一“过线”,她就“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了。
    不过尽管杨锦水昨晚骗她了,她还是不相信杨锦水会“出轨”,因为她觉得杨锦水不是那样的人。但是这个苗头很不好,绝对不能惯的他养成这方面的“习惯”。赵凉月几次想打电话给杨锦水“兴师问罪”,她如果真的“问罪”了,杨锦水肯定会“检讨”(别管是不是真心检讨),那样也就没事了。可赵凉月几次想打这个电话,几次又把手机放下了。原因匪夷所思,那就是,赵凉月可以在很多方面指责杨锦水,唯独在“说真话”这个方面,有点“心慌气短”。这让她格外的郁闷。这种郁闷不断累积的结果,就是她独自坐火车到了元成火车站也没跟杨锦水说,她出站后乘上52路公交车抵达五公镇,然后在晚上20点50分的时候,用钥匙打开楼门进了小洋楼。

    2

    杨锦水是晚上7点多回到小楼的。宋庭芬正在她的房间收拾东西。见了杨锦水她说,明天她就要走了,还是去南方“出差”。回来之后她住单位的房子,就不来这边了。有什么事情的话,让杨锦水打手机。宋庭芬随即给了他一个号码,说留给赵凉月的那个号码她不用了,她又换了一个卡。
    一听宋庭芬又要走,杨锦水不知怎么竟有了一丝依依不舍的感觉。其实这两天他在单位忙着,也没怎么见到宋庭芬。那么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他也闹不清楚。
    还有一个事情,他也感到挺奇怪。就是宋庭芬为什么要回到小楼,“隐居”这两天。
    宋庭芬将小楼租了出去,而且也清理了谢老太的屋子,说明她是不准备在这里住的。她刚才也说了,她在单位另有住处。那样说来,她出差回来,应该是住在单位才对,为什么要“躲”进这个小楼呢?
    想起出差,杨锦水记得当赵凉月给盐机公司打电话问宋庭芬的去向时,那边说她“好像”是请假了。“请假”跟“出差”,应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呀。
    看来,宋庭芬还有事情瞒着他。可能她还是不很相信他。这也难怪,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还太短。
    杨锦水想让宋庭芬对他加深一下印象,于是他就把自己今天下午跟段嘉宏“交锋”的事情告诉了她。
    杨锦水上午去采访了那个物流园筹建办公室的负责人。采访结束后,段嘉宏带着他参观公司的储运仓库,杨锦水这才知道,段嘉宏这个科长,还兼着仓库主任,而且这个仓库主任很有点实权。例如帮着宋庭芬安排工作那事,是由于盐机公司跟他们仓库有业务往来,靠着这个关系才办成的。
    段嘉宏说到这事,杨锦水就带着笑问他:“段哥,我要是问错了你别怪我啊,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对宋庭芬很有好感,或者说,想跟她谈恋爱来着?”
    段嘉宏一愣,也笑着反问:“这逻辑从何而来,我难道就不能单纯地助人为乐吗?”
    杨锦水继续着开玩笑的口吻:“帮助谢春茗那样红颜不在的老太太,你确实是助人为乐。”
    段嘉宏哈哈大笑:“锦水你太好玩了。你又没见过宋庭芬,你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儿——哦不对,你的小赵见过是吧——哎还不对,”段嘉宏突然不笑了,他急问:“是不是宋庭芬回来了?你见到她了?她在哪儿?”
    杨锦水瞅着段嘉宏:“你很关心她吗?你俩不是反目成仇了嘛。”
    段嘉宏赶紧说:“也也,也不能说是成仇吧。她是不是去小楼找你了——哦,她不认识你。或者她就是去看看房子,你碰见她了,对吧。”
    杨锦水没正面回答,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你看啊段哥,假如真是这样,那你听我给你推论:宋庭芬是去年7月份来元成的,你跟谢老太闹矛盾是10月底,你跟宋庭芬分手是11月中旬。刨去你俩互相熟悉的时段,就是相恋也就一两个月。宋庭芬在元成人地生疏,没你的关照她会很倒霉。她应该很依靠你,很感激你。那么反过来,我是不是只能认为,你俩分手,主要是你的原因。或者说,是你的错误造成的?”
    见段嘉宏紧锁双眉,杨锦水赶紧解释:“段哥,对不起啊,我这就是,一点点不成熟的推理。你千万别生气啊。”
    段嘉宏似乎并没有生气,他还笑了一下:“锦水啊,真不愧是记者,你这思路简直……”
    杨锦水趁机往下说:“还有呢段哥。当你跟宋庭芬相好时,你已经跟谢老太闹翻了。宋庭芬何必还要‘恩将仇报’,去谢老太那里诋毁你,让谢老太跟你恩断情绝?你发现这里有点逻辑不通吗?”
    段嘉宏要说话,杨锦水抢着说:“还有,就是宋庭芬争遗产这事儿。假如你和宋庭芬结合了,那所谓的遗产给谁都一样,宋庭芬也没必要去争。可你要是跟宋庭芬分手了,谢老太把遗产留给宋庭芬也就很自然,牵涉不到什么心机不心机。你说对不对?我再声明一遍啊段哥,我只是在评论这件事,就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评论。不对的地方,段哥尽可以批评我。”

