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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欣晟[第9页] |
作者:逆风莫相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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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离了亲王府,林贝勒倒也不那么强调规矩了,至少没让少年捧着家法来请罚。这会儿只是坐在暖榻上,拍拍自己的腿道:“一共算你九十下,分三天打完,今日先打三十。下次再敢赌钱,就想想这几日的疼。” 小家伙瘪着嘴,想求饶又不敢,怯怯地蹭过去,随即就被掀翻在“刑台”上,裤子也被剥掉了,身后的两小团肉还没挨打就麻了一大片。闭紧了眼,爪子攥住榻上的小毯子,显是怕得紧了,积威之深,不止是说说而已。 男子拢了拢小孩儿的身子,给少年摆了个相对放松的姿势,挽了挽袖子,扬起巴掌就打,一时之间,室内充斥着巴掌着肉的声音。 小娃娃身后的痛炸起来,连成一片,极力压抑着,还是嘶嘶哈哈吭叽出声。 三十下很快就结束了,少年的小臀上呈现出深红色,但到底只是巴掌,并没有肿,做阿玛的也没有要安慰的意思,只是松开手,道:“起来,面壁思过去。” 小世子垮着脸,抿着小嘴,想哭又不敢,眼圈中转着泪珠,裤子也没提,蹭到花架旁,面壁站好。身后刺痛一片,需要攥着手,才能克制不去揉。 饶是小东西如此可怜,贝勒爷也没有要恕了罚的意思。反而淡定自若地拾了本书看,理都不理小少年。 又犯在自家阿玛手里的小崽儿只能哀叹时运不济,也不知道还要被罚站多久,小少年有些腿软,稍微转移了下重心,吸吸鼻子,揉了揉有些痒痒的眼眶。 动作并不太大,一直沉默的林贝勒却开了腔:“怎么?还哭了啊?” 小少年怕不吭声又惹到自家阿玛,便在喉咙中含糊地应道:“没有。”仅两个字却也带出了哭腔。 贝勒爷起身,走向小孩儿,小家伙马上紧张起来,甚至缩了缩脖子,明显是在揣测着自家阿玛是不是恼了,到底要往哪挥一巴掌。 男人只是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发,又在肩上轻拍了下:“裤子穿好,咱们出门。” 小世子拾掇好自己,眨巴着兔子眼,见自家阿玛都出门了,连忙紧走几步跟上。扯到身后的伤,又龇牙咧嘴地揉了几下。紧赶慢赶地下了楼,才发现自家爹爹仍在楼下等着,举头望月赏风景似的,小家伙这才安心了些,慢慢地蹭过去,刚举起小爪子就被对方攥住了,小娃娃很容易满足地抿抿嘴,偷偷笑了。 第一站是小酒馆,开在巷子里,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人倒是不少,大多数都喝醉了,还有些坐在门槛上,吆五喝六地冒着胡话。酒气冲天,难闻得紧。饶是见过世面的小帮主这会儿也不想凑过去了,下意识地揪住自家阿玛的衣摆,往后缩了缩。 贝勒爷倒也没有为难小娃娃,只是比了比昏睡在门边,脚边还散落着酒壶的某名武林人士道:“那位就是你今天押宝的对象,但愿他明日能表演段精彩的醉拳给你看。” 小孩儿皱皱鼻子,轻声道:“阿玛,咱们,咱们走吧。” 男子笑了笑,又带着小孩儿来到了某关注度较高的门派休息的地点,隔着院墙就听到里面仍然有棍棒相撞,切磋武艺的声音。知道小孩儿也联想得到里面勤学苦练的场景,贝勒爷顺口补充道:“我承认学武功是要讲究天赋的,但如果让我来选,我更愿意相信一个勤奋的人。” 小世子抿了抿嘴,同样不情愿靠近如此勤奋刻苦的地方,努力转移着自家阿玛的注意力:“小乖也不是非要赢不可,不过就是凑个热闹罢了……”何必那么较真。 贝勒爷挑起眉梢,肃了神色道:“输赢不止是运气问题,更是态度问题。就算要赌钱,我也不赞成随便玩玩儿的心态,时日久了便会玩物丧志,与其相比,把结果作为检验自身判断能力高低的工具,更有益处一些。” 欣晟小帮主努力消化了下自家阿玛的理论,似乎是在说,哪怕是赌钱也要先做好调查,赌赢了是本事,赌输了要反省,随便玩玩就是欠揍……人与人是不同的,他日评选京城第一较真儿阿玛,一定要记得去替贝勒爷去报名。 讨论过严肃的话题,父子俩不知被什么力量带领到了小镇的夜市,微凉的月色里,腾着热气的小摊实在是很诱人。小娃娃摸不准自家阿玛的态度,只能刻意放慢前进速度。男子终于停了下来,捏了把小家伙的苹果脸,松口道:“自己找地儿坐吧。” |
小东西按捺不住地咧嘴笑了,所谓崽子,就是哪怕该挨过打,给个甜枣就能哄好的家伙。没好伤疤就忘了疼的小朋友一屁股坐在硬木条凳上,又倒吸着气站起来,看摊儿的小伙计瞧见笑出了声:“小公子,咱们这凳子上是有刺儿吗?” 小世子鼓了鼓腮帮,有苦说不出,硬着头皮道:“我,我不乐意坐这儿,我坐那儿,那亮堂!”言罢,挪到隔壁桌子,放缓动作坐下来。随即发现踱到对面落座的男子略微垂着头,从眼眸弯起的弧度看,明显是在笑。小娃娃吸吸鼻子,暗暗腹诽了句,坏阿玛! 于是,贝勒爷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一碗热腾腾的云吞面端了上来,小家伙低下头,模仿着周围的武林人士,顺着碗边儿唆了下,然后烫了舌头。被热气呵得猛吸鼻子,眼泪都快下来了。 对面的男人托着腮,悠闲自在地看自家小孩儿的狼狈相。做爹娘的心态很微妙,只要不当着外人,饶是自家小孩儿再没吃相,也只会觉得可爱,断不会有想要呵斥的冲动。 意识到把这么烫的面短时间内解决掉是不明智的事情,小家伙舔舔嘴唇,往前推了推碗,殷勤地递过筷子道:“阿玛,唔,爹爹吃!”打算把扑面而来的热气转嫁出去。又在男人接过筷子的时候,瞪圆了眼,等着看自家阿玛烫了舌头的模样。 然而贝勒爷并没有让小坏蛋如愿以偿,淡然地挑起面条吹了吹,慢悠悠地吃下去,怎么看都是儒雅气息十足,和这个充斥着武林气息的小镇相当违和。小娃娃嘟着嘴,不知从哪儿借了胆子,挑剔起自家阿玛来:“唔,爹爹这个样子,像个文弱书生,也,太,太不大侠了……” 男人没有反驳,只是吹温了馄饨喂到对面小家伙的嘴里,成功地阻止了某小东西的继续聒噪。 这时来了几个体格健壮的武林人士,坐到了旁边的桌子,吆喝着小伙计上大碗儿的面。其中一个领头的一边高谈阔论着,一边吸溜着面条。小世子有些羡慕地看过去,这样才算是,唔,爷们儿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小家伙热诚的目光,几位武林人士也看了眼小少年,那个领头的却怔住了,有些迟疑地道:“敢问小兄弟可以去年赢了丐帮的那位小帮主?”又扭过头问旁边的男子,“叫什么门派来着?” 对方也想了想,才提醒道:“笑羽金来。” 被爆出家门的小帮主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没什么特别反应的自家阿玛,舔舔嘴唇道:“嗯,我,我们认识?”言罢,又在心里埋怨自己,这算什么招呼方式啊,难得被认出来,就应该相约去酒楼喝一大壶,自家爷爷就是那么做的啊。 武林人士很是豪爽,哈哈地笑着,顺口赞成英雄出少年,又问这次为何没有参加竞赛,小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聊了半晌,男子想起来问:“小兄弟,你对面坐的那位是?” 每当做父母的遇到自家小孩儿比自己出名的情况,心态都是很微妙的,应该是夹杂着欣慰和心酸,但贝勒爷没那么多想法,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自己是个拼桌的。 小少年犹豫了下,还没来得及回答,贝勒爷却插了句嘴:“我是他师叔。”这个辈分是要从如松公子和若竹公子的关系论起。 对方倒是没多大反应,小世子自己却被馄饨汤呛到了,咳得脸都红了。虽说是怕日后被对方知晓笑羽金来门派或者武林盟主世家是和朝廷有关系的,但自家阿玛也太突然了些,让不让人有心理准备啊,呛死人不偿命吗? 是夜,小世子明显原谅了之前自家阿玛的“严厉教训”,凑到男子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安寝。却又想到明日此时还要面临的三十下,乃至于后日的三十下,小少年有些焦躁,往被子里缩了缩,闷声道:“阿玛……” 还没等小孩儿继续说下去,贝勒爷只是淡淡地道:“如果是为那六十下求饶的,就不必说了。”言罢往下扯了扯被子,看着小家伙,示意其可以继续了。 小帮主哼唧了一声,愤愤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家阿玛,果断闹小脾气。 做爹爹的叹了口气,重新把小孩儿搂回怀里,巴掌放在小臀上轻轻揉着,也不再多劝。 小娃娃打了个哈气,终于放弃继续聒噪自家阿玛,去寻周公玩耍了。 |
四十四 带着六十下的欠账,小世子睡得不太好。但身为武林盟主的嫡系传人,还有很多江湖事务要处理。 在自家阿玛出门后不久,小帮主还是打起精神来到常去的茶楼。当然是提不起精神来押明日之星了,只是看看布告栏,就觉得身后火烧火燎起来,更别提再撒银子进去了。 很快就有几个不同门派的武林人士来打招呼,小少年扬起嘴角硬着,瞧上去精神极了。之所以小家伙这么出名,一是借了武林盟主的光彩,二是因为上一次的第一门派竞争,虽说只是个娃娃,未见得就有真本事,但表面上总是要客气一番的。 相当一部分人是这样心照不宣地走过场,但也有少数人是真心佩服眼前的小侠客,比如某个成立于街头巷尾,由七八个十来岁少年组成的小团体,已经是第三次来请小少年去做帮主了,态度之诚恳,堪比说书文章中的三顾茅庐。 笑羽金来门派第一规矩就是不能另投其他门派,但屡次拒绝对方,又显得太过倨傲。本就皮肉痛的小少年有些焦躁,抓抓头发,另辟蹊径道:“要不,你们加入我的门派吧,笑羽金来。”语气却并不那么坚定,虽说自己是帮主,但若是哪个帮会成员认为纳入新人不妥,这般先斩后奏,都会让自己挨上几巴掌。 少年们商量了下,却还是坚守着自己的门派,不过愿意和笑羽金来结成同盟,共御外敌。 虽说不知莫须有的外敌在哪里,自此有了同盟的小世子还是高兴得紧,一时间也不想着欠债了,嚷嚷着要小二哥送酒上来。 几杯杜康入腹,少年们义气相投,勾肩搭背,就差称兄道弟,义结金兰了。以至于离开茶楼,还一路聊到客栈,就差没送到门口了。 小帮主酒量不错,并没有醉意,从规矩地服侍自家阿玛用晚膳就能看出来。并不太饿的小家伙没吃几口,看在贝勒爷眼里却成了畏罚的表现。男子给自家儿子添了些饭,“鼓励”道:“多吃点儿,当心饿着肚子没力气。” 这般父子家常,欣晟小朋友却没开心,饿着肚子没力气做什么,当然是没力气挨揍。看来自家阿玛仍旧是软硬不吃,自己的规规矩矩一点儿都没奏效嘛。顿时更欠了胃口,拿着木箸在碗里戳来戳去,就是不往嘴里送。 男子无奈地摇头笑道:“还要阿玛喂你不成,好好吃饭。” 小少年这才略红着脸,多吃了几口。用过晚膳,照例写了一篇字。按照贝勒爷的说法,也不是为了练字,只是为了静心。偏偏小东西旁逸斜出的想法太多,大有把一个字分成两个字写的感觉。 做阿玛的敲敲桌子,提醒道:“仔细点儿写!糊弄谁呢!” 小世子垂着头,撅着嘴巴,耐下性子写完。沐浴更衣的时候,还是被嗅觉相当灵敏的林贝勒发现了喝酒的事情,倒也没多计较,只是淡淡地道:“洗不净酒味,你就睡地上去。” 还湿着头发的小帮主手上动作顿了下,有些迟疑地问道:“阿玛,您是不是一直嫌弃小乖?” 男子蹙起眉,有些愕然地反问道:“什么?” 小孩儿却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带着哭腔道:“干嘛一直挑小乖的毛病,我都努力听阿玛的话了,呜呜,小乖在阿玛心里一点儿优点都没有!阿玛就是不待见我,小乖不住这里就好了!看不到我,阿玛就开心了!”言罢,扯了衣服随便裹了一下就要跑出门去。 小少年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让贝勒爷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起身一把拉住要夺门而出的小家伙。不顾孩子的挣扎,拢在怀里,一路送到床上才放开手。 小娃娃曲着膝盖,缩在床脚,只是埋头呜呜地哭,仿佛是全天下最最委屈的小孩儿。 林贝勒头大地捏捏眉心,看着对面一耸一耸的小家伙,倒也不急着劝,只是拉过来,顺着后背。 小世子一开始自然是不乐意的,挣了几下未果,便也顺势靠着,继续呜呜呜。 贝勒爷待小家伙安静一些,才轻声道:“嚷的什么,是不是心里不痛快,拿阿玛出气,嗯?” 小家伙气结,居然有这么颠倒黑白的人,扬起脑袋,哑着嗓子道:“才不是,明,呃,明明是阿玛,唔,总要打我,我全都是缺点,吭吭……”呛咳了几下,肿着兔子眼,努力瞪圆了控诉着。 |
