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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京味小说《良民》[第3页] |
| 作者:负手观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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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江老刘 2021-07-28 10:24:58 欣读佳作，周三问好！ ----------------------------- 好多天没上网，回复不了。谢谢您的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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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子琪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在大街上走，心里五味杂陈，脑子好像一团麻刀，捋不出个头绪来。 今天晌午他本来要回家吃饭，刚从治安处出来听有人喊，子琪，子琪！回头一看，朱翰正在路边招手叫他。他下车寒暄了几句，朱翰死拉活拽的要去喝酒，两个人就进了晋阳楼。先不过是一些家常话，最近忙什么呀，老婆的寒疾怎么样了，都是家长里短。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治安处，朱翰问，好几年了也没见你升迁，是不是没打点呀？纪子琪说，打点什么呀，我都不想干了。这帮人名义上是维持治安，实际上干的全是地痞流氓的事，我虽念书不多但绝对是本分人，哪能跟他们鬼混？朱翰说，要不我帮你换个地儿吧，最近学潮闹的凶，警察厅缺人手，正急着找人呢。纪子琪问，有谱吗？朱翰满有把握地说，我老板跟丁厅长莫逆之交，一说准成。凭你的能耐，起码混个警长干干，到时候不仅成了正规军，每个月少说多拿二十块。纪子琪点头应允，那就拜托你给说和说和吧。朱翰点头，没的说。 纪子琪问，你老板什么人啊，这么大道行？朱翰神秘地笑笑，就是那天你碰上那个，在炒肝店，你忘了？是个著名学者，专门研究历史的，而且特别爱收藏，手里的古董都是国宝级的。纪子琪不解，那跟警察厅长有什么关系？让你说的这么神通广大。朱翰说这里的门道你不懂？现在中国改朝换代，人心惶惶，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一个外国人要想收古董，没有上层关系他找谁去！纪子琪心一动，你老板是外国人？现在中国人恨死外国人了，没什么好东西！朱翰坦然一笑，我不管他是哪国人，我只敬佩有能耐的人。中国人留洋外国的还少吗？哪个回来不名声显赫？你再看洋人的枪炮，洋人的汽车、钟表、西装、皮鞋，哪样不比中国的强？你的自行车不也飞利浦吗？几句话说的纪子琪无言以对，但还是说外国再好是别人家的，咱们将来不也照样行吗？朱翰问，白花花的银子哪国的好？我看是谁有谁好！钱能通神，有钱使鬼。有奶便是娘听起来猥琐，娘没奶给你吃就活不成，还清高的起来？像你吧，借了浦三儿三十块钱，人家当众羞辱你，你再硬的骨气抬得起头来吗？纪子琪三杯酒下肚，已经满脸通红，此时提起浦三儿，一脑门子气往上撞，朱翰再挑起借钱的事，更搓起火来。他忿忿地说，我早跟他一刀两断了，看在多年的交情不跟他一般见识，要不早就送他进大牢了。朱翰马上问，怎么回事？纪子琪说，早些时候我上证物处办事，一眼看见浦三儿的自行车在那儿，就去打听。按编号一查档案，原来是一起间谍案，从抓捕现场搜来的！我要是一狠心指认了，勾连乱党，那浦三儿还不是掉脑袋的罪？ 朱翰听了点点头，又给纪子琪斟满酒。看来你真大仁大义，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别忘了浦三儿对你可够狠的！大喜的婚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掀了桌子还给你脑袋上留个疤。折腾完了还嫌不够，专门上日杂店去羞辱你，愣端你的饭碗断你的生路，不得不走街串巷给人修自行车。人不像人家不像家，弄得你老婆看不好病，儿子抱不上怀，把事都做绝了，哪有半点交情！要是我，不弄死他也要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你手下留情了，他连影儿都不知道，好心不淹浸啦？ 几句话拱得纪子琪昏了头脑，啪的摔了酒杯，真后悔我当时心慈面软，上好的机会浪费了！ 朱翰接着添油加醋，辱妻灭子的仇谁咽得下去？凭什么轻易放过他？要我说现在去也不晚，他知道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叫上你几个弟兄把他折腾折腾再说，先出一口恶气，不能让他压你一辈子。人都是欺软怕硬，你反过手来给他点教训，永远不敢拿白眼珠看你。反正现在你治安队管得着这块儿，胳膊再粗拧不过大腿去！ 纪子琪捶捶脑袋，用手支着头，你等我好好想想。我要真把他抓起来，弄哪去呀，总不能给送侦缉队吧？再说现在政府早换拨了，没人再理会旧案，较真章也无法可依。朱翰说，你要真有这心我能帮你，咱好好教训他一顿，别让他在你面前太猖狂，要不你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纪子琪问，你怎么帮我？朱翰说，你把他绑出来，戴上黑头套，他知道到哪了？我有一间密室，在我老板宅院后边，可以在那教训他，神不知鬼不觉。问他个勾结乱党阴谋不轨的罪，让他尝几鞭子出点血，生死关前无英雄，他不胡说八道算我熊。拿了把柄后你做个好人，再把他往郊外一扔，他心里有鬼还不敢张扬，这不两全其美吗？ 纪子琪一拳捶在桌子上，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就找人去，只要不让他筋断骨折，我出了这口恶气就行。 朱翰说你也别太莽撞，怎么也得找出点证据来。他经营的书里肯定有不合法的，粘政事儿的，找毛病还不容易？到时候我帮你把关，一准让他低头认罪。纪子琪说你最好别掺乎，那不让人说咱们事先密谋坑人吗？朱翰说我当然不露面了，只能给你安排地方，出谋划策。但是有一样，你也得给我帮个忙。纪子琪问，什么事我能帮忙？朱翰说，用老板的屋子总得有个理由啊。我老板最在意古董生意，你给我找几本像样的旧书，都在他店顶层的柜子里，上了锁的，无论好坏越旧越好。