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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 宠辱俱难忘(古风,父子)[第3页] |
作者:小酌宓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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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执杖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落在身上的刑杖却是一如既往的疼,疼到犹如被沸水泼过,疼到骨髓,疼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程北斗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痛,他曾以为他已成长了很多,他曾以为战场上连死都不怕的他没什么东西会再让他颤抖,可事实证明他真是太过天真,身后破风的声音响起,刑杖落在身上激起的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他只觉银牙咬碎,也无法将身子稳住,那种在痛苦的深海中像一页孤舟般独自摇曳的滋味原比被一剑穿身难熬的多。 “十一,十二......” 尽职尽责的报数声听在耳中分外刺耳,曾经那些不堪的记忆轻易的被唤醒,他忽然就有些惊异于年幼的自己是如何在这如狼似虎的棍棒撕咬下一次次熬过去的,便如此时,这样的痛楚落在习武多年出生入死后的自己身上,他仍是痛死一阵阵眩晕,那么当初呢? “唔......” 深深的刺痛袭来,激地程北斗忍不住挣扎,却是意料之中的徒劳无功,他仿佛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苦笑已无力勾起,他知道身后肯定已经见血了。这是一杖一杖硬生生打出的血啊!他不由咬牙,在心中呐喊,程北斗啊程北斗,好好看看你今天的德行,没了爹爹的守护,你依然是那个被人一杖一杖打出血也只能生挨着的贱货,你有什么资格叫嚷着理想抱负!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 “二十,二十一......” 痛意越来越密集,越聚越厚重,程北斗紧紧攥了拳头,浑身冷汗便如在水中浸过一般,没有人会因此而放过他,连他自己也不会,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却硬逼自己清醒下去,他要自己记住今天的痛,记住任人宰割的滋味,这是他本事不到家应得的下场,他如不想再受这样的践踏就该使出浑身解数将那些伤害爹爹的人,伤害他的人悉数踩在脚下! “二十九,三十!” 彷佛经年般漫长,三十杖终于打完,身后的刑杖停了下来,程北斗却是没有丝毫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近乎疯狂般执拗的站起,只牵动了伤口疼的脸色苍白,却仍固执的推开欲上前来扶他的众人,独自往房间走去,他永远记得爹爹的话,外人面前再难受也不能落泪,所以,纵使血迹斑斑倾洒了一路,程北斗依然会是那个屹立人前稳步行走的少年统帅!他不会给外人嘲讽他的机会,他不允许自己丢爹爹的脸! |
回到房间已经是拂晓时分,折腾了这么久,程北斗只觉身上半分力气都没,只想一觉睡过去就好。可他也知身上的伤不处理不行,他又委实接受不了别人给他处理那处的伤口,狠狠心,便只命人准备了温水与伤药,自己勉强处理了一下,就一头扎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北斗,北斗,醒醒!你觉得怎么样?” 头昏昏沉沉的晕的厉害,程北斗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高彬愠怒的挥着手:“这是怎么照顾的?人烧成这样都不知道请医官吗?” “师叔,不怪他们!”程北斗以手扶额,感觉确实有点热,可他混不在意的拦了高彬,又挥退众人的:“你们都退下吧,不用请大夫了!” “北斗,身体要紧!” 高彬倒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反驳程北斗,但等众人离去,他立马皱眉道:“这个时候,就别逞能了!” “外伤而已,我心里有数,没事的!” 程北斗的面上有一丝病态的红晕,好歹缓了他一脸的苍白,他忍了阵阵眩晕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这个时候早会还没结束吧?” 不待高彬回答,他又继续道:“结束了也不打紧,再入府紧禀就是,让人......把我们之前查到诸位大人私下见不得人的勾当全部当众禀明!还有命人收拾,我要搬离城主府!” “北斗,你这是.......”高彬心中不由暗想,莫不是烧糊涂了吧,但他眼见程北斗眸子清晰的讽意才斟酌了言语道:“我们并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这样不会打草惊蛇吗?” “有什么关系!”程北斗冷哼一声:“我就是什么也不做,也难免被猜忌,此时倒也是个机会。你另找人刺杀程明德,不求成功,但也不能被抓住明证!” “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彬越听越糊涂。 “也怪我之前手段太过温和,别人还以为我好欺呢!我就是要程明德明知我对他痛下杀手,却又奈何不了我!” 看来疼痛还真是有助于思考,程北斗轻描淡写地布下一个险局道:“我就不信程明德能忍得了,你再不管用什么方法,收买或威胁,总之要程明德身旁的人鼓动他在有城主的场合下刺杀我,具体可以慢慢细节我们再聊!” “北斗,这样是不是太冒险,其中变数太多,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毕竟他们不如掌权着一般经得起折腾,一击不中,很容易万劫不复! “本就是搏命的事,师叔若是不愿,可以立即退出!”程北斗决心已下便不会更改,只淡淡的瞟了高彬一眼! “我不是这意思……”高彬变色,急急解释,又咬牙道:“就依你所言!” “多谢师叔!”程北斗的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却是一闪而过:“此事我会再好好规划,不过昨天那一场,我既然是这样的下场,来我裕西军参加成军纪念的其他军统帅心中怕也是忐忑,便派人跟他们好好谈谈吧!” “明白!”高彬心领神会,这一番谋划,让他一时彻底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再问程北斗的伤势,便匆匆离去。 “公子!” 这一番也耗了程北斗好大的精力,他便又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耳边下人诚惶诚恐的唤他 “什么事?” 程北斗并没有睁眼,只沉声问道。 “前面传过话来,城主马上要过来了……” “哦?”程北斗懒懒哼了一声:“就说我叫不醒,无法迎驾!” |
