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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扬州奇情录》求出版,已完结,初稿18万余字[第11页]

作者:东海闲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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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晚安
    第二回 宫车怨女
    冒着倾盆大雨,女子一路孤身纵马。跑了不知多少时候,渐渐接近了一个被大雨阻隔、停在旷野中的车队,女子跳下了马背,随手把缰绳一摔。
    车队中走下一个侍女装扮的中年妇人,手撑一把油布大伞,匆匆迎上前来,将伞遮住女子。
    “娘,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不要你做这些粗事!”女子说道。
    “小声些,咱们还在路上呢!”妇人低声说道。
    “就你爱小心,有什么好怕的!”女子说道。
    “这里有陛下的眼目!”妇人拿眼一溜,见七八个年轻侍女已经下了车,向这边迎了过来,赶紧闭了嘴,用伞拥着女子往一辆大车走去。
    大车上,侍女们七手八脚忙乱了一番,给归来的女子擦干净头脸身体,换上一身干爽洁净的衣服,又准备为她梳头上妆。
    “不用了,都下去吧。”女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公主得有公主的气度和风范!”一个穿戴五品宫官服饰、年纪比女子略长一些的侍女官说道。
    “嗬!”女子冷笑道:“你嫌我不像公主?那你赶紧奏请陛下,废我为庶人,另外再派一个公主来啊!或者你自己冒充公主,去嫁给那个回纥杂种吧!我巴不得呢!”
    “公主为何总是跟臣婢拧着来?”那侍女官说道。
    “哟,这大唐世界真的变了!”女子冷笑道:“公主还得看一个奴婢的脸色,听奴婢的话行事了呢!”
    侍女官暗叹了几口气,只得做了个手势。一群侍女捧着各种衣物、镜奁、巾栉乃至簪环饰物,随着她默默走下了大车。
    “崔氏留下!”女子又冷冷开了口。
    侍女官看了看低着头、紧随自己身后的中年妇人,点了下头。
    众侍女离去后,公主随之脱下身上的华服,一把摔到车门上。
    “你呀,改不了的臭脾气!”崔氏拿出一套侍女衣裙,给公主穿好了,自己坐在公主身边,慢慢为她梳理还未干透的长发。
    “娘!”公主一俯身,伏在崔氏的膝头。
    崔氏抚了抚公主的长发,问道:“燕儿,这大雨天的,你又跑去哪里疯了?”
    “趁护卫士卒躲雨偷懒的空儿,我就溜出去找野男人了。”
    “什么?”崔氏大吃一惊,手里的象牙梳,也掉到了车底板上。
    “不过,被两个过路人惊扰了一下,那个勾引来的废物男人就跑掉了。”
    “燕儿,你是皇族血脉,是大唐天下最尊贵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荒唐啊!”
    “我不甘心!这次事不成,我以后还会再找机会的!”
    “燕儿,再不甘心,你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
    “娘,我低声下气活了二十一年,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现在我能见男人了,他却要我嫁给一个回纥杂种!我不愿意!至少,我也不能把干净的自己交给一个胡人!”
    “你这气,怄得不值!”
    “娘,你本是父王正妃,出身清河崔氏门阀。当年父王若顺利继位,你就可以做皇后的!如今沦落为奴,难道你就甘心?”
    “娘已经这样了,不甘心也得甘心。你父王只剩了你这一条血脉,娘可不能看着你也一辈子做奴婢!不管怎样,嫁给王元逵,就可以改变你的命运,能让你重新找回身份和地位!”
    “皇帝杀了我父王和兄弟,又贪图美色,逼死了我的生母!你让我如何顺从他的旨意?”
    “只怪你父王没能保护好我们,你母亲又那么美,唉!”
    公主又怒道:“就剩下我一个襁褓中的女儿,皇帝还要给抓进掖廷,让我从小受尽宫女宦官的欺凌!若不是娘忍辱负重,处处护着,我都活不到今天!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也长大了,我还得为了他的江山,去跟回纥杂种和亲!我做这个公主,要这个身份地位,又有何用?”
    “燕儿,你听娘的话,认了吧!对你,这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你也有机会生儿育女,不必老死深宫啊!”
    这位怨愤不平的公主名李燕娘,原是唐绛王李悟之女,唐宪宗李纯孙女,当今皇帝李昂堂妹。晚唐早期时,皇帝失权,受制于宦官,皇位更迭频繁。当初绛王李悟本有很大机会继位的,不过却被由一群宦官撮弄上位的侄子李昂抢了先。李悟事败身死之余,其子嗣妻妾也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李昂为了稳固大唐统治,笼络地方割据势力,选定毫无势力和背景的宗室孤女李燕娘,封为寿安公主,遣嫁回纥族出身的成德军节度使王元逵,以求王元逵及成德军不生叛心,效命大唐。
    这中年侍女崔氏,原是李悟正妃,燕娘嫡母,在绛王事败后随诸女眷入宫为奴。多年掖廷的幽禁生涯中,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一同苦挨无尽屈辱的漫漫日月。
    第三回 多事之途
    “娘,若不是为了你不再为奴,我就一根白练吊死了,死也不会去和亲的!”燕娘伏在崔氏的膝头,流下了眼泪。
    “傻孩子,你若再有个好歹,娘哪里还有活着的盼头了?就算死了,娘也无颜去见你的父王啊!”崔氏也哭了起来。
    母女俩对坐相拥,垂泪良久,外面的雨声已渐渐小了下来。车门外忽传来一个声音:“禀公主,臣婢司宾郑妙言求见。”
    母女俩忙抹干净了眼泪。崔氏站起身来,打开车门,答道:“公主请郑司宾进。”
    郑妙言顺着木踏阶走上车来,立刻扶住迎侍于门侧的崔氏,含笑说道:“夫人快请坐吧,可不要折煞了臣婢!”