    3

    段嘉宏沉默片刻,突然很坦率地说:“锦水,我承认,有些事我没说实话,我有我的苦衷,请你理解。但我向你保证,宋庭芬也没跟你说真话。我确实没想到,你俩也就是刚认识吧,宋庭芬就敢跟你说那些敏感的事儿,她这个女孩我真的看不透。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宋庭芬的思想意识绝对有问题。你千万别把她看成个清纯的小姑娘,她能把历尽沧桑的谢老太玩弄于股掌之上,你就可以想见她的能量了。”
    杨锦水本来不想多说了,但他实在不愿意再听到段嘉宏指责宋庭芬,因此他反唇相讥道:“段哥呀,你早就是谢老太的干儿子,而宋庭芬去年夏天才跟她是萍水相逢。我就不明白了,宋庭芬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要怎么样的‘处心积虑’才能离间了你跟谢老太,才能把一个阅历丰富的老太太玩弄于股掌?你讲给大家听听,有几个人会相信你呢?”
    段嘉宏的脸色阴沉,一动不动地沉默着。于是杨锦水再次道歉,起身告辞。段嘉宏强作笑颜,把他送到门外。临走才说:锦水,你给我点时间,我以后会把真情都告诉你的。
    杨锦水跟宋庭芬解释说,他当时的确有点过于咄咄逼人,他过去不是这样的,这次也不知怎么了。其实在他的观感中,一直对段嘉宏印象不错,但他还是毫不留情地说了伤害段嘉宏的话。他过后还多少有点后悔。
    宋庭芬说,我对段嘉宏的认识也是经历了一个过程。我干脆全都跟你说了吧,这样你以后心里也就有数了。
    宋庭芬承认,当初他俩有过一段热恋,她也想过在段嘉宏离婚后跟他生活在一起。可是后来发生了两件事,破坏了段嘉宏的“光辉形象”,也让她彻底打消了与段嘉宏结合的念头。
    头一件事是宋庭芬遇见了段嘉宏的老婆。那天宋庭芬有事到段嘉宏的办公室去找他,俩人正说话的时候,段嘉宏的老婆不知啥时从西海市赶到了元成市,然后从天而降。段嘉宏当时很紧张,问他老婆到元成怎么也不先来个电话,然后给她介绍了宋庭芬,宋庭芬就赶着叫嫂子。他老婆阴冷地笑着说:“哦,小宋。很好,你替我看着老段。他要是敢跟哪个女的不清不白,你告诉我,我就敢朝那妖精脸上泼硫酸!”
    宋庭芬听段嘉宏说过,他儿子死后他老婆精神大受刺激,不是很正常。宋庭芬却觉得她清醒无比。而且她咬着牙根说出的“泼硫酸”那句话,足以让任何疯狂的“小三”闻之却步!
    这事过后不久,宋庭芬又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情况下,看到了段嘉宏秘藏的一个笔记本,那其中的一页上,竟然详记了两种慢性毒药。包括那药主要成分的化学分子式、作用原理、致死因素,还有使用剂量、使用方法,以及这两种物质在体内的分解过程等。宋庭芬几乎立即就联想到了这东西的“适用对象”:段嘉宏那个病怏怏的老婆。
    当然,其适应对象也可能是另外的人,比如谢老太。
    假如不是这样,那么很难找到其他理由来解释,段嘉宏为什么要详细记载这两种毒药,并且将笔记本秘藏起来。
    后来,宋庭芬在照顾谢老太的时候,曾经问起过她对段嘉宏的印象,老太恨恨地说:“我不想提他,那不是个东西!”
    听完宋庭芬说的这些事,杨锦水感到后脊梁一阵一阵地发冷。他暗暗下决心,以后要离段嘉宏远点。
    后来杨锦水回到自己屋子,打开电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老是在想段嘉宏和他记载的那两种毒药,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就在这时,宋庭芬又出现在他的门口,小声叫他:“哎杨锦水,麻烦你过来帮个忙好吗?”


    第十章

    1

    赵凉月上到二楼,先看到他们屋子的房门开着一个缝儿,推门进去里面却没人。她进里面的卫生间看了看,里面黑着灯。赵凉月立即就想到了楼下吴小雨的房子,她进楼门时看过,那屋也没开灯,她便怀疑,是不是杨锦水和吴小雨就躲在那黑屋子里。
    她把手里的提包放在门后的衣帽架上,正想下楼去看看,却忽然听到隔壁谢老太的房间传出了一声响动。她忙将耳朵贴在墙上再听,却又没了动静。
    这个小洋楼的墙壁很厚实,杨锦水专门量过,跟她说那厚度足有四十公分,隔音效果极佳。这么说来,刚才那一声应该是个很大的动静。赵凉月不禁有点紧张,她想,不会是又来了一个“探宝”的王区堂。李区堂吧?
    赵凉月来到谢老太的门口,看到那门关着。她侧耳倾听,这次听清楚了,屋里确实有动静。不光有动静,而且还有人的说话声,只是听不清说的什么。
    这就怪了。她刚才从小巷上来的时候,特意看了看二楼,她的屋子亮着灯,但是谢老太的屋子却漆黑一片。现在的情况是,亮灯的屋子没人,黑着灯的屋子却有人在说话,而且那声音很像是杨锦水!
    赵凉月推了推门,房门竟然没锁。赵凉月将房门慢慢打开,首先看到了床上摊开的夹被,然后是床头柜上蒙着毛巾的台灯,再然后是窗户上厚实的窗帘。她还注意到,就连这个房门的四边也都粘上了胶条,这样既能确保光线不会从门边透出来,还能使开门关门都没有一点声音。
    这时她看到那个卫生间也亮着灯,而且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她快步走过去,一下看到了里面的两个人,那竟然是杨锦水和宋庭芬。杨锦水只穿背心和睡裤在洗手,宋庭芬手里拿着毛巾等在洗手盆边上,她上身穿一件无袖针织衫,下身是一条短裙,脚上随便套了一双透明的拖鞋。
    见到赵凉月闯进来,那两人一下全都愣了。杨锦水忙问:“哎月亮,你,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赵凉月冷笑:“怎么,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对不对?杨锦水你不错呀,本事越来越大了,你在干什么,我问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赵凉月吼了起来。
    宋庭芬赶紧说:“小赵你别误会。卫生间灯管坏了,我让杨锦水帮我换灯管,你看凳子还在这儿。哦,刚才是我不小心把凳子碰倒了。”
    赵凉月继续冷笑:“你会不会编瞎话?换灯管拉上窗帘干什么,关上门干什么?你家灯管坐月子啊,是怕风怕光还是怕着凉!”
    杨锦水还想说什么,赵凉月转身就走,杨锦水追出来喊着:“赵凉月你总得听我解释吧,我解释完了你再发火好不好……”,赵凉月根本不听,她飞快跑下了楼,跑出了胡同,等杨锦水追到街上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杨锦水垂头丧气地返回楼上,宋庭芬不光不安慰他,反而学着赵凉月来了个冷笑:“好大的脾气啊,杨锦水你怎么把她惯成了这样。”
    杨锦水说:“你就别火上浇油了。你说你这个破灯管,早不坏晚不坏,怎么赵凉月一回来它就坏。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个误会来。”
    宋庭芬却说:“就你俩这点信任基础,今儿不闹出事,总有一天会闹出事。不过我不能让你受委屈,我干脆把那件事告诉你吧,我一直憋着不想说,现在看你糊里糊涂的真可怜,我不说我心里过意不去。”
    杨锦水很好奇:“什么事你快说。”然后又责怪她,“小宋你真不够意思,我什么事都跟你讲,你可好,挤牙膏似的不挤不出来。”
    宋庭芬说:“我是担心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既然这样,我问你,你想不想知道赵凉月和谢老太是什么关系?”
    杨锦水直皱眉:“什么关系?她俩没关系。”
    宋庭芬叹了一口气:“我告诉你你听好了,记住了,想明白了!那个赵凉月,她为什么要租下这个小楼,因为她认为谢老太是她奶奶!”