程北斗一句话说完,也不理下人为难的目光,只不肯再发一言。不过片刻,他便听程旷德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昏迷不醒?那还愣着干什么,叫医官来啊!” “二哥”蹬蹬脚步声之后,程北斗便感觉有人靠近,继而一只手伸上他的额头,又很快移开:“哎呀,真的是好烫啊,爹爹,二哥烧的厉害!” 众人的脚步这时才由远及近,程北斗便只做不知,一阵静谧,大概是程知枫在审视他病的真假,虽然他看不到程知枫的表情,但想来他也是半信半疑:“还好意思说,这不都是你连累的,以后若不想别人被你连累,就懂点事!” “旷儿不过就是去了一趟军营,您至于生这么大气嘛!”程旷德的声音低低的,不知是委屈还是伤心:“再说您就是要罚,也该罚旷儿,二哥,他……上次的伤大概还没痊愈!这要是有个好歹,旷儿……旷儿以后再也无颜见军中将士了……” “行了,闭嘴!”程知枫的声音已按耐不住的烦躁:“你二哥不会有事的,你们再去催催,怎么医官还不来!” 场面又静了下来,程北斗感觉有人坐在他身边,似乎有一只手停留在他头顶顿了顿,终是又拿了开来,这种感觉让他差点装不下去,只想逃离,躲到没人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起初刚跟着爹爹的时候,他的身子其实亏的厉害,动不动就会生病受伤,那时候,爹爹总是坐在他床头,大多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摸摸他的头,静静的陪着他,而如今,能让他感到这么暖心的人再也没有了,他便是疼了病了,又哪敢有丝毫的脆弱。 “参见城主!” 医官匆匆赶来,气还没喘匀。 “去看看!” 程知枫点点头,起身让开,让医官上前查看。 程北斗很是不愿,可他也知他无法拒绝,只能暗暗劝自己忍耐一时。 好在医官并没有在伤口那处探看多久,只是把了很久的脉才迟疑道:“公子该是失血过多,伤口又有些感染,加之牵动旧伤,才会……昏迷,只要多加调养,便可痊愈。” “真的吗?”程旷德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那二哥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医官再次迟疑:“约莫公子也该醒来了……” 鼻下一疼,想来是医官以针刺穴,程北斗终是无法再装下去,只好一副悠悠转醒的样子,紧皱眉头。 “二哥,二哥,你没事吧!”程旷德先是奔了过来。 “我没事”程北斗想要起身,被程旷德扶住,便顺势斜倚在榻上,声音有些沙哑:“小少爷怎么来了?” “你下去开药吧!”程旷德还没有回答,程知枫已是插话吩咐道:“另外让厨房备些汤水过来!” “对对,二哥还没吃饭吧?还是爹爹想的周到!”程旷德眼睛亮亮的望向程北斗:“爹爹带我来看二哥的啊!” “北斗惶恐,戴罪之身不敢老劳城主和小少爷大驾!”程旷德言语中的亲近示好让程北斗忍不住挑眉,到口的讽刺在嘴边打了好几遍圈才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二哥是在怪我连累了你吗?”程旷德疑惑的看着程北斗这幅冷淡的模样,不解地嘟囔道:“昨天咱们喝酒的时候你明明说很希望可以跟爹爹亲近……” “属下一时酒后妄言,还请小少爷担待!”程北斗虽然对着程旷德说话,却是时不时暗察程知枫的脸色:“至于连累的话,属下更是担待不起!” “怎么,本座罚你一顿板子,便让你心生怨怼了吗?”程知枫冷眼旁观,眼见程旷德惶惶不知所措的望向自己,忍不住沉声问道。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认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收了不该有的心思罢了!” 程北斗翻身跪在床榻之上,凝声应道。 |
“什么是你不该有的心思?!”程知枫闻言脸色沉了沉,他此时本不想提那事,程北斗却偏生阴阳怪气,让他也不吐不快:“你若是觉得本座罚的不公,大可直言,背后搞那些小动作才是你不该有的心思!” “什么?”程北斗似是一时被说的有些懵,脱口而出问了一句,才似回过神来补充道:“恕属下愚钝,属下不知自己又错在何处!” “你......”程知枫本就强压不悦,此时见程北斗这样一副装傻充愣,打死不认的态度,不由变色,怒喝道:“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没人知道,私查同僚,挟证威胁,貌似公允,实则为一己之私,程北斗,你还是那个在你娘坟前乖巧懂事,顾全大局的孩子吗?!” “属下从来便没有那份知书达理,大局为重的心性,只是爹爹多年教导,万不敢忘!城主若觉属下嗔念为除,属下自该注意,可城主所说之事,属下确实不知!”程北斗猛的抬头,本就发烧的面上更是争的通红:“城主若已得证据,大可将属下下狱处置,若只是欲加之罪,属下万不敢认!” “你以为本座不敢动你吗?” 程知枫还没被这样堵过,威仪收到质疑,他抬手就向程北斗脸上扇去,程旷德在一旁本就看得着急,此时忙上前去拦:“爹爹息怒,二哥还病着,有话慢慢说!” 他又转向程北斗,连连递着眼色:“二哥,爹爹一大早就被一堆弹劾的案子折磨的心烦意乱,好歹抽出点时间来看你,你就别惹爹爹生气了!” “一直以来,城主见到属下,都会生气,小少爷若怕气坏城主身子,就该劝城主不要过来!”依程北斗的脾气,忍耐多日已是极限,此时眼见几乎撕破脸,便也无所顾忌! “真是不知好歹,本座本以为你与明德不过一时意气之争,大局面前,你终会知道分寸,对你所作所为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谁想你根本就是心怀怨恨,居心不良!” 