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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醉叹逍遥(古风 父子 HE)[第4页] |
作者:魂尐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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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好戏暂时收了场,一干人等咂咂嘴意犹未尽的散了。 楚予然饶有兴致的挑了挑嘴角,手指在桌子上的一层不起眼的薄尘上抹了抹。哈,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抬袖想拂去薄尘,却在眼角的余光扫到刚进门之人那突兀变得狰狞的脸色时改了主意,手臂半路转了个弯儿,作势掩唇咳了一声。 那人楚予然认识,是他爹的二徒弟萧泽,说来他还要叫一声二师兄。 萧泽此人本事没几分,权势倒大的压人——当今天子的幺子。楚予然琢磨着这萧泽和他应该还有那么几分八杆子勉强够得着的亲戚关系,而且十分不爽的是他辈分似乎还小那么一小。 当今天子送他这幺子来拜楚霄为师其实是庇护这萧泽。天子年岁越来越大,下面的几个老大不小的儿子早惦记着他这位置呢,到时他归西了这无依无靠的小幺子难以生存,故而早早把儿子送来,远避帝王之争,也逃了一劫。 毕竟是贵为皇子,楚霄少有约束,当然,也没什么传授,任萧泽在逍遥山庄当个闲人,于是就造成了萧泽无所事事成天找乐子玩。 偶然“失手”泼了早课上睡的晕晕乎乎的楚予然一脸墨汁,与全班哄然大笑的看着楚予然木然离去后,萧泽就觉着这世上再也没什么比戏弄师尊那病秧子儿子更有趣的事情了! 彼时的楚予然,恰是被废内力后的第五天,而后的两年,更是被大他两岁、壮他不少的萧泽欺负的抬不起头。当然,这些楚大庄主理所应当的知道,不过知道是一码事,管不管又是一码事。 故乡遇故知,楚予然觉得甚是愉悦。看到萧泽气势汹汹的直奔他而来,他又甚是愉悦的觉得,是时候招待招待可亲的故人了。 “呦,楚予然,本大爷的位置你也敢坐了?哈哈,几年不见不那么怂包了,变骚包了啊?”萧泽长得人高马大,嗓门也大,这一嗓子立即吸引了满屋子的人。 |
捂脸,自己鞭尸一百遍谢罪。快四点了滚去碎了。最后加了精甚是激动,我这定力还需要修炼,说好的宠辱不惊呢…… |
楚予然笑眯眯的回道,“你才骚包,你……”本想说你全家都骚包,但念及骂完萧泽全家,这里人多嘴杂的貌似有点麻烦,因为这个落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实是不划算,就抿了抿嘴收了回去。不过这头半句也足以激怒萧泽了。 萧泽“啪”的一拍桌子,桌子上的尘土立刻飞扬起来,额角有青筋一突一突的跳着,咬牙切齿道,“小杂碎,你有种再说一遍!” 楚予然用袖子掩住口鼻,一字一字道,“我说你骚包。” “你……”萧泽举拳打向楚予然面门,楚予然眼睛都没眨一下,心里默念了一声“倒”。 同时,拳头在距楚予然鼻子三寸处停下,然后是“哐铛”一声,萧泽趴到了地上,翻着白眼吐着白沫。满场寂静。 “啊啊啊!死人啦!”不知哪个小丫头用标准的女高音嚎了一嗓子,接下来回过神的少年少女们乱成了一团,有掐人中的,有找医者的,有找先生的,甚至还有人去将楚霄找了一找。他们看楚予然的目光变得极为古怪。 楚予然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冷冷一笑。那桌子上的薄尘是毒药他早就看出来了,也不知是想祸害谁的。如果是针对萧泽倒没什么,如果是针对他楚予然,事情就不大妙了,这人算定了楚予然不会放过这好机会整治萧泽,结局必是两败俱伤,如此来看布局的那人必然是个劲敌。 先是萧泽被火急火燎的抬走去解毒,然后来的是连胡子都花白了的先生,痛心疾首的斥责了楚予然一番。楚予然选择性的忽视了絮絮叨叨的老先生,没和他解释什么,在他看来完全没必要和这老头解释。他目光飘忽在门外,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态度。 |
“哦?”楚霄不置可否,问冥鸩道,“可如他所说?” “少主所言句句属实,属下不敢欺瞒主上。”冥鸩言之凿凿。 “庄主,我有事禀报。”眼见到了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节骨眼,先前与楚予然有些小矛盾的楚銮突然横插一脚。 “说。” 楚銮挑衅一般的看了当中跪着的楚予然,对楚霄一弯身继续说道,“先前我看到楚少主本欲拂掉桌上的毒药,却在看到萧泽萧师兄时停了手,而后又明显的激怒萧师兄,想来……”楚銮拉了个长音就停了,不过大家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楚予然是故意害的萧泽! 当时楚銮一直恨恨的瞪楚予然出气,自然注意到了别人没发现的细节。 未等楚霄开口,楚予然便冷声道,“没有的事!仅凭片面之词便想定罪,楚某难服!” “住口!”楚霄呵斥楚予然道,也截住了楚銮话头,“越发不懂规矩,可允你说话了?” 楚予然委委屈屈的伏地一拜,看得旁侧心知肚明的冥鸩都差点觉得他既可怜又委屈,“儿子知错,望父亲恕罪。” “下不为例!”楚霄严厉道,后话锋一转,“不过此事无确凿的证据,山庄会再查,查出真凶,定不轻饶!” “是!” “楚予然无端闹事,扰学堂清净,罚禁足三日,期间不许踏出房门半步!”楚霄说完便起身出门,冷冷的看了一眼低头应是的楚予然一眼,冷声道,“楚予然,过来!” 楚予然见楚霄转了身才一拍额头,仰天长叹了声,连忙起身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不忘对冥鸩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怡香记的桂花糕好吃。” —————— 抱歉,本来打算今天不干别的就写文来着,奈何朋友来访,家长里短的聊到现在才送走。昨晚就睡了两个小时,实在挺不住了,我小睡一阵。 |
