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文学] 槐树街往事[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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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槐树街往事[第14页]

作者:zgsxslt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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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明笑道：“今儿是专门来吃面的，不买鱼。”正祥便笑着将他领进堂屋。正坤一眼看见了他，急忙站起身招呼道：“大明来了？坐。”李大明笑着点点头，问道：“姨呢？”正祥便冲厨房喊了起来：“妈，稀客来了！”随着一声：“那个稀客？”根茂婶笑容满面地从厨房出来了，身后紧跟着高挽起两只袖子，端着饭碗的正淑。
    看见李大明，正淑不由得把脸红了，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你咋来了？”李大明笑看她一眼，也小声说：“我说过的，今儿要来喝喜酒。”紧接着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两张老人头，递给根茂婶，笑道：“姨，正霞姐办喜事我也是才知道的，也没来得及准备，这就算我的一点儿心意吧。”根茂婶推让了再三，勉强接了钱，说：“看把你害得！快吃面吧！”
    李大明笑道：“我就是来吃这喜面的。”去小方桌上拿了碗，从放在地上的大塑料盆里捞了面，却不浇臊子，只调了些盐和辣子，浇了些醋和酱油，就吃起来。正淑笑看他一眼说：“只有你才怪！面也吃得跟人不一样！”李大明也笑看她一眼说：“我从小就养成了这习惯，穷命！”旁边一位姑娘看在眼里，笑道：“正淑，你两个这可对上眼儿了！”正淑和李大明同时把脸红了。正淑狠瞪那姑娘一眼，骂声：“避！”低着头急忙钻进厨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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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灶台前吃面的春花笑看一眼她那红得蛋柿一样的脸说：“都说正淑脸白的时候好看，依我看，你脸红的时候更好看！”正淑埋怨道：“春花姐你也作践我！”低头吃起面来。
    不一时，堂屋里、院子里的宾客们都吃毕了面，便又三三两两凑堆儿说起话来，便满世界里都充满了他们的欢声笑语。就在这欢声笑语中，一个盘着高耸的云髻，画着弯弯的细眉，面孔雪白嘴唇红艳欲滴的玉人儿跨进了院门来。她的身后紧跟着正芳和正萍。客人们都不觉眼前一亮，认了半天才认出这个美人是正霞。
    便有人悄声说：“现在那些盘头化妆的，手艺真高！”更有人附和道：“就是，不管是谁叫一化妆，都成了电影明星！”
    正霞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一路笑着点头，算是给大家打过了招呼。她急走进堂屋，又急急地朝自己的闺房走去，却被李大明叫住了：“正霞姐今儿可真漂亮！”正霞回头一笑说：“一辈子能结几回婚？还不打扮得好看些？”揭开门帘进闺房去了。
    正芳、正萍也早到了堂屋，已吃起臊子面来了。就在她俩吃面的时候，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自然多半都是槐树街的街坊邻居。王长命两口子也是这时候来的。臊子虽然还有很多，可是屋里、院里几只塑料盆里的面都已经清汤寡水，捞不了几碗了。根茂婶便又去了厨房，同春花、正淑一道忙着搭火下面了。……

    一时间，院里、屋里都已相当拥挤，那些已吃过面的贺客们，便出去了一拨人，到街上打探迎亲车队的消息去了，又有七八个人聚到了正祥的厦子房里，掷色子摇起宝来。生产队长张宝成（实为村民组长，生产队长是习惯叫法）也刚刚来，还没吃面。队里不管哪家有了红白喜事，都是他给管事。当下他站在院里跟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就走进了堂屋，交给了正祥一张红纸礼单，同时交给他一沓儿花花绿绿的钞票说：“你数数，看我贪污了没有？”