    2

    杨锦水以为自己听错了:“谁谁谁,谁是谁奶奶,你没糊涂吧!”
    “你才糊涂呢。好心告诉你实话,你不信拉倒!”
    杨锦水反驳道:“赵凉月老家是山西的。我去过她老家,她有爷爷有奶奶,从哪儿又冒出一个奶奶来?”
    宋庭芬哼了一声,用很快的语速说出了一个故事。杨锦水没有全听懂,不过不要紧,他已经听出了基本意思。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就是1939年那会儿,江南文州市的慈安医院有个30岁的男大夫叫叶文清,还有个19岁的女大夫叫谢春茗。这年的四月中旬,日本侵略军大举南下,被临时征作军用的慈安医院要向后方转移。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叶文清和谢春茗将一个三个月大的男婴,寄存在医院附近一个赵姓的小业主家里。因为叶文清和谢春茗再也没回来,这小业主夫妻二人,就成了赵凉月后来的爷爷和奶奶。
    杨锦水还想往下听,但宋庭芬“没了”,她就知道这一点儿事实。她说,更具体的,你应该去问赵凉月。据我所知,你岳父还曾经来小楼认过亲。
    宋庭芬说到关键之处又“没了”,杨锦水先是怪宋庭芬瞎用“岳父”那个词,然后又自言自语地说,这不大可能吧?
    杨锦水去过赵凉月家两次,她家的情况他很熟悉。
    赵凉月的家属于工薪阶层,她父亲当过县蔬菜公司的副经理,后来蔬菜公司撤销,她爸也就“病退”了。她妈是商业局下属技校的会计。因为她爸有慢性病,虽然有医保,但吃那些营养药还是得自己花钱,所以她家的经济条件一直不算太好。
    赵凉月的爷爷死于六十年代初,她奶奶去年病故。有一个事实杨锦水是知道的,那就是,赵家确实在南方做过生意,而且是1940年前后迁回原籍太原的。
    其实,跟另外一个问题比较起来,这还是个小问题。那个“大问题”是,赵凉月绝对知道这件事,她从来没跟杨锦水提起过,她是在“蓄意”瞒着他。
    想到这个事实,杨锦水的心底冰凉一片。
    宋庭芬在一边帮他分析:“也可能是这样,你们毕竟还没结婚,有些事情赵凉月就拿不太准,她要先想办法证实自己是谢老太的亲孙女,然后名正言顺地取得谢老太的遗产,那时候再告诉你。”
    杨锦水大不以为然:“你这假设不成立。谢春茗除了这小楼哪还有财产。这房子是谢老太给你的,房产证上也写着你的名字,赵凉月怎么能要?”
    宋庭芬说:“谢春茗把房子给我,是因为她确认谢家没人了。赵凉月只要能证明自己是谢老太的亲孙女,她就有权利把房子要回去,而且,也许谢老太还有别的尚未‘处分’的遗产,没准还价值连城呢,懂不懂啊你!”
    杨锦水真的不懂:“你别忽悠我。什么财宝那就是个神话,虚无飘渺的上哪儿去找?”
    宋庭芬缓慢地摇头:“那可能是真的,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在盯着,除了赵凉月,还有段嘉宏,还有那个刘区堂,也许,下一个就会是你呢!”
    宋庭芬举起右手:“我可以发誓,我绝对不要任何不该属于我的东西。你可以告诉赵凉月,她只要能证明自己是谢春茗的亲孙女,我连这个小楼也不要,我说话算话。”
    杨锦水看着宋庭芬,宋庭芬也看着杨锦水,她的神情十分严肃,也十分认真。