逍遥山庄,祠堂。 楚予然预料到了他家老头子叫他准没好事,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很准。老头子板着脸令他自行到祠堂罚跪一天,规矩如常,敢偷懒大可试试。于是某倒霉孩子悲惨的一天至此才算开始。 和上次来祭拜的待遇完全不一样,祭拜时腿下有个厚厚的蒲团垫着,跪着对腿来说完全没负担,唯一担心的就是时间长了腿会不会麻。 而现在挽着裤管,膝盖和一锤子勉强能砸出个白印的地面亲密接触着,稍微一动都会使膝盖骨硌得咯噔响,疼得跪直都难。 想疼痛少一分就得尽量保持不动,这绝对是个体力活,不到半个时辰楚予然就连疼带累的出了一身的汗,腿胳膊腰脖子没一处不酸不疼。 一想这才早晨,要这么一直跪到至少天黑,而且跪到午夜也算是一天,还不晓得要跪到什么时候,楚予然顿时绝望了。 几年前也确实被罚过几次跪,却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不过那也疼得他差点哭爹喊娘。他可没冥鸩那好体格,像这么狠的直接罚六个多时辰,楚予然自问根本就坚持不下来。 能坚持多久是多久吧。楚予然如是想着,度秒如年的期待着无聊,漫长且痛苦的惩罚的结束。 眼巴巴的看着面前亲切的蒲团,渐渐动了去那上面跪一会儿,哪怕一会儿也好的想法。再一想蒲团跪过后极易在身上留下其上特殊的香气,而姿势不标准或者半路歇息,伤痕位置和轻重程度也不大一样。若是被发现,说不得要加罚他跪个几天,便只得移开目光作罢。诚如楚霄威胁的那般,他不敢偷懒。 吸了吸鼻子,楚予然嘀咕道,“娘,您看看,他又为难您儿子!” 理所应当的没任何回应,楚予然又按了按泛着酸水、绞痛着的胃。昨日一天几乎没怎么进食,今早又被冥鸩耽搁了早膳的时间,加上体力消耗的极快,他早就饿得有眼冒金星的趋势。于是在期盼暗无天日的惩罚结束的同时,楚予然又开始期盼冥鸩的到来。 当大救星冥鸩一个时辰后匆匆从窗口扔下一纸包桂花糕和一袋水,又火烧屁股般离开时,楚予然已经在大腿外侧掐青好几处以保持清醒了。 祠堂周围一片冥夏常会出没,难为冥鸩冒着有“灭顶之灾”的风险给他送吃的了。 舔了舔因大量失水而干的厉害的嘴唇,楚予然极为艰辛的膝行蹭到粮水跟前。目光闪烁,伤痕不敢作假,但偷偷吃些他有把握不被楚霄发现。打定了主意,楚予然跪坐着锤了锤腿,刚拧开水袋盖子喝了一口就一滴不落的喷了出去,手一抖,水袋里剩余的水全数泼在了身上。 令楚予然如此失态的原因,便是楚霄突然推门而入! —————— 【可怜的娃,又要死的很惨很惨了。】 |
“父亲,我……”楚予然慌慌张张的跪直,颇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本来他正常状态下能发现楚霄,却因跪得恍恍惚惚才出了问题。要命的一疏! 楚霄踱至楚予然身前,踢散了纸包,几块清香诱人的桂花糕滚了一地。 前一脚落在了纸包上,后一脚就落在了楚予然肩胛处,将他踹退了一段,脊背狠狠撞到身后的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楚予然张口吐出了几朵鲜血,疼得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 “滚起来!”一个滚字足以说明楚霄的怒气。 楚霄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来楚銮说的都是事实,萧泽确实是被楚予然所害。楚霄一向赏罚分明,故而虽人前饶了楚予然,私下的惩罚还是需要的。 他没让楚予然忍气吞声,楚予然能凭自己的能力教训对手,他自然也不反对,所以说罚楚予然跪一天不过是吓唬吓唬楚予然,他也知道楚予然跪不到时辰。他的目的是待到稍作惩罚后以此作启示,让楚予然学会何为量力而行。毕竟如果没他这层面,皇家才不管什么证不证据,早将楚予然抓回去治罪了。 其实在楚予然跪了小半个时辰时楚霄便想过来训斥一顿作罢,哪想五殿下竟亲自来看望毒性已解大半的弟弟萧泽,楚霄只得陪着喝了一个时辰的闲茶,送了客脱身这才赶来。 路上还想着是不是罚重了,到这一看,却是罚得不够! 待楚予然勉强跪到面前,楚霄微微俯下身子,淡淡的声音却让楚予然怕到瑟缩,“怎么,饿了?” 楚予然立刻摇头。 “说话!”凌厉的两字使得楚予然一哆嗦。 “不……不饿……”楚予然不得不违心的应道。纵使他楚予然在外能翻云覆雨,在楚霄面前他永远感到恐惧,尤其是楚霄此时怒焰滔天。 “呵!”楚霄重重的一声冷笑,“味道如何,好吃吗?” “儿子知错了……”楚予然下意识的膝行着向后退着。 “再敢擅自动一寸,莫怪为父心狠打断你腿!” 楚予然一僵,不敢再动。 “说吧,谁给你送来的?”楚霄冷冷道。 楚予然沉默。 “冥鸩。”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楚予然抬头,目光中满是恳求,“与冥鸩无关,是儿子命令他送的……求父亲高抬贵手,放过冥鸩,儿子甘愿受严惩,只求……” 话未说完,便被楚霄又一脚踢在肩胛的上次伤口上化成了一声闷哼。楚予然伏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只觉肩胛处的骨头都要碎成了粉末。 “你没资格求情!至于如何惩罚你,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楚予然忍着伤痛,深深伏地,重重叩头,只说了一个字,“爹!” |
