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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棠棣四时开(兄弟 有心人看得出是写谁)[第2页]

作者:鹡鸰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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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承禛的脸都是黑云压城的,一句话也不说。到了岔路口,承祥心虚地轻声叫道,“四哥。”承禛顿住脚步,转头看着他。承祥没敢抬头,嗫嚅道,“今……今天我就不去四哥府上了。我回荟西所……还有事……”
承禛运了半刻气,冷笑一声,“好,十三爷现在是人大心大,我哪还管得了你呢!你只管去!”承祥一下白了脸,眼看承禛转身拔脚就走,心一慌连忙疾奔两步拽住承禛的袖子,“四哥!”
承禛掰开他的手,他又拽上,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上了马车回府。乌氏一见兄弟两人这样就知道又杠上了,还没开口劝,便听承禛沉着脸道,“把永晖叫来!”乌氏心中大惊,背后一下子渗出冷汗,却什么话也不敢说转身出去命人叫儿子来。
五岁的永晖已沉稳得小大人似的,全不似承祥幼年时的活泼好动,而是深肖乃父沉静的性子,一进门也不慌张,一板一眼向父亲和叔叔行了礼,“给父王、十三叔请安。”承禛也没叫他起,仍是板着脸问道,“永晖,父王平时教你的谦恭忍让都学到哪里去了?为何前天去宫中向娘娘请安时,竟敢与十七公主争竞!”
饶是永晖再聪明也想不到自己为何会被平白冤枉,一下子懵了,呆呆望着威严的父亲。承祥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跳起来冲承禛大声嚷道,“四哥,我有什么不是你发作我便是,干嘛要拿永晖出气!”转头向地上泪眼汪汪的小人儿心疼道,“晖儿快起来。”
永晖强忍着抽噎偷偷望了望父亲,终于还是没敢动。承禛一笑,“殿下现在是好大的威风!你说我拿儿子出气?我是为他好,教他谦恭,教他隐忍,教他低头,免得日后把天捅漏了,我不知去哪儿捞他的尸首!弟弟我是管不了了,儿子难不成还管不得了?”
承祥是何等聪明的孩子,这么重的话打在心上哪里还站得住,当下一言不发绷着脸“嗵”地一声跪下。承禛一下子站起身,眸中急恼交加,“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许随便跪在地上伤身子?你是找打是不是?”“请四哥先让晖儿起来。”
五岁的孩子纵是跪在软垫上,这么好一会儿也累得双腿微颤。承禛摆摆手让无辜的儿子起来,“去找你母妃吧,让她别多心。父王今天不过白教导你几句道理,没有别的意思。”永晖乖巧地谢过了出去。
“你还跪在那干嘛?嫌没气死我是吧?”承禛冷冷喝道。承祥挪到永晖方才跪过的垫子上,脸上却也是拧着火的神色。承禛看着弟弟的样子,便知他不服。他的弟弟他太了解了,平时看似乖巧柔顺,讨喜的性情,可一旦拧上了,气性也大,敢和自己甩脸子。
“起来,到四哥这来。”承禛缓了缓声气,向他伸出手。承祥迟疑了一阵,终是依言起身走到承禛身边。“四哥明白,你也是为哥打抱不平,觉得太子欺人太甚,是不是?”气鼓鼓的包子脸消下去一些了。“你说孔融让梨的故事,其实也是希望兄弟之间和睦谦让,是不是?”挂油瓶的小嘴也平了。“其实哥的祥儿聪明极了。太子都不懂的人情事理,我的祥儿却全明白。”一双黑葡萄终于开始泛起红边儿,承祥蹭进哥哥怀里,带了哭腔叫道,“四哥……”
承禛抚了抚他的背,“可是祥儿,天家无情。想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很难的。太子高高在上,人们对他恭顺惯了,他容不得一点顶撞忤逆。你那样语出讽刺,好在他是没听出来,可万一事后有心人与他点破了,极容易就能挑拨你我与太子的关系,懂吗?”“那……”“这些年哥和你强调了一遍又一遍,要谨言慎行,对太子只需恭敬,对其他哥哥别得罪也别亲近,浑水不要掺和,你听进去了吗?”