    正祥说：“你怂！”果真将钱点了一遍，又一本正经地说：“你怂贪污了一万元！”张宝成哈哈一笑说：“嘿！正祥还把我给讹上了！”正祥便也一笑，又说了声：“你怂！”将礼单和礼金拿进了根茂婶的卧室，放进了床头的那口木柜里。
    他从母亲卧室出来时，偏偏张宝成又喊了一句：“娘娘，正祥在你屋偷东西呢！”根茂婶在厨房里眉开眼笑地应道：“叫他偷去！穷得叮当响！看他能偷出个金子银子来！”张宝成哈哈笑了，正祥也笑了，满堂屋的人都笑起来。
    便有人说：“宝成真是个热闹人，走到哪儿，热闹到哪儿！”又有人说：“看你说的！不热闹能当上队长？”大家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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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片笑声中，王正坤突然急急地往院中走去。却原来，又来了一位客人，他是张正平。正坤迎住张正平，笑道：“说了叫你不来的，你还要来！”旁边一人说：“正坤，你这话就不对了！”张正平笑道：“正坤你看！这个哥都嫌你不该把上门的客往外掀呢！正霞姐是你的姐，也就是我的姐，所以我今儿要是不来，就是不够意思了！”边说边掏出了一张红纸和一沓面额十元的钞票递给正坤：“这是厂里几个同志的一点心意。”正坤便同他一道进了堂屋。
    “啊，你怂！”站在小方桌旁的李大明一见张正平便叫了起来，疾步朝他走过去。张正平也叫了声：“你怂！”也疾步朝李大明走来。
    两个人握了手后，李大明笑道：“要不是今儿在正坤屋碰见，不知道你还认不认得我这个老同学呢？！”张正平笑笑说：“我就是把谁忘了，也不能把你忘了吧？”
    “那你咋一成几个月都不到我舞厅去跳舞？”
    “你老是不收钱，叫人都不好意思去了！再说了，最近确实忙，差不多天天都开会。给人家讲形势、讲政策，总不能信嘴胡说吧？所以每天晚上都得准备材料，一准备就是大半夜……”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后，张正平回头跟正坤说：“咱三个去正霞姐屋坐一会儿吧，我给她道一下喜。”于是三人去了正霞屋里。几个人才说了没有十句话，正芳、正萍也掀帘子进来了。正芳眉开眼笑说：“你三个大男人跑人家姑娘家屋里弄啥？出去！出去！”正坤正色道：“正芳！你也大人大事的了，咋一点礼貌都不懂？”
    张正平笑看正芳一眼道：“你姊妹几个都在啊？咋不见正淑呢？”正芳故意把脸一板说：“正淑的号召力可真大！差不多都成电影明星了！哎，你两个今儿是不是都是冲着她才来的？”一句话把李大明、张正平都给说怪了。张正平赶紧讪笑一下，自我解围道：“你这张嘴呀，可真比刀子还残！”
    正坤瞪了正芳一眼说：“谁见过你这样没大没小，满嘴胡说的？”正霞也说：“正芳，你这样胡说，也不怕人笑话？你两个要么给妈帮忙去，要么就乖乖坐下，不要乱插话。”正芳便朝张正平和李大明笑了下，说：“这两个哥，我刚才是胡说，你两个不是冲我三姐来的。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千万不要见怪哦！”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她跟正萍在床对面一人一个小凳子坐下。
    却突然，只听得和胜在堂屋里吆喝开了：“谁还没吃面？赶紧来吃！”正坤便说：“正平，你先吃面去吧。”王正萍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我吃过了。”正坤瞪她一眼：“谁跟你说了？”张正平笑道：“咱这屋里还出了个跟我同名的？！”又说：“我吃过早饭了，现在再不敢吃了，还要给肚子留些空，一会儿吃席呢。”说着又笑看正霞一眼：“正霞姐，我饭量大，酒量也大，等一会儿你该不会心疼吧？”正霞笑道：“吃多吃少都是他孔盛文花钱，我心疼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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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第二拨贺客吃臊子面的时候，由十余辆小汽车、两辆大客车组成的迎亲车队很惹眼地从槐树街那头开了过来。到了王巷口时，打头阵的那辆黑色奥迪车二话没说，方向盘一打，就拐进了巷子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孔盛文小声说：“小刘，这巷子窄，小心一会儿没办法倒车。”司机笑道：“没那手艺我还开车？早羞得吊死了！”车子箭一般射到了王家院门口，而院门早已从里面锁了。