“孽障!”楚霄幽幽一叹,“罢了,冥鸩……为父便不追究他。” 楚予然又是一叩,额头一片血丝淤青。 “至于你……”楚霄揉着额头,沉吟了好片刻也没想出该拿楚予然怎么办,烦躁的一甩袖道,“先在这跪着!” 楚予然依旧保持着叩头的姿势,应了声是。 额头贴着地面,听着门开了又关,又只剩下寂静,才一头栽倒,人事不知……先是晕了,后又是睡着了。 楚予然是被满身的伤疼醒的,醒时已是暮色时分。紧咬着下唇触了触肩上的伤,压抑的呻吟从唇齿间点点溢出,楚予然突然有点想哭。他疼,他累,他怕,他渴,他饿…… 地上稍沾了些灰尘的桂花糕香气依旧,他却没有去碰。 不是他嫌脏,人饿到这种程度已经不会挑什么了。而是他不敢,真的不敢,被打怕了,被吓怕了。 轻轻叹了口气,比这更难的日子,不也过来了吗?挺一挺吧…… 跪了不到两个时辰,楚予然裸露在外的膝盖已经青得发黑,感觉骨头都快跪碎了。 而接下来,谁又知道楚霄要罚他跪多久……而且,真正的惩罚还没来临…… 想要强迫自己已经麻木得不听使唤的双腿跪好,但支撑全身的重量对受伤严重的膝盖来说几乎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于是,楚予然便在跪起,摔倒,跪起,摔倒间无限循环。 结结实实挨了两脚的肩胛骨有了细微的裂痕,不动都疼,这么摔来摔去的疼得楚予然想一头撞墙上晕过去。而膝盖在光滑的地面上都能磨得鲜血淋淋,其中痛楚更是不必赘述。 天已经完全黑了。又一次摔倒,楚予然眼神暗淡无光的趴在地上喘息着,手指赫然在一次次挣扎中磨破了血肉,这次任他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血印子也再起不来。 门又开了,脚步声响起,来人打的那盏橙黄色灯笼离他越来越近。 楚予然已没了抬头的力气,声音嘶哑变调,“父亲,儿子知错……儿子这就起来……”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中,那人蹲下了身,将灯笼放在了一边。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楚予然冰凉的脸边,楚予然一怔。当一双纤细的手将他凌乱的头发挽向耳后时,他突然明白了来人是谁,除了云嫣然,怕是别无二人。 “孩子……你受苦了……”云嫣然声线颤抖,带着哭腔。 一杯清澈的白水抵在楚予然唇边,楚予然先是迷茫的抿了一口,然后贪婪的大口大口吞咽着,吞了两口后突然想起什么,又恋恋不舍的将头扭了开来。 “喝吧,你父亲不会知道的。”云嫣然爱怜的抚了抚楚予然后背劝道。 楚予然默默的摇了摇头,“扶我起来。”顿了顿又道,“谢谢。” |
“也好,地上凉,总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你先靠一靠歇歇。”云嫣然柔声道,扶了楚予然一把,手上沾染了楚予然尚有温度的血,不由一叹。才十六的孩子,犯了多大错也不至于罚得这样狠呀!有必要和霄哥说个情,罚也罚过了就别再责难孩子了。 借着云嫣然的力,楚予然这才得以坐起,稍作片刻歇息,便晃晃悠悠的跪了起来。 “你父亲现在不在山庄,你又是何苦呢,”云嫣然蹙眉,又补充道,“你少跪一会儿伤势上也看不出什么来的。”这话不假,磨成了这样已经很严重了,实在想不出怎样才能再严重些。难不成要磨出骨头来? 楚予然还是摇了摇头,脸色一片惨白,没了半分红润。 “你这腿再跪,可要废了啊。” “我……知道……”楚予然淡淡一笑,“父亲之命再敢违抗的话,可就不是一双腿能解决的了……” 云嫣然最后无奈的提着灯笼走了,带着堪堪少了两三口的水和原封未动的水晶蒸饺。 祠堂里随着灯笼的远去,重新被黑暗所笼罩,浓厚的黑暗中,时间的脚步似乎都被阻拦,走得异常的慢。 “娘……如果您还在的话,该有多好……”楚予然目光一黯,为什么他注定无法拥有那种温润如水的母爱?命运,真不公平。 —————— 夜里又开始下起了雨,乍暖还寒的时节,凉风一吹,颇有几分寒意。 楚霄后半夜才回了房,眉宇间带了浓浓的疲惫。 云嫣然一如既往的坐在桌边,边读书边等着楚霄。 当楚霄进门时,云嫣然恰好看完一整页,便合了书为楚霄脱了外袍,边向衣架上挂边道,“怎回的这般晚?” 楚霄靠在椅子上,闭目按着太阳穴道,“平西王,殁了。” 云嫣然将楚霄的手轻轻拿开,劲道适中的按揉着,“让予然去看一看吧,怎么说也是他外公……” 见楚霄没说话,云嫣然继续说道,“别让孩子留下遗憾,从小就没娘,他的亲人,真的不多。” 提起萧清雪,楚霄心一软,“也罢,就依你所言。” 云嫣然停了手,坐到了楚霄对面,“既然如此,就别再罚他了,先让他歇一歇,嗯?” 楚霄突然阴了脸,沉声道,“那孽障有主意的很,连我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若不磨磨他那棱角,早晚会扎人!” “我去看过他了,”云嫣然一叹,“他情况很不好,你是不是打他了?” “嗯。” “难怪,他左胳膊都抬不起来,这里,”云嫣然一指膝盖,“磨得都快见骨头了,满身的血。” —————— 【我这是打鸡血了……再来二斤鸡血,接着写!】 |