承禛说到此时已是严厉起来,承祥低下头,小声答道,“祥儿明白哥的意思,就是……”“就是遇事还是容易热血上头,意气用事,是吗?”“是……”只是,只有遇到有关你的事才会如此,承祥在心里默默道。
承禛叹了口气,起身拉承祥走进了书房内室,从柜中取出一根小指粗的藤条。承祥望望乃兄,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承禛对折了折藤条,柔韧性极好,表面光滑,一看就不是凡品。“祥儿,四哥从没有用这个罚过你,或者说,从来就没有真正重罚过你。”承禛目光里全是疼惜,“前不久哥才命人准备了这个。它不伤筋骨,对身子危害极小,但剧痛无比,一下子足以记忆深刻。四哥的规矩很简单,就是绝不容忍你做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或伤害自己的事情,一旦有,一定重罚!”
看承祥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承禛缓缓语气道,“祥儿,我希望永远不要有用到它的一天。”承祥明白兄长内心的痛苦纠结,伸出小手轻轻握住承禛拿着藤条的手,“是小弟让四哥操心伤神,祥儿该打。”承禛欣慰笑笑,转身将这可怖的家法放回柜中,“祥儿要争气,冲动之际想想家法头上悬着,千万、千万别逼着哥哪天不得不真的动用它,知道吗?”
{第六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或许红颜薄命真的是亘古不变的宿命吧。承禛发自肺腑地觉得悲凉。
承祥的生母,敏妃张氏,,一个江南水乡孕育出来的女子。当年十三岁时入宫闱,建宁一眼望见便再难忘却——说就是那袅袅娜娜的姿态,不怯不忙的风度,还有那双令人见之忘俗的水眸,令他深深沉湎。这承禛再了解不过,因为小弟就秉承了其母绝代容姿,特别是眼睛。
张氏不但容颜姣好,更是才情俱佳。写得一手好字,为人处事慎密细腻,凡事思量再三之后还要思量再三,绝不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举止不妥。然而,或许就是这样,心思太细,慧极必伤,才会在这样韶龄正盛的锦瑟年华,便怀着对儿子的无限牵挂,憾然辞世。
承禛很担心承祥。最初的惊恸哭闹过后,这个才年仅十三岁的孩子便如被抽去了魂魄一般,成日呆呆闷闷的,不好好吃饭也不能安枕入眠。承禛忧心如焚,却又不能一直留在宫里守着他。好几次为着他这颓唐模样气得几乎要动手揍他,可每每看着那日渐消瘦的小脸,终究不忍再让这丧母的孩子再受一丁点伤害。
“王爷,今天妾身又去拜了敏母妃的灵位,小弟很不好呢。”乌氏满眼担忧,为自己刚刚下朝的夫君摘下朝珠,诉说自己所见的情形,“不但饭吃得越发少了,居然开始喝酒。我悄悄问了张睿,竟说他主子这两天又不知为了什么,好像不但是伤心消沉,还像是……跟谁呕了好大的气似的,红着眼睛酗酒直喝到呕吐不止,人越发瘦的不像话……”
“不要命了他!”承禛脸色已是黑成了锅底,一声怒吼,“苏佩珅,备马!孤要进宫!”苏佩珅慌慌张张进来,却不是为承禛此刻的吩咐,而是满头大汗地跪下禀道,“王爷,出事了!宫里传来消息,小殿下在御前状告盛亲王,说他未出服期便剃头,大失孝道!皇上动了大怒,立刻就下旨削了盛王的爵位,命他闭门思过。这会儿宫里正乱着呢。”
承禛赶到宫里去的时候,承祥正坐在敏妃灵位前,满眼戾气,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只是在看到了承禛的一刹那,突然有些心虚的避开了目光。
“跟我回府。”承禛也不说废话,直接上前拽他。“我不!”承祥挣开他的手,“我要守着母妃!”“你非要守到自己去陪你母妃就让她安心了是吧?”承禛陡然暴怒,前所未有地向承祥厉声大吼。
承祥一下子就红了眼睛。承禛拉住他的手,阴沉着脸往外边走边说,“我禀过父皇了,接你在我府上住一阵子。”承祥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却也不再挣扎。
回了王府,承禛倒也没忙着教训,只是叫乌氏去传了膳,一色是清淡小菜和羹粥。“先吃饭。”承禛端起一碗粥拿勺子舀了亲自吹温送到承祥嘴边,压着性子和言道,“听话,哥说过,天大的事都别拿身子开玩笑。”
“我不饿。”承祥扭开头,神色冷淡。乌氏眼见着承禛手都抖起来,少有的沉了脸对承祥道,“小弟,你哥身子也不好,你怎能这么气他!这些日子你难过,他比你更难过,你知道他每夜每夜睡不着是怎么替你劳心伤神的吗?”承祥心里一阵抽搐,神色霎时柔软下来,眼里隐隐闪出水色。
乌氏见两人之间气氛稍缓了些,却又各自沉默,谁也不愿先开口,只得又开口劝道,“嫂子是妇道人家不懂朝上朝下的事儿,可人情事理还是晓得些的。小弟虽受了大委屈,可也不该……连和你四哥商量都不商量一声,一下子把个亲王的爵都捣鼓没了!这可不是……和人家结了大怨了……”
承祥一听这事那股子邪火又忍不住蹿起来,竟想也不想便顶撞道,“我有什么错!三哥素来眼高于顶瞧不起我们母子,又因为父皇偏疼我几分便对我横眉冷眼。可是人去为尊,父皇又亲下了谕令命他为我母妃成服,他却敢如此无礼!我要是忍了这口气,还有脸面做我娘的儿子!”