    即便每个陪嫁的人都知道崔氏的真实身份,可在行程中,她依旧是奴婢,得不到任何人尊重,不管李燕娘高不高兴。听到郑妙言如此客气贴心的话,李燕娘心中大慰,本来拉得很长的脸,也好看了许多。
    崔氏却丝毫不敢轻忽,对郑妙言笑道:“婢子岂敢僭越。公主请郑司宾坐。”
    郑妙言向燕娘行了一礼,坐在燕娘身边,含笑道:“公主嫁程艰辛,偶尔走走散散心,也是人之常情,臣婢众人都是明白的,偏偏刘尚仪爱较真!”
    “她在背后,又嚼我什么舌头了?”李燕娘冷冷问道。
    “还不是那些老话?说出来,平白还惹公主生气,公主倒不如不知道的好。”郑妙言笑道。
    李燕娘哼了一声,嘀咕道:“等到了镇州,一定有她好看的!”
    崔氏侍立于一旁,悄悄按了一下燕娘的肩。
    郑妙言又笑道:“可刘尚仪又是臣婢的顶头上司,臣婢也不好劝她些什么,倒叫公主受委屈了!”
    李燕娘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崔氏笑道:“刘尚仪和郑司宾都是为了公主好,公主日后,还得仰仗二位大人的扶持呢。”
    “别人倒不敢说,臣婢定会一心一意,侍奉公主的!”郑妙言笑道。
    “公主全托了郑司宾的福。”崔氏笑道:“就连婢子也是。当初若不是司宾向陛下进言,陛下还不肯应允婢子随嫁呢。”
    “这都是臣婢应该为公主做的事。”郑妙言看了看李燕娘的脸色,又笑道:“臣婢瞧着,公主倒像是累着了,不大爱说话呢。”
    崔氏忙笑道:“公主方才淋了雨,有些发烧倦怠,并非有意冷落郑司宾。”
    “是臣婢来得不是时候,改时再来陪公主说话!”郑妙言观颜识色,就便告退而去。
    李燕娘冷笑道:“哼!这些只长狗眼和长舌头的女人,不是欺负我们,就是进谗言,妄想踩着别人攀上高位的!等我一朝有了权势,就把她们全嫁给掏粪坑的贱奴!”
    “你将来想要权势,现在就得本分点!”崔氏说道。
    “本分可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即便我本分了,也未必就能换来权势!”李燕娘又哼一声,把身子往后一躺:“娘,我饿了。”
    崔氏从桌案移来一盘点心,笑道:“吃吧。”
    “饭菜没有,点心也快馊了,还给我吃。这些贱婢,是成心折磨我们的!”
    “断断续续下了三天雨,道路难走,新鲜食物供不上啊。就算馊的点心,咱们以前也吃不到,你忘了你眼巴巴馋着的时候了?”
    李燕娘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又怒道:“这河南府和新安县的官儿们都死绝了吗?明知我到了他们境内,还不好好侍奉着!”
    “离新安县城还远着呢,离洛阳更远。雨这么大,地方上的人很难送东西来。”
    “他们都知道我不是正路公主,还是被皇帝一脚踹出宫,献给胡人的供品,都敢这么怠慢我!”
    “快吃吧,别净折腾自己了。”
    李燕娘狠狠又咬了一口点心:“等着吧!以后我一定让王元逵发兵洛阳,把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官儿们都杀了!”
    “你不是不愿意嫁给他的吗,怎么还想让他为你做事?”崔氏翻了翻白眼。
    李燕娘无奈地苦笑:“我不愿意,可我做得了自己的主吗?与其将来做个幽愤等死的怨妇,倒不如利用他一把呢!”
    “想利用他,你就得先乖乖嫁给他,好好拢住他的心是正经!”
    “娘,你说,王元逵会不会为了我,发兵把皇帝杀了,把大唐灭了?若真能这样,我就死心塌地嫁给他!”
    “你这孩子,脑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呢!”
    正口舌间,母女俩又听见前时被李燕娘斥退的侍女官的声音在外响起:“臣婢尙仪刘微絮求见公主。”
    “这贱婢又来窝我的心了!”
    “慎言!”崔氏安抚了一下李燕娘,扶她坐正了,又打开大车门,含笑道:“公主请刘尚仪进。”
    第四回 献食
    刘微絮拾阶走进车门,向李燕娘行了礼。车门还开着,视线之中,门外依次还站着二十余个手持各色食盒食器的侍女。在众侍女身后,还垂手立着此次护卫公主远嫁的武官首领、从五品上、游骑将军卢浩。
    “你们又想干什么?”李燕娘冷冷问道。
    刘微絮躬身答道:“大雨迁延行程,饮食也难以供应,公主受委屈了。方才前面恰巧路过一队商旅,商队主人得知公主窘境,特请卢将军转致意,向公主献食五十盘。”
    “陌生商人献食?这你们也敢接?”李燕娘冷冷说道。
    刘微絮说道:“可是,除此以外,卢将军和臣婢们实在不能为公主寻得新鲜饮食了啊。”
    崔氏在一旁陪笑道:“只要有人试吃即可。路途遥遥,公主不会过于芥蒂小节的。”
    “自然。”刘微絮便向车外唤两个侍女:“辛令奴,姜宛,你们来……”
    “不要她们!”李燕娘说道。
    “那公主想要谁来?”刘微絮问道。
    “你!”