“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跪不起来了,以为我是你,吓得一个劲儿的认错。即便饿得浑身冰凉,我带的吃食他也没敢动一口。”云嫣然说到这里,看了看楚霄。 楚霄沉默,神色略有缓和。 “我出来时他还在跪,明明腿已经经不起这么折磨了。他说再违抗你命令,就不是一双腿的问题了。”云嫣然攥住楚霄的手,“罚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不是吗?” “明早放他出来。”楚霄让了步。 云嫣然转身拿过楚霄的外袍道,“别明早了,你现在就去看看他,天这么凉,祠堂湿气又重,再关出病来。” 楚霄略略点头,穿好外袍,擎了把伞走进了雨幕。 —————— 祠堂。 楚予然跪得不再标准,已经直不起身。 衣服被汗水和血水打湿贴在身上,偶尔透过门窗缝隙的冷风一吹,凉的楚予然上下牙关直打架,嘴唇发青。 又黑又冷的祠堂弥漫着香火气,楚予然只能凭此意识到这里是祠堂不是牢狱。 失血使得楚予然更渴,肩上和膝上的伤一突一突的火辣辣的疼着,每一息都那么漫长,那么难熬…… 外面的雨连成一片,楚予然恨不得爬出去仰头痛痛快快的喝一顿。不过想归想,他没胆量那么做。 伤痛,缺水,无食,寒冷……楚予然能感受到它们一寸寸带走自己的生命。 或许真的要死了,死了……也好,哪还有这么多罪可受…… 楚予然苦笑,要是被天下人知道墨幽宫幽灵是抗不住惩罚自杀的,说不定要有多少大牙被笑掉,估摸着还得有人买两挂小鞭放庆祝庆祝,这么死可不值。 抱臂缩成一团,想要留住越来越少的温暖。楚予然期盼着,渴望着楚霄能在下一刻到来,允许他不用跪在这里,允许他喝点水,最好能赏他口饭…… 随着夜越来越深,雨越下越密,楚予然渐渐不再有那些幻想,他应该已经睡了吧,说不定早就忙得把苦苦熬刑的自己忘记了。 夜太长了,长得让人绝望。 略略仰头,看向萧清雪牌位的位置,纵使一片黑暗中只能模模糊糊看个轮廓。还好,还有娘一直在陪着自己…… 雨更密,夜更深,突然,门被推开,门外噼噼啪啪的雨点砸地声更加清晰。 楚予然面牌位而跪,正好背对着门,闻声虽不确定是否是楚霄,却也硬凭着畏惧压榨出一股劲儿跪直。 楚霄将雨伞随意扔到一边,反手关了门,又用火折子将蜡烛一根根点燃,瞥了一眼跪得颤颤巍巍的楚予然不发一言。 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蜡烛燃起。楚予然已确定来的一定是楚霄,不由舔了舔嘴唇,心内忐忑,也不知楚霄是要饶恕他,还是要开始惩罚他。 —————— 【哈!再来!!!】 |
蜡烛越点越多,祠堂一点点变得明亮。 燃了三柱香,楚霄越过楚予然将香插进香炉,而楚予然也得以看清楚霄。 楚霄神色依旧冷冷淡淡,小腿之下的袍边颜色略深,一看就是被雨打湿了。 上完香,楚霄转身看向楚予然,楚予然垂下头。 确如云嫣然所说,楚予然情况很是有些惨不忍睹。膝盖浸在一滩血里,磨光了一层皮的膝盖还在渗着血珠,甚至整条小腿都跪青了。 周围左一个右一个的不规则血手印,有干涸的,也有尚还新鲜的。楚予然规规矩矩的贴在腿侧的手被血覆盖着,一直在轻轻颤抖。 折腾了一整天,楚予然束起的头发有些散乱,一缕长发挡住了半边眉眼,白得不像活人的脸上不知怎么蹭了一块血迹,衣服上更是沾满了血污和泥土,显得很是狼狈。 “反省了这么久,可知错了?”楚霄没因楚予然的境地有半分温和。 楚予然艰难的咽了口唾液,声音沙哑,“儿子知错。” 楚霄语气更厉,“下回还敢不敢再犯?” “儿子再也不敢违抗父亲命令了。”楚予然诚恳道。 “记住你今天的话!若敢再犯,惩罚定比今日只重不轻!” 楚霄说完,走到楚予然身前蹲下,向前伸出右手。 楚予然一惊,以为楚霄要打,本能的想向后退躲开,透支的身体却未能让他如愿,噗通摔倒在地,急急开口道,“儿子真的知错了!父亲不要再打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楚霄一顿,默默的将手又伸了伸,楚予然认命的闭了眼。 唇角带了丝笑意,楚霄揩了揩楚予然脸上的血污,“没说打你。” 楚予然惊讶的睁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是……是不罚儿子了吗?” “也没说不罚。” “哦……”楚予然失望的哦了一声,不敢再多言。 “下次犯错,该罚还是要罚,这次就算了吧。”楚霄将楚予然卷至膝盖上方的裤管放下,外面下着雨,也不用怕血沾上不易褪下。 楚予然的眼里终于多了些生动,颇为愉悦的道,“谢父亲!” 楚霄一沉吟,看楚予然这状况自己走回去不太可能,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向外走。 楚予然觉得自己老脸一红,他记忆里打小儿就没被楚霄抱过,现在弥补童年的缺憾了?可他都十六了啊,这感觉真够诡异。 “那,那个……父亲,我我我我自己能行。”楚予然舌头有点打结。 楚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你莫不是想自己爬回去?” “咳,儿子刚才……刚才什么也没说。”楚予然严肃道。 舒舒服服的向楚霄怀里靠了靠,刹时暖和了许多。楚予然仿佛听得到他有力的心跳,莫名有些心安。 这种心安,即使是对他百般爱护的师尊也给不了。 |