话音未落承禛已是额角青筋暴起,一把扯过弟弟便往书房急走。乌氏知道承禛此时已是气得发疯了,若放任不管承祥恐怕要吃大亏,一时也顾不得礼节避讳了,赶忙上前死死拽住承禛的手拦道,“王爷息怒!小弟现在身子弱,心里也没转过来,您这时候可教训不得!”
然而郁积多日、一朝爆发的怒气又如何强收得回来?承禛此刻连夫人在说什么都听不到,怒火烧得他头胀胸闷,眼前还一阵一阵的发黑,连手脚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抖,全身僵麻发凉,只是一味地拖着承祥要走,却是脑子一片空白,并不很清明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王爷?王爷!”乌氏不得已哭着跪在了承禛面前,“王爷是急昏了头了。盛怒之下,不行家法。否则您一准儿要后悔的!敏妃娘娘仙灵不远,她在天上看着了,岂有不心疼的?”
心疼……吗?心疼……承禛看着结发妻子在面前流着泪,嘴唇一张一合说着什么,终于零星听到了几个字,还不待细想,便一阵天旋地转,直直向前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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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自己身边眼睛肿的桃子似的小弟。“哥!”承祥见他睁了眼,惊喜地大叫,随即忙向屋外喊道,“苏佩珅,王爷醒了,快叫御医过来!”
“小弟……”承禛只一出声,便皱了眉头,想来胸口还是疼的。承祥一把紧握住他伸出被外的手,伏在他身上泣不成声,“四哥……你吓死我了!小弟知错了,祥儿知错了!祥儿罪该万死……把哥气成这样……祥儿再也不敢任性了,哥……求求你……千万别丢下我……千万别离开我!母妃已经——丢下祥儿不管了,哥不能……”
承禛用尽全身力气把面前这个恐惧无助到绝望的孩子搂进怀里,仿佛要将他揉到骨头里去,“哥的乖宝贝,别怕。没事的,哥没事,哥永远不会丢下祥儿,不会的。”承祥哭得直冒冷汗,手却死死抓着承禛不松开,“四哥……”
苏佩珅带着御医过来了,承禛安抚地拍拍弟弟,承祥这才坐起身,手却仍死死拽着承禛的衣角。御医号过了脉,躬身答道,“王爷的病已过了危险期,无大碍。这是胎里带的宿疾,只要保养得当倒不会经常发作。只是王爷一定要少忧少怒,尤其是怒火不能郁积,有火气一定要即刻发泄出来才是,切忌隐忍。”
越听承祥脸色越白,承禛知他悔恨自责,忙应了御医快速打发他下去。“四哥……我……”承祥站在地下,脸上颜色惨淡,看那样子是很欲跪下请罪。只是被承禛教导多次,他到底明白要是真作践了自己四哥只会更加生气着急,终于还是没敢动作,只是怔在原地泪如泉涌。
承禛一眼便知他想干什么,见他最终还是没干那讨打的事,可见自己的话多少还是听进去了,心里一阵欣慰,笑着伸手道,“过来,躺到四哥身边。”
承祥擦着眼泪乖顺地钻进温暖的被子,还是抽抽噎噎的,“四哥,你以后要是生气,就狠狠地打祥儿,千万千万别再憋着气不发了。”承禛摸着他的头,疼惜地嗔道,“又说傻话。你嫂子说的是,盛怒之下,不动家法。四哥难道打你是为了出气的吗?那四哥成什么人了!”“可是……”“好啦,以后你少干些捅我心窝子的荒唐事,不就好了?”