这样，我老板问起来我也有个应承。 纪子琪正在气头上，酒壮怂人胆，下午约了几个弟兄急着忙慌的赶了来，上演了一出砸店捆浦三儿的戏码。原来他不准备露面，帽子遮脸在一边虬着，后来看这几个手下实在太蠢，如果让人扣下，打不了狐狸惹身骚就麻烦了，所以才不得不现身。等后来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太过莽撞了。被王宝善追问的张口结舌，后果又说得脊梁骨冒虚汗。说到底浦三儿虽伤过我面子，可毕竟救过我的命，真要把事做绝了，那我纪子琪以怨报德，还叫个人么！幸亏王宝善给解了套，要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我怎么这么糊涂哇，朱翰呀朱翰，你这是拿我当枪使，让我替你报当年的仇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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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醒各半 2021-07-30 10:18:01 顶、、 ----------------------------- 感谢一路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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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江老刘 2021-07-29 17:57:02 欣读佳作，支持文友！ ----------------------------- 多谢抬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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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居士2018 2021-07-31 07:35:20 拜读中 ----------------------------- 谢雅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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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醒各半 2021-07-31 07:30:35 签个到 ----------------------------- 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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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大街上行人稀少，静悄悄的，只有卖碗糕的远处一声高一声低在吆喝。纪子琪按照朱翰留下的地址，骑自行车七拐八拐，不一会儿找到那个四合院。在临街的一所房子前下了车。按照和朱翰的约定，他硬着头皮也得来打个圆场。跟他怎么交代呢？挑明了，等于承认自己傻逼，假装不知内情呢，或许还留点面子。打掉牙咽肚子里吧，索性把戏演下去，然后我立马抽身退步，远离是非。抬头看看，门额牌匾上写着“富樱商社”四字，错不了。他上前拍门，一个老年门房走出来。听他说找朱翰，哦了一声，他等您老半天了！然后向院子里喊，纪爷到！ 三间大北房都亮着灯，听见喊叫朱翰快步走了出来，子琪，怎么这么晚啊？我以为你打退堂鼓了，怎么样，事情办了？边说边引导纪子琪院内花架下落坐，叫门房给他沏茶。纪子琪往四周巡视，见正房内人影晃动，把玩着什么东西。 见朱翰急切的催问，纪子琪便把编好的话倾倒出来。你走后我招呼了几个弟兄，傍晚我们过去了，先把他们店搜了个底儿朝天，打他个措手不及。街面上围了不少人，我也让他现现眼。翻箱倒柜弄了几本儿破书，这不，都是从顶柜上搜来的，他把一个布包推给朱翰。浦三儿回来大吵大闹跟疯了似的，我们二话不说，先把他五花大绑，然后要钥匙准备搜他们家。谁知道半路上杀出来个程咬金，哦，就是那个巡长，你见过。你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大凡巡警都吃百家，遇到事儿了装模作样的护犊子，横竖不让我把人带走，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你也知道咱不是没公文么，真闹大了我也不好下台，就把浦三儿带到警务段去了。 这时塬上弘树从屋里出来，朝他俩点点头，二人站起来，朱翰缩了一下肩，算是鞠躬了，恭恭敬敬地递过布包说，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纪先生，找来些古旧的书籍，算是见面礼吧，请您过目。然后给纪子琪介绍，这是我老板，日本帝国著名史学家、收藏家塬上先生，来华两年多了，对中国历史比我都熟。 塬上谦卑地鞠了一躬，纪桑，辛苦了！ 纪子琪冷眼一看，这不是在我哥那儿见过吗，喝炒肝儿来着。他假装不认得，只是笑笑，幸会，也请您多帮忙。 朱翰对塬上说，我们刚才所说您都听见了？塬上点点头，唔，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你们谈吧。他打开布包，抽出旧书仔细翻看，不言声了。朱翰接着问，子琪，后来呢？后来我狠狠地抽了他几个嘴巴，眼见他顺嘴流血，算是下马威。然后我们让他想想犯了什么事，惹恼了什么人，开始他还假装硬汉，我那帮兄弟不吃这套，拳打脚踢揍得他满地打滚，逼得他胡诌巴咧乱说一气。 朱翰哈哈大笑，都说了什么？ 做买卖坑蒙拐骗的那些事呗，甚至还有跟花寡妇插一腿，人家不愿意给了他一耳刮子。后来我想你敲山震虎的话，逼他承认勾结乱党，拿出自行车当证据，他死活不承认，说车让人偷了。王巡长看不下去，拿好话央各我，我也不想太过分，见好就收吧。最后让他写了保证书，三个月之内不许出城，你看，我带来了。 朱翰看了保证书，说，不是让你把他弄到这儿来吗？房子我都准备好了。纪子琪说不好意思，弟兄们下手狠了点，把他打得脸跟花瓜似的，王宝善又在一边直作揖，实在不好动手啊。再说了，他家找不着人，肯定要上治安处，那咱们不露馅儿了。 朱翰想想说也对。经过此事他回去必定掂量掂量，他不是傻子，关键是他不会跑了吧？ 