楚予然得知他外公平西王不在了之后并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沉默了许久。 他与平西王的关系说不上多亲密,反而因萧清雪不在了少有联系。 不过毕竟血浓于水,楚予然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平西王下葬之日,楚予然一身素缟,送走了寿终正寝的老人。 权利再大,财富再多,到最后什么也带不走,又有何用?看着几个舅舅姨娘明明都很有点财富,还谁也不让谁的明争暗斗的争着家产,楚予然只觉无聊。 他们在外面如何闹楚予然管不着,最后二姨娘和三姨娘竟到了灵堂撒泼就让人忍无可忍了。 当时守着灵堂烧纸钱的楚予然骂了句“一群疯狗”后,啪地摔了一把纸钱在地,冷冷的道,“谁爱要拿走!” 极为戏剧性的,二姨娘和三姨娘这么一来又亲密的站在了同一阵线,纷纷尖着嗓子指责楚予然。 可惜不管她二人说的多么难听,楚予然就是面无表情的用缠着纱布的手一张接一张的向火盆里添着纸钱,眼皮都不抬一下。 愤愤而走的两人自觉咽不下这口气,略一商量又找去了逍遥山庄,添油加醋的向楚霄告了状。 于是当楚予然一回来,便直接被勒令到房间闭门思过,期限三天。二女这才假惺惺的说了句“教育两句就好,不必惩罚”的客套话后心满意足的离了山庄。 楚予然暗自好笑,楚霄这哪里是因为这事而罚他,这闭门思过三天明明是上次欠下的,可惜两位姨娘白白舒心一场了。 禁足的第一天还算好过,楚予然几乎足足睡了整一天,期间还和冥鸩扯了会儿淡。 冥鸩对楚予然惨烈的遭遇唏嘘不已且报以极大同情的同时,不忘好奇了一句,“主上怎么肯放过我了?按理说我也得被牵连牵连吧?” 楚予然得意地哼哼一笑,“还不是我求的情?快谢谢哥哥我!” “少不正经,”冥鸩锤了楚予然膝盖一下,将他锤得“嗷”了一声,继续道,“你怎么求的?” 楚予然伸出一根包得和小白萝卜有一拼的手指,晃了晃道,“我只叫了声‘爹’。” “……”冥鸩望天。 “怎么了?不用太感动,我会不好意思的。” “没,我只是感慨下。” “感慨什么?” “我好不值钱啊啊啊……” “……” 而到了第二天,盯了一上午屋顶的楚予然,下午就开始觉得闲的难受了。 拿出小时候师尊送的九连环,楚予然百无聊赖的开始解,虽然他从来没解开过。 手上的纱布刚拆,露着新长出的粉色嫩肉,与原来的肤色掺杂着,看起来很是可怖。未恢复完全,做这种稍微需要点技术的活计还是有些费力。虽然有时用力一过就疼得龇牙咧嘴,楚予然还是乐此不彼。 |
听到门开的“吱呀”一声,楚予然抚额,难道今天又来听故事了?他讲不出来了啊…… 思过期间不仅禁止外出,还要禁止闲人入内的,毕竟要是谁都可以随意来就毫无静思己过的效果。 现在并不是饭点,显然不是送饭的,那来的人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哥哥!”一声稚嫩的童音欢快的响起,听声音和内容,赫然是楚予然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楚忆昔。 虽说闲人不允许入内,但楚大小姐可不是普通人,她只是可怜巴巴的扯着她爹爹的袖子,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酿了点泪花花就让她爹爹妥协了。 于是昨天楚大小姐就将她睡得正酣的哥哥摇醒,非要她哥哥给她讲故事。楚予然绞尽脑汁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不得不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挑了挑讲,不过用的是第三人称二狗子。 说起取名字来,这一向是楚予然的硬伤。当初定代号的时候他严肃的沉思了三天,最后一拍桌子觉得可以叫小黑。当然,他师尊嫌丢脸,不得已帮他重选了个幽灵。不过直到现在楚予然依然觉得小黑比幽灵要更好听。 小黑这名字也没浪费,楚予然将它安在他养的一头老虎身上了。若仅是如此也没什么争议,可那是头纯纯正正的白虎…… 脆生生的一声哥哥刚落地,楚忆昔就蹦蹦跳跳的到了楚予然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楚予然一遍道,“哥哥真懒,都已经下午了还没起床。” 楚予然无奈道,“我起来干嘛啊,你爹又不让我像大小姐你似的到处玩。” “哥哥,好哥哥你起来嘛,陪忆昔踢毽子好不好?”楚忆昔晃着楚予然的手央求道。 “咦,哥哥你的手不用包着啦?”楚忆昔看着楚予然手上狰狞的伤疤,扬着头皱着小脸问道,“哥哥还疼吗?” 楚予然心内一暖,笑道,“不疼了。” 楚予然也不算是敷衍楚忆昔,现在确实不疼了,只是伤口愈合痒的烦人。 “哥哥骗人,伤的这么重,一定疼死了。”嘟了嘟嘴,楚忆昔捧着楚予然的手吹了吹气,“忆昔给哥哥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楚予然哑然失笑,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瓜。 “可是哥哥,踢毽子是不用手的……”楚忆昔眼巴巴的看着楚予然。 “那也不行。” “唔,为什么呀?” 楚予然掀开被子,挽起裤管,露出了缠着层层纱布的膝盖和仍是略带淤青的小腿,“喏,腿还伤着呢。” 楚忆昔轻轻触了触小腿的淤青,气鼓鼓的道,“爹爹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把哥哥伤成这样!为什么嘛!” “因为哥不听你爹的话,惹他生气了。”楚予然半真半假的吓唬楚忆昔,又语重心长的道,“记得以后要听你爹的话,别让他操心。” |
楼楼在姥姥家,晚上回家给大家回复,嘛,今天不能保证有前两天多,只能争取尽量多写了,不过得等晚上更。 哈,再有一两段就又要开虐了,话说我计划的比这次要更惨烈些,嘿嘿 |