承祥极难过地把头往他怀里缩缩,“我还跟四姐顶嘴,今儿一直着急四哥的病,都没来得及和四姐赔罪。”“你四姐是敦厚人,不会怪你的。不过,这不敬尊长的毛病以后不许再犯,听到没?”“祥儿再不敢了。”
承禛突然想到什么,声音又提起来问道,“你用膳没有?”“一直守着四哥,还没……没顾上……”越说越怕,承祥的声音渐不可闻。“你!”“四哥!四哥求你了,千万别生气,祥儿这就去吃,马上!”说着手忙脚乱就要爬出被子。承禛叹了口气,将他拽回被子,“算了,先睡一觉吧。这段日子你可有一夜安枕么?”
小孩家哪离得开睡眠,这些天真是累透了。此刻心结解开,又躺在最信任依赖的兄长身边,承祥很快就沉沉睡去。承禛侧着脸,隔着空气轻轻虚抚过他的眉、眼、鼻、唇,心里的酸痛几乎立时就要漫到眼眶上来。
我该怎样才能牢牢护住你,避开这场骨肉相轧的人间惨剧?
承祥知道四哥的性子,再怎么心疼自己,这次的一顿打肯定是免不了的。
他并无要逃避责罚的想法,何况四哥因自己受气生病,如果不罚,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可令他痛苦的是,连着好几天,四哥对此只字不提,只是天天迫他好好吃饭、睡觉、调养身体,并且在课业之余让自己在佛堂抄一个时辰的经。
有时候挨打的滋味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板子举起来却不落下,等待挨打的那个漫长过程。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反省自己那些几近自残的颓丧行为,给深爱他的四哥还有九泉之下的母亲造成了多么深刻的伤害。想到后来,总忍不住会泪眼模糊。
就在他自责之心几乎要爆炸,最要面子的十三殿下已经恨不得跑到他四哥面前问“为什么还不揍我”的时候,四殿下终于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将待罪的小孩带进了书房。
书房内室已经摆好了一个春凳,然而春凳上却被细心铺了一层厚厚的棉垫。承禛从柜子里取出那根曾经震慑过承祥一次的藤条,深深蹙起眉头,“哥从前说过,希望永远用不着这个。可是小弟,你让我失望。”
承祥好像被人兜脸打了一拳,脸色立刻惨白,“对不起,四哥……”承禛手握藤条,狠狠心不去理会弟弟的神情,接着道,“小弟,你并不需要对得起我,你只要对得起自己。从敏母妃仙逝的那一刻起,你就必须长大了;你不再是娘亲怀里的幼儿,而是你两个妹妹的兄长,她们日后唯一的依靠。在宫里,已无人可以扶持你,从此在父皇与诸兄面前,你只能是一位独立的皇子;出了孝期,甚至,你马上就要成家立业。可是你看看,母妃去后你在干些什么?折腾自己,就是一个男人、一位皇子面对苦难唯一的法子么!你可对得起母妃多年辛苦抚育?你让她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愈变凌厉的责诘让承祥仿佛被千万条莽鞭抽打,再也站立不住,终于跪在地上捂脸痛哭。承禛的书房里早已铺了厚重的地毯,所以也没有拦他,只是缓下口气道,“响鼓不用重锤。相信这些天你也想明白了。只是四哥既有前言,自然没有再姑息纵惯的道理。”
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被吞了好多楼呢???好像回复给读者的帖子全被吞了?