男子理了理思绪,耐下性子哄小娃娃:“好了,别哭了。怎么没有优点,这么能说会道的,一点儿委屈不受,这还不是优点吗?” 虽说听上去也不是什么表扬的话,但小世子还是抽搭着不再反驳了。 贝勒爷浸湿了帕子给小花猫重新洗了次脸,拢好了衣服,塞到被子里,轻声道:“睡吧。” 小娃娃瞪圆了眼睛,一脸的惊愕:“啊?” 男子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怎么了?时候不早了,快睡觉。” 也瞧不出这算不算自家阿玛的另类试探,小少年只能硬着头皮坦白道:“啊,阿玛,还有三十下,没打……” 整理好房间的林贝勒躺到旁边,不紧不慢地道:“嗯,我知道,但我是怎么说的,分三天,每天三十下,但也没说要连着打三天吧。你且乖一点儿,阿玛就先不和你算账。” 突然放松下来的小家伙却还是不那么开心,翻了个小白眼,抱怨着:“阿玛怎么不早说!”害我提心吊胆一整天。 做爹爹的忍着笑意,揉揉小脑袋:“自己听不明白话,能怪谁呢。”又随口转了话题,“跟谁去喝的酒?” 小帮主有些得意地道:“当然是武林人士啦,说了阿玛也不知道。” 林贝勒眯起眼眸,威胁地在小屁股上拍了拍:“要不,咱们今日再结三十下?” 小家伙马上吐吐舌,老实下来,缩在贝勒爷怀里不吭声了。 翌日清晨,答案就揭晓了,还没等贝勒爷离开客栈,昨日的几名少年就聚在楼下,嚷嚷着要找某位小兄弟出来。 听着小二哥叙述情况,还揉着眼睛的小世子逐渐清醒过来,看了看自家阿玛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颇为没底。 做爹爹的有意无意蘸湿了手指在木桌上写下三十两个数字,又道:“去玩吧,不过不许惹事啊。” 小娃娃略怔了怔,总觉得昨日大闹一场之后,自家阿玛似乎变得宽和了许多。但局势也容不得自己多想,乖乖应下,换了衣服出门。 半个时辰之后,小世子认清了现实,即使没答应做对方的帮主,只是以友邦人员出现,也是要聚在一起“行侠仗义”的。比如帮码头的大叔搬货物,换些铜钱;帮甲门派打探丙门派的消息;又受不知名人士的委托去茶楼传播乙门派大师兄和小师妹的暧昧关系;向各家千金小姐销售江湖十大杰出青年手册…… 一整天下来,小帮主过得相当充实。 到了傍晚仍旧回之前的茶楼“分赃”,小世子拿着半两碎银买了把劣质的折扇,乐颠颠地回了客栈。小少年如今的思维模式是比较奇特的,暗暗想着,如果今日阿玛不和自己算账的话,就把折扇送给他。 但意料之外的状况又出现了,当晚小家伙没有挨打,折扇却也没送出去,因为贝勒爷根本没回客栈。等到戌时,也不见自家阿玛回来,小少年第一反应是在房间里四处搜寻了下,没有发现字条之类的东西。这才有些慌了,按照自家爹爹的性格,不交代一声就夜不归宿的可能性实在不高,小世子抓抓脑袋,不会是迷路了吧,还是被哪个不开眼的武林人士拉去喝酒灌醉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小娃娃终于坐不住了,决定出去找人。 身为小帮主,自然明白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于是之前的少年组合又出现了。小世子提供了贝勒爷的衣着打扮,模样气度,还模仿了一阵,虽说没有画像,但也能猜个大概。虽说还想提供一些常去的地点,但小少年发现自己好像对自家阿玛的行踪了解甚少,只好号召大伙以主要街道为中心展开大范围的搜索。 |
四十五 得到一系列否定答案,找遍大街小巷也没有贝勒爷的身影,小帮主愈发不安起来。 帮忙寻找的少年之一提醒道:“要不再去你住的客栈看看,许是人已经回去了呢!” 小世子觉得此话有理,急匆匆地回了客栈,但房间里仍旧空荡荡的。小家伙啃住嘴唇,竟然在想弄丢了自家阿玛,回去可怎么和大伙儿交待。颓然地坐下来,扭过头却发现桌子上留着茶水干涸的痕迹,仔细一看,隐约是“三十”两个字,不难猜出是谁的手笔。 少年无奈地苦笑了下,只要自家阿玛平安地回来,就算今日要和自己算账也没关系啊。不过怎么想自家爹爹也不至于无聊到如此地步,还特地在桌案上写了要罚的数字来作为威慑,就算要管束自己,直接说不就得了。 小世子有些烦躁地摆了几下折扇,上面的图案是各主要门派的名称,基本上可以算作本次武林会议的纪念品。欣晟小朋友却盯着上面的门派出了神,自然不是出现了奇幻的场景,而是此次与会门派的总数加起来刚好三十个,这,也太巧了吧。 欣晟小爷抿抿嘴,吧嗒吧嗒地冲下楼,直奔平日里群雄聚集的茶楼而去,倒是和往日一般热闹,就是掌柜的愁眉苦脸,连小二哥也没有往日精神了。 少年凑过去闲聊了几句,便得到了新情报,楼下大堂里的人是不少,但都是基层人士,消费不了多少银两,平日里那些乐得占据雅间的掌门大爷们都没出现,自然会少了一大笔收入。 证实了心中所想的小帮主深吸了口气,出了茶楼便又聚拢了之前的少年帮派们耳语一番,倒是人多力量大,很快便查到了各派主要负责人今日在一起小聚了,地点却定在一个城郊颇为不起眼的小茶肆,又鲜少有人知晓,如此秘密行事,到底为何。不去一探究竟,怎么对得起武林盟主传人的名号呢。 谢过几位少年,小帮主便独自向城郊出发了,其时夜色正浓,街上的人也渐渐少了。少年却莫名有些兴奋,想起幼时独自出来“追小贼”,还被自家师父抓包,如今总算是能独自行走江湖了。 借着月色,看着少年们为自己提供的简易地图,小世子在绕了两次远路后,总算是望见了小小的茶肆招牌和其中透出的灯火。 小帮主放轻脚步靠过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一路跟着少年的暗卫,见少年成功抵达了目的地,才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松懈地栖身于林木之上。 透过格子窗一看,果然是武林人士的会盟,随即便看到逸然坐于一端的自家阿玛,小世子心里一阵激动,接下来又有了新的惊喜,挨着贝勒爷坐着,负责主持会议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家师父,公子若竹。 随后却莫名地被屋里的高手们发现了,就这样少年也进入到了茶肆中。 之前小世子爱玩儿,总是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乖徒儿的模样来,弄得江湖上都传闻若竹公子驭徒甚严,让金元宝大侠无可奈何,偏偏还是纵着自家小乖继续扰乱众人视听。这会儿小家伙才有点儿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还得硬着头皮撑下去,屈膝规规矩矩地给自家师父行礼:“徒儿拜见师父。”随即又跪直身子,别开眼,不看自家阿玛似笑非笑的眼眸。 若竹公子放下茶杯,极为配合地蹙眉道:“长辈在屋里说话,你一个小辈在外面听墙根,这是谁家的规矩?” 少年耳朵都红了,抿着嘴唇不敢吭声。倒是旁边的江湖人士打起了圆场,一面拉着小孩儿起身,一面又有人劝做师父的那位别真动肝火。 偏偏做阿玛的那位从头到尾表现的不识得小娃娃一般,还在旁边劝了句:“令徒生得眉目清秀,气宇轩昂,好生教导,他日必成大器,若竹公子就算要教训,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谈正事要紧。”几句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就是不甚客气,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不过倒也难怪,此番是代表朝廷和江湖人士相聚,过分谦逊也不合适。 元宝大侠倒也不欲继续为难小徒儿,顺了众人的意,让少年立于一旁反省。 小家伙此刻纠结的却是另外的事情,自家阿玛不告而别,就留了那么个不清不楚的暗号,让自己好找,这也就罢了,此刻好不容易寻到了,对方居然一点儿讶异的神色都没有,天经地义似的。难得夸一句,还只是说外观看得过去,怎么听更像是在夸自己生得好,小崽儿才顺带也有副好容貌,实在是,刻薄极了。 |
并没有让小世子久候,众人又讨论了几个议题,大多是关于朝廷和武林之间关系问题,看得出来,江湖人士自然打算让自己的门派多从朝廷获取些物资支持,但又都不乐意明说,生怕落人话柄。 贝勒爷倒也不点破,只是轻轻巧巧地把不合理的要求都婉言回绝了。 本来众侠士私下预谋,约年纪轻轻的小贝勒单独来见,就有些倚仗气势,让对方多做些让步的意思,偏偏不知从何处获取了消息的若竹公子突然出现执掌了大局,让人多势众的那方也不得不有所收敛,五年一次的会议竟然就这样结束了,只能用稳妥来形容,毫无实质性改变,武林人士们又重复了几次名门正派们的口号,三三两两地就伴儿离开了。 少年这才松了口气,也不管自家阿玛还在旁,直接扑到若竹公子怀里,嘟嘴道:“师父要来,怎么不提前通知小乖!”还被罚站那么久,听了一堆没有意义的对话。 临时赶来救场的师父揉揉怀里的小脑袋,笑道:“原也没打算来,自然没办法通知你。” 小帮主这才想起什么,扭过身子坐在自家师父腿上,问旁边的贝勒爷:“阿玛来开会怎么都不和小乖说一声,让小乖好找!之前不是说好了一起来的吗?” 林贝勒扬起嘴角道:“你一早就急着要走,显然是没空来开会,再者我也留了暗号给你,你不是顺利来了吗?”言外之意,如今事事都随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小家伙气鼓鼓的,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把自己缩在师父怀里,嘀咕道:“哼,白担心你了。” 做阿玛的偏偏还不肯放过小孩儿,放下茶杯道:“为人子弟的,也不知道给长辈添些茶。” 小世子要离开舒服的“座位”,颇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不从,正磨蹭时,做师父的揉揉小脑袋道:“师父带了包你爱喝的胎菊和冰糖,你去泡了来,咱们一起尝些。” 小娃娃这才欣然领命而去,冲泡好茶水,倒了三杯,先递给师父,再递给阿玛,最后留了一杯给自己,倒是懂事乖巧。 林贝勒呷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道:“也不让你白忙活,这杯茶就抵三十下吧。” 少年瞪圆了眼睛:“阿玛当真?” 贝勒爷点点头:“这回满意了吧,不埋怨阿玛不告而别了吧?” 小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扭过头又发现自家师父正在忍笑,显然是才听说自己又欠了债的事情。当着自家阿玛的面,小东西不敢太胡闹,也只是默默走过去,把若竹公子手边的茶杯挪远了一些,言外之意,再笑我就不给你喝了! 林贝勒清清喉咙:“免了三十,可还有三十呢。” 小娃娃动作一僵,老老实实把茶杯又推了回去,惹得元宝大侠笑出声来,搂了小孩儿在怀里亲了亲。 是夜,许是畏惧自家阿玛总挂在嘴边的三十下,小家伙愣是赖在自家师父房间不肯走,到底同床共寝了才作罢。 |