程知枫本来还觉昨天的事对程北斗有些不公,程旷德求他来看程北斗,他也就推了手上的事,立马答应了,至于程北斗背后查出的事,也本以为他多是一心为公,本想随他去了,可不想程旷德摆明圆场,自己一番心意,程北斗全然不顾,只句句顶撞讽刺,只气得他怒火中烧,原地转了两圈,才恨恨发作道:“好,很好,你是有功之臣,百姓心中的英雄,本座不能动你,本座就不信你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嘴严的,来人......” “爹爹三思!”即使向来就极受宠爱的程旷德此时都吓得跪在地上:“此事若不是二哥所为,这样做就太伤父子情分了!” 程北斗本想再讽一句自己怎么配跟城主有什么父子情分,但他犹豫间,程知枫却似真的有所触动,只冷哼一声,不再继续,默了半晌,才又朝门外吼道:“怎么汤还没做好!” 这样的转折,让程北斗真的是愣住了,他忍不住抬眼望向程知枫,不知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只可惜他满腔的斗志这时彻底失了话头! |
但凡讲究一点的汤水,就要熬的时间久一些,程知枫这话头转的生硬,一时又无法继续,场面便生生僵了下来。 “爹......”还是程旷德打破寂静,拖长了声音,软软的喊了一声。 “都跪着干什么,起来!该坐坐,该躺躺!” 程知枫余气未消,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可是一旦程北斗不再顶撞,他也好歹还能压住火,恢复理智,记起自己前来原本只是来探望的。 “多谢爹爹!”程旷德眼见程知枫脸色缓和,顿时大喜,忙站起身来,又来扶程北斗。 “咳咳......” 程北斗本就在伤病之中,又强打精神,与程知枫一番针锋相对毕竟太耗精力,如今缓和下来反而引的一阵咳嗽。 “看你还敢不敢再逞强,自己找罪受!” 浑身是刺的程北斗总是让程知枫气急,可眼见他病弱的样子,程知枫不免又念起他的乖巧惹人垂怜,想着也许只是对他的性情不甚熟悉,才有所误会,程知枫缓了语气,挥手示意下人倒水送到程北斗的手上,才有耐着性子道:“自你回来,明德就多次跟本座提及,你故意针对,他是少主,如果有误会,也该你去解释清楚,可事情却愈发变本加厉,本座总要问一问,不是你做的,本座也会还你清白,你这是闹脾气给谁看!” “北斗知错,谢城主教诲!” 倒不是程北斗被轻易说服,只不过他嗓子干痒,勉强以水润喉,也无法多说,只能暂时熄了口舌之争的念头。 相对又是一时无话,程北斗忍不住偷眼向程知枫望去,却正好撞上程知枫的目光,他下意识偏头,又似乎觉得不合规矩,只能红着脸转了回来,程知枫看的有趣,不由摇头,这样沾染了些小孩子模样的程北斗如何可爱,完全跟之前叛逆的样子大相径庭,想起之前程旷德跟他说过程北斗酒后之言,他不由就想,刚刚的程北斗莫不是真的就是闹小孩子脾气吧? “还有那些什么身份,规矩的话,也不用时时挂在嘴边,你虽不像明德旷儿一般随在本座身边,但总归是本座的儿子,以后本座待你,也会像他们一般无二!” 不管怎样,这话也是他一直要说的,此时来说,虽有些突兀别扭,也总比程北斗一直患得患失的强!“真的吗?” 程北斗万没想到此时此景,程知枫还能说出这话来,一时除了惊讶,还真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了。 “自然是真的,你们兄弟三个,旷儿还小,明德以后要接管天逸城,本座早就想过,以后由你掌管军权,兄弟齐心,才能将天逸城管理的越来越好!” 程知枫终是发现程北斗吃软不吃硬,于是态度不免侧重了怀柔。 “谢谢城......父亲信任!” 虽然不大相信,但是能掌军权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所以程北斗还是诚心欣喜的!所以一见程知枫凝眉望过来,他也就知趣的改了口。 “哈哈,早这样不就好了,是吧,旷儿!” 如果程北斗铁了心跟他们做对,对于内忧外困的天逸城绝对是个大麻烦,如今见他一副能为己用的样子,程知枫也是真心高兴起来,撇眼见到程旷德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这孩子又在想些什么,不由提醒道。 “那是,那是,不过爹爹跟二哥说开就好!” 程旷德略显尴尬,敷衍道。 程北斗打量他一眼,嘴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Ps:文章诡异的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只能说,嗯,再忍忍,等到了我一直构思的那段就不那么别扭了! |
都说上位者喜怒无常,程北斗是真真的体会到了,他本是破罐子破摔,准备撕破脸,却没想到程知枫这么轻轻松松地就放过了他,还说出了那么一番让他几乎都要相信了的感人的话,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将那个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老实孩子的角色扮演下去了,说起来,也真是一番历练。 “早上的时候,高参军来过北斗公子那里,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具体是什么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高参军出来就吩咐众人收拾东西,说,说北斗公子要搬离城主府!” 而其实对程知枫来说,连番的变故也让他焦头烂额,心烦的紧。 “行了,你下去吧,继续盯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向本座汇报!” 挥退众人,程知枫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眼神飘渺的望向窗外纷纷洒洒落下的雪花,心也似那雪花一般被风吹的忽上忽下。年关将近,这一年再苦再难也熬过去了!戎族退的干干净净,民心也算稳了,只是程明德和程北斗......闹的实在是过了点! 程明德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英勇有余,沉稳不足,再加上一直是被众星捧月养大的,没受过什么挫折,也容不得别人的质疑,确实需要再多加磨砺一番。 而程北斗......他的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又缓缓松开。 六年前程北斗离开的时候他曾想过,如是程北斗能再回来,他定要好好待他,即使他命带不详,总归不该是他的错,他想要好好守护那个可怜的孩子一回。可程北斗真的回来了,却偏偏是以那般出类拔萃的姿态出现在那么特殊的时候。即使后来程砾不在了,相士也说他命中劫数已过,以后便是后福之命,可他又委实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他了,他也实在是摸不透程北斗的性子! 两军阵前,战无不胜的统帅,众人面前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少年,越是查不到他丝毫破绽,程知枫的心中就忍不住越发忌惮。程北斗已经不是一个只能靠他保护的孩子了,他似乎该防他功高盖主;可他也总忘不了当初懦懦的喊着他父亲的孩子,那是他的儿子,仍会对自己有父亲的向往与仰慕,亦仍会为着自己的偏颇撒泼耍性,他又忍不住会仅以父亲的身份去对待他。 “城主,城主,不好了,少城主遇刺受伤!” 一声急促的禀告声打断了程知枫的沉思,他猛地转身,面上尽是阴霾:“走,去看看!” |