{第七章}
说来也怪,虽然这结结实实的一顿家法伺候得皇十三子殿下一连半个月沾不了凳子,但心里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心结似乎一下子解开了,不但身体强健起来,连丧母之后心上被生生凿开的一个空洞,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温柔填补。
年方十三岁的承祥经此事之后也放佛一下子长大了。胆大妄为的举动已少见,为人处事也有了八面玲珑的雏形,连建宁都忍不住称赞道,此子乖巧伶俐,非同寻常。兼之对失恃幼子格外怜惜,建宁对承祥的宠眷几乎到了无人可比的程度。
这不,今秋的塞外行围,皇帝只独带了承禛与承祥两位皇子。抵达围场时已是傍晚,建宁先会见了蒙番诸邦,决定翌日再行围打猎。
“十三的骑射的功夫,据你师傅说已是甚为了得了啊!”建宁喝着马奶酒,慈爱地笑问道。承祥忙起身回道,“有诸位兄长在前,儿臣何敢言优?不过是鞍马略熟了,能在南海打两只兔子,却从没正经猎过什么呢。”
建宁笑着瞥一眼承禛,“难怪这孩子进益。不仅师傅教导功夫,更有高人指点言行呀!”承禛微一赧然,欠身道,“儿臣不敢,是十三弟自己天资聪颖,谦虚上进。”“天分是有的,可也少不得雕琢之功呐,”建宁对承禛管教承祥的法子也是心知肚明,反正他自己舍不得教训幼子,由得承禛去管教,他相信承禛有分寸,且兄弟之间也更添亲厚,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祥儿是吃了多少皮肉之苦,才学的这么乖了,嗯?”
承祥小脸霎时红透了,使劲埋着脑袋装做听不懂。建宁知道儿子脸皮薄,略逗逗也便放过了,岔开话题道,“明天也别干看着了,既然都来了,好歹带上弓箭摆出真架势,给父皇射头小鹿吧!”
初次试箭,承祥便表现不俗。当查检猎物的侍卫大叫一声“十三殿下,上杀!”的时候,建宁和承禛眼里的惊喜与骄傲遮掩都没法遮掩。建宁大笑着招手点十三近前,拍了拍儿子虽稚嫩却已十分坚实的肩膀,竖起大拇指特用蒙番之语赞了句:“巴特尔!”
承祥望了望父皇身后,苦心教导自己十几年的四哥脸上流露出比阳光还要炽热的光彩,心头热血一荡,笑着自然对答,“承祥黄口稚子,何敢言勇!承祥的父皇兄长才是真真正正的巴特尔!”
建宁帝龙颜大霁,心中飞鹰跑马的激情被幼子挑起,又有意震慑蒙番扬大昌国威,遂拢了拢马辔,高声道,“承祥,今儿是你第一次围猎,照理不可去深山老林。但朕的十三儿如此骁勇,朕特许你随朕射猎深林,你,可敢么?”
承祥眼中光芒剧簇,傲然一摆马头,在鞍上微一欠身,朗声答道,“父皇的儿子,当然敢!”承禛眼中担忧之色一闪而过,却终究没说什么。建宁命侍从给自己和两个儿子佩上火铳长刀,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向老林深处行去。
然而在林中哨猎许久,竟没遇上什么大物,不过是建宁帝猎获了一只雄麝、两头麋鹿,虽是稀罕难得,却不是凶悍的东西。正有些兴趣缺缺,静谧的林子里忽然流窜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息——间或的鸟鸣兽啼倏忽消失了,人们胯下的马匹毛发悚立,四蹄踯躅不前,好像恐惧着什么。
承禛心里一阵发麻,手不自觉地摸上火铳,拉着马缰向承祥靠的更近一些。承祥对野兽的气息仿佛有与生俱来的敏感,早已抿紧了嘴唇,绷紧了四肢脊背,一双眸子此刻牢牢地盯着侧面的林子,蓄满了待发的勇气。
陡然,一声怒吼穿山越林,直透云霄,一只周身环棕黑色条纹的硕大雌虎激跃而出,黄绿的眼睛泛着嗜血的冷光,堪堪能吓得人四肢发软。好在侍卫们都是受训多年、见多识广的老手,见了这阵仗也无人惊慌,只迅速各自亮刃,将主子们团团围在圈中护卫起来。
猛虎吼中压着低沉的吼叫,目光在一众人群身上逡巡,似乎在寻找自己的猎物。建宁回视了一眼身边的儿子们,见他们虽紧张却无慌乱之色,不由内心甚慰,按捺住自己想一试身手的心,期许地望着承禛道,“老四,你试试吧。”
承禛应了,略一思索还是端起火铳。在这种时刻他不敢托大使弓箭——虽然他箭术准头极佳,只是膂力不甚强,对付这样必须开十力以上强弓的庞然大物还是很困难的。