    孔盛文从后视镜里看到身后的那些小车一字儿摆到了巷口，便说：“这车真的要往外倒。”遂开了车门下车，脚刚一落地，王家那只看家犬突然跳墙出来了，汪的一声扑来，就欲咬他的脚。孔盛文“啊呀”一声，遂收脚进车，关了车门。恰这时，只听得院里正祥在嚷了：“谁把狗放了？”一个声音答：“没人放，那狗*日的八成自己跑的。”另一个声音笑道：“狗不是狗*日的，还是人*日的？”
    ……少顷，院门便“吱呀”开了，正祥咧嘴笑着走了出来，牵了狗，趴到车窗上说：“盛文，没事吧？”孔盛文摇下车窗笑道：“哥屋这狗可把家看得牢！”开了车门下来。
    王正祥也不再说啥，拉着狗转身就往院里走。孔盛文紧跟在正祥身后，也往院里就走。坐在后面那些车里的亲朋好友们也早下车，且差不多都已到了打头那辆车跟前了，见盛文要进院子，便也急匆匆朝前赶来。

    孔盛文一只脚刚跨进院门，院里的一位后生就嚷了起来：“正祥哥，你咋是这人？这么便宜就让新郎官进来呀？”正祥笑道：“我没管事呢。”将狗牵到一旁拴去了。早有几个后生、姑娘嬉笑着涌到了院门口，使劲地将孔盛文往门外掀。随孔盛文前来的那些亲友们也嬉笑着，使劲往门里涌。两拨人便在院门口打了成十分钟的拉锯战。
    最后，孔盛文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红包撒进了院子里，那些姑娘小伙们便又蜂拥般去抢红包了。于是，迎亲队伍顺利地进了院子。没费多少波折，他们又攻破了第二道防线，进了堂屋。
    这时候，早有几个姑娘把守在正霞的闺房门口，正淑、正萍、正芳三姊妹全喜笑颜开地站在床前，正霞却表情和平纹丝不动地坐在床上。
    孔盛文在前，几个小伙子在后，都一脸喜气得朝闺房走了来。堵在门口的姑娘们以及门里的正淑、正芳、正萍都一片声喊了起来：“发红包！快发红包！”盛文身后的一个矮个子小伙儿笑道：“别难为盛文哥了吧，他不知道咱罗原的规矩，红包准备得少，刚才在院里和堂屋都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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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姑娘笑道：“这我可不管！别看我们是女的，这门可比男的把得还牢！不给红包就别想见到新娘子，把你急死！”
    孔盛文笑道：“好，我给。”手伸进口袋一摸，却真没了红包，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恰被身后的那几个小伙子猛一推，整个身子就朝门里扑去。姑娘们终于抵挡不住，被他们几个攻破了防线。
    一个年龄尚小的女孩却恼了，拉下脸说：“都给他们红包，不给我们，这是看不起人！”夺门就往外走。正淑急忙一把扯住她说：“今儿就图个热闹，恼了就没意思了！”又笑对盛文说：“盛文哥，看把你小气的！就再包几个红包吧。”
    孔盛文说：“好，我包。”又说：“正霞，你寻点红纸去。”一位姑娘笑道：“咋还没咋，就指拨起正霞姐来了。咱可都看着，看你两个以后到底谁怕谁！”正霞笑笑，也不言语，就欲下床去取红纸。正淑却急忙阻止她说：“正霞，你现在咋敢下床呢？不知道咱这儿的规矩呀？我去取红纸吧。”一边说，已转身出门往根茂婶的卧室去了。

    不多一会儿，她便拿进来一沓裁好的红纸递给了孔盛文。孔盛文便给那几个姑娘每人包了一个十元的红包。她们一个个都喜得合不拢嘴，嬉笑着出去了。盛文便又给正淑、正芳、正萍三姊妹每人包了一个五十元的红包。正芳便笑得眯了眼睛说：“正淑，你看人家盛文哥多大方，就看你以后给咱耍个啥猴？”
    正淑把脸一红，一声不吭地出去了，却见李大明和张正平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院里进来了。她便走过去，笑着对已然站在堂屋一角相谈甚欢的这二人说道：“……”于是三个人闲谝起来。
    孔盛文和同来的亲戚朋友们，以及已把车倒出了巷子的那些司机们吃面的时候，正祥又在院里骂开了：“你才是个混眼子狗！”紧抓着狗项圈，却拿脚朝狗身上只个乱踢。却原来，那狗又挣断了绳子，还撕破了一位贺客的裤脚。
    便有人小声说：“这狗今儿可真邪门。咋又是翻院墙，又是咬人呢？”又一人也小声说：“邪门！”他们的话正祥隐隐听在耳中，不觉心中一阵嘀咕，默默地去一旁拴了狗，又用手试了试狗绳是否拴得牢靠。确信没有任何问题后，他这才倒背着手，放心地走开。