    刘微絮呆了一呆,脸色旋即恢复如常:“臣婢遵命。”
    硕大而内容丰盛的馔具一件一件,由排列的侍女们的手传递到大车上。李燕娘只管眯着眼睛,坐而不言。刘微絮侍立于身旁,一手执碟,一手持一副乌木包银箸,将每样菜品试沾一下,又夹出些许入碟,另换一箸,入口尝试。
    刘微絮本来食量不大,尝过十余道菜品,就已饱胀难忍了。可递上来的下一道菜,竟然是一大盘切成薄片的熏鹿鞭。刘微絮捂住了嘴,强忍着自己没有呕吐出来,右手的食箸颤颤巍巍,怎么也点下不去。
    “尝!”李燕娘忽然睁开眼睛,厉喝一声。
    食箸哆里哆嗦,又向鹿鞭移近了些许,还是点不下去。刘微絮脸色灰白,双腿颤抖,就快站立不住的样子。
    李燕娘的眉毛已经竖起来了,正要发作,车门外,游骑将军卢浩开了口:“微絮已经在尽职,公主,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李燕娘霍地站起身来,双肩却被侍立于另一边的崔氏就手一压,原地又坐了下来。
    没等燕娘再次暴怒,崔氏抢在之前开了口:“公主之意,是换人来尝。公主命辛令奴、姜宛进。”
    两个小侍女依次走进车来,接过刘微絮手中的碟箸,继续试尝菜品。
    崔氏又含笑道:“公主请刘尚仪坐。”
    “臣婢不敢。”刘微絮略略平静了一下自己,又低声道:“臣婢告退。”
    崔氏依旧抢先代言:“公主准。”
    又过了好半晌,换了四个尝菜的侍女,这五十盘肴馔才算全都尝完,车里早已摆不下了,大部分又装进馔具,层层叠叠,塞满了车子的空处。
    侍女们退出后,崔氏挑出几样燕娘爱吃的东西,摆在案上。李燕娘方才虽被崔氏阻住了大部分刻薄话,到底也算舌战告捷,心情极好。菜式都还不错,胃口也开,母女俩都吃了不少东西。
    饭后,崔氏留下两盘菜,瞅了瞅心满意足的燕娘,问道:“高贵的公主殿下,这些剩菜,是不是还依照你的惯例,全扔进茅厕里啊?”
    李燕娘哈哈大笑。
    崔氏翻了翻白眼:“这荒郊野外,可找不到茅厕呢!”
    “行啦,娘!”李燕娘笑道:“跟我来的人,这几天也吃不到什么东西,全分给他们吧。”
    “这才是呢。”崔氏笑了。
    燕娘看了看那些原封未动的馔具,又说道:“士卒们人多,也更辛苦,分给他们四十盘。侍女们饭量都不大,剩下的也够她们吃一顿了。”
    崔氏点了点头,燕娘又不怀好意地笑道:“对了娘,把那盘鹿鞭拣出来,单独赐给刘微絮!”
    “鬼才听你的呢!”崔氏用手指狠戳了一下燕娘的额头,从车外叫来几个侍女,将多余的食物抬出去,一一分到各处。
    叮咚
    叮咚~~~~~~有事消失了两天,抱歉哈大家~~
    继续更新《天嫁》
    第五回 幽约秘言
    崔氏忙碌完,回来的时候,李燕娘已经趴在车中睡着了。她将一条花毯轻轻盖在燕娘身上,蹑手蹑脚,又走出了车外。
    雨全停了,天已昏暮。崔氏目标十分明确,三拐两拐,很快走出几处士卒分布的岗哨,拎着裙子,又穿过一片湿淋淋的草地,在一片灌木后悄悄蹲下身来。
    灌木另一头稍远处,地上铺着一块小小竹簟,其上并肩坐着两个男女,相拥低语。细听起来,那竟是卢浩和刘微絮的声音。
    “这个疯女人,整天折磨你,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卢浩愤愤不平,刘微絮低低叹了口气。
    “被逼得急了,我就杀了她!”
    “不行,公主也是可怜人!”
    “可怜什么可怜!”卢浩怒道:“她是怎么折磨你的,你都忘了吗?”
    “她毕竟没有打过谁,更不会动不动就挖眼斩手割鼻子,比起皇宫中的很多主人,公主就算很仁慈的。”
    “要么,我们一起跑了吧,谁爱伺候她谁来!”
    刘微絮又叹了口气:“我们能跑去哪里?一边是朝廷陛下,另一边是大唐割据地盘最大、兵力最雄厚的节度使王元逵,不论落到谁的手里,我们都逃不过一个死!”
    “天下之大,我们总能找到一个蔽身之处的。”
    “即便如此,可你我的父母家人,宗族老小呢?你能看着他们受我们的牵连,被抓被杀被流放,自己躲在暗处,偷偷过日子?”
    卢浩长叹一声。
    刘微絮又说道:“眼前这条路,对我们是最好的。只要把公主平安送到镇州,你投靠王元逵,我们就有在一起的机会了。”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现一片温柔:“我们的孩儿,也就有了平安降生的希望了。”
    “可我受不了你被那个疯女人欺负!”
    “其实,公主不是在欺负我,她只是在发泄。我是陪嫁的最高品女官,她就认为我离陛下最近,便把她对陛下的恨,都撒到我的头上了。”
    “这也罢了,那个郑司宾也不是好东西,口蜜腹剑,处处暗地里对你使坏,只想把你踩下去。”
    “她嘛,我更不在乎。将来我跟了你,自然会离开公主,我的位子就是她的了。我何苦为此怄气,不值得。”
    崔氏躲在灌木后,见再听不到什么东西了,便猫起身,打算悄悄返回车上。谁知道,被草叶打湿的裙裾沉甸甸的不听使唤,挂在了一根荆棘上。“嗤”地一声,裙子刮破了,这声音,同时也惊动了在灌木那边幽约的一对男女。
    卢浩跳起身来,三步两步窜到这边。崔氏见事已败露,反倒毫不惊慌,无言停下了脚步,静静望着卢浩。卢浩一见偷听的人是崔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拽出了刀,摔掉刀鞘。刘微絮也跑出来了,脸色苍白,失神地看着崔氏,两手抓住卢浩的胳膊,不停地哆嗦着。
    “别怕,我杀了她就是!”卢浩向前一步。
    “别!”刘微絮拖住了卢浩持刀的手。
    卢浩脚步一顿,杀气大减,向崔氏喝道:“你来这干什么?”