    3

    赵凉月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上了出租车人家问她去哪儿,她想了半天才气哼哼地说:“去公司!”然后才告诉司机那公司在哪儿。
    到了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门前,赵凉月刚下车走了几步,就见一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中年男人抢过来拦住她问:“你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赵凉月吧?”他接着又自我介绍:“我是杨锦水的朋友段嘉宏。”
    赵凉月听杨锦水说过段嘉宏,在她的印象中那就是个很精明的小老头,应该跟孙生秋差不多的样子,却没想到这段科长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帅哥。而且他的“帅气”跟那些小青年还不一样,小青年是外表的“帅”,人家段科长还“帅”在内涵上。怪不得美女宋庭芬会看上他(曾经),他确实对女性有一种很独特的吸引力。
    赵凉月很客气地说,对对,段科长,我知道你,就是无缘拜识。段嘉宏说,小赵你太客气。是这样,我刚才路过你们那里,本想去看看锦水,结果正好碰见你跑出来。看你跑的太急,我不大放心,我就开车跟来了。赵凉月说:没事,我俩吵架了。家常便饭。段嘉宏问:是不是因为宋庭芬啊?赵凉月一愣,承认也不好,否认也不好,不过段嘉宏并没有要答案,他马上又说,那肯定是锦水的不对。他一向叫我大哥,我就替他陪个不是,明天我一定押着他给你负荆请罪。这会儿,这么晚了你来公司干什么?赵凉月说,我辞职了,来收拾东西。段嘉宏说,那我帮你拿吧,正好我有车。
    赵凉月就带段嘉宏上楼,段嘉宏边走边说,你们老板够混蛋的,这样的地方不呆也罢。赵凉月奇怪地问:你认识我们老板?段嘉宏说:我上哪儿认识去。我是估计的,你这么好的员工他都容不下,他不是混蛋是什么?
    显然,段嘉宏是瞎猜的,不过他猜黄老板是“混蛋”猜得很准。赵凉月没法再解释,就轻叹一口气,进了自己的格子间收拾东西。
    段嘉宏踌躇了一下,对她说:“小赵,这事挺凑巧。我刚才去找杨锦水,就是想跟他说说,看你愿意不愿意换个单位。元成商业储运公司你知道吧,那公司经理是我战友。他们最近扩建了货场,很需要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我就能带你去上班。”
    赵凉月不敢相信,她都愣了。段嘉宏便进一步解释说:“那儿的工资肯定比这儿高,而且每年都有‘转正’的指标,待遇也不错……”
    赵凉月叫起来:“真的呀段科长?那太谢谢你了,段大哥你真好。”她很有些喜出望外,她没想到,找工作这么复杂的事情,在段嘉宏看来简直是小事一桩。
    段嘉宏笑着摆手:“谢什么,也不是特别理想的单位。我原来就在元成郊区当兵,我们战友转业在市里的很多,互相帮忙就是,我也经常帮他们的忙,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也得好好谢谢你。你可能不知道,我找现在这个工作就好费事呢。”
    段嘉宏说:“那我今晚再帮你个忙,到时候你叫着杨锦水一块谢我就是了。”段嘉宏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递给赵凉月:“我看这么晚了,你再回去也不太方便。这是附近盐业宾馆2号楼308房间的房卡。我们公司在那里有几个固定的招待间。今晚你去那里休息吧。杨锦水那边,等会我给他打个电话。你关手机了是吧?”
    赵凉月愣了一下。这个段科长说话行事,竟然如此的体贴周到、细致入微,她确实没想到。
    没等赵凉月说话,段嘉宏就搬起装着杂物的箱子和她一起下楼。然后就开车来到了盐业宾馆的门外,对她说:“你去休息吧,东西先放我车上,你就别操心了,我会让杨锦水去拉的,我还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赵凉月没说什么,一切都安排的无懈可击,她也无话可说。她下车后,段嘉宏笑着挥挥手,赵凉月也朝他摇手,他便将车开走了。
    赵凉月站在那个灯火辉煌的宾馆门口呆了好一阵,她有点糊涂,老是觉得今晚发生的所有这些事情都不大真实,像是在做梦一样。

    第十一章

    1

    赵凉月进到宾馆二十分钟后,杨锦水赶来了。
    赵凉月开门看见是他,便拥着门不让他进,杨锦水劲大,硬是将门挤开一条缝钻了进来。赵凉月便抓起手袋要走,杨锦水就拦腰将她抱起来摔在床上,然后扑上去将她压住。赵凉月手脚乱舞拼命挣扎,又抓又挠又拍又捶,杨锦水忍痛坚持,还瞅机会在赵凉月头上、脸上、脖子里乱吻一气,终于化解了赵凉月的疯狂。没一会儿赵凉月不闹了,又一会儿之后,赵凉月软成了一团面条……
    其实赵凉月上了出租车之后就“醒悟”了,知道自己这次可能是冤枉了杨锦水。因为赵凉月出差一共没几天,杨锦水肯定也就是刚认识宋庭芬。再说两间屋子都开着门开着灯,偷情也没这么偷的。
    想明白道理之后的赵凉月还是特别生气,这种气愤来源于一种非常强烈的不自信,那就是,她与宋庭芬相比,好像宋庭芬哪个方面都比她强,不光才貌学识,甚至“政治地位”她也比不了,因为人家宋庭芬是正儿八经的国家“事业编”(尽管是在病休中)。
    另外,从那天杨锦水“偷着”与吴小雨吃饭,到今天他钻进宋庭芬的卫生间“换灯”,别管有多少客观原因,这些苗头都是很值得重视的。赵凉月觉得自己今后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杨锦水“闹腾”完了,躺在她身边,满脸坏笑地“安抚”她。这时赵凉月抬起身子,将杨锦水四处乱摸的“贼手”抓住,说要很严肃地跟他谈谈正事。
    杨锦水以为赵凉月要“秋后算帐”,赶紧解释宋庭芬的事儿,结果赵凉月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说那事我相信你们的“狡辩”,我可以给你平反昭雪。不过我当时那么生气也是事出有因——赵凉月就说了那黄老板的事情。
    杨锦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拿起衣服就急着往身上套,赵凉月忙问:“干嘛干嘛你干嘛?”
    杨锦水咬着牙说:“我去找那个王八蛋。”
    “哎呀行了吧你,他还在西海没回来呢。反正我已经教训他了,再说他也没占到便宜。这事不说了,我告诉你啊,我又有新的工作了,是段嘉宏给我找的,就是刚才。”
    杨锦水愣在那里,眼睛直眨巴,他有点傻了。
    赵凉月在盐业宾馆的信息是段嘉宏打电话跟他说的,段嘉宏说的很简单,全文如下:
    “锦水吗?我看到小赵进了盐业宾馆2号楼,好像是308房间。她情绪不太好,你去看看她吧。就这样啊,我挂了。”