他往哪跑？他们家城外没亲戚，他老婆又要生了，他敢跑？ 唔，朱翰说，也真不想把他逼急了，万一人死了跑了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他对塬上说了几句日语，塬上也点头，回的也是日语，纪子琪听不明白。只听朱翰说：这事办得不错，太君很高兴。他会把你介绍给丁局长的。塬上低头摘下手上的扳指，顺手递给纪子琪，一点心意，请一定收下。纪子琪往外一推还没说话，朱翰连忙一挡，这是太君的奖赏，可不能不讲面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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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纪子琪直冒冷汗，暗自庆幸没把浦三儿带到这儿来，这俩人心怀鬼胎，真要把他弄这儿来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两说。要是查问下来这俩人一推二六五，屎盆子全扣我脑袋上！即使跟浦三儿有血海深仇，也不能让日本人掺和进来呀！看来他们才事先策划好了呢，我哭了半天不知道谁死了。 纪子瑞的炒肝店在永定门大街路西，早上是最热闹的时候，所以两口子忙的站不住脚，直到太阳升起一竿子高才渐渐消停下来。周掌柜手里提着两袋茶叶，看了看“炒肝纪”的牌子，走进店来，找个凳子坐下。纪子瑞正收拾桌凳，抬头一看，吆，周叔，您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周掌柜笑笑，早上天坛会一个朋友，没碰上，闻着味儿就来了。他把茶叶包放桌子上，搭讪着，瞧这样儿你这买卖还不错，全卖完了？ 纪子瑞说，还行吧，托您的福。每天一大锅炒肝儿，十几屉包子，两个时辰就卖完了。您来得巧，我这炒肝儿还能盛一两碗，您趁热喝吧。浦瑗闻声赶来，直接从屉里捡出一盘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来，周叔，您尝尝，咱家的包子馅大皮儿薄，远近都出了名了！ 周掌柜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早就想这口了。端起炒肝儿吸溜一口，嗯，够味儿，肝香肠肥、稀而不懈。不是我夸你，能跟天香居媲美！纪子瑞说，做买卖就和做人一样，你实诚人爱来，还有坐黄包车专门来喝炒肝儿的。周掌柜点头称是，主雅客来勤，好好经营吧，千万不能砸牌子，一家五口都指着这早点摊呢，辛苦是辛苦点，但过的踏实。子瑞说可不是，再过两年我儿子长大些，我打算添上炸酱面和小酒菜，那中午晚上都能开伙。 这几天子琪来过吗？周掌柜问。 偶尔露个头儿，总是忙忙慌慌的。纪子瑞俯身说，上个月子琪来了一趟，给我送来一包炊具，说是从黑市上抄的，没人要就送过来了。没想到碰上了朱翰，还带来一个日本人。说要尝尝老北京风味儿，结果喝了一口就吐的满地都是，把周围的客人乐喷了。 周掌柜一听连忙问，他跟日本人还有来往？ 纪子瑞想了想，好像他们不认识，他跟朱翰打了个招呼，说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周掌柜说，你可得劝劝他，跟朱翰打交道得慎重点儿，那人鬼主意多，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没听说昨儿晚上的事吗？ 没有哇，怎么，出事啦？子瑞问。 险些闹出大事来，我得详细跟你说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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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三儿一夜没合眼，脑子里全是这几天发生的事。纪子琪、周掌柜、王宝善、赵青山和朱翰，在眼前走马灯似地转，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照往常他得洗漱完毕沏茶吃早点，闭目养神且磨蹭呢，今儿不行，先得上书店看看，哪儿栽的跟头得从哪爬起来。他仔细梳理了头发，脸刮得干干净净，换上一身出门儿才穿的行头，迈着四方步大大咧咧的来到书店。邵氏带着浦英已经收拾好店铺，蓝幔幛子也挂了起来。浦三儿冲她打个招呼，我得先跟街坊们道道谢。 木匠房堂屋摆了口棺材，小伙计正在上二道漆，浦三儿冲他点个头直接来到后院。赵青山见了忙把肩上的木料放下，三哥，昨晚上受惊了！浦三儿摆摆手，我他妈走了背字，没想到让屎壳郎绊一跟头！ 青山的气也没全消，他昨天去拉浦英吃饭不光为孩子，主要还是给浦三儿提气长脸。三哥，昨儿把我气疯了，要不是你弟妹拉着我早跟他们茬起来了。咱们几十年了，谁见过纪子琪登堂入室大喊大叫了？难道昨天抽疯了么，带几个臭马仔敢蹬鼻子上脸？ 一番话说的浦三儿很激动，他拉起青山的手，关键时刻还得指着哥们义气！实话说你比我亲哥都强，有情有义、敢作敢为，我佩服！赵青山说三哥这你就见外了，你给我帮的忙还少么！不是你爸出面哪有我的木匠坊！我知道你出主意动嘴没问题，耍胳膊根儿不是个儿。再有什么事儿木匠坊找我，谁让咱们是发小过得着呢！ 浦三儿掏出钱来还了，俩人找凳子坐下聊天。青山说，昨晚上我也没睡好，我想这里边还有原因，不光是那本书招的事。要不干嘛一进门就翻箱倒柜？浦三儿说，那本书没几个人知道，即使那个日本秃子，能跟纪子琪套上关系？再说他们还勾起自行车的事，跟书不搭界呀。青山说，甭管搭不搭界，你加点小心为好。咱心正理不歪，不怕事也不惹事。他看四周没人，悄声说，我琢磨会不会是那把破扇子惹的祸？鬼子在京城不便露面，收买几个汉奸替他出头，这不是没可能。 浦三儿摇头，纪子琪再坏也不可能当汉奸。人的秉性是骨子里带来的，他家几代人忠厚老实，教他耍猾也坏不到哪去，更别提汉奸了。 青山说，不是汉奸会不会是炮灰？就他那脑子转得过谁！反正你得多个心眼。那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日本可能算国宝，在咱这儿屁都不是。再说让鬼子惦记上了，肯定还有花花肠子，你犯得上为它置气？让我说留着也没用，干嘛不送鬼出门？ 浦三儿说，你知道东洋人抢了咱多少宝物！东北一块石碑，是大宋朝疆界的明证，楞让日本人凿下来拉走了，可恨不可恨？我就留了这么个破扇子他也不放过，这不是骑脖拉屎吗？我非要恶心恶心他，还是那句话，一把火烧成灰也不能给他！ 