    崔氏平静地答道:“婢子若说是来散步的,什么都没听见,卢将军会信吗?”
    “那你就去死吧!”卢浩挥刀欲杀,无奈手臂又被刘微絮死死拖住了。
    “婢子多谢尙仪大人饶命,此情永世不敢相忘!”崔氏跪倒在湿水淋淋的地上,向刘微絮行下大礼。
    刘微絮惊逢大变,脸色还没能平缓过来,口唇颤抖着,接不上崔氏的话,只是还死死拖住卢浩持刀的手。
    卢浩怒道:“这贱妇平素就极为奸猾,今日也定是受那疯女人指派,特来盯我们的梢,想害死我们的!你为何不让我杀了她?”
    “卢将军!”崔氏问道:“你说婢子奸猾,可曾见婢子害过什么人吗?”
    “往日不曾,以后可未必!你若无害人之心,今日之事又作何解释?”
    “婢子不论做何事,都是为了我的……为了公主!只要公主平安走到镇州,她的身份地位、一世尊荣,此后便都稳了下来!除此之外,婢子再无所求。卢将军细思,公主此时尚在途中呢,多事之秋,公主还需要卢将军保护,刘尚仪关照,又怎会起心相害二位?”
    “那你,”刘微絮稳了一下自己心神,问道:“那你为何要跟踪我们?”
    “婢子如此,无非是为了给公主寻一个拿捏住二位的把柄。”
    卢浩脸色又变,崔氏又说道:“二位都希望公主能平安到达镇州,婢子的心愿也是如此。既然目标一致,你我不如联手,何必互相贼害?”
    “谁敢信你!”卢浩喝道。
    “婢子对公主之心,想来二位也是知道的。今日之事,乃婢子一人所思所为;公主性躁,事前事后,婢子都不敢让她知道。”崔氏又指天说道:“婢子在此立誓,只要二位保护公主,他日平安到达镇州,稳固身份地位,婢子定使公主为刘尚仪恢复自由,自行婚嫁。今日之事,断不会有他人知道。若违此誓,天雷殛之!”
    “好!”刘微絮说道:“只要公主和你肯成全我们,我们就算粉身碎骨,也会保护公主平安的!”
    第六回 自由之野
    雨彻底停了。待路况微佳,车队继续东行。又数日,车队接连走过新安县和东都洛阳。新安县令以及洛阳城的河南府刺史和别驾分别拜见过李燕娘,供应车队路途所需的物品,还算顺利。之后,在洛阳别驾的安排下,车队乘船北渡黄河,来至泽州,昭义节度使刘从谏的势力范围里。
    天黑了,离下一个驿站还很远,车队只得停在泽州郊野,扎营过夜。连日来,李燕娘身边都被崔氏和侍女团团环绕,外围又有卢浩安排的士卒严密保护,她半点独自出走的机会都没有。此夜,她那颗不安分的心,又活动了起来。
    “娘,我心烦,想打人。”
    崔氏使了个眼色,大车中的侍女便都退了出去:“你打娘吧。”
    “娘,我想出去走走。”
    “娘陪你走。”
    “娘,我想方便。”
    “娘陪你。”
    “娘!”李燕娘大吼一声。
    “娘耳朵没聋,你不用叫那么大声。”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也要跟我过不去吗?”
    “行,娘下车!”
    崔氏果然走出了车外。车窗外,到处都是巡守的士卒。李燕娘窝气之极,抓起一个大抱枕,狠狠砸在了车门上。
    过了一会,燕娘平静了下来,向车外叫道:“娘,我想喝点儿酒,这总行吧?”
    “这……”崔氏思忖一下,答道:“这得刘尚仪允许。”
    “你跟她好好说一下呗!”透过车窗,李燕娘亮给了崔氏一个谄媚之极的笑脸。
    崔氏哭笑不得,只得去找刘微絮了。又过一会儿,她果然端着一壶酒,并两样小菜,回到大车上:“燕儿,你喝完了就睡觉,不许借酒装疯!”
    “行!”李燕娘倒了两杯酒:“娘,你陪我喝一杯。”
    “娘不会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娘!”李燕娘撒起了娇:“人家闷得慌,就想有人陪着喝!”
    崔氏实在抵挡不住这样甜蜜的攻势,只得喝下了一杯,娘儿两个絮絮叨叨,说起了话。李燕娘左哄右骗,哄得崔氏又多喝了两杯酒。入夜时分,除了在四处站岗的士卒,其余男女人口,都各自归位入睡了。外面寂静了下来,里面的崔氏也烂醉如泥。
    李燕娘检视一下自己身穿的侍女宫装,又摸了摸崔氏酒后滚烫的脸,嘿嘿一笑,悄悄打开车门,溜了下去。
    可惜这次,奔波了数天的马匹都集中在一起休息过夜,看护的人手很多,李燕娘再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手了。月光掩映之下,李燕娘脚步轻轻,借助几棵大树摇曳的阴影,绕开早已记牢的几处岗哨,就此脱离车队,融入了无边的夜幕之中。
    随便选了个方向,信步走着。心情无比的放松,燕娘打算好好放纵一下自己,享受这短暂的自由时光。可是,四下荒无人烟,夜又那么深寂,她根本找不到男人,反而越走越冷,越走越怕。
    一支箭镞透过丛林,无声地瞄向了她。月光一闪,丛林里跳动着铁的冷漠反光。她无知无觉,深一脚浅一脚,继续走着。
    “嚓——”箭带着犀利的尾音,脱离了弓弦。接着,一颗不知什么东西又打在箭上,那支射出的箭便“嚓”地一下改变方向,掉在了半路上。
    李燕娘冷不防吃了惊吓,一跤跌坐在地上。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黑越越的林子里,又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蠢材!这么沉不住气,一个女人而已!”