    2

    杨锦水那时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四处寻找赵凉月,收到段嘉宏的信息后,他急着赶来盐业宾馆,甚至都没意识到段嘉宏原来并不认识赵凉月。这会儿他才回过神,才想到这房间肯定就是段嘉宏安排的,而且他竟然还为刚刚失业的赵凉月提供了新“工作”,这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赵凉月把事情解释了一下,然后说你别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反正人家办事办的确实很“地道”。
    杨锦水说:“你才认识他你知道什么,段嘉宏这人不怎么样,他这么做肯定另有图谋。也许就是为了找借口重返那个小楼,然后找到谢老太秘藏的财宝。“
    赵凉月推了杨锦水一把:“没病吧你!怎么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人家段嘉宏一句都没说你的坏话,他说你叫他段大哥,所以帮助‘弟妹’是应该的。你怎么这样啊你!”赵凉月说着说着忽然想了起来:“人家段嘉宏那么帮你你还说他不好,你是不是被宋庭芬误导了?我就奇了怪了,你什么脑子,猪脑子啊,宋庭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哎你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赵凉月这一“觉悟”坏事了,她马上开始审问杨锦水与宋庭芬的“关系”。她先问宋庭芬什么时候来的,她来干什么?你俩怎么会“一见如故” ?更重要的是,昨天晚上,那二楼上是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人?
    杨锦水忙不迭的解释,昨天晚上二楼确实只有他和宋庭芬,但是……
    这个“但是”还没说完,赵凉月就质问道:“杨锦水,你们孤男寡女的,偷偷摸摸在楼上,你就不知道避嫌,你就不能去你们电台凑合一宿吗?”
    杨锦水磕磕巴巴地说:“没有,我不是,我没想那么多,再说,两个屋子,又不是……”
    “行,杨锦水,那我再问你,你那天是不是跟吴小雨在一起吃饭,你为什么骗我说是一个人?而且你们还上元成大酒店!过分了吧杨锦水!”
    杨锦水赶紧解释那件事,赵凉月听了一半就喊道:“我知道这些干嘛,我是在乎你跟谁吃顿饭吗?我在乎的是你骗我!知道吗杨锦水,我最恨骗子!”
    杨锦水冷笑一声:“一点不错,我也最恨骗子。我就不相信,你没有事情瞒着我?”
    赵凉月瞪着他:“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事儿瞒你了?”
    “有些事情,说开就没意思了!”
    “不行杨锦水,你一定要说,”赵凉月不依不饶:“咱们有事就得说开,要都藏着掖着互相欺骗,那有意思吗,那还在一起干什么?”
    杨锦水终于忍不住了:“好,这可是你说的。我问你,你大老远跑到这五公镇租个小楼,你就没有别的目的吗?”
    “什么,什么目的?”赵凉月的声音小了好几度。
    “什么目的你自己知道。你敢说你跟谢老太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回轮到赵凉月发愣了。她紧锁眉头,细细的小白牙咬着下唇,片刻之后突然骂道:“宋庭芬这个狐狸精,不择手段啊!”骂完下床,抓起手袋就要走。
    杨锦水赶紧跳下去把她抱住,赵凉月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被杨锦水拖回床上,她用手背捂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
    十分钟之后,“小两口”都平静了一些。赵凉月便给杨锦水解释了她与谢春茗的关系,以及她为什么向杨锦水隐瞒了这件事。
    谢春茗“可能”是赵凉月的奶奶这件事,赵凉月是今年春节回家的时候才知道的。
    赵凉月一直不知道她的爷爷奶奶都不是“亲的”。别说她了,连他爸也是一年前才知道。去年5月份,赵凉月的奶奶病重,临死前,她才向“赵爸”吐露了这桩往事。
    赵凉月的父亲叫赵有文,这个“文”就是文州的意思。关于赵有文于1939年4月被寄存在赵家的情况,赵凉月知道的要比宋庭芬知道的多点,比如,谢春茗在抱来孩子的时候解释说,这是她同事的孩子,她那同事因为难产死了;还有就是叶文清当时还留下了20块银元。
    赵凉月的爷爷奶奶曾经生过两个孩子,但都不幸夭折。所以他们有意留下这个孩子自己养,因此就关了经营多年的杂货店,带着这婴儿举家迁回了原籍太原。