四十六 自从若竹公子也来到了小镇,欣晟小帮主愈发如鱼得水,整日央着自家师父带着自己到处逛,和各个门派的首脑人物吃饭喝茶,称兄道弟的好不热闹。 某天小乖侠客和友帮少年们玩蹴鞠,还拉自家师父做裁判。难得代表武林盟主身份的男子也颇为投入地亲自上场分开两个差点儿打起来的少年,小世子跑的满头大汗,恰好赶上午膳时间,在若竹公子的建议下,小家伙同意回去换身衣服。 自己的衣物都放在自家阿玛的房间里,小东西这几日玩得颇为欢脱,做阿玛的除了每日必须练的字和背的书,其余的并没有多加约束。少年一面扭着头和站在隔壁房间门口的元宝大侠道:“师父你先让他们送水来,我取了衣服就过来!”话音未落就一把推开门,咧着的嘴在看到端坐于桌前写字的自家阿玛时,突然僵住了。 小世子并没有预计到这个时间贝勒爷会在房间,而且还是在习字。在府里的时候,自家阿玛做学问的时候最是专心,府里的侍从们都知道不能在此时去打扰。小东西吐吐舌头,犹豫着要不要偷偷摸摸地拎了换洗的衣服就溜。 林贝勒并未停下笔,甚至连头都没抬,只是淡淡地道:“出去,重新进来。” 少年垂着小脑袋老实出去了,还轻轻带上了门。却没有马上再进来,而是拐到了隔壁房间。 坐在桌旁喝茶解渴的若竹公子有些诧异地道:“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小家伙也不解释,只是抿抿嘴道:“我,我待会儿再去。”然后就百无聊赖地坐下来,摞茶杯玩儿。 做师父的似乎猜到了什么,笑着提议道:“要不先洗澡吧,换为师的衣服穿。” 小世子像要等自家阿玛写完还得好一会儿,现在回去总免不了被数落几句,身上又汗渍渍的难耐,当即点头道:“那师父找件小点儿的!” 沐浴过后,小朋友才有些后悔,穿着自家师父的衣服,饶是挽起了袖子和裤脚还是像唱戏的,所幸腰带可以系紧了,裤子不至于滑下来。 偏偏帮小孩儿套衣服的元宝公子还一脸欣慰地道:“小乖长高了啊。” 小娃娃苦巴着脸,这是从哪瞧出来的? |
约莫自家阿玛也忙活得差不多了,小世子整整衣衫,勉强让自己瞧上去不那么邋遢,这才抬手叩门,轻声道:“爹爹,孩儿回来了。”又自顾自数了十个数,才推门进去,然后规矩地行了个礼,致使过长的衣袖全部耷拉下来,少年却做出一副真的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模样,在自家阿玛似笑非笑目光的注视下,走向桌子道,“爹爹辛苦,孩儿倒茶给爹爹喝。”仿佛一炷香之前闯进门来的崽子不是他。 做爹爹的倒也懒得旧话重提,追究之前的事情,随手理着桌案上的东西,空出地方给小孩儿放茶杯,很怕弄湿了自己的墨宝似的。少年倒是愈发好奇了,偷瞄了一眼,是端端正正的楷书,一丝不苟,全然不是平日里练字时风格多变的架势,小世子成长环境特殊,略想了下,就猜到了:“阿玛是在写奏折啊?”随即又发现了问题,“怎么是这种普通的纸?”不是奏折专业的那种。 贝勒爷呷了口茶水道:“哦,那个是底稿,待会儿看看没问题了,再誊抄。” 小世子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脱口而出:“什么?这么工整的是底稿?” 做阿玛的没忍住笑出声来:“其实阿玛也很为你担忧,他日写奏折也和平日习字一般,想涂抹就弄得面目全非,圣上见了,该怎么治理你才好呢?” 少年小声道:“大伯公才不会和小乖计较呢。”若是小叔叔看,就更不会了。 做爹爹的却不厚道地编排小孩儿上了瘾:“嗯,到时候就招了你进宫去,让你当着群臣的面儿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要不然别人看不懂啊。”顿了顿,偏嫌小东西不够脸红似的,还加了句,“自己看得懂吗?” 小娃娃垮下脸,吸吸鼻子道:“小乖的字儿哪有阿玛说的那么不济,再说我日后也会好好练习的,现在每日都有习字啊,先生也说我有进步了。” 林贝勒显是心情不错,这会儿还揉了揉小脑袋,哄道:“阿玛没说你不用功,只是拿这事儿给你提个醒,别日后因为这个挨了礼部的板子,回家哭鼻子。” 小家伙有些惊愕地手中的茶杯一抖,写不好折子要挨打的吗?那,那日后要是有事要说就直接进宫直言面谏吧,别写折子才好。 |
其实关于习字的问题,大部分做父亲的总有不同的要求。即使已然弱冠的太子殿也如个幼童般,每天抽出半个时辰写写文章练练字,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辛苦或者负担了。 若是被小世子知道了,大抵要问一句:“小叔叔,你也要写折子的吗?”整日在宫里,想说什么不行,费那个劲练字干嘛。 其实事情还要从很久以前,至少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候太子小爷每日随着太傅习字,一年多后,自认为小有所成了。太傅又素爱鼓励为主的教育方式,也没夸奖小东西的进步;身边侍从们虽然不乏识字的,但到底小娃娃是笼罩在太子光环里的,自然人人称赞;偏偏还加上一个护短的德亲王,做二叔的瞧见小家伙的墨宝,更是直接鼓励小娃娃挂起来,每日欣赏。 做阿玛的某日到太子寝宫看到满墙的“得意之作”,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带了小娃娃去御书房,拿出一摞奏章给小孩儿看。 小太子不明就里地随手翻开一本,就被上面工整端正的楷体惊住了,全篇不下千字,居然一处涂抹都没有,没有格子也写得匀称,看上去就赏心悦目,相比之下,自己寝宫里挂的那些简直就是小虫在爬。 小家伙有些沮丧地连着翻开好几本,都是一样的清秀,无一例外。小不点儿有些好奇地问:“阿玛,是专门有人负责誊写奏折吗?”他的字可真好看。 做阿玛的笑道:“这都是诸位臣子亲笔所书,没有什么帮忙誊写的人。”见小家伙抿抿嘴,男子又比着奏折旁边的空白处,补充了句,“他日,你就把朱批补在这里……” 小娃娃倒吸口气,老老实实地回去练字,再不敢把墨宝到处挂了。 坚持到为人夫为人父的年纪,倒几乎没有间断习字,自然是有了很大的长进,至少出现在奏折上时也不会显得突兀。太子殿偶然回忆的时候还会庆幸自家阿玛提醒得早,没让工整楷书配上虫子爬朱批的悲剧发生。 |
但最近的习字经常不能专心,因为学会了爬的小满儿已经不甘于总呆在寝宫里间了,动不动就会爬到太子殿脚下,揪着裤脚要抱抱。 通常来说,小娃娃满地爬的“惨剧”不应该发生在皇宫里,就算太子殿和太子妃没时间,抢着要抱小公主的乳娘和侍女们总是大有人在的,偏偏小家伙很喜欢这项爬行活动,一旦被打断是要嚎啕的。 于是做阿玛的又心软了,除了在寝宫内外间都铺了厚毯子,定期清洁,还给小家伙的穿了膝盖处加厚的裤子和手套,生怕小不点儿磨到了膝盖和手掌,但小东西显然不太领情,试想谁也不会乐意在一个会软到陷进去,如同覆了层厚雪的地方行进的。 相比之下,太子妃就淡定多了,解开小娃娃身上多余的束缚,笑吟吟地道:“满儿,随便玩儿吧,你爹也真是,都铺那么厚的地毯了,没见谁还能磨坏了爪子的。” 就这样小东西每天的行进路线是固定的,从里间出发,一直到练字或者看书的阿玛脚下,扯裤脚,晃悠着在对方的帮助下站起来,讨到抱抱和亲亲,再加上一路既往的赞赏,做出得意的表情,仿佛自己是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赶到这里来见爹爹一面的。然后再踢蹬着腿要求降落,爬回去找额娘玩儿。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日上演,某位新任阿玛却还乐此不疲地配合,即使写了半个字,正在运笔,只要小丫头扯裤脚了,做爹爹的就马上撂下笔,或把小不点儿抱起来亲亲,或扛在肩头去够梁上挂着的饰物,或鼻尖对着鼻尖依依呀呀地叫着彼此呼应,怎么看都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玩儿。 |
四十七 回了京城的小世子又变得百无聊赖起来,老老实实地完成了自家阿玛布置的练字任务,又在旁边添了幅“水墨画”。十余日的出游让小少年认识道,其实贝勒爷在不涉及原则问题时基本都是无意于棍棒训子的,这对于小乖小朋友来说,委实算作福音。 忙活完了书房里的事儿,小少年转移到门房那里,和小哥儿聊天,顺便等自家爷爷和阿玛下朝。若说幼年时期的小世子或许还会对早朝有几分兴趣,但当小家伙在后殿旁听了一次,不幸会了周公,被自家阿玛扯着耳朵呵斥胡闹之后,就再也不愿意涉足正殿了。 远远地瞧见德亲王的官轿,小少年连忙迎了过去,若不是轿夫们都熟识自家小少爷,必然会以为出现了拦轿喊冤的情况。贝勒爷颇为稳重地从跟在后面的轿中下来,规规矩矩地随着自家阿玛进府门,同样是做儿子的,小世子就颇为不成样子,连请安都是缩在自家爷爷怀中完成的,见林贝勒没有蹙眉,便大起胆子径自问道:“爷爷,爷爷,快说说今儿有什么好玩的事!” 德亲王倒也懒得卖关子,笑道:“好玩的事儿?太子早朝来迟了算不算?” 同样价值观扭曲的小少年马上来了兴致:“小叔叔胆子好大!因为什么,爷爷知道吗?” 做爷爷的耸耸肩:“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瞧着你小叔一脸的疲惫,估计是晚上没睡好,起得迟了吧,一下朝就被叫到御书房了,大抵没什么好下场。” 小世子刚刚露出同情而又略带乐祸的复杂神色,就被书房里的贝勒爷召唤了,小少年吐吐舌,也无暇继续打探,匆匆应付自己的难关去了。 御书房里的太子殿端着苦瓜脸,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听候自家阿玛发落。静谧的室内只有朱笔划过折子的轻微声响,青年略略耷拉下脑袋,似乎有会周公的趋势。衣着黄衫的男子清了清喉咙,惊得被罚站的某人一抖,复又精神起来。 做阿玛的那位放下笔,挑起眉宇淡声道:“就那么困?” 青年抿抿嘴,有些迟疑地摇摇头。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太子殿属实是没睡好,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迟了早朝。就在万事俱备,准备出发时,赫然发现满儿小朋友把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玉佩塞到了嘴里,且鼓着腮帮,大有要吞咽下去的意思。 初为人父的某位自然不会淡定到先公后私,交给旁人处理,自己去早朝。在诱哄、劝道、哀求都无效的情况下,在小娃娃还觉得以自家阿玛为首的众人在和自己玩儿而自得其乐的情况下,太子殿终于下手了,一手捏着小鼻子,一手去掰开小娃娃的嘴巴。结局是,玉佩取了出来,小公主嚎啕大哭,做阿玛的一直拍着哄,甚至伸出手指让小家伙去咬,这才结束了一场闹剧,最终自然是迟了早朝。 按说满儿的好奇心虽然强,也不至于饿到随便往嘴里塞东西的地步,偏偏最近小家伙在长牙,且已经不满足于到处留下牙印儿,也许和自家阿玛的手指相比,玉石是更有吸引力的东西。 说来也怪,脾气焦躁时的小满儿就乐意黏着阿玛,太子殿就这样把本该是乳母嬷嬷负责的事情都做了。晚上抱着娃娃出去晃,知道小家伙睡着为止,有时候没坚持到底,回去早了,又要从头再来。 御医和嬷嬷都说,开始长牙的时候,小公主会觉得不舒服,难免脾气要比之前大些,既然这般“情有可原”,某位亲阿玛自是怎么也舍不得发火,再怎么被折腾,也都甘之如饴了。 就连太子殿在御书房反省的时候,出去给自家阿玛续杯茶,都有侍卫悄悄提醒道:“殿下,听太子寝宫的嬷嬷说,小公主殿下醒了,这会儿正哭着找您呢。” 青年表情有些尴尬,被心爱的小女儿需要自然是件幸福的事情,可如今这个情况……全身而退好像有些困难。 