    燕娘抬起头,那边却又恢复了寂静,她什么都看不到,也再听不到了。那声音离得并不远,那里应该不只是两个男人,燕娘明显地觉到了危机,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很快爬了起来,转过身,向来时的路飞跑着。
    “有趣!”那个声音又传入耳中,还带着冷笑。李燕娘跑得更快了。“嚓——”这一回,箭没有任何阻挠,直直地射了出来。冷光一闪,燕娘脚步一滞,那箭便已倒插在她的脚前了,尾羽还在簌簌地颤动着。
    燕娘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索性站直了身体,高高抬起了头,将目光迎向箭来之处。月的银光,倾泻了她一身一脸,映得她整个人儿熠熠生光。这光芒的余波,似乎已穿透了林叶,照尽人间每一个最黑暗的角落。箭来那处,又沉默了。
    “你们什么意思?”李燕娘冷冷开了口:“没事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李燕娘转身欲走,身后的林叶里终于有了动静,再回过头,一个人影已走了出来。他的脸面向自己,背对月光,燕娘看不清楚,只看到一个颀长健硕的剪影轮廓。这轮廓依稀还有些眼熟,却绝不似她的护卫士卒中的哪一个,更不属于总顶撞她的卢浩。
    叮咚
    第七回 欲迎还拒
    夜风掀飞了她的裙裾,在月下翩翩舞动。对面那人走了几步,又停下了,默默望着她那张洒满月光的脸。
    “你到底是谁?”李燕娘冷冰冰问道。
    “桑中之游乐乎?”那人总算又开了口。
    “你?”李燕娘吃了一惊。
    那人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脸,也纤毫毕现。这人正是数日前的大雨中,为躲雨而惊破了草屋中李燕娘秘事的过路人,那个主人模样的色目人九郎!
    “想不到,你竟然是她陪嫁的侍女。”九郎打量了一下李燕娘身上的宫装,嘀咕道。
    “想不到,你竟然是想抢劫她的盗匪!”李燕娘学着九郎说话的腔调,反击道。
    “不是。”九郎摇摇头,又沉默了。
    “既不是盗匪,那你为何率众跟踪随行,深夜藏匿于林中,又向人偷放冷箭?”
    “呵呵!”九郎笑了:“你也是随行的人,也深夜现于林中,难道你就是盗匪家眷了?”
    “你始终跟随公主,在暗中保护公主?”
    九郎默然。
    “上次雨后的五十盘献食,是你安排的?”
    “你到底是谁的人?”
    “皇帝的?王元逵的?还是此地魔头、昭义节度使刘从谏?”
    九郎依旧不答,反问道:“告诉我,你为何总是不肯安分?今夜,你又是为了找男人才出来的?”
    李燕娘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还是你想逃跑?上次,你明明有机会的,为何又随公主来到此处了?”
    “我凭什么告诉你?”
    “随便你。”九郎说道:“不过,凭你再怎样刁泼霸道,再怎样伶牙俐齿,到底敌不过这世界的兵荒马乱。不会每个人都肯纵容你的性子,你要明白,你相貌越美,性子越烈,结局就会越糟。”
    李燕娘哼了一声。
    九郎又说道:“尤其在昭义军刘从谏的地盘里,寿安公主,包括车队里的每一个人,也包括你,都是极危险的。”
    “听这意思,你不是刘从谏的人了?那你到底是皇帝还是王元逵的狗腿子?”
    “听我的话,你还是回车队去吧,至少我可以保住你的命。”
    李燕娘转身就走。
    “女郎!”九郎又唤住了她。
    李燕娘一停,又听九郎说道:“不想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李燕娘抬脚又走。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你爱说不说!”
    “我姓王!”
    “胡人都这么喜欢取汉姓?哈哈!”李燕娘怪笑道:“你该不会告诉我,你名叫王元逵吧!”
    “当然不会!”九郎笑道:“我族中行九,你可以叫我王九。”
    “替我向你八兄问好!”李燕娘越走越远。
    “八兄?你认识他?”九郎大为诧异。
    “王八嘛,天下谁不认识它?”远远的,传来李燕娘轻薄放浪的笑声。她拐了一个弯,身影和声音,都彻底消失在月色中了。
    九郎咬牙切齿。他不甘于在口风上的失败,尤其对手是还个女人。他向燕娘消失的方向纵声叫道:“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许你随便再找男人!否则,我活剥了你的皮!”