冬日的天亮的晚,程北斗便也懒了会儿,却不想就这个功夫,下人又诚惶诚恐的报,城主来了! 程北斗忍不住皱眉,但他这次却不能再赖在床上,只匆匆起身,勉强下床去迎接,牵连到尚未痊愈的伤口,疼的他身子不由微颤,但他也无暇顾及这么许多,怕是程知枫一大早前来,是跟他计较程明德遇刺的事,这应对之词纵使他多有准备,想来还是难免有失,倒真是头疼。 “参见父亲,父亲早安!” 这次的事不比上次,程北斗也不敢节外生枝,徒惹程知枫不快,所以尽可能的表现的乖巧老实一点。 程知枫没有说话,程北斗垂首只能感觉的到程知枫的手落了下来,却并不凌厉,他正纳闷,那只手已然落在他的额头上,随后顺势馋了他的身子,程知枫的语气带了些说不清的情愫:“好在不烧了,快起来吧!” 程北斗的身子下意识一僵,脑子也是不受控制的一片空白,直到他任由程知枫搀扶斜倚在榻上之后,他才勉强回神,可即使他绞尽脑汁也不猜不透程知枫为何会如此温和。 “还没吃早饭吧?” 程知枫眼见程北斗呆愣愣的样子,心头不由一柔,又见自己一句话说完,程北斗只狐疑的望向自己点点头,终是聚了抹笑意:“正好本座也还没吃,就一起吧!” 随即转头,吩咐了几句,挥退了其他人。 “北斗还以为父亲今日来,是兴师问罪的!” 程北斗也终于找回了状态,既然程知枫不主动提程明德的事,那便由他开门见山好啦。 可他一句话说完,挑衅般望向程知枫,却只见程知枫一脸复杂的表情,眼眸波动深邃而感怀:“我们父子之间便只能如此吗?” 似乎也知程北斗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程知枫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才轻叹道:“其实今天为父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什么?”程北斗失声叫道,他是不是尚未睡醒,出现了幻觉,程知枫的言行如何反常,他实在是没有心理准备。 “这么些年,我对你没有教养照顾,却颇多苛责,是我错了!” 程知枫倒不介意程北斗的失态,反而又一次忏悔道。 “以前的事,北斗不是跟父亲说过不介意吗?父亲为何今日重又提起,难道......”程北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程知枫的表情,企图在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眼见他的神情并不似作假,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便大胆猜测道:“父亲知道了当初说我克父克母生而不祥的预言不过是夫人买通相士杜撰的?” “你知道?” 这次轮到程知枫惊讶了:“那你怎么不说......” “我也是后来知道的!” 程北斗心中暗暗冷笑,口中随口编了一套说辞道:“是当初我尚有不甘,便求爹爹帮我打听为何一直倍受冷落,后来......便也不想计较了!” “这件事本座定会给你个公道!”程知枫定定的看着他,终是长叹一声,抬手摸上程北斗的头,轻:“只是如今局势不稳,她又是明德的母亲,对外只会宣称夫人潜心礼佛,为民祈福!” “多谢父亲,其实父亲不必如此,北斗真的,不怨了!” 程北斗终是有些理解当初高彬所说,毕竟血浓于水,感受到程知枫的真诚,他的心也不免被触动,也许早上几年,他真的可以就此释怀,只可惜,如今他们终是回不去了,他们父子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死局! |
一顿饭吃下来还算温馨,送走了程知枫,程北斗凝思细想,若根据之前自己曾偷偷看到程知枫对程明德和程旷德的样子来看,其实程知枫还算是个慈父,如今这样对自己也算并不突兀,只是他并没有心思享受这份终于轮到自己头上的恩宠,他还是满心想着把他到底是如何从一个刺杀案的嫌疑人转化为一个饱受委屈多年的受害者的事情弄明白,他虽也知道夫人陷害他的其中原委,却并没打算揭破,一来,事涉内院,想要不漏痕迹的把这事捅破,并不容易,再说,事隔多年,他也并没有想到程知枫真的在乎这件事,那么是谁安排的这一切呢? “公子,公子,慢点,容奴才通传……哎,公子……” 程北斗正兀自沉思,前面又传来下人一叠声的阻拦,听着样子,大概是程旷德到了。程北斗不由有些头疼,这孩子又不知道要闹什么呢。 “都滚下去!”程旷德的语气很不耐烦,只嘭的一声把门踹开,任冷风吹了一屋。 “行了,都下去吧!”程北斗也没法计较,只望着怒气冲冲的程旷德,很是无奈道:“小少爷找我又有什么事?” “刺杀大哥的刺客是不是你派的?”程旷德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仇恨,只不管不顾的进门就嚷嚷道。 “小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有……” 相对来说,程北斗就神清气定的多了,他不慌不忙的开口。 “别拿那套来糊弄我,我没有证据,就问你是不是!” 程旷德没等程北斗说完,就提高声音硬生生打断道。 “这事跟小少爷没关系,小少爷还是不要多管了!”程北斗的眸子动了动,并没有正面回答,只缓声劝道。 “你不敢回答吗?”程旷德却并不肯罢休,只步步紧逼道。 “随你怎么想吧,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属下派人送小少爷回去!”程北斗任程旷德暴跳如雷,也只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不肯多言。 “好,是我自作多情,舔着热脸来贴你这个冷屁股,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搅你!”程旷德气鼓鼓的瞪了程北斗半晌,却并不见什么回应,只恨恨转身,可不等提步,他又转头,色厉内荏道:“我以为你是战场上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没想到你不过是耍些下烂招数的小人,算我看错了你!” “英雄也罢,小人也罢,都不过是小少爷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程北斗的眉头挑了挑,却仍是波澜不惊道:“不过,小少爷再不跟属下来往确实是个极好的决定!” “你……”程旷德一腔怒气无法发泄,一脚踢上脚边的凳子,恨恨的摔门离去。 “师叔,您来了!”不过是日上三竿的时辰,程北斗这边已经迎来第三个人了,他不由揉揉太阳穴,眯着眼颇有些疲惫道。 “好些了吧?”高彬打量着程北斗的脸色,劝道:“你也别太逞强,现在局面也好些了,你就安心的休养一阵吧!” “嗯,也好,反正有师叔帮我看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程北斗慵懒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高彬心头一跳,急急解释道。 “我知道师叔只是关心我……”程北斗眉梢轻挑,直觉高彬似乎反应过于大了:“我也是觉得就要过年了,就不折腾了!” “哦,哦!”高彬尴尬一笑,随即又搓搓手道:“说起来,过年那几日,我有事需要出去一下,你如果有什么事情,提前告诉我,我来安排!” “师叔有事去忙就好,过年也没什么事估计!”程北斗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只不知城主答应我,要夫人一心潜修佛法,这年节这么重大的节日,又怎么算?” “内院涉政是大忌,夫人大概是不能踏出佛堂了!”高彬随口冷哼道。 “嗯,那倒是!”程北斗见他神色,心中不由一动道:“毕竟前车之鉴啊!还是师叔高明!” 高彬的眸子厉了厉,随即掩饰般笑笑: “呵呵,哪有,之前城主一直在你这边,我也不得空跟你商量,仓促安排的,还怕你怪我呢!” “怎么会,多亏师叔妙计!” 原来是高彬安排的,那这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可不知为何,程北斗总觉有一丝隐隐的不对,到底是哪儿不对呢。程北斗一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除夕之夜,对于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来说,意义自是非同寻常,不管是寻常人家还是王侯将相,都是极尽欢愉,爆竹声声,辞旧守岁,达旦不寐。天逸城城主府内亦是一片热闹,大摆筵席,灯红酒绿,更兼檀香篝火,花团锦簇。 程北斗混迹在觥筹交错之中,贪饮过半,已是微微沾惹了些酒意,再望向满目的一张张并不亲切的面孔,不由有些意兴阑珊,寻了个由头,从筵席中脱身而出,随意坐在一处凉亭内,解了随身带的酒壶,直接对着嘴,一口一口的往下灌。 寒冬时分,本是天寒地冻,可每逢除夕,他总喜欢跟爹爹坐在外面,遥看满天星斗,听着周围人家喧闹的喜庆,和着烈酒御寒,轻贫而温馨。那几年,他还意气难平,平日里也总要把自己逼的很紧,也就是到了除夕的时候,才会放纵自己,借着酒劲,变着花样跟爹爹闹腾,爹爹也是懂他的,总是一脸温柔和无奈的看着他作,实在闹的过了,也不过是将他压在膝头,拍上几巴掌,而他也要顺势抱住爹爹,将冰冷的双手伸入爹爹的怀中,任那股踏实的暖意传遍全身。 烈酒压下胸中无限的酸楚,却又逼的眼眸泛红,曾经那些平淡的幸福,如今想来,般般入画,再思量,却只余生死茫茫各西东,夜半寒凉透。 酒似乎已变了味道,只剩苦涩! 程知枫踱步看见他时,程北斗一身狐裘洁白,抱紧双臂,宛如雪中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让他忍不住怜惜。 “爹爹”听到有人走近,程北斗警惕的抬头,神色却在看到程知枫的瞬间一下子放松起来,几乎想都没想,就欣喜的扑了过去。他醉的厉害,错把程知枫当作了程砾。 程知枫一愣,可程北斗的身体冷的厉害,又抱的那般紧,似乎生怕一松手,自己就不见了,他也不忍硬将其推开,迟疑间,已听到耳边低低的啜泣声:“爹爹,北斗好想您,您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
年节刚过,喜庆的气氛还没有散去,程知枫便以贪墨之名查抄蒋家,虽并未做什么牵连,但亦雷厉风行,没给蒋家任何可以缓冲挽回的机会。程北斗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真有些不敢相信,程知枫虽对他来说算得上暴戾,但御下却称得上平和,更何况蒋家是程明德的母族,在没有什么征兆的情况下对其贬谪,确实不符合他的风格,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程北斗自然是坐观其变,不管程知枫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可以好好利用这个局面,加速他的复仇计划。毕竟至少表面上看,在这场沉浮宦海的人们都能看出的他与程明德的明争暗斗中,他暂时占据了上风。 适逢年节,他又是风头正劲,程北斗少不得被左右宴请,四处应酬,本就另有心思的他也是来者不拒,于是短短几天,便熟络了大半的官员。 “公子,公子,可算找到您了,城主召您前去!” 这一日,程北斗正随着几位好不容易排到号的公子哥听曲饮宴,便见仆从匆匆来寻。 “诸位,不好意思,改日咱们再聚,我做东!” 程北斗团团一揖,不理众人瞬间变得探寻暧昧的目光,拱手告别众人,微微皱了眉头。这个当口,程知枫召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啪啪.......” “疼,旷儿知道错了,不敢再胡闹了,爹爹饶了我吧!” 进的院子仆从将程北斗让进去,就远远退去了,程北斗初还有些疑惑,等到了程知枫书房外听得动静,神色便有些了然的尴尬,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咚咚” 犹豫了半晌,程北斗还是决定叩门,既然程知枫没让人将他拦下,那大概是要打给他看的:“父亲,是北斗,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拍打声即时停了,等程北斗低头进门,俯身行礼的时候,程旷德已经整整齐齐的站在一侧了,只还余些小声的呜咽。 “北斗啊,来!” 程知枫示意程北斗免礼,又朝他招了招手,待程北斗走至他近前,才起身拍了拍肩膀道:“真是长大了,又添了一岁,也该议亲了!” “可......” 程北斗下意识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但凭父亲做主!” “嗯!”程知枫慈爱的点点头,又似沉吟道:“等人选报上来,便由......夫人帮你挑选吧,毕竟她来操持,更合适一点!” “是!” 程北斗听的这话,下意识望向一旁的程旷德,正碰上程旷德挑衅的目光,程北斗便是真的不懂了,这贬谪了蒋家,又费着心思将夫人关了再放,到底几个意思,他的眼睛眯了眯,总这么坐以待毙可不是办法,于是心思陡转,朗声道:“只是北斗心中佳人应可提缰上马,吟鞭东指,父亲可否允北斗遇众位小姐春围狩猎时一会?” “好,这倒有意思,就依你所言!” 程知枫略一沉吟,便爽快答应道。 Ps:冒泡证明我没坑,已经赶完中间铺垫的地方,从狩猎开始,再次进入高能阶段,坐稳扶好! |
风起凌冽,吹浊了彤云低垂的上空,春寒料峭,又阴又冷,这样的天气并不像是万物复苏的春季,反而像是冷清肃杀的深秋,程北斗持缰端坐,心中不由就泛起一丝嘲意,大概上天也是觉得只有这样的天气才配得上今天的好戏吧,只不过他转念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天逸城如此盛大的春猎活动,大概要表现的感兴趣一些,便抬头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万军丛中那一列不一样的颜色上,展颜勾起嘴角,冲着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少女们正是爱英雄的年纪,又本就是来相亲的,程北斗的眼神一旦飘渺,对面的佳人们并不知他在和谁致意,便个个被引得春心浮动。“时辰不早了,大家都下场一试身手吧!”程知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轻笑一声打趣道:“北斗,你在战场上是神勇无比的一方统帅,就不知今天是否能俘获诸位小姐们的芳心了!”“那父亲就静观北斗的手段吧!”程北斗眸子精光一闪,半真半假说了一句,就轻抖马缰,率先纵马奔了出去:“北斗先行一步!”“驾……”一声娇叱,一身淡黄色绸衫的佳人一催坐下胭脂马,跟着程北斗的身后就追了下去。众人尚在诧异之中,先是对面的少女们反应过来,叽叽喳喳低声议论了几句,都不甘示弱的紧追而去。众人才纷纷笑着摇摇头,不慌不忙的领着各自的人出去,程明德坠在后面,虽努力掩饰,仍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程知枫来到他身边伸手拍在他的肩头,似只在闲话家常道:“怎么怏怏的?可是因着被北斗抢了风头?”“哪里,只是可能偶感风寒,身子有些不适!”程明德忙收回心神,解释道。“你啊,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程知枫无奈摇摇头,数落道。 “爹......”程明德抬眸,神情复杂喊了一声,欲言又止。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程知枫也不追问,只是温言安慰,可程明德却似乎透过这再平常不过的话语中听出了些别的味道。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众人陆陆续续返回,或是兴奋的炫耀着手中的猎物,或是懊恼着放走的美味,气氛愉悦的连天边的阴霾都冲淡了不少。 “城主,饭已准备妥了,只不过.......” “嗯?” “北斗公子还没回来!” “那就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夕阳都撑不住落了下去,天黑了下来,程知枫皱皱眉,唤了人来,准备去找程北斗。 “嘶......”正在这时,一声马叫嘶鸣声划破寂静,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飞奔而来。 “公子遇袭,速请医官!” 马上少女焦急的呼喊,顿时引得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程知枫率先迎了上去。 “请父亲做主!”程北斗一身血污,胸口的伤口献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只翻落马背,单膝跪地道:“北斗中途遭遇刺客袭击,托父亲鸿福,逃的性命,只是刺客临死前供述是受少城主府中差遣,求父亲给北斗一个公道。” “一派胡言,本公子岂会做下这等事情,如今死无对证,让人如何信你一面之辞!”程明德眼眸一缩,下意识去看另一匹马上一剑传喉的刺客的尸体,色厉内荏道。 “少城主,刺客招认之时,小女亦在一旁,听的一清二楚!”黄衫少女一脸苍白,却仍是字字珠玑:“刺客还道,雇主凭令牌发送指令,他也是无意中认出,给他指示的就是少城主的贴身侍从,只要城主派人搜搜他身上是否藏有血色断魂令,即可明辨是非!” “来人,先帮北斗医治,其余相关人等带回城内细查!” 程知枫的脸阴的吓人,半天才低沉道。 “父亲!”程北斗似有些不满,抬头望向程知枫就要据理力争,可他话到嘴边,却只见寒光一闪,到口的话便只化为两个字:“小心!” 只可惜终是慢了一步,程知枫应声倒在了地上。 |
