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 【原创】清风明月，尘世漠染（古风，师兄弟）[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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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清风明月，尘世漠染（古风，师兄弟）[第12页]

作者:笙月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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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是夜月明，空中零星的几点光亮忽明忽暗，一如此时楚信沉浮不定的心。
就在一个时辰前，派去调查楚祈司的心腹楚极回来，带回了一个让楚信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消息。
楚祈司，真的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个消息使楚信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二十四年前，身为楚陵山庄的继承人，楚信爱上了当时名动眭州城的歌女秦月照，但奈何家中长辈无论如何也不允许楚陵山庄未来的夫人是为人卖唱的女子，因此，楚信便只得远离家中，同秦月照一起住在眭州的照月楼。
不过多久，秦月照有了身孕，楚信欣喜万分，正待将消息传回家中，却接到了父亲病重的消息。当晚，楚信连夜赶回楚陵山庄，却奈何终究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数月后，母亲也因伤心过度，溘然长逝。
悲恸之余楚信继任庄主，接手楚陵山庄。彼时他年纪尚轻，家族中反对之声不在少数，不得已，楚信只有在族中部分长老的支持下，整肃山庄，铲除异己，最终在继位的第三年将权利真正握在手中。
这三年来，楚信曾多次派人前往眭州接秦月照回楚陵山庄，然而得到的却总是她的回绝。待得局势稳定下来，楚信亲自前往照月楼，然而不想昔日繁华富丽的亭台楼阁，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土。
震惊万分的楚信着人调查方知，父亲临终之前的唯一心愿便是见一见久未归家的儿子，却最终遗憾而去。母亲因此迁怒于秦月照，故而在父亲头七之日，派人杀了照月楼上下包括秦月照与她腹中孩子在内共计一十六人，将照月楼一把火焚烧得干净。而这三年中回来复命的仆人，也都是遵从当年母亲之命，对他隐瞒了真相。
一面是有养育之恩的母亲，一面是深爱自己的女人。楚信不知孰是孰非，亦不知该恨何人。
他安安静静回到楚陵山庄，自那日之后，便再没提起过与秦月照有关的任何事，与此同时也将与此事有关的仆从远调的远调，辞退的辞退，抹去一切痕迹，也将所有的伤痛封存内心。
几年后，楚信迎娶了他人生中第二个让他动心的女人，也就是楚祈越的母亲，尹小鱼。
尹小鱼是个商人的女儿，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骨子里带着点男儿的英气，有时却又有着些许小女人的娇媚，宜喜宜嗔，明艳动人。
她的出现，如同一束光，照进楚信阴沉幽暗的世界里。自此，便再不愿走入黑暗之中。
而今磕磕绊绊十七载，楚信将对于秦月照母子的内疚与亏欠，加倍弥补给在夫人与楚祈越身上，本以为此生会一直安稳顺遂，却没成想会有一日，一个自称是秦月照之子的少年，敲开楚陵山庄的大门。
依然记得那天晚上少年孤身一人敲开楚陵山庄的大门，要求见他的样子：几分无助，几分狼狈，却又带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隐忍。当听到楚祈司说明自己身世来意时，楚信本能反应是相信的，但随即立刻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当时照月楼上下会武功的不过三人，如何能抵挡住楚陵山庄训练有素的杀手？
因此，这个自称楚祈司的少年所说的话，楚信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将计就计把楚祈司安置下来，细细询问这几年他的境况。楚祈司告诉他说当年母亲在侍从的保护下拼死逃了出去，但生下他后一直缠绵病榻，最终病逝。自己后来机缘巧合跟随一位云游四方的侠士学艺，直到几个月前，那位侠士也因病去世，这才来到楚陵山庄投奔亲生父亲。
百般漏洞的故事，楚信却装作信以为真。他倒想知道，眼前之人编出这样蹩脚的谎言，这样费劲心思地混入他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安置好楚祈司后，楚信便找到了楚夫人，将当年秦月照母子之事和盘托出。他不想隐瞒她什么，从前不说是因为不愿给爱妻增添无谓的烦忧，如今选择坦诚，更是不想因为无端猜测与隐瞒伤害到她。
然而一改往日的活泼性子，楚夫人安静地听楚信讲完这件事，只是眼眶微湿，平静地开口：“既为君妻，相公的决定，我和越儿都会支持。”
感动之余更多的便是对于尹小鱼母子的愧疚，自此之后，楚信一边派出心腹楚极前去调查楚祈司的真正身份，一边暗中监视着楚祈司的一举一动。结果却越发地让他心惊。
自楚祈司入府以来，言语有度，做事有分寸，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对待楚信与楚夫人也恭敬有加，每日晨昏定省，一日不落。哪怕是对待下人，也一向亲厚。因此，他在府中的声望也一日日提高上去。
正一筹莫展之时，楚信接到了来自倾越馆的密报。信中只提及了初音教近日动作频繁，但却让楚信敏锐地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若楚祈司是初音教之人，那么说不得还有多少初音教的势力渗透进入楚陵山庄。思量再三，楚信决定将楚祈越再次托付给倾越馆。于是便有了那一日，楚祈越被逼离家出走之事。