    正祥悄无声息地出了巷子，去上了厕所后，又在街边闷闷地站住，漫不经心地瞅着那一辆又一辆贴着大红喜字的小汽车。它们在阳光下反射着或蓝、或红、或暗黑的光，却都很柔和，使他心中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咧嘴笑了笑，那根已燃去大半截的纸烟便从唇上悄然跌落，平躺在了街边的窨井盖旁。他弯腰拾起了那半根烟，拿手指抹去沾在过滤嘴上的尘土，又叼在了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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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祥回到院里时，孔盛文他们已吃毕了面，六七个人正从根茂婶的卧室往外搬正霞的嫁妆。根茂婶给正霞准备的嫁妆不多，只有四床被子、两个枕头、一只脸盆、一个尿壶、一盏台灯。但是人们搬出来的却还有一台贴着喜字尚未拆箱的十八吋彩色电视机——这是孔盛文买的，为了给根茂婶及正霞撑脸面，便提前搬来放在了根茂婶的屋里，除了孔盛文及根茂婶一家，别的人都不知道个中底细，少不得又是一阵大声或者小声赞叹。那些还未出阁的姑娘家更是打心眼里羡慕，暗自希望日后自己出嫁时娘家也能陪嫁一台大彩电。当时正是彩电紧俏的时候，十八吋的彩色电视机，不管是名牌还是杂牌，售价均在三千六七百元以上，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两三年的工资。
    ……嫁妆被搬进了迎亲车队队尾的那辆大客车里。然后，两位新人、正霞的娘家人以及伴郎伴娘等都坐进了小汽车。随盛文前来迎亲的大部分亲朋好友以及女方的贺客们都坐进了大客车里。
    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孔盛文正在施工的那家单位的家属院。因孔盛文在该单位承揽的工程是个大工程，自然与该单位的领导们相处得十分融洽，那单位便特意送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单元房作为孔盛文的新房。婚礼便是在盛文新房所在的那座单元楼楼前空地里露天举行的。主婚人不用说，正是这家单位的一把手。

    在一、二、三、四……婚礼的所有正式议程全部结束后，便进入了耍公公和儿媳的玩笑环节。早有人拉过来了孔盛文的父亲，按照罗原城的风俗，给强戴上一顶铁丝骨架纸糊的高帽子——上书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我是扒灰佬，且用链锁在脖子底下死死地锁住。又有人给他脖子上强行挂上了一个事先预备好的“营业执照”，这“执照”是用硬纸板贴上黄纸做的，上面写着：
    “
    单位名称：孔府二曲酒厂
    经营范围：开烧锅、扒灰、批零兼营
    法人代表：孔祥稳
    发证机关：xxxx
    x年x月x日
    ”
    紧接着，就有七八个人给孔祥稳脸上又是抹墨汁、又是抹红墨水。然后，便几个人挟制他，另外几个人挟制正霞，将这翁媳二人硬推到一块儿。……照相机在一旁“咔擦咔擦”连拍了好几张他俩的合影。这时候，正霞娘家的大人们都远远地避在一旁，莲叶和柳叶这两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却混在围观的人群里看起了热闹。
    待耍完了正霞和公公，新郎、新娘便被人簇拥着跑进楼门，争先恐后往新房而去，以便自己能抢先坐到新床上，从而以后在家里当家作主。围观的人群也就散开了，莲叶和柳叶却兴高采烈地跑到正淑他们跟前，眉飞色舞地给奶奶、父母及姑姑他们讲起了宾客们戏耍正霞和她公公的经过，才说了几句，便每人挨了正祥一巴掌。她俩便又狼嚎似的大哭起来。春花便骂正祥：“你倒是个啥怂东西？小娃子家知道个啥？”正祥也不言语，却扶了扶眼镜，倒背着手走到一旁蹴下。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孔盛文和王正霞一前一后从楼门里来了，几个管事的便招呼大家上车前往银都饭店（是当时罗原城里最豪华的饭店）吃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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