青山知道浦三儿的脾气，杠上了八条牛也拉不动，于是转圜着说，从清政府到民国，洋人抢了那么多国宝，官家有枪有炮都保不住，咱平民百姓有什么招？我知道你是要脸儿的耿直汉子，卖给日本人万不能够，不卖他难道不能卖给别人？博文书店洪先生接触的人多，不如让他给找个主儿算了！ 几句话说得浦三儿活动了心眼，也成，明天我上洪先生那看看，听听他怎么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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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江老刘 2021-08-07 09:43:56 拜访文友，周六安好！ ----------------------------- 您的支持是我的动力！衷心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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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争锋 从春到夏四五个月，北京滴雨未下，焦黄的土地咧开巨口烦躁地喘息着，树上唧鸟的叫声也有气无力，人们说这雨不来则已，来了必是狂风暴雨三天两夜，不涝不罢休。韩六儿比谁都忙都累，打水的辘轳已经接了两次绳子，井底的水还是不住往下沉，胳膊都累肿了。水车在马路上行走留下了一串串水印，他说那都是我的汗，上辈子没干好事，老天惩罚我呢。但今天早上忽然飘来了云彩，让风撩得越聚越浓，仿佛扣上了一顶锅盖，给久旱不雨的人们一丝喘气机会。 浦三儿交代完店里的事，骑上车直奔博文书店，洪先生半个月没露面了，他们得好好聊聊。洪先生正给客人找书，看见他到立刻凑过来，从柜台底下取出一套书，看看，我从文成书院踅摸来的，全本《彭公案》！我拿一套书换的。正打算晚上给你送过去，你鼻子灵，莫不是闻风而来？浦三儿瞥了一眼，蓝布硬壳的书匣，骨签儿别着，品相完好无损。他往里推了推，您先收着吧，眼看要下雨了，别淋湿了。我今天来想跟您能商量个事。 洪先生看他一脸晦气，问，怎么，什么急事跑店里找我？ 浦三儿说，您是不是把我抖搂出去了？那个姓袁的怎会找到我店里？要没人指道儿他就是转遍四九城也摸不到我那儿呀。 洪先生挠挠脑门儿，不知道哇，我还想让你离他远点呢！那天要不是我，你差点把书卖给他。 我想您也不可能。浦三儿说，那天我不在家，听我媳妇说他知道我姓浦，翻了半天书，临走不光提起了书，还说买瓷器、印章、扇子什么的，这可就奇了怪了，贫民杂居的街巷，他怎么打听着去了？ 洪先生说，东洋人鬼着呢，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字眼，不留神秃噜嘴他会刨根问底没完没了。那天他来也不是一个人，说不定在你后边盯了稍儿，大概就为那本书吧。至于扇子嘛，绝对是捕风捉影，他不问便罢，问了你就给他个一问三不知，反正没凭没据，你也不该他不欠他，怕什么！ 浦三儿还在寻思，莫不是风儿从贝勒府透出去的？不会呀，他还惦记怎么弄到手呢。抽空您给问问郑掌柜，顺口搭音的，别让他闹误会。 洪先生点头说行，明儿晚上我就过去，有块洋表正想让他过目呢。 还有个事，《拳经秘要》究竟有多大的价值，您看我是留着还是出手？我老婆心里犯嘀咕，磨烦得我脑袋疼。 洪先生说，书没标作者、没标印社、也没价格，说明它没上过市。没有比较怎么计算价值？可贵在内容新奇，不是武术行家也没人买。好在也不贵，你留着压箱底儿吧。 浦三儿说，您还不知道前天晚上的事，治安处找我麻烦，搜了书店还偷了几本书。我媳妇心烦意乱，逼着我把书处理了。您也说我收的东西太多太杂，要是价值不高干脆处理得了。您接触人多，谁愿意要不亏本儿就行。但我还是不能卖外国人，尤其是的那个东洋鬼子。 洪先生一边应声一边找来厚蜡纸，把《彭公案》包得严严实实，用绳捆了，说你还是带回去吧，我这儿书多，不方便。浦三儿道声谢转身就走，迎面差点和塬上弘树撞个满怀，他面带微笑地深鞠一躬，浦先生，又见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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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醒各半 2021-08-12 06:23:06 加油 ----------------------------- 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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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三儿连忙还礼。哦，袁先生！真巧啊，北京城方圆上百里，咱们到哪都能碰上！看来书的缘分不小，您看看我刚淘换来的《彭公案》，喜欢十块钱让给您。 塬上接过书放在柜台上，打开书匣，哦，窦尔敦、杨香武的侠义故事，聚文堂刊本。我已经有两个版本了，你留下将来会起价。 浦三儿说，嚯，你这都知道，学问不浅呀！看来中国的东西你没少赅捞，有一天中国找不到的得上你们那踅摸去！ 藤本说，当然可以。交流，这就是交流。 浦三儿气不打一处来，你拿什么跟我们交流了？是不是等我们派舰队过去呀？早晚有一天咱们得调个个儿。看塬上脸色沉了下来，他也不愿意跟他逗咳嗽，夹起书匣，你慢慢交流吧，前起儿让后起儿，你里边请，我先走了。塬上却闪身拦住他去路。浦先生留步，我有事商量。 浦三儿说，我跟你能有什么事呀？玩交流我没那么多资本。哦，还是那本破书吧？我那朋友说什么也不想卖，你就死了心吧。 塬上追问，你朋友是什么人，喜欢这样的书？ 浦三儿张嘴就来，是个剃头的，我们这儿剃头的都会按摩推拿、抻筋正骨，兴许他觉着有用。 塬上问，我能见见吗？请先生引荐！我会出大价钱的。 浦三儿笑了，我还想见见呢，可惜昨天他老家有事，全家人都回原籍了。大概明年春天还回来，你真想要就等等吧。 洪先生在他们身后，差点笑出声来。说，快走吧你，天要下雨了！ 塬上依然纠缠，太不巧了。你可以跟他说，即使不卖，我复制一本也可。再见到他一定认真商量，请多多关照！ 浦三儿连连点头，行行行，我看见他一定把话带到。您借光，我该回去了。 塬上把身子挡在门口。我听说浦先生国学深厚，喜欢古董，一直想专程拜访。今天见了，请先生到敝处一叙。 浦三儿说我哪有那功夫呀，你看这天就要下雨了，我家房漏，得回去苫苫，要不书都泡汤了。说着又往外挤，塬上还是拦挡。我也喜欢收藏，喜欢古董。