一声枪响,硝烟味顿时四散开来。那大虫应声倒地,痛苦得好一阵抽搐,血从颈脖大动脉上喷泉一样飙出。建宁正欲赞一个好字,老虎却突然发了疯一样又跳起来,满眼血红的兽性,不要命地直要越过侍卫冲扑过来。“皇上——”侍从措手不及,吓得惨声大叫。
然而承祥,这位一直双目不移凝视着猛虎的少年皇子,此刻却如早就预料到了似的,几乎于虎跃起的同时就飞身下马,闪电般抽刀直直迎上虎面而去。“祥儿!”两声惊叫重叠在一起,正是建宁和承禛。承禛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堪堪停在了胸腔里,全身的冷汗从每一个毛孔涌出,手足皆凉。
承祥没有理会恶虎张口扑咬的动作,干净利落长刀直取虎头而去。动作太过迅猛凌厉以致老虎身尚在空中脑袋便已被一劈两半,整个虎躯如破布麻袋一样沉闷委顿于地。鲜血喷溅了承祥一身,那惨烈的红色让这个身量未足的少年蓦然就有了一种千锤百炼方才能成的气魄威势,霎时震呆了随从侍卫,也震呆了随行的蒙番王公。
“十三皇子威武!皇上威武!大昌威武!”反应过来的蒙番王爷们慌忙纷纷下马跪伏在地,向建宁帝献上由衷的赞美。建宁帝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恍过神,矜姿一笑,亲自下了马扶起领头的王公,又走到犹紧握长刀兀自发愣的小儿子身边,掏出手巾温柔拭去尚还稚嫩的小脸上可怖的鲜血。“祥儿,好极了!”
承祥紧绷的神经一松,那延迟的巨大恐惧和严重脱力感顿时涌天漫地地袭遍全身,腿一软顺势跪了下去,连声音都带了颤抖,“父皇……”“好孩子,不愧是朕的骄傲。”建宁将手伸至他腋下稳稳托他起来,笑着环视四周,“今晚上有好肉吃了!”
一天的热闹结束,承禛与承祥回帐洗去风尘疲乏,这才能安安静静坐在床上舒一口气。
承祥瞅瞅兄长一直没有表情的脸,心下毕竟忐忑,讨好地蹭蹭他胸口,“四哥……我这会儿胳膊还酸呢,给小弟揉一揉吧。”承禛瞪他一眼,却没说二话真格地拉过他胳膊揉起来。
承祥原本是撒娇的意思,此刻见哥哥真的屈尊劳动倒是过意不去,忙抽回手,收好顽笑的样子正经跪坐起身子,垂下了脑袋,“四哥可是恼小弟冒险了?”
承禛终于开了口,却无责怪之意,只是充满疑虑,“你好像料到那老虎会伤而复起似的?”承祥笑了,眼中晶莹透亮的煞是动人,“我看那是只雌虎,原就格外留心。因为它是突然从林子里蹿出来拦路,本就与一般猛兽躲避人群的习性不甚相符,所谓我猜,它定是有幼崽在附近,护子心切才犯险的。所以,尽管四哥那一枪已打中要害,照理是不可能再挣扎了,但为了身后的幼崽,只要还有一口气,它是肯定要拼命的。”
承禛听完后表情仍未松动,抬抬手拍着自己的腿,沉着脸吩咐道,“趴过来。”“啊?”承祥一下子垮了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哥哥,委屈的小模样和幼儿没什么不同,哪里还像是下晌那个单刀伏虎的英雄少年!没奈何,四哥不为所动,只得嘟了小嘴宽衣解带,然后羞得小脸跟蒸虾似的乖乖趴在了兄长腿上。
“啪”一声脆响,白皙的屁股上立即染上了一层淡粉的红晕。承祥现在也大了,脸皮越发的薄,上次挨家法藤条光顾着那要命的疼倒也不及管别的,可现在这么被抱在膝头像小孩子一样,让哥哥拿手揍光屁股,疼倒在其次,关键是太羞耻了。
“让你吓四哥!让你吓四哥!”承禛边拍边念叨,声音竟是抖得厉害,半含委屈半含深邃的恐惧,“你个臭小子,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小孩儿对自家四哥敏感的很,这巴掌拍下来的力度压根不重,与平时真正的教训惩罚完全不同。他知道,四哥并不是在生气,而是被吓得狠了,在委屈埋怨呢。
心一松,撒娇逗趣的话张口就来,“哎呦……小弟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谁叫我属虎呢!这不今天刚刚残害了自家亲戚……哎呦哎呦……现在就遭报应了呜呜……”承禛被他逗得喷的一笑,忍不住又一巴掌轻拍上揍了这么会子红都没怎么红的小屁股,“挨着打呢还敢油嘴滑舌逗闷子!当四哥和你闹着玩呢?”“岂敢呀四哥可是‘打虎英雄’呢……”
承禛被他编排得又气又笑,这巴掌也打不下去了,“得了得了,少装疯,滚起来吧。”承祥玩闹是为了哄兄长开心,提起裤子倒真有些委屈了,“四哥……小弟打死老虎,你当真……很不高兴么?”