    哼,就凭你,还想管住我?你算哪根葱!这夜,李燕娘做了一个梦。梦里,王九泛黄微翘的髭须,不停地折磨着她的脸。她躲也躲不开,有的时候,她甚至想主动贴近这份折磨。
    接下来的行程中,李燕娘不得不本分了下来,老实得连崔氏都大觉诧异。燕娘当然不愿意这样。她也曾成功突破了几次卢浩的防线,可是每一次,都被如影随形、跟从在车队外围的王九发现,被他的人用冷冷的箭头逼退回来,可她却连他们的人影都没能看到半片,更闹不清王九到底带了多少人手。而车队的官方保护者卢浩,却对王九的暗中存在毫无察觉。
    叮咚~~周六留爪,吃好玩好~~~
    第八回 生变
    车队经过昭义军的治所潞州时,卢浩和王九都更显紧张。卢浩尽可能避开刘从谏眼底,指挥车队选择荒僻之路,绕潞州城而过,数天里马不停蹄,人不离鞍;上下人等的饮食全部从简,不足之物都是卢浩从民间采购来的,绝不敢接受昭义军的馈礼。王九也跟得很紧,一路上也是餐风饮露。一明一暗的两路人马,保护着公主车队终于远离了潞州,什么意外状况都没有发生。自然,李燕娘更找不到独自脱离车队的机会了。
    这里还是刘从谏的势力范围,隶属于邢州的一处山野。再走两日,就可以到邢州城了,那里是昭义军和成德军两路节度使的势力交界处,双方都在边境建城,驻守军队,彼此虎视眈眈。只要顺利通过邢州,踏上成德军王元逵的地盘,车队就完全安全了,卢浩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人疲马乏,卢浩决定在这处空地休整一日,调整好士卒和马匹的状态体力,以保证车队可以顺利通过最后一道险境——邢州。
    午后,司宾郑妙言又来陪燕娘说话了,不管燕娘耐不耐烦。唠叨半晌,郑妙言又笑道:“公主还是只爱穿侍女的衣裳,这可有损公主颜面呢。日后与王镇使成婚了,若还这样,就不好看了。”
    崔氏笑道:“公主自幼穿习惯了,一下子叫她改,便觉得不舒服。等日后与王大人成了婚,自然不会如此了。”
    “这倒也是。”郑妙言笑道:“不过今日风凉,公主穿得太单薄了,还该加件衣服才是。”她打开随身携来的扁笥,取出一件大红锦绣披风,又笑道:“公主嫁奁丰厚,这件披风也是最鲜艳好看的,公主披上它,且挡挡风吧。”
    崔氏接过披风,系在李燕娘的身上,笑道:“公主多谢郑司宾细心关照。”
    “这都是臣婢应该侍奉的。”郑妙言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告辞离车而去。
    “今日真是奇怪。”李燕娘玩弄着披风垂在脖子下的丝绦,哼道:“这长舌妇过来,居然不编排刘微絮,反倒关心起我来了。”
    “她关心你还不好啊。”崔氏笑道:“娘就盼着,大家伙都能和和气气的,平安走到镇州。”
    娘儿两个正说话,忽听车外一片骚动之声。崔氏忙将头探出车窗外,一看,远处竟有数十骑身着便装之人,手持刀兵,气势汹汹奔踏而来,显然绝非好意。近处的卢浩已将所有侍女都赶回各自的车上,正集结士卒,张弓搭箭,准备阻击来犯之敌。
    崔氏慌忙抱住了李燕娘,战战兢兢。险境之中,李燕娘反倒镇定不少,拍了拍崔氏的肩:“娘,你别怕!这些乌合之众,比卢浩的手下少多了,来了只是找死。”
    燕娘的判断没有错。士卒很快集结成战团。两轮利箭射出后,来敌丢下几具尸体,便纵马转身,逃之夭夭。没过多久,那些人却转头又来,又被卢浩指挥的弓箭手射退了。如此退而复来,反复冲刷卢浩坚守的阵地。这几次,他们都学了乖,不肯过于接近射程,而且躲闪及时,再没有人被箭射到了。
    卢浩被搅扰得心头火起,焦躁莫名。待来敌又一次退却,卢浩便率众士卒翻身上马,沿路追击而去。
    “蠢材!”在车里观望的李燕娘暗骂一声。
    车外,刘微絮跑了出来,跟在马蹄后大声叫喊:“卢将军,你快回来!”
    可是,她的呼唤被轰隆的马蹄声淹没了,纵马奔行的将士谁也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危机初解,许多侍女也大着胆子,走了出来,观望被大片马蹄带起的泥尘远处。
    “得,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计了!这些蠢女人不知死活,还敢跑出去看热闹!”李燕娘无奈地说道。
    崔氏惊慌渐定,在心里暗暗盘算了几下。
    果不其然。待卢浩的马蹄声远远消失在山坳里,大路的另一个方向,又涌出来数百余便装骑士。骑士们渐行渐近,轻松杀死了为数不多的留守士卒,直接闯入空空的营地,围住了一群手无寸铁的女人。
    “说!哪个是寿安公主?”雪亮的兵器,对准了惊慌的侍女们。
    崔氏劈手扯下李燕娘的披风,把她往车门外一推,反手又掩上了车门。李燕娘机灵地一跳,就势钻入车底。一对巨大车轮的掩护下,李燕娘手足并用,飞快地爬到大车的另一面,直接钻进路边一丛浓密的灌木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藏住了自己。
    第九回 王九驰援
    透过灌木的枝叶,李燕娘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不敢答话的侍女已经身首异处、血溅当场了,其她女子有的哭叫,有的被吓昏。刘微絮跌倒在地,发髻被一个壮汉拎了起来。她被动地仰着脸,一双惊惧的眼睛紧紧闭着,什么都不敢看。眼泪滑过颤抖的口唇,可她依旧一声不吭。
    一个用布蒙着脸的男人,看上去是这群骑士的首领。露出蒙脸布外的眼睛扫视一番,男人走到郑妙言的跟前。不过片刻,男人便丢下她,大步走到大车前,一把拽开了车门。
    车里,端坐着一个身披大红锦绣斗篷的女子,头戴女笠,女笠垂下的长面纱遮住了她的脸。
    恰在这时,侧面的山林处,忽然又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一彪人数相当的人马,从山林奔涌而出,杀向这边。
    蒙面男人一掩车门,呼叫一声:“撤!”随之跳上一匹马。微风一拂,蒙脸布被掀开了,露出男人的半张侧脸,在李燕娘的眼睛里一晃而过。
    人群中又跑过来一个男子,跳上大车的辕位,赶起驾车的四匹马。众骑士都上了马,簇拥着大车,跟随蒙面男子蜂拥离去。
    这一变故,完全出乎李燕娘的预料。她连滚带爬,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追着大车就跑:“娘——”
    山林里奔出的另一批骑士接踵旋至,又纷纷围住了劫后的众侍女:“公主何在?”