最近收了些藏品，请先生帮助甄别一下。浦三儿不耐烦了，等我得了功夫再帮你看，今儿不行，实在抱歉！转身想出门，但门外两个大汉堵门站着，也不言声，门神一样盯视着他。浦三儿用手扒拉，吆喝，逼宫啊？ 塬上固执地说，敝处不远，我有车接送，很快的，很快的！看来真走不成了。浦三儿想他是有备而来，别让他愣把我架了去。即使他摆了鸿门宴，我若不去岂不让他耻笑？于是说你诚心相邀我却之不恭，但不便久留，别耽误我正事！几个人出了门，上了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洪先生狠狠地拍了下脑袋，恐怕是我招的事吧? 眼看汽车拐弯不见了，急忙对另一伙计说，我有点急事得出去一趟，掌柜的来给我告个假！洪先生出门，招呼来一辆黄包车，慌张地走了。 轿车开到富樱商社门外，几个人下车，浦三儿抬头看看天，已经阴云密布，噼里啪啦的掉了些雨点。塬上伸手相让：请，浦先生请！浦三儿跨进大门，感觉眼前一亮，心里不禁赞叹，好漂亮的一所宅院！大红的廊柱，雕花门窗，青石板台阶；院子里两棵高大的国槐枝繁叶茂，墙边一簇绿竹青翠挺拔，花架下安放的石桌石凳小巧雅致，周围十几盆海棠花娇羞欲滴，院落浑然一体清静幽雅，好像一座古朴的书院。穿过回廊，正房迎面是榆木擦漆的条案，上面对称摆着花瓶、掸瓶、帽桶和一个西式座钟，掸瓶里斜插着几只孔雀翎，迎门挂着飞鹤祥云的水墨画。条案前一张硬木雕花八仙桌，上刻龙顺名号，大理石云纹桌面，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桌两边是太师椅，擦得锃光瓦亮。隔扇挂了两轴条幅，分别写着“远山含黛晨光似锦，骚客多情笔墨生辉”。浦三儿心说曹雪芹笔下贾政的客厅大概就这样吧？做梦都想有这么个畅亮优雅的地方，可惜呀，怎么归了东洋鬼子！他倒背两手欣赏另一侧悬挂的横幅，颜体楷书“春华秋实，曲水流觞”，引发他不尽的感慨。忽的一种失落感涌上心头，这王八蛋偷了多少好东西，相比之下自己的收藏真可谓小巫见大巫！我才是正宗的华夏子孙，心仪渴求正宗传统遗存，眼睁睁看着自家宝贝流进入倭贼的口袋，怎不叫人悲愤满怀！塬上笑眯眯地看浦三儿觊觎的眼神，像是把一只猴子拴在进笼子里，沾沾自得，再想不到浦三儿此时仇恨交加，点把火把房子烧了的心都有。他伸手向里边榻榻米房间说声请，想让浦三儿进他的书房。浦三儿摇摇头，故作一副大言不睬的模样，我还是喜欢中式家具，坐惯了。大摇大摆地坐进了太师椅。 塬上点点头，在旁边落了坐。浦先生还是喜欢硬木家具呀？ 浦三儿指了指书房里的榻榻米说，坐在席上原本是中国人的传统，晋朝的时候还都坐席呢。但盘着腿，身子就得往前探，起坐挪窝儿都不舒坦。后来发现坐在凳子上人显得精神，再后来感觉坐在椅子上更能挺直了腰板儿，再再后来就演变成太师椅了，人显得安祥尊贵，大方得体。常言道人望高处走，这就是进化。人长期坐椅子，连脊梁骨都是硬的。 一席话说得塬上有些不自在，但依然不住点头，原来还有这么多学问！浦先生真是博闻广见呀，佩服，佩服！ 浦三儿感到第一回合占了上风，有点飘然。说道，这都是自古沿袭下来的东西，司空见惯也没什么稀奇了。真正内涵丰富、寓意深远的是中国特有的书法艺术，点横撇捺飘洒之间真气飞扬，遣词造意中内涵丰富耐人寻味。他拍拍八仙桌，比这些死板物件强多了，虚实之间透出神韵，能让人浮想联翩意象湍飞，如飞瀑流云般活起来了。文脉哲思溶于骨血，即使我们的东西让贼偷跑了，骨子里的东西谁拿的去？ 塬上被他说的坐立不安，吧嗒一声，手里摩梭的印章摔落在地。为缓解尴尬心态，站起身又仔细地观看墙上的书法，似有所悟地说，吆西，看来我还真要拜先生为师呀！ 浦三儿说，你拜我为师也没用。自家的东西有自家的品味，就像西洋的大壳帽，他觉得美，我看就是猴顶灯，说什么也没我们的貂皮小帽舒服顺眼。还有贵国的趿拉板，穿起来舒服么，呱嗒呱嗒还吵人。 习俗，这是我们的传统，也是应天时得地利最适用的，觉得舒展放松呢。塬上解释，中国上古也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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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三儿意犹未尽，又找了话题。刚跟你谈了进化，还没跟你说更神奇的同化。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像汪洋大海能纳百川，外人来了即使占山为王，早晚也要被消化殆尽。忽必烈何其凶悍，努尔哈赤何其残暴，两朝坐江山不足四百年，久而久之不是被华夏文明漂洗成中国人了？甚至清朝的遗老遗少讲起儒道学说，比多数中国人还精深呢！绫罗绸缎不说，茶酒香烛不论，你看看满汉全席，有几样是鞑子的菜？连皇宫王府的亭台楼阁都是地道中华专有！有时候我都不明白，究竟是你侵略了我还是我收编了你？ 塬上被浦三儿一席话说得目瞪口呆，难道世界文化只有中国文化？希腊埃及也成了蛮夷之地？浦先生言谈过激了。 浦三儿也笑了。我当然没贬损他人，哪天中国人出去扩张，保不齐回来也桑口儿、米斯特了。兼收并蓄乃自然之理，但只适合天海胸怀，池塘浦口岂有鲸鳄？他感到完全占了上风，自豪感油然而生。但必须适可而止，别惹他恼羞成怒蛮横翻车，不给他这个机会。于是他平了面色，看了一眼条案上的座钟。我不过一家之言，对不对的大可商量，清谈误国，咱就此打住吧。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你有什么宝贝让我开眼就请出来吧，我实在是急着回家，不敢久留。 塬上连连摆手，不忙，先请先生用茶。有人递过茶牌，浦三儿顺手一点，那就碧螺春吧，最适合夏天喝，去火镇邪。 下人接过茶牌，一会儿端来了茶壶茶碗，想给他斟茶，浦三儿说且慢，还是我自己来吧。他高擎茶壶偏嘴微倾，茶水像一条线冲进碗里，眼见茶叶芽在碗里打转，茶香随水气洋溢出来。塬上看了，也学他的方法斟茶，溅了一桌子，不好意思的笑笑，露、怯、了。 中国很大，历史久远，所以我很喜欢中国文化，也喜欢收藏古品。我爱中国，像我收藏的瓷器，大方，深沉、厚重，不轻浮，不显躁动。轻易看不透，但到处都有讲究，有故事。越看越有滋味，就像你说的这幅书法，不懂其中的文化是很难体会到的。 浦三儿得意地品了口茶，咂摸着滋味。还真是今年的新茶，味儿香且醇，难得的上品。正如刚才你说的，中国地大，所以物博，历史久远，所以厚重。没错，我就喜欢跟明白人打交道。中国五千多年了，流传下来的精品数不胜数。但随着年久流失，有不少东西成了绝品，孤品，也就成了无价之宝。你看八国联军打下大清朝，赔偿的银子不少，更让人心疼的是他们抢走多少珍稀古物啊，一想到这个，我恨得牙根儿疼！你想想，那是国之根，人之魂，不跟刨了人家祖坟一样吗？