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文学] 《峨溪河畔》末代农耕文化的长篇叙事散文[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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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峨溪河畔》末代农耕文化的长篇叙事散文[第24页]

作者:贰拾叁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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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说＂婚姻是围城，外面人想进去，里面人想出来。也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然而城外的人体会不到这一点，总认为恋爱的结果应是长相厮守，结婚便成了必然。?古代的婚姻主宰是家长，上至皇帝，下至黎民都是如此，贾宝玉娶不上林黛玉、祝英台嫁不了梁山伯。春秋时越王勾践为了灭吴，提出＂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适龄男女不成婚，罪及父母。西晋武帝曾下令：十七岁女子不嫁，官府为你物色男人。这些催婚的政府令，和《红楼梦》上说＂拉出去配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有什么爱与不爱的人伦大义，一句＂配人＂让人极寒心。早先有句＂先结婚后恋爱＂的说法，后来传有＂先生儿子后拜堂＂之嘲言，结婚恋爱先后顺序也无关紧要了。

村中有位热心的老汉叫学启，他老家本在峨溪河那边徐村，后搬到我村西街，年轻时是个木匠，老来子孙满堂，家业繁昌，一心向佛，常去浮山寺修缮，也去九华山为菩萨镀金，俨然成了居士，年纪渐大后，便不再从事木工活，自己做了几顶花轿，常赁于人，收些租金。由于他根是徐姓，生活于张姓，河两边人都和他亲近，见人们相信他为人，他便服务于大家，做起月老来。总是将徐姓姑娘介绍给我村小伙，成功率极高，某些娶亲难的也会去找他，他也不推辞，总是笑呵呵地应允。偶尔他也会主动给某些小伙介绍对象，有次去我家兴喷喷地说要给我大哥做媒，母亲问他姑娘家可有文化，他支支吾吾地说：＂识些。＂临别时要大哥在村口小店张望一下，说，姑娘从店门前经过。大哥没去领情，而他显然有点乱点鸳鸯谱的意思了。
? 由于河上没桥，河那边交通不好，那边人都是通过渡船过这边乘车去县城，姑娘们觉得这边交通便利，只要小伙人品家境差不多，总是愿意嫁过来。而我村姑娘嫁与河那边却很少。河那边人无奈地取笑学启，说他是＂人贩子＂，专贩他们村人。学启闻听此言，也不解释，总是哈哈大笑，有人说：＂你老做了这么多好事，将来能活一百岁。＂他听后更是开怀。

小伙姑娘相见对上眼后，不久便互生情愫，小伙多跑几趟，也就成了。此后双方父母约下时间见个面，商讨一下，选个日子订婚。订婚农家俗称＂看人家＂，就是女方七大姑八大姨领着小孩子登男方门看看，其实也是认亲戚的意思，而订婚的男女去街上扯布做衣，八九十年代后，金银首饰盛行，除做衣之外会打些＂耳环、项链、戒指＂送于姑娘，这三样，农家称＂三金＂。男方在家中盛情款待，摆酒席，放爆竹，给小孩们包钱。
? 订婚后，男女双方家长便可以＂亲家＂相称。男方会在过年、端午、中秋这三个节日给女方家族长辈送节。和走亲戚一样，带上烟酒糖等，端午添盒绿豆糕，中秋加块月饼。农家订婚到结婚最少间隔一年，也有一年半、两年迟迟不肯嫁女的，但只是少数，拖的长了多半起了矛盾，矛盾暴发后，双方不作让步，便＂翻亲＂（毁婚）了，翻亲后双方开始认定损失，女方提出，男方自然算得精细，如果男方提出，损失费也就白花的居多。翻亲是有的，也是少数，大多是父母家长们强做儿女主意所致。也有翻亲是男女在订亲期间移情别恋的，和其他人好上了。04年在陕西时，曾听一位四川马边县小伙说了一件他们那儿的事：因马边是彝族自治县，一小伙和一彝族姑娘找上对象了，后因小伙家人反对，小伙耳朵软，便听从家人，为了避开女孩，自己独自一人跑出去打工。女孩家知道情由后，便带着全村百十口人过来说理，男方家见对方来势汹汹，不敢怠慢，于是好茶好烟好酒好饭招待，谁知这百十口人也不多说话，吃罢饭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们好像要债的人一般，一直在女方家吃住，如此几日，男方家盘算着，这样下去，不上一个月还被吃穷，于是赶紧打电话让孩子回来、答应婚事。这也算巧扭的瓜竟然甜了的特例了，我想这个小伙估计婚后也是极尊重老婆，想想女方强大的后台、妻子便是现代版公主，岂敢不敬！