楚忆昔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咬着手指头疑惑道,“可是爹爹再生忆昔的气也只是把忆昔凶哭了而已呀,为什么爹爹要罚哥哥?” 楚予然不知怎么作答,他确实不知道同为楚霄的子女,楚忆昔竟这般受宠。只记得他六岁的时候几乎是见楚霄一次就要挨一次板子,每次犯了什么错倒全记不清楚了。 “你爹这么宠你,你就更不能不听话了,知道吗?”楚予然觉得与六岁的小女娃比实在没什么出息,便继续教导道。 “噢,那是不是因为爹爹不宠哥哥,哥哥才不听话的?那不怪哥哥!” 楚予然无语,小丫头的理解能力果然独特。 目光被放在床头的翠玉的九连环吸引,楚忆昔一把抓了起来,赞道,“好漂亮的九连环!娘亲的那个比这个差远了。” “小心点儿拿,别……艹!”楚予然话没说完,就见楚忆昔手一滑,九连环下落,情不自禁的爆了句粗口,顾不得伤翻身一接,堪堪在落地前捞住了九连环。 一半身子挂在床边,楚予然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一撑床沿躺了回去,额头浮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左臂和膝盖撕心的疼。 不是楚予然小气,这九连环是他师尊所赠,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且他师尊两年前失踪,唯余此物睹物思人,自然不容有闪失。 “哥哥……”楚忆昔伏在楚予然胸膛上,擦了擦楚予然脸上的汗,小声道,“对不起,忆昔不是故意的……” “大小姐你这是要人命啊。”楚予然掐了把楚忆昔粉嫩嫩的小脸蛋,抽出身子下了床,一步一扶墙的蹭到外间,从书架顶拿了个小箱,顺手把九连环留在了书架上面。 打开箱子,里面瓶瓶罐罐一大堆,当然,楚予然把它们摆在明面,就说明它们不是见不得光的,真正见不得光的藏的不是一般深。 挑了瓶金创药,带了桌案上以往换药剩的绷带,楚予然又蹭了回去。 这来回一折腾,等楚予然爬上床时,血已经从膝上的纱布里渗了出来。不趁血未干的时候换,等到凝固了可就有苦头吃了。 咬着牙一圈圈的拆着纱布,楚予然对一旁的楚忆昔道,“大小姐你先出去玩玩,一会儿我叫你进来。” 伤口血呼呼的,楚予然怕吓到楚忆昔,便将她打发了出去。 刚拆开左腿的纱布,还没来的及倒药,就听外间的楚忆昔惊呼了一声,随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桌椅碰撞声。 楚予然眉头一皱,莫不是这大小姐把书架弄倒了? “大小姐?”楚予然喊了声,没有得到回应。 楚予然渐觉不妙,放下药瓶向外一张望。这一看不要紧,出了大事! 给了自己一巴掌,楚予然暗骂了自己一声白痴,连忙跌跌撞撞的向外间跑。 —————— 【再次开虐…】 |
外间的状况出乎了楚予然的意料,倒的不是书架,而是一把椅子和楚忆昔,短短时间内,楚忆昔的头下就已积了一滩血。按楚予然的经验来看,这后脑上定是开了个窟窿。 怪楚予然疏忽,他低估了六岁孩子的好奇心,尤其是一个娇生惯养大小姐的好奇心。何况他并未特意叮嘱楚忆昔不可再动那九连环。 若换成六岁时的楚予然,他是万万不敢的,一次是警告,二次就是板子上身了。 看眼前这状况,大概是楚忆昔站椅子上想拿书架上的九连环,没站稳摔了,不巧磕到了桌角。 楚予然到了楚忆昔身边就站不住了,腿一软咚的跪了下去。 没空消化疼痛,楚予然从旁边的脸盆沿上扯了块毛巾,捂住楚忆昔咕嘟咕嘟冒着血的后脑,揽起她欲起身,足足卯了三四次的劲儿才如愿,撞开门也顾不得隐藏实力避嫌,运了轻功就向云嫣然的住处跑。 冥鸩不在外面,十有八九是又犯了酒瘾偷偷出去喝酒去了。只有几个洒扫的下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楚予然知道自己医术上几斤几两,包扎诊脉之类绰绰有余,像楚忆昔的情况他把握不大。更何况他这里也没那个设施条件。拿缝合来说,楚予然就只有针没有线,且针还是银针,他娘的不带针孔…… 云嫣然十几岁时便以医女的身份成了逍遥山庄的客卿,医术可以说是一流,甚至是精湛,此刻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把楚忆昔送到她那里。 为了节省时间,楚予然挑的都是近路,自然障碍良多。跳下第四堵挡路的墙,巨大的冲击力让楚予然受伤严重的腿罢了工,一踉跄倒了地。 楚予然用手臂护着怀里的楚忆昔不被磕到,自己却被坑坑洼洼的地面磕得差点散架。 毛巾早就吸满了血,正在滴答滴答的把吸不下的血排出,并没有减少的趋势。 不能停,死也得起来!楚予然歇斯底里的低吼一声,抱着楚忆昔站了起来,边跑边喃喃道,“大小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那个会缠着自己讲故事,踢毽子的妹妹,心疼自己的妹妹,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妹妹,小精灵一样惹人疼爱的妹妹,此刻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怀里,睡熟了一般,往日红扑扑的小脸蛋白的透明,似乎下一刻就要从指尖溜走,回到天堂……楚予然不敢再想,压榨着自己,只求快一点,再快一点…… 楚予然为人就是这样,你对他有恩,他定百倍回报。虽然嘴硬不肯叫妹妹,一口一个大小姐,但他心底已经认可了这个妹妹。 以最快速度将楚忆昔送到云嫣然面前,楚予然就再没了力气站起来,默默的靠着墙坐了下去,垂头独自咀嚼着膝盖上无法形容的疼痛。咳嗽被一声一声的压在喉间,吞咽着不断上涌的鲜血。 |