浦三儿越说越激动，啪的把茶碗墩在大理石桌面上，险些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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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江老刘 2021-08-17 16:11:43 欣读佳作，力挺文友！ ----------------------------- 感谢您来顶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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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上连忙劝他，请不要太过激动，浦桑！我认为，文明是没有国界的！各国的文明都是互相连通的，各不相同但都在取长补短，所以才发展到现时文明。各国文物加在一起，就是全世界的文化。浦三儿也压了压气，又斟了一碗茶，说，尊重贵国，奉上贡品，体恤宾朋，赠与珍玩，那是文化交流，文明交汇，岂能仗着洋枪火炮明抢暗盗，那叫交流吗？整个一土匪！ 塬上看话不投机，端起茶碗说，我们还是谈文化吧，我看文化虽有不同，但内里还是相同的，世界的。 浦三儿摇头，碧螺春就是我国独有的，搁到你们日本，要么长不了，要么不是这个味儿，你说这茶也是世界的吗？西洋逼我通关，不就为了绸缎和茶叶？他们干嘛不自己织自己种？ 塬上说当然，水土不同者各有特产。品茶是最雅致的文化，也是世界最普遍的。中国的茶从唐朝就传到了日本，茶禅一理，这是我们都一致的。但我们进行了改良，茶叶发芽二十天，我们就把它用棚子遮盖起来，这样味道更鲜更美，我们叫它玉露，喝起来，同样让人回味无穷。 浦三儿不屑地说，日本国地盘儿小，当然要好好保存喽。我们中国地方大，方圆几千乃至万里，什么气候都有，茶的品种多，所以也就不必要苫盖保存了。浦三儿想，这秃子还真有点道道儿，跟土 鬼子大不一样，脸色便也平和了许多。 塬上谦恭地说，据说中国茶馆和日本茶道不同，讲究“清、静、活、闲”，我不理解，活是什么意思，请指教！ 浦三儿说，哦，你问这个呀，还真问到点子上了。我就喜欢喝茶，还喜欢琢磨它。一般人喝茶总爱说茶怎么酽、色儿怎么透亮，无非是浓淡苦涩什么的。其实喝茶最讲究的是品味，神韵。刚你提到的这四个字，就是饮茶的高级境界。清，不仅要茶水清澈，茶味清香，还要自己身心清净。正本清源，没有世俗杂念，也就是喝茶时的一种无我境界；静，说的是周围环境，万籁寂无声。心安则神至，室静则情生，是修身养性的境地；闲嘛，是放松，随意的意思，钓台稳坐不急不躁，用在这儿是一种神姿仙态之轻松，举重若轻之自如，任世事纷纭能从容应对。至于活字有两种含义，一个是灵动的意思，面上沉静，心思百转，恰如清风徐来，波光鳞影；另一个是饮茶的讲究，古人有用活水烹茶的习惯，那茶更醇更浓更香，余味悠长。大清朝的皇亲国戚，从来都是用玉泉山的活水来烹茶的，还必须用当天的，就是这个道理。 唔，喝茶的确是精气神三方面的享受。我们日本人也习惯喝茶，茶道就是从中国学来的，虽然与现在中国茶坊不大相同，但内在的神气还是一样的。日本的茶道始终和禅连在一起，俗称“空寂茶”，茶禅一味的意思。这和你说的清、静是差不多的。所以证明我说的，世界文明是相通的，很多是相同的。 浦三儿晃晃脑袋，你要说吃喝拉撒相同我不跟你抬杠，你要说文化相同我得跟你掰哧掰哧。你看水墨画和油彩画儿，方块字和蝌蚪文，西装皮靴和马褂靸鞋，中医号脉和西医听诊，有多少是相同之处？再看中国的玉皇大帝跟西洋的天主耶稣，有一样的地方吗？ 各有所长而已，藤本辩解说。一样是语言变文字，一样治病救人，一样尊崇上帝，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你要一定往里边掺乎我也不跟你抬杠。浦三儿也不想跟他计较了，你不是有东西让我鉴定吗，咱们说正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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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先生坐黄包车赶到上二条，众里酒肆门外下车，急匆匆跑进店里。九筒见了大吃一惊，大雨临头还是大祸临头啊，竟然急成这样！洪先生拉他的袖子直接进里间，小声说，浦思琦让人糊弄走了，我心里跟打鼓似的砰砰跳！他叙说了刚才浦三儿在博文书店的事。九筒说那你还不知道，前天他的店让侦缉队砸了，才踏实下来，怎么又碰上日本人了？ 洪先生说，都说思琦嘴没有把门的，保不齐在哪漏了口风，兴许让谁抓了小辫子。我预感鬼子找他没好事，家里有什么东西得赶紧收收。 九筒沉思一下说，内里的事情我哪知道，反正粘惹鬼子没好事。日本鬼子比洋毛子坏多了，甲午海战，八国联军，都少不了他掺乎，不仅阴险，手腕儿还狠呢！洪先生说我知道哇，要不怎么急着慌着来找你？你人脉宽泛，赶紧想想办法。九筒问，你看见他们去哪了？洪先生说黄包车再快追得上汽车？不过那日本人来我这儿几次，都是在走着来的，估摸不会远。要不找找王巡长，他点子多，认识官面上的人，让他帮忙打探打探？ 九筒摇头，你别看他在东小口牛气哄哄，出了这条街谁往眼里夹他！再说此人贼不溜滑，凡事都为自个儿，哪敢为浦三儿担风险。九筒寻思了一下，要不咱让周掌柜给拿拿主意？洪先生连连点头，对对，我看这人沉稳，说话办事总是中规中矩，这种人善谋划有主意。他用手推九筒，走走，说去就去，别耽搁。 塬上看着浦三儿着急的样子，脸上发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他就是要耗光浦三儿性子，对付张扬之人他有很多办法。此时他做个手势，在下藏品放在东屋，请先生移步，说着带头走进里屋。屋里的藏品都码放在三个大型古玩架上，数十件精美的陶瓷，几十匣图书画册，硕大的鸡血石仕女雕刻，还有锈迹未除的青铜羊马！把浦三儿惊得目瞪口呆。以他的造诣，只需用眼一瞄，大致可以判明真伪，他感到这里绝大部分是真品，即使有假的也必是高仿。浦三儿小时候不仅看书多，家里也存有大量古董珍玩，他爸也曾给他讲过真假之辨。等到老爸生意场失败，一件件当卖出去，他跟着跑腿耳听笔记，又涨了不少知识。稍大之后他对鉴赏古物有了心得，幻想自己将来做个收藏鉴定家。他不断进出当铺、委托行，一来二去赏鉴眼法日臻成熟，加上洪先生一番指点，在东小口远近有了些名气。但今天一次看到这么多宝物，真是大开了眼界。 