订婚后，男方会让媒人去女方家议订结婚的日子，总是选一个吉利的数字，初八十八二十八，初六十六二十六之类。也有赶趁五一，十一之类节假日。定下婚日后，通知亲朋，而男女双方家庭便开始筹备婚礼。
? 男方托媒人说媳妇之前，房子多是现成的，有些家穷的小伙，房子跟不上潮流，比如八十年代兴盛瓦房时，他家中还是草房，而这些小伙也不好意思去托媒人说亲，总是想办法出门去自由恋爱，类似现在裸婚，然而这种破釜沉舟式想成家的小伙都能娶上媳妇。村中某男，父早亡母改嫁，茕孑孤零，草房一座，尘泥渗漉、雨泽下注。其人穷失志，白日打散工，夜慕梁上客，八十年代正步入适婚年龄，周边皆鄙其为人和家境，无人为其作媒，后去外地做工，竟然也有姑娘愿意嫁他。族中一堂哥，父母在其年少时便双亡了，姊妹兄弟多，家中也没有房子，到了适婚年龄也没人为其作媒，后有一次和朋友去河那边，徐姓一姑娘竟一眼相中，经过数次交往，姑娘瞒着家长，跟了堂哥，女方家长寻了过来，大人劝他们私奔去江苏，女方家长见生米煮成熟饭，也不再要求什么，只提出此礼不合，应当光明正大将女儿出嫁。大人们听闻后，告知堂哥他们事已成，他们方才回来，如今也是幸福美满。

婚房是需要吊顶，顶都是芦席，此后慢慢用上三合板，而房子也从草房过渡到瓦房再到楼房。家中会请上木匠打制衣柜、床等家具，待到结婚前几天，男方家会送礼金给女方，礼金随着物价上涨，行情也见涨，八十年代后期也就几百块，慢慢上千、上万。家中一切装备妥当，处处皆新，就等着新人进门了。婚嫁前夕，女方家会提前准备好香烟小糖送于女方村中家户，旨在告之村人女儿将嫁。至于陪嫁物品，有些人家会因男方礼金多少而看菜下饭，也有少陪的，还有倒贴的。标配都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有糖碟子、脸盆、花瓶、梳妆盒等零七杂八姑娘用品，两只衣箱、一床被褥。而缝纫机、自行车、电视机都是80年代的事了，90年代后期踏板车、电冰箱慢慢兴起。结婚前几天，男方派人给女方送一担鱼和肉，名曰：送鱼肉。鱼肉送罢，男方便安排迎亲接亲人员，抬花轿的、挑口袋篮的、搭桌子的、背子孙桶（马桶）的......
? 结婚日早上，迎亲人马吃完早饭，爆竹一放，大家扛着扁担、抬着空轿浩浩荡荡地奔向女方家，迎亲和接亲路线是不能重的，去时总是抄小路，回来走大路，八十年代以前新娘和迎亲人马是步行的，九十年代后新娘路远的坐车，路稍近的会坐花轿。