偏偏某位做祖父的仍旧耳聪目明,吩咐道:“那就让嬷嬷把满儿抱来吧。” 很快皱巴着小脸儿仍旧抽噎着的娃娃被带到御书房,看到太子殿便扬起小胳膊要抱抱,瘪着小嘴愈发委屈了。 但小家伙没有如愿,反是被送到了自家爷爷怀里,某位祖父抱小襁褓的手法倒也相当娴熟,还附加哄劝道:“满儿乖,不哭,你阿玛在罚站呢,咱们不让他抱,让他眼巴巴地看着。” 小娃娃有些好奇地扭过头看看自家阿玛,倒也忘记了哭。太子殿径自红了脸颊,默默期许满儿还听不懂“罚站”这个词儿,也不会铭记这类窘事。但好景不长,许是看腻了一动不敢动的太子阿玛,小满儿又瘪了嘴巴,呜咽起来,丁点大的娃娃说不上哪里不顺心,就是觉得委屈。 太子殿颇为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女儿,纠结且无措。相比之下,做爷爷的就要淡定许多,捏了一小块碟子里的点心给小娃娃磨牙。小家伙吭叽了几声,似乎尝到了甜头,暂时安静下来,两只小爪子捧着,在嘴里濡得软了,努力进食。 青年这会儿的心思更不在反省了,紧盯着自家小女儿,生怕对方噎到。蓄势待发地时刻准备着冲过去,从小家伙的嘴里把点心夺回来似的。 男子无奈地摇摇头道:“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不眠不休地盯着她,又能坚持多久。表达爱的方式不是只有整日黏在一起这一种,不是你今日放了多少心血在她身上,而是你能一如既往地放她在心头多少年。满儿是大伙儿的宝贝,没人不盼着她好,你何必天天跟个刺猬似的,非得自己护着才放心。太一,皇室之子,必有天佑,你和嘉儿不都好好地长大了吗?” 太子殿抿抿嘴:“阿玛,儿子不是不信任别人,只是,只是满儿特别黏着我……” 男子轻哼道:“你纵着她昼夜颠倒,带着她满紫禁城疯玩,她一瘪嘴,你就丢盔卸甲了,她不黏着你,那才奇怪。” 青年老实答道:“儿子只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想让她日日都开开心心的。” 做爷爷的带着柔和的笑容轻抚着小娃娃的头发:“大多数的父母都是这般想法,但照顾小孩子毕竟不是你的专长,就譬如你伸手指让她咬,也未必就干净,弄不好就该闹肚子了。今早若不是你随手把玉佩丢给她玩,满儿也不会塞到嘴里。真为孩子好,并不是事事都顺着她,更不是一直护着她。” 新任阿玛诚恳求解道:“可是满儿那么小,说道理给她听,她也不会懂的,不顺着她,她就要哭,可怎么才好?” 男子搔搔小娃娃的脖颈,让小东西笑出声来,才解惑道:“你不说给她听,她自然不会懂。每次一哭闹就要哄,她就学会了用这招得到想要的东西。太一,并不是她小,就什么都不明白,你的弱点她可都知道。”见青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做阿玛的继续补充道,“也不是让你做严父,更不是让你忽视满儿,只是教你学会做事的尺度。且不说你的身份特殊,就是换做普通百姓家的父亲也没有天天什么都不做,以照顾孩子为业的。” 太子殿垂下头,轻声道:“儿子再不敢忽视朝政了。” 男子往怀里带了带小襁褓,喝了口茶道:“嗯,你过来,让阿玛打两下,帮你长长记性。” 青年瞬间瞪圆了眼,自从做了阿玛,可就再也没挨过打了啊,还以为,这种惩罚方式已经离自己远去了呢。 男子见状挑起眉:“怎么?朕说的话听不明白?”太子殿有些犹豫地道:“阿玛,儿子都这么大了……满儿还在呢……唔,真的就只是两下吗?” 做阿玛的不再多说,只是抿着嘴朝青年招了招手。做儿子的慢慢地挪过去,背对着自家阿玛站好,脸红的快要滴血,更别提褪裤子了。 男子慢悠悠地道:“不多打,就两下,但是需要报数。” “是,儿子知道。”每每这个时候,太子殿总是答应得比较痛快,难得自家阿玛肯放水,就算是藤条两下也疼不到哪儿去,何况还隔着裤子。 做阿玛的也没用刑具,右手搂着娃娃,左手在青年臀部拍了一下,听得对方报了个“一”,却提出来新的要求:“不是你报数,让满儿来数。” 这下轮到太子殿惊讶了:“啊?”虽说满儿也偶然会说了一言半语的,但至今都没学会叫“阿玛”,本来已经够让新手爹爹沮丧的了,这会儿居然还要学报数……某位做爷爷的未免太心急了些。 但君无戏言,青年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诱哄着小家伙学着数“一”,过程是相当曲折的,与平日里教娃娃说话一样,小东西一开始总是不知道自家阿玛在做什么,自顾自嘿嘿地笑,也不肯跟着学。 直到太子殿额迹都渗出汗来,几乎快忘了教孩子数数的初衷是什么,小娃娃还是不肯就范,仍旧嘻嘻哈哈地自娱自乐,和阿玛对视得腻了,就蹭自家爷爷的衣服,还探手去揪腰间的玉佩,习惯性地埋下头要去啃。做爷爷的倒是反应迅速,直接搂住小家伙,轻轻搔搔腰腹处,小不点儿马上咯咯地笑出声来,成功被转移注意力。 青年叹了口气,带着无奈的苦笑:“要不,阿玛还是加罚吧。” 偏偏这时,小丫头有些含糊地数了个“一”,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两位长辈挺清楚。 做爷爷的笑道:“看来你阿玛没白疼你啊。”又抬头对青年道,“你也大了,本不该再这么罚你,今日就是给你提个醒,不是真要打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若是还做不到谨言慎行,那就只好把过去的规矩都捡起来了。” 太子殿红着脸颊点头:“那儿子先告退了。”习惯性伸手去抱小娃娃。男子却拍掉了自家儿子的爪子:“你回去吧,满儿留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青年怔了怔,有些哭笑不得地退下了。 |
四十八 每周,欣晟小世子都至少要抽一天进宫去拜见大伯公,之所以最近去得勤了,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和自家小堂妹玩儿。 七八岁已经算是个不小的年龄差了,但某位小堂哥还是很努力地和扶着椅子站起身的小满儿交流着。努力了半天,对方却连哥哥也不肯叫一声。这已经是第四周了,小帮主有点儿泄气,明明连“阿玛”“额娘”这样复杂的词儿都能学会,“哥哥”不是要简单得多吗?难道这小丫头是看自己好欺负? 思及此处,小少年虎着脸,鼓着腮帮道:“满儿,你到底叫还是不叫?”甚至还故意拖了长音,把脸凑近。 下场是,某小公主殿下拿小堂哥的脸磨了爪子。 留在宫里用晚膳的时候,小少年瘪着嘴巴,告之旁边的青年:“小叔叔,满儿抓我的脸。” 太子殿扬扬眉宇:“哈?你怎么连满儿都躲不开,怎么学的功夫?”怎么听都那么幸灾乐祸。 小乖小朋友气结:“我怎么知道她还会抓人啊!”倒是旁边的太子妃细细看了看小少年的脸,说了句公道话:“满儿就是个小无赖,她抓你,你就揍她……”昔日的江湖女侠祈儿显然是以暴制暴的崇尚者。 谁知话音未落,旁边的太子殿又不乐意了:“他敢?” 旁边坐在特制的小椅子上凑热闹的满儿也跟着呐喊了声:“啊!”仿佛在给自家阿玛助威。 小世子撇撇嘴,小声嘀咕道:“还是男孩儿好,小女娃儿就是娇气!” 旁边的嘉儿公主幽幽地来了句:“小乖,我知道你是嫉妒满儿呢。” 小帮主自然愤愤不平了:“谁,谁会那么小气啊!” 前来蹭饭却迟到了的解晊先生熠熠然地进来,接了句:“嗯?谁小气?” 做学生的马上像寻到了帮手似的,扭过头道:“先生,你看看我的脸!” 解小四凑过去蹙着眉打量一番:“好像是圆了点儿,最近点心吃多了吧。” 就这样,小世子彻底放弃了申诉,闷头吃饭了。临走之前,还是照例问了句:“小婶婶,什么时候我能带着满儿去家里住?”俨然已经忘记了之前被抓的事件。 太子妃笑道:“等她不用别人哄能自己睡觉的时候就可以了。” 做堂哥的这会儿倒是认真负责了:“我可以哄她啊,我还会讲睡前故事呢!” 做小叔叔的却笑道:“你要是随便她抓你咬你,准能哄好她。”见到小少年露出纠结的表情来,太子殿终于笑出声,又哄着怀中的小宝贝说再见。 最后小家伙终于扬了扬爪子,若不是有做阿玛的在旁配音,小世子该以为自己又要惨遭毒手了。 回了亲王府,照例拿着写好的功课给自家阿玛检查。贝勒爷接过来,细细看了,随即又抬起头问对面的小少年:“脸怎么了?” 欣晟略怔了下,才道:“啊,没,没怎么啊。” 做阿玛的捏着小孩儿的下巴,细细看了看,猜测道:“在哪儿划的?”还用指腹蹭了蹭。 不得不拜倒在自家阿玛的心细程度上,小世子只好实话实说了。 林贝勒挑挑眉:“不是说不让你抱,你怎么非要凑过去抱。”鉴于某位小堂哥毕竟年幼,暂时还不具备稳稳当当地抱起乱挣乱动的满儿的能力。 小少年嘟嘟嘴,小声反驳道:“我就是离得近些,又没抱……” 做阿玛的却无声地笑了,逗了自家小孩儿一句:“是不是瞧你这做哥哥的长得凶,才抓你?” 小乖鼓鼓腮帮,觉得和自家阿玛谈论学问似乎还更让人容易接受一些。只好转移话题道:“哎呀,明天就消了,没事儿。阿玛,我今日的功课做得如何?” 难得小家伙敢主动问,贝勒爷倒也不多为难,只是挑了两处,着重问了问少年的思路,随即道:“还不错,层次可以更清晰些。” 小世子再次转移话题了:“阿玛,过几日满儿就要抓周了,你猜猜看她会抓什么?” 贝勒爷撂下笔道:“若是碰巧也抓了点心,那就可了你的心儿了,是不是?” 小少年还真做出认真思索的模样来:“那我就邀了她一同经营鑫盛……” 林贝勒忍笑道:“想让小公主殿也帮你的忙,怕是要等一阵子了。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该清清债务?” 怎么自家阿玛也学会转换话题了,还是这般惊悚的话题,小世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问道:“什,什么债务?” 男子轻哼了哼,提醒道:“三十。” 小少年微张着嘴巴,有些惊讶地道:“啊?小乖最近又没做错事,阿玛怎么突然,要我还债啊?” 贝勒爷一脸淡然地道:“这话不对,如果犯了新错误,应该另算。” 小世子觉得自己最近确实还算乖,于是有点儿委屈,但又觉得自家阿玛并不像要和自己算账的样子。抿抿嘴,兀自走过去,俯身趴在桌案上,甚至还略略踮起脚,让行刑者更顺手,老老实实地道:“那阿玛打吧。” 男子挑挑眉:“今日倒是乖觉。” 小少年没答话,却埋着头扬起了嘴角,赌的就是你不忍心真打。 巴掌隔了裤子,落在翘起的小屁股上,比掸灰略重的力道,做阿玛的顺口解释道:“这几日确实表现不错,所以奖励你先还了债,省得总得记挂着,心里不安。” 小家伙差点儿脱口而出,没有不安啊,因为都快忘记了。当然还是及时捂住了嘴,一面兀自庆幸着,还好刚刚没有耍赖。 刚刚数到二十,巴掌就停了,小少年没敢动,等了一会儿,确实没有新动静,以为这又是新考验,马上认真表态道:“阿玛,还差十下。” 男子随口应道:“我知道,留十下,下次不乖的时候,加在一起重打。” 埋在桌案上的小脑袋翻了个白眼,合着这个优先还债的轻点儿打还真算是奖励。 这时父子俩的独处被打断了,门房有些局促地汇报道:“少爷,来了位姑娘,非要见老爷……” 虽说为人子女的不应该妄自揣测长辈的事情,但首先蹦到贝勒爷脑海中的自然是“风流债”三个字,这类事情并不是初次由自己来处理,不过近些年少了许多,难怪门房多少会有些不适应。信马由缰地想着,男子却已然朝门口走去,小世子探头探脑地跟在后面,却被关在了门里,做阿玛的随口吩咐了句:“你把今日做的文章再改改。” 小少年撇撇嘴,还是不敢公然违背父命,待得贝勒爷走远了,才推开门跟出去瞧热闹。 等候在府门口的却是位双十年华的姑娘,虽说带着几分仆仆风尘,但衣着气度看起来也并不寻常,林贝勒不由得微蹙起眉,此事怕是难以简而化之。 侯在旁边的小门房早早就介绍道:“姑娘,这位就是贝勒爷,有什么事儿都可以说。”一如既往地简洁交待出府里到底谁在当家,似乎这个公开的秘密每位入府务工人员都会迅速得知。 走得近了的贝勒爷率先开口道:“王爷不在府中,不知姑娘何事要见家父?”年轻女子略一欠身,就算行过了礼,随即就有些焦急地道:“我听闻王爷在京城有处别院,现在住着北原海公爵家的孙子,不知那别院具体位置在何处?” 林贝勒微怔了下,一般的套路是直接谈条件要东西,索要住处的也有,但还没遇到过主动提出想要住在哪里,让别人挪地方的。自然是要问个清楚:“姑娘寻问此处意欲何为?” 女子倒是颇为干脆地答道:“我是为了寻人,公爵家小孙子海贝与我有婚约。”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了贝勒爷的预料,一时无言。倒是本想暗中凑趣的小少年秉不住了,也顾不得被自家阿玛责备,靠过来,小声问了句:“海贝是谁?” |