“父亲!”程北斗离得最近,忙抢步上前去扶,又急道:“快来人!” 两名医官本就候着,都忙跑过来查看,又都皱眉对视一眼,才由年长的一位犹豫道:“城主伤势极重,不宜挪动,可这里却又比不得城内治疗的条件,这.....” “还不快替父亲医治,若有什么闪失,我要你们的脑袋!”程明德晚了一步冲过来,嚷嚷道。 “先就地替父亲医治,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等父亲伤势好转再转回城内不迟!”程北斗虽然也同意程明德的说法,但他却伸手拦下程明德,冷笑道:“大哥留步,父亲遇袭,您尚未洗脱嫌疑,这时候不宜靠近父亲!” “程北斗!你说什么?!”程明德急火攻心,一巴掌就往程北斗的脸上扇去:“你算什么东西,敢污蔑我!” 程北斗并没有闪避,只是轻蔑的一笑,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拦向了程明德的手腕淡淡道:“少城主,城主被刺之前确实有说需要带少城主等人回城调查,如今形势特殊,请少城主体谅,予以配合!” “陈善庭!”程明德诧异的盯住来人,一字一顿道:“你什么意思?” 来人正是城主府侍卫统领,深得程知枫信任之人。 “陈统领,城主昏迷,理应由少城主主事,事有缓急,之前北斗公子遇袭之事,不过是怀疑,还是等城主醒来之后再做处置!” 对于场中的微妙,众人很快就都反应过来,既然程北斗一方先行发难,程明德的人也就顾不得避嫌,万一程知枫有个好歹,程明德这到手的城主之位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报!刺客伏法!身上搜出血色断魂令!” 却在这时,追击刺客的人马适时转回,高声禀告! “来人,搜!”陈善庭冷笑一声,挥手示意人围向程明德的侍从! “少城主!救我!” 侍从眼中现出慌乱之色,匆匆转向程明德道。 程明德厌恶的往后一闪,恶狠狠地盯向程北斗道:“程北斗,你陷害我!” “大哥,是不是我陷害你,自有公论,大哥何必着急!” 程北斗的胸前依然滴着血,他却恍若不知,只上前一步寒声道:“来人,围场暂时封锁,不准进出,传令裕西军,坚守邕城,密切观察戎族动向,旦有异动,便宜行事!” 伴随着他的话音,脚步声整齐,顷刻间似有成百上千的军士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能不能再说些什么! |
在时局动荡的年代,程知枫这一路走来,其实尚算安稳,所遇危急之事,也不过是就是戎族两度兵临天逸城。不过前有程砾,后有程北斗,浴血奋战,拒敌城外,他甚至都没来的及正面感受战争的残酷,更不用说,自身受到什么伤害了,可这次,当那一剑直直插入他的胸口的时候,他算是实实在在体会到生死之间的滋味了,以至于他醒来之后依然心有余悸,所以即使他觉得事情似乎很不对劲,可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又哪有多余的力气来顾及除了养伤之外的任何事情。就这样一直几天之后,直到他自觉身体恢复了不少,才皱眉问前来问安的程北斗:“怎么不见明儿和旷儿?” 程北斗端药的手一顿,才似漫不经心道:“少城主暂时在府中禁足,等候您的发落,小少爷嘛,在陪夫人,您要是想见,我帮您去叫!” “放肆!” 都是在久经权谋的人,程知枫瞬间就听出了程北斗的言下之意,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知自己此时不宜动怒,但他久居上位,又怎容程北斗这般语气轻佻,出言挑衅,于是忍不住斥道:“程北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本座受了伤,你就可以取代本座发号施令?!” “嗯?父亲在说什么?”程北斗偏头,似乎并不理解程知枫为什么这般说,仍自顾自地双手递过药碗,却在程知枫下意识去接的一瞬间,猛地抬头,直直望向程知枫,眸子的一抹玩世不恭分明像是在讽刺,有什么不可以? “啪!”那目光太过扎眼,程知枫心中又委实觉得程北斗有取他而代之的能力,病中更难稳住心神,他挥落药碗,难掩焦虑道:“本座不喝,去,你叫明儿和旷儿过来,还有,还有城中主事的官员,都叫过来,本座要议事!” “父亲尚在病中,不宜操劳,有什么要做的吩咐北斗就行!”程北斗似乎早有所料,皱眉都没皱一下,只伸手掸掸身上的药渍,转头吩咐道:“来人,去让药房再煎一碗药来!” “你......咳咳......”程知枫气急,刚要怒叱,便引得一阵咳嗽。 “父亲息怒,身子要紧!”程北斗眉间稍动,递了一杯水过去,却并不再上前,只微微躬身道。 “来人……来人……” 程知枫喘息半晌,稍稍平复,便恨恨的望着他,气急败坏的喊道。 “去请医官过来!”程北斗望着进来的侍从淡淡道。 “你们……”程知枫眼见侍从低头退出,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面上满是难看的铁青,半晌,他才似接受现实般颓废道:“程北斗,你到底想怎样?” “北斗只是希望父亲安心静养!”程北斗淡淡一笑,神闲气定。 “好,好,是本座错看了你!姑息了你的狼子野心!” 程知枫只觉像是拳头打进棉花无从发作,只能咬牙切齿低低吼道:“本座还一直觉得亏欠于你,觉得你是一片赤诚,为国为民,明儿一直劝本座除掉你,本座却还想护你周全,谁承想你,你回来就是为了夺权的,咳咳,大哥,大哥教得好啊!” “别跟我提爹爹!” 程北斗本只低眉,任程知枫数骂,可一旦涉及到程砾,他就无法淡定:“你以为我愿意像你们一样不择手段,丧心病狂吗?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要不是……要不是你们害死爹爹,我才不要变成你们这样的嘴脸,爹爹,爹爹他一定不会愿意看到我这样的……” “你胡说什么,大哥的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程知枫被程北斗的忽而失态弄的一愣,倒也抓住了重点:“少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 “你当然不会承认了,就像我也不会承认……”程北斗双目赤红,盯上程知枫一字一顿道:“我找人刺杀了你,又嫁祸程明德一样!” |
“畜生!” 程北斗的话彻底激怒了程知枫,他只觉血气上涌,喉咙腥甜,想都不想,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哈,就好像你们比我能强到哪儿去似的!” 程知枫和程北斗之间尚有一段距离,程北斗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凑过去给程知枫打,他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程知枫扑空从床上跌落下去,才皱眉将他硬扶上床,冷笑道:“若不是程明德找人杀我,你明知他的图谋却又给他方便,我怎么有机会将刺客安排进去,又怎么有机会诬陷他弑父夺权,我不过将计就计,你们也是技不如人,怎么?现在这是输不起吗?” “咳咳……你……” 程知枫何曾被人如此顶撞过,急火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 “城主,公子,医官已在外间候着了!” 门外远远的一声禀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程北斗收拾心情,冷然道:“城主,我劝您现在还是少折腾,安心顾好自己的身子的好,要不然,万一有个意外,少城主的死罪可就逃不掉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去死?” 