承禛凝神片刻,突然紧紧将他搂在怀里,哽咽了声腔道,“祥儿,你都不知道,哥今天有多开心。你是哥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永晖番外之【父爱无声】}
在十一岁以前,我一直是隆王府的独子。
俗话说,千顷地一棵独苗,这独苗自该是千娇百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所以,在人们的想象中,我定然是个骄纵得不像话、颐指气使、顽劣不堪的膏粱纨袴。其实这么想一点不奇怪,八叔家的永旺就是这样的,那小子被他娘惯得不成体统。
但我不是。
娘虽疼我,却决计不敢放纵我。我从五岁起便随师傅入学,师傅要求极高督导甚严,而我本来就是柔和的性子,所以很快就被教导成那种按标准规范长成的皇家子弟——少年老成。
而我爹……我父王……
在我印象中,父王是个极严厉的人。说他严厉,是因为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其实府里的人都有这种感觉,都挺怕他的。外人谣传隆王治家甚严,这话也对也不对。父王眼界心气都高,若有不老实的奴才,他连发怒都不屑,直接把人遣走。不过,他绝不会草菅人命。所谓公道人心,威势天成,久而久之,隆王府上下就在父王这似管似不管的调理下变得规规矩矩。
说实话,父王待我并不严苛。极少责骂,更别说打了。当然也是因为我本来就乖巧温顺,从不要人操心的。不过,也许儿子怕老子是天性,我每次见了父王总是战战兢兢的,唯恐自己的礼数有一丝不周全,对答有一点不妥当,惹父王生气。
但父王几乎没对我生过气,或者说,我根本就看不出他的情绪。每次他考完我功课,都只是淡淡“嗯”一声,说“好了,去吧”。有时候他也会滔滔不绝教训我一大通道理,起初我还诚惶诚恐,心惊胆战,但后来我发现,他的眼中压根就没有愤怒,或许,就是想到一出便随口白说说罢了——于是我也就放下心来。至于时不时他说那么一两句“多大的人了”“别毛毛躁躁”,那就更不叫生气了。
可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内心在隐隐渴望从父亲那得到一些别样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父子之间就是这样的,因为我没有兄弟,没人能和我交流这些。不过,我有一个比自己只大六岁的小叔叔。
父王有十几个兄弟,但唯独只有这个小叔,从小到大都是我们府里的常客。因为我一直敬畏父王,所以最亲近的男性长辈就是十三叔了。记得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常从宫里带些好玩的好吃的给我,虽然这些有许多都被我爹给半途拦截(四爷你太丢人了= =)。有时候我进宫,他便会逃了书房的课从我娘手里把我“偷”出来,然后带我去宫里头他的各处“藏宝地”疯玩,当然这种行径最后会换得父王好几天乌沉沉的脸。
十三叔于我而言,既是叔叔,也是成长过程中难得的朋友。我曾一度很想问问他怕不怕父王,在和父王相处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然而后来我再长大了一些,仅凭自己的双眼,便得到了所有的答案。
父王在对着十三叔的时候,表情和语言都是那么丰富精彩。从不对我生气的父亲,常常因为十三叔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气得暴跳如雷;然而,也只需十三叔的一个笑容一句软语,他又会风平浪静。他看着他的时候,眼中有时是入骨温柔,有时是滔天怒火,有时是淡淡无奈,有时是深深疼惜。而只要他在,他一开口就是絮絮叨叨比对旁人说的几辈子的话加起来还要多的琐碎叮咛。
我也疑惑过,十三叔面对这样诡异(四爷您在孩子心里都一神马形象啊【扶额】)的父王,会怕吗,会招架不住吗,会嫌烦嫌啰嗦吗?