四十九 尽管事发突然,但亲王府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地高,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就把相关人员都汇集到府里来。其中包括两位当事人以及闻讯而来的太子殿、解小四,当然还有本就在府中凑热闹的小世子。由于太子爷坚持不肯坐在正位,主持大局的工作还是落在了林贝勒身上。 简要介绍在场人员后,双十年华的姑娘不紧不慢地叙述了自己的故事:“我叫云煐,北原人,家父和海翔大人相识于战场,终成至交,以佩为盟,相约结为儿女亲家。初时是要将我许给海鹏哥哥的,但我们年纪差得远,再加上海翔大人以身许国,便暂且将此事搁下不提。如今海鹏哥哥也有了心上人,虽说族中知情者不算多,但总难免有闲言碎语,传出去到底有损两家声誉。我便私心想着,若是与海翔大人的次子结亲,便可成全当日盟誓。”女子语气始终不疾不徐,仿佛说的是旁人的故事。 短暂的沉默过后,林贝勒率先接道:“既是结亲,那便从六礼,先遣人来相商。北原路远,云姑娘何必如此辛苦,亲自前来?” 云煐倒也不隐瞒,直言相告道:“族中许多人都知道海家的小孙儿留居京城,实为质子。纵是我有意成全海鹏哥哥,家母也不允我离开北原,嫁到京城为质。此次是随远房兄长来京行商,并不为父母知晓……” 旁边的小少年努力消化着,随后接道:“姐姐,你是翘家出来的?太厉害了吧。” 解小四笑道:“关于离家远行的问题,云姑娘可以同太子殿下多做交流。” 太子殿此刻关注的却是另外的问题:“李赫,你听到没,小乖刚刚叫人家姐姐,这么算来,你比我们都矮了一辈儿。” 此时当事人终于开口了:“云姑娘,令堂所虑极是,李赫本就在京为质,不宜托付,姑娘还是从长计议此事,莫误此生。”语气淡然。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女子微蹙起眉:“我们云家岂是贪慕虚荣,嫌贫爱富之徒。海贝,今日无论你承爵位也好,是质子也罢,我都非你不嫁。如今我有定约玉佩和海家伯父亲笔书信在身,容不得你抵赖!”怎么听都不像是来结亲的。 太子殿啃啃下唇:“李赫,你,你欠了人家姑娘银子了吧。” 小世子扯扯旁边男子的袖子,低声道:“阿玛,你还没告诉我海贝到底是谁呢,和李赫叔叔有什么关系啊?” 另一侧的解小四配合地轻声道:“其实李赫和海贝的关系就像欣晟和小乖一样。” 小家伙张大了嘴巴,轮流看看在座的各位,仿佛在求证,当然着重把目光停留在自家海贝叔叔身上。 李赫却盯着云姑娘,保持沉默了,兀自思索着什么。 林贝勒往茶杯中续了些水道:“云姑娘远路而来,委实辛苦,若是不急,不如先在府中住下,从长计议此事。” 云煐难得迟疑了下,随即点点头:“既然海贝,唔,李公子并不情愿,我也不便去别院叨扰,身上所余盘缠也不多,待我和堂哥说一声,且先住在这儿吧。” 李赫却突然起身问道:“云姑娘,此次前来,是只为守约吗?” 女子动作停滞了下,随后笑着反问道:“不然呢?” 李赫没有再多问,只是淡声道:“没什么,只盼着姑娘不要后悔才好。” 就这样,初次“交锋”不温不火地结束了,留在宫中帮满儿准备抓周所需要物件儿的嘉儿小 公主听闻了事情结果,鼓着腮帮道:“李赫哥哥,人家云姐姐大老远来了,又不图你别的,不过是想让你配合着结个亲,帮海鹏哥哥个忙而已,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太子妃也在旁表态:“就是,你们这些人太不讲义气了。” 三个青年皆沉默了,倒是随着进了宫的欣晟小世子接了句:“李赫叔叔,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我,我也可以帮忙的。”成功地让在场众人喷了茶水。 随着节气小满的到来,满儿小公主也度过了一年的愉快时光,即将进行一项重要活动——抓周。 到了指定的时辰,小娃娃被自家额娘抱了出来,先是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比平日里多了些,还有若干陌生的面孔。但小家伙并不认生,反是咿咦啊啊地颇为兴奋。旋即看到摊在案子上的诸多小物件,小满儿马上激动了,挣着身子要过去。 在众人都刻意保持沉默,不对小公主殿的选择做出影响的情况下,小娃娃开始了左挑右捡的行为。依着满儿的性子,自然是想多拿几个,但小爪子就那么大,揽了玩具,又拿不了夜明珠。有些焦急地仰着头,待到和自家阿玛对了眼神,就马上唤道:“阿,阿玛!”意图很是明显,快来帮我拿! 但今天的太子殿却没有积极主动过去帮忙,只是在旁笑着看小家伙折腾。小娃娃有些不满,气呼呼地丢掉窝在手中的枣红马布偶,又爬过去够了某件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捏在小爪子里左看右看,带着一个小穗穗,会晃来晃去的,然后塞到嘴里咬了咬,没味道,有些硬,用来磨牙倒是不错。 就这样,小公主殿抓周的结果是武林盟主的江湖令牌,提供者不言而喻。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祈儿,太子妃满脸的惊喜:“太好了,我们满儿将来必定是一代女侠!” 小世子在旁边嘟囔道:“女侠不是应该选小木剑吗?” 解小四笑着揉了揉欣晟小朋友的脑袋:“小乖,这你就不懂了。练好了武功不一定能成为江湖名士,但有令牌在手,诸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会不会功夫都是次要的。” 而太子殿这时却没有加入讨论,正忙着诱哄小娃娃放弃啃咬小木牌子。 翌日小世子迫不及待地去了竹君山,向自家师父汇报情况:“满儿选了师父给的牌子!师父,你说将来满儿会加入我的门派吗?” 若竹公子抿嘴笑道:“加不加入还不是你这个小帮主说了算,只有一条,若是你要收徒弟,需要和你师公报备一声。” 小家伙倒是红了脸,收徒弟……自己那点儿入门级的功夫,难道要教她怎么经营茶楼吗?当即转移目标道:“师父,那是我堂妹,怎么算都是你再收个女弟子更合适些。” 元宝大侠想了想,摇头笑道:“这种事情,随缘吧。现在就你一个小家伙都折腾得我够呛,再多一个,我怕伺候不起。” 小乖鼓起腮帮,想要抱怨,却又没屏住,兀自笑出声来。 虽说云煐姑娘在名义上住到了亲王府,但更多的时间还是由不同的笑羽金来门派成员引导着,游览京城大街小巷。 当然经常是被带到某家茶楼,一坐一下午,听着说书故事吃点心。女子有点儿困惑,如此简单平常的消遣方式,倒是能让某些身份不凡的人觉得幸福。 至于李赫现居的德亲王别院,自然也是去过了。李家娘亲和云姑娘在房间里密谈了一个多时辰,颇有一见如故的气势。又留吃晚饭,几个少年也都围着女子唤“嫂嫂”。另一个当事人却面色如常,单是把灶膛里的火烧旺了些。 前来看热闹的太子殿不厚道地笑道:“贝贝,你看看,大伙儿都多么想早点儿把你嫁出去。”随后被对方“以下犯上”了,捂着脑袋求饶。 接下来的日子里,也没见两人有更多的交流。只不过云姑娘会在李赫大侠练剑的时候,泡一壶茶,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只不过海贝青年会在云煐留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亲自下厨添一两道学来的北原地方菜。 待到某天,太子殿来亲王别院,刚进书房,就瞧见云姑娘正在誊抄剑谱,李大侠则在旁边磨墨的场景。桌案上有两杯清茶,宝剑一柄,小鼎里腾着余香。青年立在门边,顿时有了想要转身回避的冲动。 |
如常进行的早朝,文武官员立于两侧,共议国事。 属于刑部侍郎的位置空着,周围的人却丝毫不以为怪,因为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 两日前,吏部员外郎蹭上折子委婉地表示刑部侍郎请的假已然超期了,逾时不归,于礼不合。 在朱批中圣上却只对其的恪尽职守表示赞赏,并没有召刑部侍郎回京,或者对其进行申斥,众卿心中只有揣测,也无人再提。 而这位刑部侍郎不是旁人,正是解晊解小四。 又过了十天,解侍郎才熠熠然地回了京,再次参加早朝。早朝过后,有比较熟识的文臣打探其最近所为,解小四一如既往地面带笑意,回了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众臣都点头,表示了解。 随后,解侍郎被传到御书房,其余的卿家各自散去。 进了门的解小四收起笑意,摆出一副辛勤工作,任劳任怨的神色。请过安后,也不待圣上叫起,就自顾自凑上前去,帮忙整理折子,分类放好,又探手去研朱墨,动作熟练。 如此殷勤服务,却没换来一句赞扬,衣着黄衫的男子静静地览着折子,也不理青年。待到所有的折子都批复完,男子才撂下朱笔,指了书桌对面的空地道:“你且去跪了,朕有话问你。” 本还处在工作状态的青年微怔了下,脸上填了几分孩子气,明明已过了弱冠的年纪,鼓了腮帮就带了稚气。不甘不愿地蹭到指定地点,却又宽了外衫铺在地上,折得整齐,再屈膝于其上,简直和跪在垫子上一般。 做圣上的扬扬眉宇,却只是淡淡地问道:“自己说,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解侍郎规规矩矩地俯首一拜,随后才跪直了身子道:“回圣上话,微臣近日来去名山大川寻仙访道了。” |
主位上的男子抿了抿嘴角,勉强压住笑意问:“哦?可有收获?还是已然得道升仙了?” 青年却没有笑,一本正经地答道:“微臣不才,虽寻访多时,并未得其真谛。唯习得微薄观星推卦之法,愿为社稷效力。” 男子眉宇间又添了几分笑意,顺着青年的思路道:“那你近日夜观星象,有何所得?” 解晊深吸口气,扯扯衣襟道:“臣昨日观星,苍龙雄踞东方,龙腹之房宿最为明亮。东方日起利苍龙,房宿之日事多成。嫁娶婚姻多吉利,起造三年无灾星。此星象最利嫁娶,又因其位于青龙之中,昭示着皇家近日要成婚姻之事,臣先贺喜圣上。” 做圣上的扬起嘴角:“倒是学得不错,经你一提,朕也觉得近日是该办办喜事了。萧紫麒也将近弱冠了,性子却还浮躁,早些成亲倒也是个管束他的法子,回头朕就和萧将军商量此事。” 解小四从进门来首次露出错愕的神色,怔了一小会儿,才重新提起精神道:“圣上,房日之宿为青龙第四宿,有喜事成双之意……” 男子点点头,大悟道:“这便是了!前几日御医来报,祈儿又有了身子,再加上婷儿出嫁,正是双喜临门。”言罢还露出满足的神色来。 解侍郎苦巴着脸:“干爹……” 男子抿抿嘴:“嗯?你还瞧出旁的星象来了?” 解晊垮下肩膀,有些委屈地道:“小四上次回乡,连昕儿都到了要提亲的年纪了。干爹再不帮孩儿做主,孩儿要被爹娘逐出解家了。” 男子轻哼了哼:“想要干爹帮你做主,又不肯与朕说实话,还敢拿星象来搪塞。这般不诚心,要朕如何放心把嘉儿嫁给你?” 青年一惊,连忙道:“小四知错,但并非欺瞒干爹,这星象是真的……” |