    3

    赵凉月的爷爷和奶奶,都认为那个“谢医生”没说实话,因为当年他们的杂货店就开在医院门口,因此认识很多医院的人,也听说了“叶大夫”与谢春茗关系特别好,所以这孩子应该是他俩“偷着”生的。由于叶文清在原籍有家室,所以谢春茗的身份未明确之前,这个孩子他俩不能要,只能送人。
    赵有文得知这件事以后十分震惊。养母去世后,他就萌生了“认亲”的念头,根据养母生前提供的线索,几经辗转找到了谢春茗。
    他没有想到,谢春茗竟然就在女儿赵凉月工作的元成市,而且还是当地有名的谢氏家族的后裔。他瞒着女儿悄悄拜访了谢春茗。
    谢春茗对于赵有文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非常意外,听说了他的来意,更是脸色大变,端着茶杯的手直抖,将里面的水都弄撒了。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简单的一番解释,就干脆利落地打破了赵有文的“寻亲梦”。
    谢春茗首先说明,她与叶文清只是师生关系。叶文清之所以格外关照她,是因为她家在天津居住的时候,跟叶文清的哥哥叶文滨是邻居,两家相处的很好,就是这样的一层渊源。至于她本人,她那年才19岁,刚从雅南医学院毕业(肄业)——她说的是毕业还是肄业,赵有文一直没搞明白——还没结婚,更没生过孩子。她又说赵有文,你想寻找亲生父母的愿望是好的,可惜,事实就是这么的残酷,你的亲生父母确实早都不在了。
    谢春茗的否认,既让赵有文失望,也让他燃起了新的期望。因为见面后他才发现,他自己的眉眼与那个谢老太很有相似之处,而女儿赵凉月则更像她。这样的概率在现实中并不多,这是不是能证明,那个谢老太出于某种原因而没说实话呢?
    因此,赵有文后来又去“看望”谢春茗,但是被保姆挡了驾。从那赵有文就再也没去过。可他却总是不甘心,便又专程去了一趟文州,几经周折,找到了当年慈安医院硕果仅存的一位陈医生。
    这位陈医生已经九十三岁了,他曾经跟叶文清共过事,也认识那个“小姑娘”谢春茗。陈老说,当年在慈安医院,的确流传过关于叶文清与谢春茗的“绯闻”。所谓生孩子一说,也并非空穴来风。有人亲眼看到,谢春茗曾经在一个很长的时间段内,住在叶文清空置的一所宅院里,院子里有小孩的哭声,还晾晒着尿布。不过,仅凭这些,就断定叶文清和谢春茗生过孩子,稍显牵强。
    因为没调查出确实的结论,于是赵有文在今年过春节时,把这件事告诉了赵凉月。
    赵凉月对此很感兴趣,春节过后回到元成,她就悄悄地去了小楼两次。第一次去没见到人,因为老太太在住院;第二次恰逢宋庭芬扶着谢老太在街头散步。赵凉月借口问路,跟她俩说了几句话。那时的谢春茗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衰弱。不过她的眼睛很有神,说话的口音也很清晰,颇有“大家风范”。由于时间短,赵凉月来不及“感受”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她自己长得真有点像谢老太。宋庭芬当时不住地看她,也是因为这一点。
    赵凉月第三次去小楼的时候,谢春茗已经去世了。她在院子里遇见了刚刚从墓地回来的宋庭芬。两个女孩就站那儿聊了一个半钟头,聊的结果是,宋庭芬以优惠的价格把小楼小院租给了赵凉月。
    赵凉月之所以没把这秘密告诉杨锦水,只是怕杨锦水笑话她,不光笑话她,还会笑话她爸爸。
    赵凉月解释之后,杨锦水马上就善解人意地说,既然这样,那我肯定理解你,我要是你的话,我也会先瞒着你的,因为我自己都没搞清楚啊。
    赵凉月很高兴地抱住杨锦水的脑袋咬了起来,然后说,好老公,既然这样,咱们再费点功夫好好调查调查这件事。万一我真是谢春茗的孙女呢?那这小洋楼,不就名正言顺成了咱们的了吗?
    杨锦水心想,你这有点不厚道,你看人家宋庭芬多“大度”。不过他没反驳赵凉月,因为他觉得,赵凉月根本不可能是谢春茗的孙女,原因就像她自己分析过的那样,哪有母亲不认自己亲生儿子的!何况还是个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的母亲!