塬上顺手拿起一方砚台，浦先生，你看这方端砚是否为真品? 浦三儿接在手先掂掂分量，大拇指摩梭了一会儿，放在鼻尖闻了闻，再用中指叩击几下，这才说不错，颜色深紫中漂蓝，纹理清晰繁而不乱，敲击时有清脆铜音余响绵长，触摸细腻圆润如抚摸婴儿，竹兰雕花自然流畅，刀法精准。这的确是一方不错的砚台，真要试它的品质，还得用清水浸泡，研磨逗浆方知其出墨疾徐、色彩浓淡。纹理清晰透彻，能浮上水面的是绝佳端砚。 塬上挑起大拇指，浦先生知识深，眼力好，领教了。 浦三儿大惑不解地问，我就不明白了，你来此不到两年，这么多古董珍奇是怎么搜来的？能收到这样稀有之物，除非王公大臣便是巨贾富豪，他们不缺钱花怎能轻易出手？按说不偷不抢公平交易，这得超过上万两银子，也是你从贵国带来的？即使恒昌当也有可能看走眼，若没有高人相助，以你所识，竟能辨别得如此精微？ 塬上微笑着支吾，浦先生懂得交易之法，藏界规矩，莫问出处。 浦三儿说，恰恰相反，早市鬼市买卖才这规矩呢。珍品交易都得交待来龙去脉，或家传或购买，有凭有据。你要是盗抢所得，刨坟掘墓，鉴古楼、当铺、委托行不都成了销赃之地？正道儿来的钱，合理的收藏光明磊落，又忌讳什么呢？ 塬上嗯嗯了几声，说，我生财有道，自有行家帮忙。亲朋馈赠，高价售卖，也有物物交换，都是耗尽心血所得，浦先生不必深究为好。浦三儿心说闪烁其词不能自圆其说，肯定是来路不正呗。他料想保不齐是从逃跑的宫廷贵族那儿巧取豪夺，或许找更不识货的西洋鬼子坑蒙拐骗，拿住别人软肋胁迫逼抢也不是不可能。甭管怎么说，来路不正无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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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上又展示了几件陶瓷、字画，浦三儿口若悬河一一作答，末了塬上询问，浦先生既是行家，也必有可观的收藏，能否让我一饱眼福？ 浦三儿说，民间收藏哪能跟国家收藏媲美？真有那敌国之宝，可能还有性命之忧呢。一般只是爱好而已，喜欢什么收什么，有人爱字画，有人爱核桃，还有专门收藏鸟笼子呢。比如说我喜欢书，不仅购买，还开了家旧书店，既可以养家糊口，也能收点珍品聊以自慰。 塬上拍了拍手，既如此，我看看如何？浦三儿说现在兵荒马乱非太平盛世，我怕坏人惦记，所以不敢在家里存，都寄往老家徐州了。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了，我会全拿来公之于众，共享共有。 塬上摇头表示不信。浦三儿说哦，我明白了，你还是惦记那本破书吧？我跟那人商量，人家不卖，我有什么办法？我家的书多是古文旧典，也绝非低俗平庸，要什么你随便挑，比如说《刘公案》、《施公案》，《说文解字》，还有老本的《西厢》，正版，还便宜。塬上不让他把话岔开，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这么巧。《拳术》一定是你的。你给我，价钱高高的！浦三儿也露出一脸的真诚，真没有，你想，我本是卖书的，真有货你给高价能不卖？塬上嗯了一声，慢吞吞道，书的，慢慢谈，我还有一事相求。你保存了一件东西，日本的文物，这对我很重要，请你一定帮忙！俯身又深鞠一躬。 不等浦三儿回应，塬上又把浦三儿让到客厅，躬身再次斟茶，做出准备长谈的架势。我们都喜欢文物，那是历史，那是文化源头，研究文物可以预期未来文明。文化中国有，俄国有，欧洲也有，日本至今几千年历史，当然也有。虽然各有不同，但互为借鉴，共同发展，摒弃种族、国界岂不更好？浦先生，我想比文化摒弃国界更重要的是，繁荣也没有国界。中国的发明，要传给外国，外国的，不也传到了中国吗？要增加人们福祉，融合不更好吗？所以我钦佩天皇陛下的，共存共荣。 浦三儿屈中指敲了几下桌子，我说先生，咱聊点儿诗文字画儿不挺好吗？怎么拐到政事儿上啦？治国安邦是锦衣肉食者谋之，我一个平民百姓管得了？至于你说的共存共荣我也听说过，但和平相处礼尚往来呀，你扛着大炮举着洋枪过来能共存吗？抢了人家的东西占了人家的地盘儿，这叫共荣吗？多年后中国强大了，同样上日本共存共荣去，你干吗？ 几句话说得塬上脑门子出汗，他掏出手绢摘下眼镜擦了擦秃头。浦桑，共存共荣好处大大的，中国不合作，闭关锁国，才发生了悲剧。 哦，我明白了，强按牛头硬喝水，打我别还手，抢我别拦着，唾面自干以德报怨，你这文化还真是学到家了！不等塬上答话，浦三儿欠了欠身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对不住，我该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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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江老刘 2021-08-19 17:33:38 支持佳作，周四问好观云！ ----------------------------- 感谢光临指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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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江老刘 2021-08-25 17:11:56 欣读佳作，支持文友！ ----------------------------- 多谢各位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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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宝泰 2021-08-27 16:30:49 欣赏佳作，支持，力顶！ ----------------------------- 欢迎光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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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上蹭的站了起来，双手张开横拦，浦桑，有话的，慢慢说。打仗的，不好；发怒的，不好！浦三儿说，咱俩南辕北辙，冰炭不同炉，还有什么好说的？ 