做圣上笑道:“此事容后再议,我且问你,官员休假逾期不归,该如何处置?” 解侍郎不知为何就红了脸,硬着头皮回到:“凡大小官员无故在内不朝参,在外不公座署事及官吏给假限满无故不还职役者一日笞一十每三日加一等各罪止杖八十并留职役。” 男子赞许地点点头:“记得不错,那告诉干爹,你欠了多少板子?” 解小四只请了十日假,却偏要折腾到名川大山,时间自然是不够的,紧赶慢赶,即使不算今日,还是耽误了十一天整,按照每三天加十下算来,一共是……青年下意识地背过手护住某处,低声道:“一共是四十。”旋即就抿了嘴唇,静静地看着坐在主位的男子,眼眸间要滴出水来似的。 像这种因私废公的小坏蛋根本不值得心疼,某位做干爹的却叹了口气。圣上不应该饶,但身为人父的,能不饶吗?当即表态道:“数目是不能改了,若是想从国法,朕就唤他们来,该怎么打怎么打,无论他们下手轻重,朕也只当没看见;若是想从家法……”刻意打量着青年略微明亮起来的小眼神,有些好笑地道,“就自己剥了裤子,举了你的戒尺来请罚。” 解晊委实纠结了,毕竟连过了弱冠之年的太子殿也不再被打屁股了,自己却还……若是传出去,唔,大概也不会传出去吧。大板子和小尺子,孰重孰轻,谁选不出来啊。青年叹口气,自我鼓励着:咱是文人,不禁打,犯不着逞一时之意气。没等思考完毕,身体就先做出了反应,取了戒尺,蹭过去跪好,举过头顶道:“小四认罚,劳烦干爹教训。” 男子却只是清清喉咙,自顾自呷了口茶,并没有接。直到青年放下尺子,解了腰带,裤子都滑到膝弯,本就宽了外衫,一时之间再无遮蔽。男子才取了戒尺,往后坐了坐,拍了拍自己的腿。 这般年纪的青年再趴在腿上挨打,瞧上去就觉得怪了。解小四俯身趴在旁边的小榻上,搂着靠枕,完全无视自家干爹的指示。 男子无声地笑笑,起身走过去,坐在青年身侧,调整了下某人趴伏的姿势,戒尺横放在解侍郎的臀峰处,微凉的触感传来,让解小四不自觉地绷紧了皮肉。 男子却偏不急着打,刻意晾着青年,问了句:“多久没挨打了?记不住疼了是不是?” 青年埋着的脑袋晃了晃,闷声道:“年前回家,父亲才教训过。因为娘亲拦着,才没挨得太重……”年关返乡,旁的人皆是欢欢喜喜,自己却哪有一年能不挨打的。想解巡抚憋了一年找不到机会,总算逮到人,自然是要算总账。 许是那语气间的无奈让做干爹的觉得心底微酸,也不再多问,扬起尺子速度偏快地打下去。一边五下,没有刻意重复,从臀峰到腿根处密密实实地排下来,随后再从下而上拍回去。 解小四揪着靠枕的手指都泛了白,闭着眼睛忍耐着,随着尺子的降落,身子往前一冲一冲的,到底也是长大了,再无赖的江湖摇钱树也不好意思闹闹嚷嚷地求饶。 只打了三十便停了下来,青年等了一会儿,身后还是没有动静,有些诧异地扭回头看。 男子轻拍了下尚且露在外面,尺痕遍布的可怜臀肉:“去年忙了一年,都没怎么休假,今年怎么也多给你休息个两三日,最后这十下便算了。”抬起手,示意青年自己拾掇衣裤,又笑着道,“成家之后,就添了诸多责任。即使要出门游历,也总得有个准日子回来,莫让家里人担心。” 解晊本是下意识应着,随即却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连系腰带的动作都停住了:“干爹?” 男子却不理会青年探寻地目光,淡笑着起身扯扯微皱的衣襟,回了桌前坐下。 事实证明,解侍郎的观星之学研习得还不精准,因为即将来临的并不只是双喜而已。月余,就有三对新人洞房花烛,除了圣上的一双女儿,还有履行了婚约的海贝和云煐。 |
番外 有那么一段日子,哥哥特别不喜欢那些蓝皮精装的书,每天上午去学做文章都要唉声叹气,过了中午就又精神奕奕地去习武。终于被阿玛逮到,被迫进了御书房,然后趴着睡了三天,也没办法和我玩扑来扑去的游戏。 那时候我总想弄明白为什么上午的一个多时辰课程让哥哥那么不喜欢,于是我也去旁听。太傅先生倒是很欢迎我,因为哥哥总在我面前端出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来。 有一次提到一篇叫做《桃夭》的诗,先生不紧不慢地解释了含义,我专注于画画,听得一知半解。中午的时候问哥哥:“出嫁是什么意思?” 那时哥哥年纪也小,听了之后并没有脸红的意思,颇为肯定地向我解释:“就是做别人家的小孩儿。”然后就去习武了,兴致勃勃。 为此我不悦了好几天,谁要去做别人家的小孩儿呀!可嬷嬷们聊天的时候说过,女孩子都要出嫁的,真让人讨厌。 小孩子的脸都藏不住心事,晚膳的时候,阿玛挑着眉毛问我:“嘉儿怎么不高兴呀?”在阿玛看来,我高兴是常态,偶然不欢脱了就是遇到事情了,一定是要问问的。但哥哥就不会,要是我不笑不闹,他就陪我一起盯着月亮发呆。 我垮着脸,拿勺子轻轻戳着面前无辜的蔬菜,老实坦白道:“阿玛,我不想做别人家的小孩儿……” 我总觉得阿玛的领悟能力是极高的,饶是这般毫无章法,莫名其妙的话,他也能坦然地笑笑,搂我在怀中,应道:“好,嘉儿不做别人家的小孩儿,一直都是阿玛自己的宝贝。” 倒是旁边的哥哥一脸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是谁胆子那么大,要你去做别人家的小孩儿?”气鼓鼓的样子,仿佛谁抢了他东西似的,全然不认为始作俑者是自己。 小舅舅成亲那年,我和哥哥去江左参加了喜宴。第二天晚上,贤淑的小舅母和我们同桌吃饭,两个人对视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我托着下巴想,即使是从此要成为别人家的孩子,小舅母也没有觉得难过啊。 回家的时候带了许多江左的特产,光是喜糖就一大口袋。我抓了一大把给阿玛,阿玛问我结亲热不热闹,好不好玩?我想了想,告诉他,没有预计中的那么可怕。 哥哥在旁边一脸困惑:“怎么会可怕?又不是打架。” 哼,男孩子怎么会明白我们的心思呢,反正他们只要骑着马从别人家里把新娘子抢回来就好了。 那些年经常穿着哥哥小时候的衣服,也系上玉佩,摆着折扇,随二叔逛茶楼听曲儿。二叔总爱盯着那些有虎牙,长相俊俏的小姑娘看,然后幽幽地叹口气。我知道二叔总会遗憾,没有再早些娶二婶,耽误了那么些年。 我把点心丢到他的茶杯里,鼓着腮帮道:“爹爹,你这样盯着别的姐姐看,娘亲会生气的。” 二叔也总是会乐此不疲地把我搂到怀里,然后用下巴上胡茬蹭着我的额头,威胁我:“回家之后敢告状就拿家法打屁股,怕不怕?”还用手指戳戳我肚子旁边的软肉。 呜,挨打什么的也不可怕,被搔痒才是可怕的事情。 慢慢的,我想通了。做别人家的小孩儿也并不都是可怕的事情,重点是要去做谁家的小孩儿,如果是嫁到二叔家里来,应该会很幸福吧,虽然还是比不上我家阿玛。 在那之后,我忙着收集各种面人糖人布偶,也没有时间经常考虑这类深奥的问题,而且元儿姐姐告诉我,女孩子总提嫁人是会被人笑话的。 有一晚我入睡前愤愤不平地和哥哥抱怨做女孩子真可怜,还用脚在他的肚子上轻蹬了两下。 谁知哥哥却也气鼓鼓地缩起身子,哼道:“那算什么,阿玛说,男孩子总提娶媳妇,就是欠揍了。” 有一天二叔来问我要不要出门玩,我以为只是去城东的茶楼,直接应了下来,拎着“行头”就要出门。但二叔哭笑不得地拦住我,告诉我,这次是去淮南。 我对那个地方没什么概念,但前几天阿玛还捏了我的鼻子,说我心都跑野了,如果我不去,就太对不起这句评价了。当场答应下来,又央着元儿姐姐帮我收拾东西。 翌日特意早起了些,和阿玛还有哥哥一起用早膳。许是我兴奋得太明显,没怎么吃下东西,阿玛便夹了个橙色的小包子放到我面前的碟子里,胡萝卜口味是我的克星,我皱着鼻子,自以为偷偷摸摸地转嫁到哥哥那里。 当时阿玛也和所有的爹爹一样,故作严肃地清清喉咙道:“嘉儿,不吃完不许出门啊。” 我灵机一动,讲了个现场编造的梦境:“阿玛,昨天晚上我梦到刺客了,好可怕。当时很黑,我点着了油灯,发现那些刺客是胡萝卜,青萝卜,白萝卜,拿着长矛还有刀……”然后我被笑抽了的哥哥拉着出门了。 现在回想起来,从淮南回来就挨了揍,估计也和这次的早膳有关系。不过必须承认的是,阿玛能忍到我回家之后再和我算账,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然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表达我偏食或者被教训了,而是想说,就在那天早上的宫门外,我第一次遇到小四哥哥。我记得当时他穿着白狐皮袄,腰间系着青石玉佩,暖和又不显臃肿。他那辆马车里什么都有,就像百宝箱。变出了棋盘、点心、线装的书,又拿了一个梨子给我吃。里面还有很多其他的小物件儿,能让小四哥哥惟妙惟肖地扮演各种角色。这次旅途因此而尤其热闹,成功地让我错过了午睡时间。 也是那天,小四哥哥歪着头笑哥哥:“梨子有什么不能分的,难道你家妹妹一辈子不嫁了不成?” 我猜想,如果哥哥有能力预见到今天的局面,当时一定会怒发冲冠地把小四哥哥丢下车去。 在那之后,也没经历戏文里演的那样轰轰烈烈,担着父母反对,有着恩怨纠葛,新人笑旧人哭,奉子成婚,携子争宠等光怪陆离的剧情。哪怕是单独出门,近到京郊,远到淮南,都没想过要正式地海誓山盟一番。 只有一次,我们扮成老公公和老婆婆,来到陌生的小镇,把之前买的糖果点心卖掉一部分。小四哥哥教我怎么使拐杖,我学不会,小四哥哥笑道:“那就算了,我扶着你吧。” 没人来买东西的时候,我一面收拾着包装点心的油纸,一面问他:“小四哥哥,你怎么扮演得那么卖力气,就算不拄拐杖,也不后被怀疑吧。” 小四哥哥露出带着皱纹的笑容:“啊,我只是在期许着,等到嘉儿真的生了华发,我也能如现在一般和你互相搀扶着,慢悠悠地去新的城镇乡村逛逛。” 我说不好相知相许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小四哥哥很好,跟他在一起就很开心,日子过得很精彩,但他又和哥哥不一样。 哥哥大婚前一天,我们躲在寝宫里,聊了很久。我问他:“哥,你大婚之后,还能像现在这样陪着我吗?”其实我想更说的是,哥哥,虽然是你娶了祈儿做我的小嫂嫂,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是你要去做别人家的小孩儿了,就像小时候说的那样。 我也希望家里热热闹闹的,我也喜欢小嫂嫂,喜欢满儿,喜欢小四哥哥,喜欢还没有出生的小侄儿或者小侄女,但我害怕的是,我们从此有了各自的家庭,不再是对方家里的小孩儿了,我们会慢慢变得疏远,终于成为对方生命中不再重要的人。 可是,这些话,无论是对哥哥,还是对小四哥哥,甚至对阿玛我都没办法说出来。 解侍郎的宅院特意选在了离德亲王府不远的地方,院落不算太大,但布置得很精细,几乎算得上御花园莲花池畔的缩影。当然,小四哥哥在其中花的心思比我要多些,比如特意在假山底下留个小山洞,据说是要给将来的小娃娃捉迷藏用的。 某天,拾掇新居的时候,哥哥和小嫂嫂带着满儿一起来看。已经能走很稳了的满儿满院子逛,兴奋得很,终于在南院儿停了下来,估计是屋外的一大圈蒲公英吸引了小宝贝。 哥哥见了,点头道:“嗯,这地方不错,祈儿,咱们就选这儿吧。”然后就扭过头和小四哥哥商量还得添点儿什么,小嫂嫂也提议着要加个有江湖气息的习武场。 我在旁边看得有点儿迷茫:“选这儿做什么?” 哥哥听了却反应很大,径自走过来,捏我的脸颊:“还问做什么?当然是给我留房间了!小没良心的,还得我主动提出来!” 我条件反射地要咬他的手指,没有成功。 小四哥哥见我被欺负了,连忙过来打圆场:“这不是让你们自己过来挑嘛,第一个就让你们来选的……” 我终于躲开了哥哥的揉捏,舒了口气道:“这是我家,我说了算,这个院子给小嫂嫂和小宝宝们留着,哥哥你的房间就安排在厨房旁边吧,方便你定期觅食。”话音一落,我就去寻那个山洞做庇护了。 我想,无论过了多久,无论经历了什么,我们都没有离开原来的家,只是让她充盈了更多的快乐和幸福。 |