从未见过如此紧张的云嫣然,她的手颤抖着,面色几乎在看到楚忆昔的瞬间惨白惨白。 “夫人,要不要去请老爷?”小丫鬟咬着下唇,点着蜡烛问云嫣然道。 云嫣然看了墙角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楚予然一眼,吩咐道,“先别让老爷知道。” 楚予然抬了抬头,神色复杂,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缓缓开口道,“不必如此,他很快就会得知。” “我知道。”云嫣然取过针在火焰上边烤边说道,“清雪姐姐对我有恩,她舍了自己成全了我和你父亲。如今她不在了,我便报恩于你。你趁你父亲尚未赶来,快出去躲一躲吧。” “不是我。”楚予然摇了摇头。 “若是忆昔醒不过来,你就无法证明不是你。” “你也不信?” 云嫣然沉默。楚予然为人如何,她没有任何了解,要怎么相信?是,的确是楚予然送楚忆昔过来的,但这也可以理解为他欲盖弥彰的手段较高。毕竟楚忆昔的情况不容乐观,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就算活了能不能清醒也是个问题。要她这当娘的,如何去信?她不去追究楚予然,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楚予然没走,他逃了就证实他心虚,不是他干的也是他干的了。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墙角,等着来自楚霄的怒火降临。 不消一刻钟,平静的可怕的楚霄就赶了过来。他一路看着点点滴滴的血迹,越看就越是平静。在那平静中,酝酿的是无尽怒意。可他不知道的是,那血,也有楚予然的。 楚霄进来时,聚精会神的云嫣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来临,反而是楚予然身子一僵。 没有打搅云嫣然,楚霄大步走到墙角,拎着楚予然的衣领将他拖了出去,并顺手携了把红木椅子。 怕动静大了影响云嫣然,出了房门楚霄没有停步,一路拖着楚予然向房后的草丛走,带了一溜尘土。 楚予然像死人一样不说话也不挣扎,任由粗砺的地面磨破衣衫,再磨破从胸膛到脚背的皮肤,刷油漆般在地面留下了长长一条不窄的红线。 楚予然被掼到草丛间,裸露在外的皮肤被一串串拉拉藤划得满是血痕,却没让他感觉有多疼。是了,和身上的其他伤比,这又算的了什么。 【注:拉拉藤,一年生草本,高达1米。茎稍蔓生或攀援,细弱,具4棱,沿棱有倒生小 刺。叶6-8枚轮生,近无柄,线状披针形或倒披针形,长1.5-4厘米,宽2-5( 8)毫米,基部渐狭,先端凸尖,具1脉 ,边缘及背面具倒生小刺。表示楼楼被划过,确实很疼,图片大家可以百度一下,很常见的一种草,生存能力很强,应该都见过的。】 |
“作死!”楚霄冷冷的道,举起了手里的红木椅子。 椅子呼啸而下,不偏不倚直冲楚予然脑袋而来,看那狠辣的势头似是要把他脑袋也砸个窟窿不可。 楚予然没了躲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椅子离他越来越近,无声无息的等死。 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而其中十有八九会在临死前诅咒他不得好死,看来还是人多力量大,今天他们的遗愿就要实现了。 就在楚予然惋惜没能见冥鸩和北北姐最后一面时,椅子却在距楚予然头顶三寸时骤然顿住! 楚予然讶异的抬头看向楚霄,可惜仰视时恰是逆光,看不清楚霄的神色。 椅子再次破风而下,这次没有丝毫停顿,结结实实砸在了楚予然后背上,顿时木屑四散,椅子竟七零八落的散了架! 楚予然后背立刻青肿一片,骨头碎了一般,最要命的是这一下就如越过肉和骨头直接拍在了内脏上,似乎将内脏拍的尽数震碎。 一口粘稠的血被喷了出来,在楚予然嘴角和地面间连成一条线。吐血粘稠而色重,这是伤了内脏的症状。 “本以为你虽性格僻戾,但本性不坏,是为可塑之才。今日一见,却是我错了,冷血之人,如何能感化!”楚霄弯身在碎木间挑了根最为粗重的,在手里掂了掂。 “咳……”楚予然轻咳了一声,眼里浮现了久未出现的一抹阴冷邪魅。 上次被罚,是他从头错到尾,罚得再重也怨不得别人。而这次楚霄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痛打,生性高傲的他如何能服! “父亲有……呃啊!”楚予然话未说完,便被楚霄一棒子抽了回去。 “我楚霄没你这好儿子!” 楚予然将手里的一把草叶捏成了一堆绿泥才堪堪缓过劲儿来,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楚庄主有三个……三个徒弟,大徒弟李晔……” 血涌了上来,楚予然不得不停了话,将夹杂着小血块的血吐了出去,才继续断断续续的说道,“李晔……咳……虽文武双全,为人却……刻薄……刻薄阴毒,不宜担当大任。” “二徒弟萧泽……咳……”楚予然喘了好一会儿气,直接跳过了无甚可取之处的萧泽。 “三徒弟杨渊之,品行兼淑,你待之如、如亲子,最有希望成为……成为楚庄主的传人,不过……他失踪了,对……对吧?”楚予然戏谑的看着楚霄,满脸的血衬得他十分狰狞可怖,“他死了!我杀的!” “畜生!”楚霄怒喝,怒火攻心,闷哼了一声,唇角溢出了鲜血。顾不得轻重,棍子不辨头脑招呼到了楚予然头上。 楚予然耳中一片嗡鸣,额上的血刷的流了下来,糊进了眼睛,世界一片血红。 “哈……哈哈……”楚予然嘶哑的笑着,“你很生气?哈哈……” |