不成想楚祈越离家不过几天，楚祈司便如此轻而易举地露出了马脚。然而，这一次楚信却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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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原以为楚祈司不过是借了当年那个孩子的身份混入楚陵山庄，借此达到魔教的目的。然而当一纸密密麻麻的身世详述摆在楚信面前时，他沉默了。
楚祈司没有对他说谎，除了隐去他加入初音教，其余的每一个字，都是实情。
忽然之间觉得无比讽刺。
这些个月来，对楚祈司的试探、猜忌以及制衡，如今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楚信，不断让他想到在那些没有爹娘的日子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如何走投无路入了初音教，在近乎残忍的训练方式下杀死不知多少人，才最终坐上了护法的位置。
楚信也不得不承认，不论楚祈司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在楚陵山庄生活的这几个月来，他从未与外界有过任何联系。
反而他每一次的逢场作戏落在楚祈司眼中都仿佛是对他珍贵的疼爱；每当自己冷着一颗心对着楚祈司扮演着父慈子孝的一幕时，都能从他不经意的笑容中看到满足；就连当初逼走越儿的那一刻心中发誓这样的痛总有一天会在他身上讨回来时，楚祈司眼中的不安也那样真实到无可伪装。
可是即便如此，刚刚湖边发生的事，却清楚地提醒着楚信，那个少年，终究曾是江湖上谈之色变的初音教护法，是不知带有什么目的混入楚陵山庄的邪教之人。
楚信站在书房门口，静静看着灯火通明的院落，一时间再难分辨真情亦或假意。然而血浓于水，即便他再不愿承认，地牢中的那个少年，却依旧是他的亲生骨肉。
楚陵山庄的地牢建造在最暗无天日的地下深
沿台阶层层下行，走廊两侧的烛火渐渐昏暗，待到最后，几乎已成为一个个象征性的光点。
黑暗带给人的压抑往往是最沉重的，如同对未知的恐惧，看不见危险的来源，亦不知躲闪的方法。
楚祈司就这样不温不火地待在黑暗之中闭目养神。他抱膝坐在一方草垫上，背后倚靠着冰冷的铁栏杆，寒意自身后渗入体内，冷了身，寒了心。
“这样做，值得么？”
一个声音低沉地灌入楚祈司耳中。
楚祈司没有回答，他甚至都没有睁开眼，嘴角在黑暗之中微微上扬。
值不值得？这个命题本身就是个错误。
世上的很多事不能只用一句值不值得来考量。就如同今晚发生之事，楚祈司再清楚不过，绝无辩驳的可能。但是当看到楚信脸上几不可见的犹豫时，楚祈司还是选择了束手就擒。因为他知道，楚信派出去调查他的人必然已经带回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他愿意留下来，愿意赌，赌这个一向杀伐果决的楚庄主，在内心深处，也会有旁人触及不到的柔软之处。
没有筹码么？
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如今便是最好的筹码。
黑暗中那个低沉的声音不再发声，就如同消失的鬼魅一般，再觉察不到踪迹。
又不知多了多久，楚祈司的双眼微微睁开，远远看见一点灯火自黑暗的走廊深处幽幽而来。
随着光亮的临近，两个脚步声也逐渐清晰地传入耳中。
一听之下便知来人是谁，楚祈司扶着栏杆站直了身子，前行几步在牢笼门前跪了，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狼狈：“祈司给父亲请安。”
楚信缓步走到牢笼前停驻，待得随侍的管家将墙壁上的灯逐一点亮，方才看清楚四周的情况，以及在地上跪的端正的少年。
这是位于地牢最底层的牢房，空旷的石室中一个精铁打造的牢笼孤零零地立在正中央，处于牢笼之中的人，除了冰冷的栏杆没有任何的依靠。黑暗中的无依无靠，往往最容易让人感到绝望。这也是摧毁囚徒内心防线的一种方式。
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空气中隐隐夹杂的血腥气无不昭示着被关在这里的人，每一个下场都很惨。
楚信凝神看着只着了白色中衣的楚祈司，略显瘦弱的身体在冰冷而坚硬的地面跪得笔直，皱着眉神情复杂但却谨慎地开口：“你，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的楚祈司忽然笑了。
他究竟是谁，恐怕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得了。他曾是没爹没娘靠乞讨生存的野孩子，也曾是初音教杀手团中剑法最快的三十六号；他曾是双手染血杀伐果决的右护法，亦曾是十指光洁执棋落子的贵公子。
然而楚祈司却知道，这些，都不是楚信想要的答案。他想亲口听他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儿子。
看着楚祈司嘴角勾起明显的笑意，楚信的眉头皱的更紧。他向前走了一步，将自己与楚祈司的距离拉近到三步，一字一句开口：“你，究竟是谁？”
楚祈司仰起脸，一如往昔贵公子般露出云淡风轻的的微笑，轻声开口：“想必楚庄主早已查清楚，又何必来问晚辈？”
不想楚祈司竟给了楚信这样的一个回答。
被气得不轻的楚信神情危险地眯眼盯着楚祈司，下定决心般走到墙边，自墙上取下藤条，重新回到楚祈司的面前：“不懂如何回话么？今天我便教一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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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看到楚信手中的藤条，楚祈司的目光明显一滞。从前在初音教受到的惩罚不在少数，眼前这根藤条与之相比简直算是小巫见大巫。然而当听到楚信明显压着怒气的声音时，楚祈司的心里还是不自觉地颤了颤。
他的双目炯炯盯着楚信的脸，似是丝毫瞧不见他握着藤条的手越攥越紧：“初音教名满天下，身为教主手下第一护法，我想楚庄主不会不识得......”