五十一 接连几场嘉礼让欣晟小世子完全处于沸腾状态了,兴冲冲地小住到自家先生,也就是小姑父的家里,硬是占下了离书房最远,离厨房最近的屋子,每日都去尝新请来的小厨娘做的点心,遇到味道好的,就坚持让鑫盛的师傅们也学着做。 新婚燕尔的解先生得了个假期,每日都能和自家夫人去逛夜市,心情自然是极好的。但考虑到自家学生总避开文房四宝,回府之后大概会被贝勒爷家法伺候,多少还是有些担忧,到底不好坐视不理。 翌日小世子一如既往地来厨房寻觅新的美食,却被骇到了。除了门窗,四周的墙上都贴满了 圣人之言。就算是那些文人墨客的书房,也只不过挂几幅字画,弄成这样,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少年愣了一会儿神,退出门去,仔细看了好半天,再进去瞧见熟悉的厨具和刚刚采买了原料赶来做午膳的厨娘才稳住了神。明明是这儿啊,这是厨房啊。 秀气的小厨娘笑道:“昨日老爷说这厨房少了些文气,让重新布置了下,今日一看倒真是变了模样,可惜我不识字看不懂。” 小世子叹口气:“有时候不识字也是一种福气啊。” 就算有美食在,当所有的先贤们都瞧着你吃的时候,简直是,味同嚼蜡。少年跑去找自家先生理论,却发现对方正和自家小姑姑在荷花池边钓鱼,靠得那么近,还嬉笑着聊天,鱼儿不惊跑了才怪。 见少年过来,解小四把鱼竿交给公主殿,笑道:“小乖,今日可去厨房看过了,惊喜吧?” 小世子鼓着腮帮,明显的不满:“先生,亏我以为你是名门正派,你怎么能这样暗算我!” 没等被指责的对象答话,梳了个堕马髻嘉儿先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小乖你中了什么招儿?” 这,这明显就是等着看热闹好不好!没有外援的少年垮下脸:“你明知道我最喜欢厨房了,干嘛在里面贴那么多书!” 解先生却忍了笑,正色道:“为师只是希望你能在满足食欲的同时也吸取精神上的营养,一举两便而已。”顿了顿,全然不顾对方的神色,还补充道,“下一步,我准备在你的房间里也贴些圣人的画像,耳濡目染,必能有所进益。”甚至还颇为赞同自己想法似的点着头。 小世子蹦跶了两下,惊跑了凑过来吃鱼饵的锦鲤,还显不够聒噪地嚷嚷道:“小姑姑,你看他,你看他,这是赶我走,不让我在这儿住了,呜呜,小乖好可怜!” 公主殿马上也配合地作出愤怒状:“小四哥哥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了惩罚他,唔,小乖,我们把整个府里都贴上文章诗词,让他也抬头不见低头见!” 少年愕然的神色太过萌人,以至于忍功极强的解小四都没秉住,笑出了声。 察觉自己讨不到便宜的小世子哼唧了几声,到底还是换了个角度:“先生,我要去书房温书了,中午我想吃你们钓的鱼。”就不信你舍得把锦鲤炖给我吃。 解晊却马上应下来:“行,若是钓上来了,中午就做给你吃。” 做小姑姑的也即刻附和道:“小乖要去读书了,这太值得奖励了!钓几条做几条!” 等少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夫妇俩又坐回去,开始一唱一和没调的歌,把凑过来的几条鱼都惊跑了。 在所有人的全力协助下,欣晟小世子总算是在回府前恶补了两天功课。回了家,去自家额娘那讨点心吃的时候,少年还在寻思着等自家阿玛下了朝,查问起来,该如何蒙混过关。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的贝勒爷似乎心情格外好,见到少年开口并不是询问功课,而是笑道:“回来了啊,这些日子玩得开心吗?” 小乖一怔,疑心这是个圈套,犹豫地答道:“啊,还好。” 林贝勒揉揉少年的脑袋,随口道:“若是没玩儿尽兴,过几日阿玛寻个时间,咱们全家出去走走,看你是想去城郊还是登山,不太远的地方都可以。” 小世子这下是彻底呆住了,回头看看自家额娘,女子只是笑,没有要解释说明的意思。少年抿抿嘴唇,小声说:“唔,小乖,小乖不出去,在家好好读书……” 做阿玛的笑笑,挑着眉宇道:“哦?这么用功?那阿玛也不好抚了你的一心向学,此事暂且作罢吧。”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喝。 小家伙搔搔脑袋,到底没想通,蹭到自家额娘身边腻歪。 静晗到底还是没忍住,提点了句:“这天倒是越来越热了,倒真是快进暑伏了。” 少年瞬间顿悟了,啊地一声蹦跶了下,蹿到贝勒爷身边:“阿玛,我们去吧,我们什么时候去?邀了小叔叔,师父和先生,大家一块去好不好?” 林贝勒忍笑问道:“你不在家温书了?” 小世子蹲下来,扬起小脑袋,故作可怜:“阿玛,孩儿一年就一次生日嘛。” 这个角度正好方便敲小脑袋,男子轻哼一声:“一年过十几次的那叫月份,二十几次的叫节气。” 少年揉着脑袋站起身,转移了询问目标:“额娘,今年出去游玩,小乖可以自己安排吗?” 贝勒福晋用恰好能让三个人都听到的音量低声回道:“你是想不带你阿玛去吗?” 贝勒爷颇为配合地放下茶杯,磕在桌上,挑起眉宇嗯了一声,语气上扬。 欣晟小世子连忙吐吐舌,反驳道:“怎么会!阿玛不去还有什么意思!” 静晗抿嘴笑了,林贝勒无奈地摇摇头:“合着阿玛的作用就是去逗你开心的啊?” 小家伙见势不妙,赶紧转换话题:“阿玛,鑫盛店里又添了许多新口味的茶点,待到那天小乖做了,给爷爷,阿玛,额娘,小叔叔他们尝鲜。” 林贝勒点头道:“孝心可嘉,在那之前,先把近几日的习字拿来,阿玛瞧瞧。” 少年顿时呆住,自家阿玛这个话题转得才是最快的啊,有些犹豫地拿出恶补的结果,递过去的同时还不忘添一句:“阿玛,您要保重身体,看了可别生气。” 男子不置可否地一张张翻看着,收了笑问:“照实说,这些是用多长时间写的?” 小世子看看自家额娘,见对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好抿抿嘴道:“两,两三天吧。” 林贝勒把纸放在旁边,呷了口茶道:“即是说了实话,这笔账便先不与你算,待晚饭后考校了其他的功课再议。” 小东西垮着脸答应了,自顾自扯着折扇的扇穗儿玩。 贝勒福晋自然是看不得自家儿子可怜兮兮的模样,搂了少年道:“今日额娘下厨,都做小乖最喜欢的菜。” 小世子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回道:“额娘,你对小乖真好。” 饶是不想多心,贝勒爷听着这话还是觉得有些刺耳,无奈地摇摇头,径自离开了。 屋里的母子俩却还处于状况外,少年困惑地问道:“额娘,阿玛怎么了?” 静晗思索了下:“谁知道,许是肚子饿了吧。” 可口的晚膳过后,小家伙揉着鼓起来的肚子,不情不愿地去寻自家阿玛坦白从宽。 也不知是解四爷的教学方式出众,还是小孩儿的确记忆力强,贝勒爷连着提了几篇文章,虽有些磕绊,但到底也算是都背了下来。末了,做阿玛的评价道:“若是两天的努力成果,那倒是当真用功了。” 小家伙垂着头扯着衣襟不啃声,还拿眼睛偷偷瞄着放在书桌上的尺子。 林贝勒有些好笑地拿起尺子,轻敲在桌案上,问道:“临时抱佛脚,解先生怎么说?” 少年有些犹豫:“先生,先生没说什么。”其实先生说了,而且是态度很明确——所谓临时抱佛脚,是聪明的小孩儿才有底气做的事情。 男子也不再问,拉过小孩儿,一尺子敲在身后,不轻不重。见少年不敢挣扎,老老实实地俯下身撑在桌案上,才道:“次次家法教训也不见你长记性,撑好了,仔细听着。”戒尺放在少年腰上,小世子屏住呼吸,身子都僵住了。做阿玛的才继续道,“生辰之前写篇能让我满意的文章,否则就留在府里温书,一切免谈。” 小世子尽管不情愿却也不敢不应,写文章倒是不难,可满不满意还不是全由自家阿玛说了算,明明就是不想自己出游,哼! 当然值得欣慰的是,尽管过程有些曲折,但在小暑那天,小世子还是顺利地获得了出门过生辰的机会。在之前的准备过程中,少年一面写文章,一面布置着出游地点,参与人数,活动 内容,也算是安排得井井有条,笑羽金来门派众人都毫不吝惜赞誉。 连要求高的贝勒爷都揉着少年的脑袋说了句:“若是文章也安排得这么好,就不必挨那么几下打了。”惹得小世子鼓起了腮帮,若竹公子哄了好一会儿,连带着满儿都把自己的点心贡献了出来,小寿星才又活蹦乱跳起来。 |
五十二 若是说起江湖上的事儿,欣晟小帮主多少也算有所了解,无论是各大门派还是武林新秀,少年多少都能谈上几句,甚至鲜少有人知道的武林秘史,拜自家师父所赐,小帮主也知道不少。但若是说起朝廷中的事儿,小世子就所知甚少了,连自家人每日的工作内容说不清。硬是被问起来,也只能干巴巴地回答,阿玛在礼部,先生在刑部,具体做什么,少年也不太好奇,只知道阿玛比先生要忙得多,而同样在朝为官的爷爷却总是要出远门。 明明已经布置了文章,又要安排活动内容,在生辰之前给小世子留的时间就已经不多了,偏偏自家阿玛还非要带着自己去前礼部尚书的家。虽说对方已经告老了,但既然在礼部共事过,谈起的内容总归都是官场上的事儿。少年想想就觉得无聊,却又没办法推脱,拉着脸硬着头皮随着自家阿玛出门了。 据小世子的了解,自家阿玛虽然在朝为官,但与同僚们的关系并谈不上亲密,平日里来亲王府的官员也不多,偶有几个还许是来找王爷一同去听曲儿的。 但对面前的这位老伯伯,自家阿玛确实礼遇有加,唤作“先生。”又拉了自己来见礼,全然不见平日里对旁人的疏远劲儿。 之前怎么不知道自家阿玛还有先生的,少年犹豫了下,斟酌了称呼,拜道:“小乖给老先生请安。” 前礼部尚书朗声笑道:“小世子果然聪慧,‘老先生’唤得别致极了。” 贝勒爷无奈地摇摇头,但也只是揉揉少年的脑袋,未加呵斥。 接下来的时间里,少年吃着茶点,听自家阿玛和老先生互相说客套话,但又与平时不同,虽说都是好话,但就是听得刺耳。 比如老先生夸自家阿玛为国事宵衣旰食,竭心尽力,形容憔悴,必将死而后已。 自家阿玛却不慌不忙地道:“先生请宽心,他日先生驾鹤,学生必当依礼为先生守孝。” 这般先生不像先生,学生不像学生,二人却还能相谈甚欢,最后举茶同饮,尤其是主角之一还是自家那个行事严谨的阿玛,惊得小世子连点心都忘记吃了。 末了老者夸赞了句:“林儿属实长进了,你要的东西都在书房备好了。” 贝勒爷起身规规矩矩地拜了下,又交待了少年:“小乖,你陪先生略坐坐,阿玛一会儿就回来。”便自去书房看礼部档案中未记载的关于外交方面的资料了。 老先生笑道:“世子爷,老朽说些别的国家的趣闻与你听可好?” 小世子方才回过神来,颇有兴致地道:“哪个国家的,若是北狄的,我也知道一些!我听我额娘讲过的!” 老者扬起嘴角:“哦?那你说与我听听吧。” 少年倒也大方,想了想便说了一个北狄狩猎节的故事,见老人听得认真,小世子得意极了:“老先生,我说完一个了,你也讲一个吧!我想听我家阿玛读书时候的故事!” 老人扬着嘴角,呷了口茶,看小家伙的眼神,就知道对方绝不是想听贝勒爷当年如何好学,成绩如何优异的故事。 果然小家伙进一步提示道:“阿玛有不想读书或者做错事情的时候吗?” 老先生忍着笑,不紧不慢地道:“人无完人,贝勒爷自然也不例外。但老朽也教过几个学生,贝勒爷算是最肯用功的一位,又天资聪颖,所以对礼部事宜都掌握的很好,足以达到举一反三的程度……” 少年深吸口气,自顾自摆弄着茶杯盖儿,显然是觉得无聊了。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当着面夸奖自家阿玛的人了。 老者把茶杯放在小爪子旁边,继续道:“但贝勒爷有几个特别之处,一是学东西的时候从来不做记录,即使也研了墨,提了笔,断然不是为了写字,小半年的课说下来,怕是周围人的画像都集全了。” 小世子果然感兴趣起来,眼眸都亮了,问道:“那老先生发现了,不会罚吗?” 前尚书摊开手有些无奈地道:“偏偏考校什么,都能对答如流,该罚他什么呢?总不能不让他带着文房四宝来吧。” 少年却还不肯放弃:“怎么会,定是您问的题目太简单了!” 老者扬起眉宇笑道:“比如说周围各国的历代君主和主要作为以及地貌特征,风俗习惯?” 小世子眨巴眨巴眼睛,喃喃地道:“我,我只知道一点儿北狄的。”原来进礼部要懂那么多东西,太可怕了。 老先生也用了块点心:“但贝勒爷也不是样样都精通,提到和武林相关的事物,他知道的就不多了。”主要是自己这个做先生的,能教的也不多。 少年愈发有兴致了:“礼部还需要和江湖人士打交道吗?” 