接亲的队伍到了女方家门口，女方家亲眷们早已将大门紧闭，从窗户那儿和接亲人员沟通，索要开门礼金。双方讨价还价，男方人员总是一点点加，女方人员哄笑说：＂这么点不够。＂坚决不开门。男方会说：＂你先开门，再给些。＂女方说：＂不行。＂男方软磨硬泡，女方咬定青山，会僵闹二三十分钟，直到双方折个中，皆大欢喜。鞭炮一放，大门一开，欢迎队伍进屋。屋内八仙桌上香烟、糖碟子已经备齐，不一会热气腾腾的茶叶蛋会整盆端来，女方家一边给迎亲人员递烟，一边招呼吃鸡蛋，大伙早上已吃饱，总是盛情难却，会剥上一两枚鸡蛋，大家围坐在八仙桌上，边说话边嗑瓜子。女方会备上中午酒席，菜肴丰盛，荤素汤皆有，八十年代流行＂十八碗＂，慢慢增添，而今二十多碗了，桌上碗碟总是堆叠起来置菜。八个人坐一桌，烟酒放在桌上，80年代烟流行＂大江＂，90年代＂盛唐＂，慢慢＂迎客松、黄山、云烟、中华......"酒也从最开始几元的睢溪大曲到如今几十元，上百元的古井酒、口子酒。酒菜上桌后，女方人员便盛情招待大家，酒总是因下午有事，不敢尽性，菜是随便吃，除了一盘冷鱼，冷鱼是红烧鲢鱼，筷不动它是因为要＂年年有余＂。八九十年代时，农家平时伙食一般，酒席上的菜总是吃的比较干净，进入本世纪后，家家生活条件好了，而酒席上菜又比以前品种多，是吃不完的，总会剩下。接亲人员边吃边喝，直到最后一碗菜＂肉圆子＂上桌，外面鞭炮炸开，便可圆席，大伙草草盛上饭，吃完后便在女方家稻床上闲聊。而媒人和女方主事的人会在他们那一桌商谈何时＂发嫁＂，女方家眷们会从灶膛里抠些锅底灰，趁媒人吃饭说话不注意时，抹在其脸上，这些媒人多是熟人亲戚，脸被抹黑后也不怒，继续吃饭说话，还会笑嘻嘻地指着干净的那边脸说：＂还有这边没涂。＂女人们说：＂真皮厚。＂而旁边有些人插嘴道：＂他今天是月老公，大家可以随意捉弄，过了今天，可就没机会了。＂

此时新娘已在房间内化妆，朱唇粉面，乌鬟绣眉，新装是一身红，安坐在床上，家中女辈们都伴在左右，而母亲在一旁有些泪眼潸潸，新娘内心更是凄楚和喜悦相交集，喜的是嫁得有情郎，悲的是从此自家成娘家。父母有些不舍孩儿，但养女千日，终有一嫁。?赋云：盛服兮新嫁娘，换妆兮旧衣裳；含泪兮喜极，伤心兮别离。
? 媒人吃罢饭，发嫁时间也就到了，路远的稍早，路近的略迟，接亲人员开始从屋内搬出陪嫁物品，放在门口稻床上捆扎，每搬出一物，燃小鞭一串，零零碎碎鞭炮更是响个不停。零碎物品如梳妆盒、脸盆、热水瓶、花瓶等等，都是放在八仙桌上，会有结亲中专业结络的人用红毛线缠好扎紧。父亲以前便是结络人，三叔结婚前夕，父亲对外婆说：＂婚桌上零碎的东西没人会络扎，有些愁。＂外婆说：＂我教你。＂外婆随手拿了根编草袋用的草索，示范着在家中桌上比划起来。父亲是一教便会，第二天接亲时，现烤现卖，络的是极稳固。后来村中人接亲，也总是邀请父亲帮其络绳。父亲有一次说去某村接亲络绳，村中有一闲人说：＂你络得不好，看我络给你看。＂父亲也不言语，便将毛线绳递于他，他挽了挽胳膊，对着桌上的物品，一本正经地开始缠络，待到络好后，经手一碰，不是热水瓶松了，便是花瓶歪了，桌上的东西是松松垮垮，此人见情况不妙，红着脸将线绳还与父亲，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悄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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