    第十二章

    1

    段嘉宏在确定杨锦水进了盐业宾馆之后,立即开车去了谢家小院。
    宋庭芬打开房门一看是他,马上就要关门,段嘉宏抢先把住门框,结果他的手就被门给挤住了,宋庭芬稍一用力,段嘉宏疼得直皱眉。宋庭芬没再使劲,段嘉宏就硬是把身子从门缝塞了进去。
    宋庭芬举起手机说:“你敢胡来我就报警。”
    段嘉宏一边揉着手指头一边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报的哪门子警。”他说着走到摇椅前坐下。宋庭芬过去将门拉开一条缝,朝外看了看,回头冷笑道:“你胆子见长啊,深更半夜到访‘女生宿舍’,不怕你老婆神兵天降?”
    段嘉宏说:“她答应不闹了。当然,前提是我得给她钱。我先跟你说清楚,我自己能想办法解决,我可以借钱,我也可以贷款,我不会跟你争谢老太太的遗产。”
    宋庭芬眉头一皱:“你是来找事的?你最好明白点,我想让你倒霉,那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敢拨110。”
    段嘉宏咬咬牙,不过还是立即将口气放软了:“我信,我信。不过小宋,我今儿来是想跟你说清楚,咱们互相折磨没有任何的意义。现在我先保证,你去找谢老太太的藏宝,我绝对不干涉,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说。所以你以后也不用玩失踪。但是有一条,你得把我的东西全都还给我,然后咱俩的恩怨一笔结清,从此相安无事。怎么样?”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我跟你说无数遍了,你的东西我没拿。你别再纠缠我了好不好?你把我逼急了你可别后悔。”
    段嘉宏连摇头带摆手:“小宋,算我求你了。那些东西你拿着没用,可那对我说来,就是荣辱攸关的大事。要不我再退一步,我出钱买行不行,你要多少钱,你说个数。”
    宋庭芬使劲拍拍桌子:“段嘉宏,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我拿你那破东西干什么,我说是被小偷偷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行我不跟你啰嗦了。你马上走,你再不走我就告你私闯民宅。你要撕破脸,那咱们就撕到底好了。”
    段嘉宏哀求道:“小宋,我段某人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你何必这么苦苦相逼。要不我再退一步,那本子、股权证还有什么你看着值钱的我全都不要,你就把那个玩意儿还给我行不行?”
    宋庭芬哼了一声:“什么叫我苦苦相逼,是你先找的事儿。你在杨锦水跟前都说我什么了?你过去的那些甜言蜜语都哪儿去了,让狗吃了?”
    “那,那是我错了行吧,我不该胡说。杨锦水那里,我可以给你翻案,我说都是我的不对……”
    “晚了。告诉你段嘉宏,我真恨我自己,我过去怎么没看出你是这么一种超级混蛋。你还想要你的东西?也行,你到公安局去领吧。”
    “你想干什么宋庭芬,你太没意思了,你太过分了!你也太不是东西了。”一个“公安局”让段嘉宏忍不住地叫了起来,“你给我,你把东西都给我!我命令你宋庭芬!”
    宋庭芬也气得叫起来:“什么混蛋玩意啊段嘉宏,我没拿没拿没拿,我说了多少遍了,谁拿了你找谁去,你给我滚!”
    段嘉宏猛然跳起来,扑上去就抓住宋庭芬的肩膀吼道:“宋庭芬你欺人太甚啊,我再说最后一遍,你把东西还给我!”
    “哎哎哎,干什么这是!”随着叫声,吴小雨出现在了门口。因为宋庭芬和段嘉宏忙着“吵架”,他俩竟然都没听到吴小雨进楼门和上楼梯的声音。
    段嘉宏赶紧松开了手。吴小雨满脸疑惑地问:“你俩是干什么的?杨锦水呢?你们怎么进的这个屋子?”
    段嘉宏忙说:“我姓段,我是杨锦水的朋友。我们上次见过的。她是……”
    宋庭芬接过来说:“我是宋庭芬,这小楼是我的。”然后她问:“你是吴小雨吧?”
    听说是“房主”,吴小雨“无语”,她淡淡说了一句:“那你们聊吧,别吵架啊。”就下楼去了。
    段嘉宏朝着宋庭芬喘了几口粗气,咬牙恨恨地说:“姓宋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完,他转身就走,并将房门使劲一带。
    段嘉宏冲下楼去,到楼梯后面的盥洗室打开自来水管,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猛冲那胀痛欲裂的脑袋。冲了半天,他抬起头,凉水顺着他的头流下来,流过他的嘴边,让他感到了咸味,他知道,那其中含有他的泪水!
    呆了一阵,段嘉宏使劲甩甩头上的水,长叹了一口气。他转过楼梯要走,忽然看到了站在楼厅望着他沉思的吴小雨。
    段嘉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了。”
    吴小雨轻轻摇头,伸手递上了一条毛巾。
    段嘉宏犹豫一下,接过来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水,递还毛巾的时候说了声谢谢,就拉开楼门走了出去。
    他刚打开小院的栅栏门,吴小雨就追出去,喊了一声:“段大哥,你等一下。”
    段嘉宏停下,转头问:“什么事儿?”
    吴小雨欲言又止,回头朝楼里看了一下。段嘉宏马上说:“你是不是要回家?我送你吧,我的汽车在外面。”
    吴小雨点头。出了院子一看,小巷里果然停着一辆吉普车。巷子太窄,不知段嘉宏是怎么把车开上来的。
    上车之后,吴小雨就急不可待地问:“段大哥,你跟宋庭芬要什么?是不是她贪了谢老太的财宝?”
    段嘉宏楞了一下,忽然笑了:“你听到我们说话了?不是谢老太的财宝,是我自己的东西。”说着他发动汽车,开出小巷子没多远,就在河滨公园的大门口停下车,问吴小雨:“你要不急着回家,咱们进里面坐坐好吗?我也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吴小雨很痛快就答应了。
    段嘉宏先问宋庭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吴小雨却说她不知道。因为她原先根本就不认识宋庭芬,刚才那是第一次见她。段嘉宏又问除了你,还有谁在这里租了房子,他们都是什么情况。
    吴小雨尽可能详尽地介绍了那三个人。然后问段嘉宏,这个小洋楼里面,是不是真藏着什么好东西?这些日子,老出怪事,那几位还整天神神秘秘的,我都不大敢在那住了。
    段嘉宏说,就我所知,那楼里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过除了上一次,就咱俩碰见的那次,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进去过了,所以现在我也说不准。你看租房子的这几个人,你嘛有情可原,那刘区堂就可疑,他在学校有宿舍,为什么还要在离学校那么远的地方租房子,没法解释。还有那老孙,就是个看门的临时工,工地上明明有住的地方,他有钱没地儿花了?不过你不用怕,我估计他们都是听了什么财宝的传闻来的,又不是干别的坏事。平时你可以留个心眼,有什么事儿及时跟我说,我以前跟谢老太特别熟,小楼对我说来了如指掌,有事情的话,我能帮到你的。
    吴小雨就连声道谢。于是,这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很快达成了“统一战线”的协议。
    既然是统一战线,那可聊的话题就很多了。他俩正聊着,忽然有个电话找段嘉宏,段嘉宏说了他现在的位置,十几分钟后就突突地开来一辆机动三轮车,上面下来一男一女跟段嘉宏打招呼。
    段嘉宏给吴小雨介绍,说那壮年男人是“楚老板”,中年妇女是“姜大姐”。他们几个站着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老楚他俩告辞,段嘉宏便将吴小雨送回了她家。