眼见程北斗转身要走,程知枫不甘心的低吼道。 “死?哪那么容易!”程北斗的眸子染上一丝复仇的快意:“我得让你们都活着,眼睁睁的看着至亲被折磨,默默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以为你能掌控一切吗?你可以阻我与外间接触一时,阻的了一辈子吗?” 程知枫被程北斗疯狂的气势所摄,恐惧一时竟战胜了愤怒:“有本事你杀了我,看看你如何逃得过后世的口诛笔伐!” “我要如何掌控一切用不着城主您操心,如果城主可以放得下您的两个宝贝儿子,大可以自行了断!” 程北斗冷哼一声,出门吩咐道:“请医官进来,伺候好城主!” “哦,对了……”程北斗转头,轻笑道:“您昏迷的时候,为了冲喜,我与陈小姐已经订了婚事,也许……等我接任城主的时候,可以一并举行婚礼……” 眼前一阵发黑,依稀间,那个满是落寞的少年欣喜的奔过来,耳边是他低低的啜泣声:“爹爹,北斗好想您,您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晕过去的前一刻,程知枫却只不合时宜的想着,原来他只当自己是仇人,他心中的爹爹从来不是自己! |
程北斗出门,心头尚余百感交集,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垂头鱼贯而入的人群中发现异常。 “等等!” 程北斗伸手拦在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前,凝眉颇有些无奈道:“父亲尚在休养,不宜见客!” “哦?这样啊......” 女子抬头,精致的妆容掩住了岁月的痕迹:“那跟你说也行啊,不知北斗公子可愿赏光一叙?” “姑姑请!” 程北斗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暗暗叹了一口气,来人是程婧妍,他这次回来,除了在宴会上打过照面,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不过在他的印象中,他这位姑姑还是很难缠的,更何况她此时费了这番工夫乔装而来,显然是有所图谋:“姑姑若有事,吩咐北斗去一趟即可,何苦劳您驾亲自前来!” “我来是为了见城主的,只不过.....” 程婧妍进门毫不客气地坐了主位,冷冷道:“你不让我见,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姑姑所谓何事?” 程北斗苦笑,几年不见,程婧妍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啊! “我啊……” 程婧妍忽而抬眸,望向程北斗,轻咳一声,转了话题:“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混进来的?” “您自然有您的本事!” 程北斗不动声色道。 “是啊!” 程婧妍长叹一声,脸色严肃了起来:“其实我们都是各凭本事,在这世上立足罢了!” 程北斗并不接话,程婧妍的语气就多了几分落寞:“只是我自己本事不到家,错选了程明德,如今嘛……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哦?” 程北斗眉头一挑,继而轻笑道:“如此,姑姑是来跟我宣战了?” “那倒不是,我还算是个识时务的,如今二公子风头正劲,我可不想与你为敌!”程婧妍也笑了:“只不过想跟你做个交易!” “看来姑姑是成竹在胸,姑姑不妨直言!” 程北斗不置可否,只漫不经心道。 “我只要你留你表妹和明德的性命......” “这不是我能保证的!” 程北斗未等程婧妍话说完就皱眉打断道。 “是吗?”程婧妍也不恼,转眸道:“就算我用阿砾的消息来换也不行吗?” “你说什么?” 程北斗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你怎么敢......” “别急啊!” 程婧妍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厚道,但我也没有办法,再说了,若是真能找到阿砾......” 她望着随时可能变脸的程北斗,斟酌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阿砾还活着......” “如果爹爹还活着,怎样都行!” 程北斗的眼神一下子炙热起来:“有什么消息,麻烦您快说!” “我也是猜的......” 程婧妍偏头,有些不敢对视程北斗的目光:“不过,听说当初带回阿砾死讯的是高彬,而且并没有尸首......那个高彬......” “是这样,那怎么了?” 程北斗忍不住上前,抓了程婧妍肩膀催促道。 “你放开我!”程婧妍挣脱,皱眉道:“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听我跟你说.....” “我偶然见到高彬,觉得她像极了舅舅的一个外室,我于是怀疑他可能是舅舅的儿子!” 程北斗闻言,只觉大有道理,依爹爹的性子,跟高彬那种既亲密又有些防备的关系,似乎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那么...... 他也不再催促,只静静听程婧妍继续道:“虽然当初舅舅事败,全家都被诛连,但那个时候阿砾手上还是有不小的势力,要想救个少为人知的私生子,还是能有办法的,所以我暗中查了一下,还真给我找到一些端倪,我发现他可以调动阿砾的暗卫,而据我所知,阿砾不在的话,暗卫由萧拓自行掌管,萧拓此人性子孤傲,连你也不能完全指挥他吧!” “所以呢?” 程北斗此时并不想纠结高彬的身份,如果要验证,再查就是了! “如果高彬是舅舅的儿子,那么高彬从军就一定居心叵测,他怎么可能轻易以身犯险?阿砾是他的后盾,他又为什么要阿砾去涉险,以至自毁长城?如果真是阿砾有了意外,以他的身份,不是应该就此逃离,以免自己身份暴露说不清楚吗?” “战场上人算不如天算,这只是你的猜测!” 程北斗只盼有了希望,失望更大:“不过,还是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会查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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