    “王九,王九——救命!”李燕娘披头散发,满身泥埃,哭嚎着又跑向这里。
    “你?”
    “我娘被捉走了!”
    “公主在哪里?”
    “什么公主!让她去死吧!我要我的娘!”
    王九一伸手臂,向马下一抄。李燕娘双足离地,飞身而起,继而稳稳落在了王九的身前。
    “追!”王九振臂一呼,两手抱稳李燕娘,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如离弦之箭,飞驰起来。数百骑从打马奔腾,跟上了王九。
    一个心腹骑从跑到王九之侧:“镇……九郎!他们的人马,跟咱们差不多啊!”
    “我不管!我要我娘!”李燕娘狠狠扭了王九的手臂一把。
    “混账!昭义军那些手下败将,你们还怕了不成?”王九叫道。
    王九一马当先,骑士们不离不弃,渐奔渐远。奔行之中,李燕娘这才有空闲有心情,观察一下这批人。这些骑从中,竟有大半与王九的面目特征相似,也是色目人,可他们说的全是汉话!哪路兵马麾下,竟有这样大比例的汉化色目人骑兵?
    而蒙面男人那伙骑士,却因有大车拖累速度,跑得并不远。王九和一些马健腿快的先头骑从,渐渐接上了对方的尾巴、一团护拥载着崔氏大车的骑士。
    王九双臂抱着李燕娘,无法亲自施展手脚,大声喝命部属:“杀人!夺车!”
    众骑从听到号令,都呐喊着杀进战团。这批人极为勇悍,乘着锐气奔袭而来,两相交接的瞬间又占人多优势,不多时便杀死了数十人,许多对手抵挡不住,带着伤向后退却。那驱赶大车的人,也被众骑乱刃杀死了。待纵马前行的蒙面男子惊觉后面队伍发生的变故,率众奔回救援时,这边的初战已经结束,九郎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大车。
    蒙面男子匿身于众骑间,凛冽的目光,从蒙面布上穿射出来,在李燕娘脸上游移而过,又定在了王九的脸上。
    “怎么,不服?”王九冷笑,神态一派倨傲,双目睥睨,震慑着对方。
    蒙面男子目光一颤,对王九显然颇为忌惮。他又望了望那辆大车,心有不甘,意犹未定。
    “别转你的鬼眼珠了!”李燕娘嘲弄道:“你们奔波一场,不过抢走了公主的一个老侍女而已!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老侍女?”蒙面男子努力压低自己的调门,使嗓音尽可能显得嘶哑:“一个老侍女,也值得你们兴师动众来争夺?”
    “那是我娘!”李燕娘怒道:“你娘丢了,难道你就不管吗?”
    蒙面男子依旧不信,不愿就此舍去。
    李燕娘向大车叫道:“娘!露出你的脸来,给他们好好看看!”
    车窗的帘子应声掀开了,里面露出一个头戴女笠、身披猩红锦绣大斗篷的女子。车外,两部人马,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了那个女子。女子不紧不慢,摘下女笠,露出了头脸。注视她的所有人,集体“哦”了一声。
    那张脸,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虽然所有人都没见过寿安公主,但也知道,这个妇人,绝不可能是她!
    “瞧见没,你们抢到的公主,就是我娘!”李燕娘得意地讥笑。
    叮咚
    第十回 阵前调情
    王九竖起了大拇指,向李燕娘使劲晃了晃,接着高高举起了一条手臂,击杀的指令,就快下达了。他身边的骑从越聚越多,所有战马和马上的主人,都是同样的兴奋。蒙面男子心胆更寒,目光更散。忽然,他又发现,远处又有大片滚滚泥尘落在了视线中。那是被他的先期疑兵引开的卢浩的人马,此时又追杀过来了!
    蒙面男子再不敢应战,口中呼喝一声,带着人马调转方向,远远地跑了。
    “王九!”
    “干什么?”
    “转过身,面对身后来的人马!”
    “为什么?”
    “嘿!”李燕娘冷笑:“我被你刚才的威风震住了,还以为你真是临敌经验丰富的大将呢!你们不回头,就不怕他们把你们当成劫持公主的盗匪,把你们全射成刺猬?”
    王九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果然命部下调转马头,直面卢浩所率的追击人马。
    卢浩的人马越追越近,他们已能清晰地看见,李燕娘被大群不明身份的骑士劫持,控制在一个人高马大的色目人手里。士卒们远远停了下来,卢浩神色阴郁,死死盯住李燕娘,和怀抱她的王九。
    “告诉我,卢浩为何对你这般紧张?”
    “你连公主护卫头领的名字都弄清楚了?”
    “别转移话题!说,他是不是也是你的情郎?”
    “哼!”
    “你说不说!”
    李燕娘被王九的手臂卡得又闷又痛,几乎喘不上气来,急忙叫道:“是!”
    “好!我杀了他!”
    李燕娘忙又叫道:“不是!”
    “到底是不是?”
    “是或不是,你都不信,还让我说什么?”
    “你——”王九咬牙切齿。
    “你让我先跟卢浩说几句话!”
    “我凭什么听你的?”