    2

    第二天上午杨锦水正在电脑上组稿,一个同事过来跟他说,外面有个美女找他。
    当记者的经常有人找很正常,所谓“美女”一说,杨锦水以为是那同事开玩笑.没想到出去一看,走廊还真有个穿白色连衣裙的美女在东张西望,只不过那是吴小雨。
    杨锦水过去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你没上班啊?”
    吴小雨说:“我今儿休班,随便过来视察一下。原以为你这儿肯定很可怜,看了看这环境不错嘛。”又说,“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跟你说点事儿。”
    这倒是有点难度,杨锦水想了半天,最后把吴小雨带进了空无一人的会议室。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吴小雨跟杨锦水说了昨晚他走后发生的事情。她说的非常详细,一点细节都没漏。
    杨锦水都听愣了,因为这里面他想不到的情况太多。
    首先,段嘉宏昨晚搞了一个“调虎离山”。当然,这不大可能是他事先设计好的,因为杨锦水跟赵凉月闹矛盾是个“偶发”事件,所以应该是段嘉宏得知此事后“现场发挥”,趁机给他俩安排一个“和平谈判”的地方,然后他杀个回马枪,赶回小楼去找宋庭芬。
    可接下来吴小雨听到的争吵,却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了。尽管吴小雨没听全,但也可以从中判断出,段嘉宏与宋庭芬“失和”的主要原因,是宋庭芬拿了段嘉宏的“东西”。这东西非常重要,以至于段嘉宏先是哀求,继之以威胁,非要要回来不可,而宋庭芬坚持认为她没拿。但接下来那一段却很怪异:宋庭芬说段嘉宏再逼她。她就报警,还说让段嘉宏去公安局拿那个东西。这也可以理解为,要是段嘉宏表现过分,她就把东西交给警察。
    而且他俩争论的那个“东西”也很奇特,因为段嘉宏表示,“股权证和那些值钱的东西”他都不要了,他只要那一个玩意儿。
    这事想不明白,下面发生的事儿更让人不可思议。当吴小雨给段嘉宏介绍了小楼住户的情况之后,段嘉宏竟然马上就断定,孙生秋和刘区堂租住小楼,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 的是谢老太的财宝。还有,按段嘉宏的说法,他以前当老太太干儿子的时候,小楼肯定没财宝,但后来他就说不准了。吴小雨觉得,段嘉宏似乎已经认定,他与谢老太闹意见离开小楼之后,这楼里才有了财宝。没准他俩失和的原因,就是因为财宝呢。
    光这些就让杨锦水的脑细胞不够使了,可吴小雨还有:她随即又碰见了老楚和大姜。
    杨锦水开始没在意,直到吴小雨说那姓姜的就是姜枫香,也就是谢老太原来的保姆,杨锦水才一下子醒悟过来。赶紧让吴小雨再详细说说那是怎么回事。
    吴小雨说,那没什么事儿。老楚叫楚怀旺,是姜枫香的公公。他们是安徽人。三年前,老楚从安徽来元成做竹木建材生意,在北河区开了个门头,有时也揽一些装修的活儿。挣了点钱之后,他在北河区郊外的余家镇买了个小院,将儿子媳妇从老家找来帮他。
    老楚的院子紧靠段嘉宏的仓库,加上都是安徽老乡,就认识了。段嘉宏的单位分房子的时候,那房子就是老楚带人给装修的。去年谢老太身体欠佳,想找个“钟点工”,她不想找本市的,说元成这里的人“素质”不行。段嘉宏就介绍了姜枫香。别看谢老太后来把姜枫香辞退了,但她除了工资之外,还一次性给了姜枫香4万块钱做补偿。所以应该说谢老太对姜枫香很不错的。
    昨天晚上老楚找段嘉宏,是说他要在五公镇再开一个门头,以姜枫香的名义另外办个营业执照。结果办理工商注册的时候遇到点“困难”。段嘉宏跟工商局比较熟,老楚想求他给帮帮忙。段嘉宏当时一口就答应了,说好今天让姜枫香先去五公镇工商所拿个什么表。
    吴小雨说,她一个同学就在工商所工作。她问杨锦水,有没有必要通过这个机会,主动跟姜枫香“交流一下”。
    杨锦水很快明白了吴小雨想要表达的意思。她不知怎么发现了杨锦水正在悄悄地搞“调查”。她也想“参加”进来。说高尚点,她要帮助杨锦水;说通俗点,她要跟杨锦水“结伙”。因为在她看来,孙生秋跟刘区堂、沈晚花是一伙的,那么剩下的她就该跟杨锦水、赵凉月一伙。那三人是为了弄到小楼藏宝,目的卑劣。她要帮助杨锦水挫败那伙人的阴谋。至于打垮他们之后如何分配胜利果实,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杨锦水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的心思也不简单。跟宋庭芬比,她的“心机”一点不少。
    不过杨锦水还是希望面相清纯的吴小雨,不要卷入那些不清不楚的是是非非。所以,他先是称赞吴小雨冰雪聪明,观察力、判断力和分析能力都出于其类而拔乎其萃;然后说,他也觉得,小楼里的那几个人行事不太正常。不过在尚未掌握什么证据的前提下,还是谋定而后动。现在呢,我们继续冷眼旁观为好。当然,也得提高点警惕,发现什么事情,咱们及时通气。
    吴小雨听到表扬非常高兴,就兴致勃勃地表示:没问题。以后要有什么事情,我就跟你说。你来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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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9 17:41:57  更:2021-06-29 17:4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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