老先生颔首道:“那是自然,朝廷和武林一直保持着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历朝历代想要维护稳定,处理好这个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小世子有些激动地道:“老先生,江湖的事情,我是知道一些的,你们需要知道什么,可以来问我!” 事实上,朝廷方面有如松公子和摇钱树在,还不存在打探不到的事情,但老者仍旧颇为配合地回应道:“那真是极好!只是礼部事情繁杂,老朽一时也说不清到底需要些什么,不知小世子可有意愿在礼部任职,专门负责江湖事宜?”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问道:“您是说,我知道的东西是对,唔,礼部的工作有帮助的?礼部还会要我这样的小孩儿吗?” 老者笑道:“若是要职,自然是要由圣上定夺,但普通官员的任免,吏部即可做主。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最注重能力,年龄倒是其次。”何况,你哪里是个普通的小孩儿呢。 找到了想要的文稿,贝勒爷出了书房,又和老先生讨论了一些礼部事宜。老者点头赞许道:“林儿现在火候已成,礼部又人才济济,老朽可以放心了。” 和前礼部尚书共用晚膳后,父子俩才一道回了亲王府,小世子犹豫了下,还是和自家阿玛坦白道:“老先生问我要不要在礼部任职。” 贝勒爷却没什么意外的神色,但是拍了拍少年的肩:“那你应了吗?” 少年停下脚步道:“我还没有应,但若我在朝廷做事了,就能像阿玛一样帮大伯公,小叔叔的忙了对不对?小乖想答应下来,可以吗?” 林贝勒柔下神色,扬起嘴角道:“自然是可以。” 小家伙有些惊喜地瞪圆了眼睛:“那,阿玛,现在的礼部尚书是谁啊,去了礼部我要听谁的话?” 贝勒爷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小乖,你连阿玛的官职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直到晚膳的时候,少年都垮着脸,贝勒福晋有些奇怪地问:“小乖怎么了?不舒服吗?” 小世子摇摇头,面对喜欢的菜色也兴致缺缺。 居于首位的王爷故作了解似的地道:“不用问,肯定是被查功课了呗,坐不下就站着吃,没人笑话你。” 少年红着脸颊看看四周忍笑的侍从们,更加抑郁了。 倒是林贝勒一脸无辜地接了句:“今日的功课做得还不错,林儿可没打他。” 小家伙鼓着腮帮看了自家阿玛一眼,你会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哼!大骗子!带我去老先生家,糊弄我进礼部,之前还不告诉我你是礼部尚书! 贝勒爷清清喉咙,自顾自喝汤,但从嘴角扬起的弧度不难看出,心情不错。 就这样,尽管不情愿,小世子还是成为了礼部的一员,虽说官阶很低,却是圣上亲封的,还特意选在小世子生辰当日,据说是作为礼物送出去的。 少年谢恩后,试探地问了句:“大伯公,我这个职位很低是不是?” 衣着黄衫的男子浅笑着哄道:“小乖年纪尚幼,日后还有拔擢的机会。” 小世子却猛摇脑袋道:“不不,大伯公,我不要升官的。”官职很低,才不会被尚书大人直接管理嘛。 之后便按照计划开始了出游露营活动,当晚嬉闹之后,小世子从自家师父的帐子里钻出来,来到自家阿玛那里,试探地问:“阿玛,小乖真的能帮上你的忙吗?” 之前还总是挑剔少年的功课的贝勒爷这会儿却缓下神色,揉着小孩儿的脑袋道:“当然,上阵父子兵是每个做阿玛的最大的心愿,何况江湖上的事情,我可比不上武林盟主的嫡系弟子。” 少年抿抿嘴,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即硬是赖在自家阿玛的帐子里过了夜。 |
五十三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让人觉得尴尬而又纠结的事情,比如用早膳用得好好的,突然同桌的阿玛提出要检查自己前些日子的功课,而偏偏自己又没有全部完成;比如检查完功课的阿玛轻飘飘地丢出一句:“你自己觉得做得怎么样?”又在自己硬着头皮答道:“一,一般……”的时候,淡淡地扔下一句:“那就站着反省一个时辰,好好想想日后应当如何。” 就这样小世子开始了在书房当盆栽的时光,但若是以为今日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那就错了。没过多久,偏爱女娃的德亲王就带了才满两周岁不久的小满儿回府里了。硬是要论起来,这娃娃还应当换亲王福晋一声姑祖母,而到了德亲王这里却成了二叔公,所幸娃娃并没有被这些复杂的称呼弄晕,还是用稚嫩的声音挨个儿招呼着,也更因此深得府中大小的宠爱。做堂哥的叹口气,小满儿来自己当然是欢迎的,但眼下这个情况,真想原地遁形,以免被问到。 果然小家伙很快就开始找自己的小乖堂哥了,在太子殿的锻炼下,捉迷藏一直是娃娃的强项,何况对手是个原地杵着不动的“盆栽”,小满儿仰着脑袋看哭丧着脸的少年:“哥哥,玩儿!”尽管已经会说不少话了,但小小公主殿习惯用最简洁的方式完成意思表达。 鉴于自家阿玛还在府中,半个时辰都没站满的小世子自然不敢阳奉阴违,低声道:“满儿,哥哥现在不能陪你玩儿,你去找别人吧。”反正府中想要陪你玩儿的人定是排着长队的。 小丫头果断不同意,嘟着嘴,坚持道:“哥哥,和满儿玩儿!”还上小爪子去摇。 少年尽力稳住身子,又没办法和小家伙解释为什么自己要长久地杵在这里。危急之下却萌生了个好主意:“咳,满儿,哥哥带你玩个新游戏!” 小娃娃马上安静下来,眨巴着大眼睛听对方介绍游戏规则。 “这个游戏很简单,就是我们俩并排站着,看谁站得时间长,听懂了吗?”无良堂哥相当一本正经。 新游戏总是有无穷的吸引力,小家伙果然上当了,乖乖地模仿着少年站好:“这样?” 小世子忍笑道:“对,就是这样,满儿真聪明!” 得到表扬的小娃娃开心得紧,站得愈发精神了。但毕竟年纪尚小,坚持了一小会儿就开始晃悠了,左右看看也总是那些东西,堂哥还不陪自己聊天。这个游戏,好像有点儿无聊啊。小家伙在附近蹓跶了几步,又走回来站着,却明显没那么兴致勃勃,甚至开始哼唧了。 小堂哥见势不好,连忙引开小家伙的注意力:“啊,满儿,我们谁要是输了就得受罚,就,唔,就被打屁股!” 谁知小娃娃却一脸懵懂地问道:“打屁股?好玩儿吗?” 小世子倒吸口气,一脸的黑线,合着这小不点儿根本没挨过打,还以为这是个游戏呢。但说不好玩的话,小东西会当场炸毛吧。只好卖着关子道:“咳,等你输了就知道了。” 说归说,少年也没有想到小娃娃会输得那么快。只因为自家额娘在院子里唤了声:“满儿,来吃点心啦。”小丫头就爽快地应着,颠颠地出去了,完全忘记了什么比赛的事情。 吃过点心,又乖乖地坐好,让二叔公喂了几口西瓜,小肚子都撑圆了,才想起堂哥来。轻车熟路地跑回指定房间,正巧遇到贝勒爷从屋里出来,小宝贝很讨喜地唤了声“伯伯”,张开小胳膊讨抱抱。又被带到院子里荡了会儿秋千,直到小丫头玩腻了,才终于回到了小世子所在处。 刚刚被自家阿玛教训了几句的少年有点儿兴致不高,但好歹是不用继续罚站了,本打算去找小娃娃,小家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小堂哥坐在床上晃着腿逗小孩儿:“满儿,是你输啦,过来,哥哥打屁股!” 小丫头嘻嘻地笑着有些踉跄地跑过去,直接撞到少年怀里。 少年无奈地道:“我还没见谁要被打屁股了,这么高兴的呢。”言罢,把小家伙往怀里揽了揽,调整了下角度,让肉乎乎的小身子趴在腿上。 小娃娃倒也老实听话,待到巴掌轻飘飘地落到小屁股上时,居然再次笑出声来。 世子爷彻底哭笑不得了,干脆掀起小袄裙,又轻拍几下,除了宝贝连笑再叫闹腾得更欢实,没有其他的效果了。 惩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小娃娃意犹未尽地爬起来,歪着脑袋道:“不玩了吗?” 彻底被打败的少年叹口气道:“我们还是玩别的吧,哥哥带你去看小虫子怎么样?” 没过多久,院子的角落里就出现了一大一小并排蹲着看蚂蚁搬家的场景,小的那只还用小爪子指着地面:“看,动了!” 用过了晚膳,小丫头恋恋不舍地被送回了宫里。一整天没见到自家宝贝女儿的太子殿主动要来了给小孩儿洗澡的活儿,一面拿着小木舀配合着小娃娃玩儿水,一面问道:“今天去叔公家玩得开心吗?” 小家伙手脚并用地扑腾着水花:“开心!” 青年扬起大大的笑容,刮了下小鼻子,继续问道:“玩什么了,这么开心?” 小孩儿想了想,认真地答道:“伯伯和我玩秋千……” 太子殿点头窃笑,小堂哥那个性子,一般的小孩儿都不敢接近的吧,自家宝贝果然不一样。又拿了帕子给小娃娃擦擦脸上的水珠,接着聊:“还有呢?” 小家伙似乎在很努力地回想,慢慢地答道:“和哥哥玩,唔,玩打屁股和小虫子!” 青年手一顿,疑心自己听错了:“玩什么和小虫子?” 小丫头这次很确定地重复了次:“打屁股!”哥哥就说叫这个的,自己才不会记错呢! 太子殿倒吸口气,强压着怒气,甚至还挤出了一个笑容:“是,怎么玩的啊?”个倒霉孩子,都带自家女儿玩什么了! 小宝贝似乎很乐意和亲亲阿玛分享新游戏,立刻从木盆里站起身,稍稍侧过身子,在自己的小屁股上拍了下,伴随着脆脆的声音,水珠也溅了起来,朗声道:“这么玩儿!” 随后,太子殿的脸黑了。 翌日,御花园的假山附近上演了相当热闹的一幕,小世子抱着宽大的树干,坐在比较结实的树杈上,一脸的委屈,对站在树上的青年嚷嚷:“小叔叔,我,我就是和满儿闹着玩的啊!我又没真打!” 双臂抱胸的太子殿扬起嘴角:“行啊,你下来,我也跟你闹着玩!” 少年鼓着腮帮,硬着头皮犟嘴:“我不想和你玩!” 按捺不住怒气的某小叔哼道:“我管你想不想玩,有本事你就别下来,下来就揍你!” 正在一大一小上演闹剧之际,衣着黄衫的男子从御书房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停住脚步,挑眉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刚刚还凶巴巴的青年即刻收敛了火气,眨巴眨巴眼睛,胡诌道:“阿玛,小乖说他想找个地方看看皇宫的全貌,我瞧着那棵树高些,许能看到。” 圣上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要看全貌去后山不就成了,爬那么高跌下来怎么办。小乖,快下来吧。” 自家大伯公在场,小叔叔自然不敢胡来,小世子放心地顺着树干蹭了下来。 男子见小家伙成功着陆才松了口气,旋即又敲了下旁边青年的脑袋:“你这做叔叔的竟出些莫名其妙的主意。”顺便朝小孩儿招了招手。 少年老老实实地凑过去,下意识地躲着太子殿。 做叔叔的某位状似关心地主动扯住小孩儿的胳膊:“瞧瞧你这一身!”挥起巴掌开始拍落小家伙身上的落叶。 那可是实打实的力道啊,小世子有苦难言,只能扭着身子躲。呜,得罪自家小叔叔太可怕了。 男子在旁边看了会儿,便招呼青年道:“既然没正事儿做,闲得慌,就和朕去御书房吧。” 刚刚露出的得逞笑容僵在嘴边,太子殿应了声,乖乖地跟着自家阿玛走了,当然离开前并没有忘了在少年的头上敲一下。 揉着脑袋的小世子以为自己总算是安全过关了,转过身却瞧见刚刚结束了午睡,由嬷嬷带着出来散步的小满儿。小丫头见到自己,即刻欢呼一声,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嘴里还嚷嚷着:“哥哥!玩!玩打屁股!”恨不得全城皆知。 少年这次是真的想学会隐身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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