“哈哈……”楚予然边咳着血边笑着,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一身内力被楚庄主全废,楚庄主可有考虑过我日后如何生存?我六年杳无音讯,楚庄主可有担心过我的生死?若是我死了,楚庄主可会为我喋这一口血?楚庄主方才留我一命,不过是为了我娘的遗愿吧?” “不错!若不是看在你娘面上,便早除了你这祸害!”楚霄拭去唇角的血迹,将手负到背后冷笑道。 楚予然没有看到的是,楚霄背后的双手相握,骨节泛白。他楚霄一向坦荡,今日却撒了谎。 第一次发现楚予然用毒,只是小惩大诫的给了一巴掌。就算第二次犯也只是罚他跪了跪雪地,关了三天。或许对楚予然来说重了些,但须知若是被他人发现,早就按山庄规矩“武功尽废,囚禁终生”来办了,他楚霄虽是庄主,但长老们也不是摆设,还不能他一人专权。所以第二次楚予然用毒败露弄得整个山庄人尽皆知,楚霄只废了楚予然内力并未囚禁,顶着的是全山庄的非议和多数长老们施加的压力。最后楚霄不得已代楚予然受罚,以一庄之主的身份挨了一百刑鞭才平息此事,到了楚予然眼里是没考虑过他。 当初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楚予然死了,只有楚霄坚信他还活着,不惜代价的坚持六年搜寻,到了他眼里是从未担心过他。 盛怒之下仍潜意识的不愿取楚予然性命,到了他眼里是为了清雪遗愿。 原来一切付出,在楚予然眼里都不是好意。呵!可悲! “我杀了您徒弟,害了您女儿,楚庄主您也不能杀我,真让人遗憾……”楚予然止了笑,面无表情。 楚予然也觉得自己很可悲。云嫣然对他好,不过是在报他娘的恩情。楚霄对他留情,不过是在完成他娘的遗愿。这都是他娘的,他楚予然,又有什么?他什么也没有。 世间的误会与猜忌,大多是如这般在“你不说,我不知”间产生的。 蹲下身一挑楚予然下巴,楚霄眯了眯眼,“打你,真是脏了本座的手!” “冥夏。”楚霄不再理会楚予然,在袖子上扯了块布擦了擦手,转身唤道。 冥夏应声落到楚霄身前,拜了一声主上。 “关起来罢,不用把他当人,留口气足矣。” “听好了,别让他死了,”楚霄冷冷的看着楚予然,又加了一句,“本座答应了清雪,便定不食言!” —————— 逍遥山庄,地牢。 对楚予然来说,这里并不陌生,他当年用毒之事败露,便在这里被关押了三天,并在这里结识了当时的十四,现在的冥鸩。 楚予然被重重枷锁束缚着,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回响在空旷的牢内,极为凄凉。 |
好吧,一段发出来改了三次删了三楼。反对渣爹的呼声太高,不得已提前说了渣爹的苦衷,还恨他么 |
每一次咳嗽都会牵动受了伤的内脏,而咳嗽又不听楚予然的意愿根本停不住,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撕心裂肺。 手腕上锁着副长七寸,宽四寸的枷,并不显笨拙,却因精铁打制十分的沉重。枷上打有两孔,俱穿有铁链,上与脖颈上锁的铁环相连,下与脚腕上的铁镣相连。因铁镣和铁链的长度都不是很福足,楚予然很难做什么大动作。 俯卧着那铁枷放在身下硌的慌,放在身侧铁链不够长,上得弯腰下得屈腿极为累人。仰躺着咳嗽时易被血沫呛到引得五脏六腑一起疼。这样一来基本只能侧躺着蜷身,偶尔翻一翻身换另一面侧躺解放一下麻得没有知觉的胳膊,身体长时间一个姿势的结果就是腰酸脖子疼。而铁枷本身又很有几分重量,再加上铁链之类,每次翻身都会使已经极为虚弱的楚予然筋疲力尽,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势也随着动作痛入骨髓。简简单单一铁枷,让楚予然受了不少折磨。 被关在这里已有两日,却一直没有楚忆昔的消息。楚予然不由忐忑,难不成…… 担心着楚忆昔的同时,又要挂记着冥鸩,也不知道他要怎么解释当天没有在场当职,估摸着免不了要遭殃。 想着想着楚予然就会疼清醒,都这步田地了还有空担心着别人! 楚霄说是别把他当人,实际上还是当了,要不怎么还按三天一次饭一天一次水的规矩待他呢?畜生禽兽好歹有食吃,他连水都喝不足。 两天只喝了两碗水,楚予然胃抽筋的同时还替楚霄遗憾,这么下去用不了三天,他不疼死也得饿死。 —————— 今日正轮到天冥一零六和九十四在地牢值班,两人盘膝坐在地牢进门处安置的床上,一边侃大山一边打着哈欠。 山庄对地牢的看管一向不严,里面关押的全是犯了错正在受罚的山庄之人,是不会有什么暴动或劫狱之类的事情发生,值班的主要任务就是送送食水,剩下时间就是聊天睡觉的好时光了。 不过今天却出了意外,也该这二人倒霉,地牢创设几十年以来的第一次劫狱就被他们赶上了,更憋屈的是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只见水蓝轻纱铺面,香风一过,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水袖一卷,卷过了九十四腰间的大把钥匙,握在莹玉般的手中,水蓝裙摆随着纯白绣鞋翩翩而舞,向深处走去。 若是两侧牢房内有人,淡淡的白烟便会被水蓝的轻纱水袖送入,所过之处没有清醒之人。 水蓝裙摆在楚予然所在的牢前停住,见楚予然血人一般,被锁着蜷缩在一角,一双秋水眸子瞬间凝聚出了水雾,如佩环相撞那般清灵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可置信,“小幽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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