啪！
响亮的声音在空荡的石室中央回荡，肩头撕裂般的疼痛粗暴地打断了楚祈司色厉内荏的回答。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已被藤条撕裂的中衣，星星点点的血红将裂口处晕染。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的问题。”楚信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自楚祈司头顶响起，清楚地表达若是他敢说错一句，眼前之人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楚祈司的心微微发凉。一场还未开始的豪赌，就这样宣判他一败涂地么？
自嘲地一笑，楚祈司再次仰起脸，声音中带着轻蔑与挑衅：“既然走到这一步，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初音教派来的奸细，何不痛痛快快杀了我？”
“混账！”
这样的话无疑激怒了楚信，周身的杀气仿佛将空气都冻住了几分，他大踏步上前，一脚踢翻了跪在地上的楚祈司，拿着藤条的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向着楚祈司的后背、臀腿没有章法地招呼过去。
这一脚毫无征兆，来势汹汹，便是楚祈司有再快的速度也只是任由被踹倒在地。身子刚刚触及到冰冷的地面，跟着便清楚地感受到后背生硬的疼痛。不敢回头去看那疾速落下的刑具，只听得耳边嗖嗖的风声，便知身后之人的怒气。
藤条每次落在身上都会将衣服划出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微微破开油皮的皮肤。虽不及打在肩头的那一下入肉三分，却依旧疼到了楚祈司的心里。他蜷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膝缩成一团，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楚信的怒气。
大约打了三四十下，楚信方才停下手。看着少年蜷起的身子微微战栗，手中的藤条便再法狠心挥下去。
“你起来。”
简单的三个字，于楚祈司而言不知是暂时的救赎还是加倍的残酷。自小经历刑罚不在少数，可今天却是第一次觉得，楚信手中的那根藤条，比什么都难熬。
艰难地撑起身，后背的衣服几乎无法蔽体，楚祈司颤颤巍巍重新在楚信面前跪好，低声咳嗽着，一言不发。
血红刺目，映在楚信眼中让人没由来地心中动了动。他再次开口，声音不再似起初那般冰冷：“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是谁？”
这句话也许楚祈司不知意味着什么，但是站在不远处的管家楚离却再清楚不过。
失而复得，原是上苍的恩赐。但是又有谁能够想到，杀人无数手染鲜血的初音教护法，竟然是江湖四大帮派之首、楚陵山庄庄主的儿子？对于楚信来说，不认，便眼看着亲生骨肉流落在外，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甚至总有一天父子二人兵戎相见，你死我活；相认，便注定从此承受江湖中人的诟病，被人怀疑与邪教勾结图谋不轨，甚至会使楚陵山庄百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认与不认，进退两难。
楚信想要他的回答，他便是要楚祈司亲口说出，自己是他楚信的儿子。这也无疑将选择交给了眼前这个受尽磨难的少年，若他选择离开，再次相见，便是敌人；若他选择回家，自此便全力护他一世周全。
一时之间，石室变得无比安静。万物不语，皆等待楚祈司的回答。
微微抬起头，楚祈司不再看着楚信，而是双眼放空般望向远方。他喃喃开口，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语：“我是谁？没了爹娘的小乞丐？被当做杀人工具的三十六号？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初音教护法？”他忽然自嘲一笑：“我是谁？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楚信的心跟着狠狠一痛。
他的痛，是堂堂楚陵山庄的庄主，连给自己儿子安稳顺遂的生活都做不到；他的痛，是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而今亲生儿子竟手持屠刀，刀上溅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他的痛，更是亏欠了二十余的亲生骨肉颠沛流离，到得如今重新再见，竟连坦诚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啪嗒一声，藤条落地，竟惊得楚祈司双眼猛地一眨，本能地双手抬起护住自己，却在下一刻，被人用力地拥在怀中。
“祈司，回家就好。”
到的此时，也许那一句所谓的亲口承认已不再重要。楚信紧紧抱着眼前身子单薄的少年，此时此时，再不愿去思考外界如何的恩怨情仇，只想用尽自己的能力，去护这个儿子一世周全。
在温暖的怀抱中，楚祈司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他缓缓闭上眼，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一局，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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