书，画，古扇，我们是相同的，诗歌，音乐，艺术，是相通的，生意是可以谈的。 浦三儿心说绕来绕去快绕到正题了，你不就想要我的扇子吗？这鬼子还挺有城府，扯闲篇套近乎地软捏我。要不是他共存共荣这一说，我还真有点活动心眼儿了，受了几十年窝囊气还谈共荣，刀俎之下侈谈共存，纯粹的强盗逻辑！一把破扇子他如此处心积虑，真是志在必得啊！我不能让他带进沟里，三十六计我得赶紧溜。他站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地说，袁先生，文化的事儿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生意呢，今天也谈不了。我们茶喝了，天儿聊了，古董也鉴赏完了，功夫实在不小了，我还有正事，告退告退！浦三儿夹上书匣愣往外走，塬上先料到他这一手，回身把门关上了。浦桑，还有事，正事！ 浦三儿问，还有正事？咱俩一面之交、两不相干能有什么正事？ 塬上强把浦三儿按回座椅，扇子，你保存的那把扇子！日本的，稀有的，请你一定要卖给我！浦三儿心里一惊，到底还是摊牌了，他脸上露出慌张神色，但转瞬间强压下去。你要买扇子还不容易？蒲扇折扇地摊上就有，买五把用不了几个大子儿。要古董你得上琉璃厂，名人题字的，元明清各朝代的都能淘换来，但那就得真金白银了，我帮你鉴别也没问题，可上我这儿买扇子你找错地方了。 塬上收了笑脸，斩钉截铁地说，不，这把扇子只你有！多少钱我都要，我还可以帮你把买卖做大，只要你出价！ 你怎么一根儿筋啊，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吗？我现在穷得连饭都吃不饱，真有发财的事儿还不跳起脚来追你？ 我已经知道了，博文书店洪先生还见过！请千万卖给我，麻烦您了！ 浦三儿这才知道真是从洪先生嘴里透的风。埋怨也没用，他现想现编，我跟洪先生开个玩笑，他老觉得自己学问大，我一蒙他就当真了。 不！那上面的字是骗不了人的。塬上掏出那张纸，想让浦三儿看。 浦三儿根本不理。我要真收古董也收自己知道的呀，只能收名家的，材质好的，图的是扇面上的字和画儿，没听说有收日本扇子的。我也别耽误你功夫， 你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塬上好像了解浦三儿似的，诚恳地说，我知道，你爱古物，爱字画，我可以跟你换，我有很多，你可以选择心爱的。 浦三儿说你的收藏都价值不菲，干嘛跟扇子死去活来的！ 塬上表情凝重地说，在下认真研究了洪先生留下的文字，还和国内史学家研讨过。这把扇子可能是重要的历史证据，不仅是收藏赏玩，更是一段历史证物。我国平安时代天下大乱，诸侯争王，小冢家族战胜了元祐，像王莽篡位一样。大权在握但自觉不正统，因此遣使到大陆请明朝皇帝给以册封，以示正统。由于年长日久和战乱灾荒，历史遗物荡然无存，治史无从考证。你手中的扇子，极可能是遣明使的贡物，上面的文字能证明一段史实，所以弥足珍贵。你保留实在没有价值，先生一定成全我，带回国去继续研究。 浦三儿说这么重要哇，我回家好好翻翻，如果有一定奉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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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宝泰 2021-08-31 17:27:10 欣读佳作，支持文友！ ----------------------------- 感谢名博前来助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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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上说，扇子不同于陶瓷、青铜器，如果保存不好的话会风化腐蚀，虫蛀鼠咬，那就与废纸无异。从保管文物讲，你也应该给我。你不必隐瞒，我有东西交换，请稍等。说完话他进了东屋。浦三儿下了决心，这东西越珍贵我越不能给他，你能证明一段日本历史，我不同样能证明历史吗？你们抢了我国多少珍宝呀，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差点没把我们祖坟刨了，这冤这仇能忘了吗？哦，一把扇子你非要回去不可，那我们的东西哪样不价值连城！这回让我掐住鹅脖了，要把扇子夺回去，休想！ 塬上小心翼翼地捧来一个木盒，轻轻放在桌上，打开盖，里面是丝绒布包裹着一对一尺多高的白地蓝花瓷瓶。 浦三儿拿起花瓶，先看瓶口再摸底托，这是蓝花瓷啊，还真挺漂亮的。塬上笑着说，用它交换扇子，可以吗？浦三儿拿起另一只花瓶，再看，然后轻轻地放回盒里，说，蓝花瓷是俄罗斯特产，样式粗犷大方，虽不及元青花秀雅，却有奔放的气势，在欧洲名极一时，不少人追捧啊。可惜要不是仿制，就值得收藏了。 塬上像是吃了一惊，怎么，假的？这是我从俄罗斯带回来的，是从著名收藏家展柜里相中的！ 浦三儿说，你以为只有中国人造假吗？俄罗斯商人造假的也多着呢，但他们都比较粗糙，很容易识别。你看这蓝白对比泾渭分明，不显得太扎眼？真正烧胎出来加上百年流转，能镜子一样透亮？再看这城堡上的边沿，是不是有毛毛茬的点儿？这是用画笔描摹时心虚笔钝，溅上去的。还有这瓶底儿，摸着都剌手，什么瓷瓶几百年了不都磨圆了？按你的本事，怎么没看出来？ 塬上托起花瓶仔细看了半天，嗯，我买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你一直没离手？浦三儿问。 塬上想了想说，我一直抱着，是门童帮我装到车上的。 这就对喽，有人过来和你握手道别，这是障眼法；手下帮你开门装车，这是调包计，你让人家算计了，又想转手给我，以为我不懂俄罗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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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醒各半 2021-09-02 05:54:50 支持 ----------------------------- 谢谢光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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