    李燕娘趁王九说话分心,控制自己的力道稍弱一些,纵身便向马下一跳。王九腰一弯,手臂一挽,又把她捞上马来,让她继续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我手心里的人,还想跑?”王九那泛黄的髭须下的嘴角,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得意。
    李燕娘半扭过头,斜斜一个眼风丢向了王九:“怎么,难道你真看上我了?”
    王九的眼睛,也明白无阻地接下了这道眼风:“不可以吗?”
    “因为我生得美?”
    王九轻佻地弹了一下燕娘的脸,那里被泪痕和尘土弄得乱花一片,而且还有几缕披散的头发,和着汗水一起贴在脸上:“不,你丑死了!还瘦得跟鸡崽子似的!”
    “呸!”
    “反正你也是要找男人的,不如找我,我比别的男人更好!”
    “我要的,可不是好男人!”
    “我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女人!”
    “那就没办法了,你情我不愿!”
    “你没得选择!我为你做了事,你就得有所还报!”
    “君子施恩不图报。”
    “我们回纥人不是君子,向来不肯吃亏!”
    “是我把对方糊弄走的,使你避免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战,不必损兵折将。”
    “我出兵救你娘,你当然应该帮我,算不上功劳。”
    王九的手臂越勒越紧,燕娘的脸,也快贴到他的脸上了。男人浑厚成熟的气息蒸腾着,不断传递,包绕了她的全身。她的心跳在加速,几乎无法呼吸。她再也无力僵持,索性放松了身体,软软地伏在他的胸膛上。
    “跟我走!”他的声音,几乎融化进她的骨髓,使她再也无力抗拒。
    “燕儿!”大车内,崔氏的一声仓皇呼唤,打破了两个人难解难分的胶着。
    “原来你叫燕儿?你姓什么?”
    “娘,我没事!”
    “我问你姓什么?”
    “九郎,我们到底打不打?”
    那一边,焦急的卢浩又不合时宜地喊出了声,掺杂在这些前后连不成线的杂音里:“公主!”
    “嗯?”王九原本脉脉的眼神顿时一滞,目光认真而犀利了起来,定在李燕娘的脸上。
    第十一回 恋恋两分别
    “你觉得,公主的母亲会是个侍女?”
    “……”
    “我要跟卢浩说几句话!”
    王九的手臂松了一松,纵马向前遛了几步,离得卢浩远远,又停了下来,还是牢牢地将李燕娘控制在手。卢浩投鼠忌器,也不敢放开手脚,过去抢夺李燕娘,只是干着急使不上劲。
    “将军大人!”李燕娘叫道:“公主无恙,你先回去,很快就会看到她的!”
    “公……”卢浩吃惊地张了张嘴,又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李燕娘又指着崔氏大车,说道:“请将军大人将我娘好好送回去,婢子很快也会回去的!”
    “你休想!”王九的唇贴在燕娘耳边,低声说道。
    “娘,你放心回去吧,我很快回来!”
    “你敢把我说的话当放屁?”
    “我想明白了!”李燕娘又丢了个眼风给他:“你方才说的话很对,反正我是要找男人的,找谁不是找啊,找你也未尝不可!那就玩玩好了,玩完了,我当然还得回去了!”
    “你休想!除非我厌了,否则,你永远跑不掉!”
    “那可未必!我若厌了你,随时可以走开!”
    “你试试!”
    纷争未平,又被王九一个骑从打断了:“九郎,刘稹回来了。”
    “哦?这么快!叫他过来见我!”
    “且慢!”李燕娘忽然伸出手,放肆地捂住了王九的嘴。
    “你还没做我的女人呢,就开始插手我的事了?”王九捏住了这只手腕。
    “你最好听我的话,如果你还想要命的话!”
    “怎么?”
    “我问你,刘稹是不是那次跟你在一起躲雨的男人?”
    “不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他跟刘从谏有关系吗?”
    “他是刘从谏的侄子,昭义军前任节度使刘从素之子。”
    “你是刘从谏的人?”
    “不。刘稹从小在我……在镇州做人质,所以跟着我。”
    “哦,原来你真是王元逵的爪牙!”
    “少废话!”
    “这次,我怎么没见刘稹跟着你?”
    “他母亲生了病,他顺路进了潞州城,留下几天,侍奉母亲。”
    “这位母亲病得可真是时候。”李燕娘讥嘲道:“你的人藏得那样隐秘,连卢浩都毫无察觉。为刘稹母亲传达病情的人,是怎么知道他进了昭义军治下,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还有什么话,你痛快点说!”
    李燕娘将嘴巴凑近王九的耳朵,又低声说了几句话。王九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你可以试探一下他,反正没有坏处的。”
    “嗯……”
    “刘稹这次回来,是确定你的虚实的,肯定还会借故走开。下一次,他就会带比你更多的人来。不过,他既然能做人质,显然不被刘从谏当回事,不可能纠集到太多的人。你要做的就是想个好法子,全歼了他们,把你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你不光大胆泼辣,还挺聪明的。我更不能放过你了。”
    “不!这秘密关乎你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足够报答你对我的救母之恩了,我似乎用不着以身相报。”
    王九依旧没有松开手。
    “王九,你替我想想。我不能再被刘稹看见,不能留在你这里。我还想活命。而且回到车队里,我或许还能帮上你呢。”
    王九闭了闭眼睛,终于把手臂松开了。李燕娘跳下马背,快跑几步,捉住一匹死了主人的空马,熟练而轻盈地骑了上去,追逐远走的卢浩和崔氏的车马。
    “燕儿!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公主的车队里,也不会干净!”
    “知道了!”
    “燕儿!你早晚是我的人!”
    “不要那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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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23:36:58  更:2021-06-27 00:2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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