但在我九岁那年,一次意外让我不小心偷看到了王府禁地——父王书房——里“惊天动地”的一幕。
已经十五岁、在皇家绝对算是成人的十三叔,都快要大婚了的十三叔,在皇祖面前都向来傲气不肯受一丝折辱的十三叔,周旋于众叔伯之间游刃有余的十三叔……他……他居然……被我父王扒了裤子按在腿上打屁股!
我当下就迅速红了脸,然后惊恐地环顾四周,发现一只鸟都没有,这才松了口气。可是还没等我把气松到一半,里面的情景再一次挑战了我的心理极限。
谁人不知十三叔是我父王心尖上的心尖儿啊!可此时父王下手是真狠。皇家子弟自小都是文武兼修的,所以手上都有几分功夫。别看只是手,那巴掌打下去我看着都疼得慌。显然十三叔捱得相当辛苦——他两手紧抓着父王的腿,脸上又是泪又是汗的,嘴里似乎一直在哭叫讨饶。我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王他居然会打人!打的居然还是十三叔!
然而,一个人默然看了许久之后,心里最初的震撼、惊讶、恐惧和窘迫渐渐消退,眼睛却一点一点模糊起来。
书房隔音良好,我虽能通过口水润透了的窗纸看见屋内的情形,却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尽管那时我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在那一刻我却突然懂了,父王并不是在虐待十三叔。因为我看见,父王的手虽打得狠,却是越来越轻;他的目光虽是严厉的,却根本掩饰不住无尽的心疼。十三叔那样一个小豹子般的人物,趴在父王怀里乖巧得跟小猫一样,纵然被责打,抱着父王的手却一直紧紧地,丝毫不舍得松开。
最后,父王停住了手,将十三叔抱起来,半嗔怒半心疼地说着些什么。十三叔却压根不等他说完便一搂他的脖子扑进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起来,脸红着,委委屈屈耍赖撒娇的样子。父王瞬间就完全没了脾气,抱着十三叔眉眼都快化了,拿手巾极小心地擦着他脸上的泪珠儿,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我的眼泪漱漱地掉下来。我陡然一下想通了我和父王之间缺失的那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爱。
父王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他给予我母亲最尊贵的地位,给予我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延请最好的师傅教我,也亲自考较我的功课。他虽不说我也感觉得到他对我,是寄予厚望的。
我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我对长辈彬彬有礼,对府里人温文尔雅。我认认真真学习所有的功课,努力让自己优秀、更优秀,优秀到完全符合父王期望的标准。
可他并不爱我,而我,不敢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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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变的古怪。我厌烦了每日规规矩矩的生活,厌烦家里所有人,我很没有人能理解我空荡的内心,我感到……寂寞。
最先发现我不对劲的是十三叔。他的眼睛总是那么明晰透亮,仿佛能一眼窥破人心的。“永晖最近是怎么了?”他嘴角噙着笑,在单独与我相处时不经意地问道。
我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侄儿很好。”“得了,和我还避讳什么?是有什么心事吧?十三叔绝不会告诉你父王,你……”他还笑着,我却突然无法克制地大声吼出来,“我近来是不好!我不乖,不懂事,不上进!满足不了你们的要求,不配做王爷的儿子!你就是想说这个吧!”
吼完以后我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我不敢相信十年来循规蹈矩的我做了什么——对疼我的十三叔大不敬,还口出怨言愤谤王父,我是活够了么!
然而十三叔在怔愣了许久以后,却突然握紧我的手,温和地笑着说,“晖儿,走,十三叔带你去骑马。”
他带我去了南海子。初次坐上马背我很紧张,十三叔挑的是一对母子马,他骑着母马牢牢护在我身后半个马身的地方,沉稳清爽地指点我往左往右,耐心细致地教导我保持平衡。最后,他说,试着小跑一圈吧。
我就真的跑起来。起初是慢跑,然后乍着胆子加快,最后,整个人都感到腾云驾雾一般,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快要跳出来。赵家皇子血液里天然流动着尚勇的品格,我也不例外。在纵马飞驰的那一刻,我的胸襟豁然开朗,所有的烦恼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后来,十三叔将筋疲力尽的我抱到自己的马背上坐好,轻轻带着缰绳,在场子里一圈一圈慢慢踱步。他说,永晖啊,父爱是世间最深沉的一种情感,正因为埋得太深,所以有时候,几近于无。
我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同时心也悬了起来——莫非,十三叔知道了我偷看的事情?
他说,你看,就像方才你骑马的时候,你一直看着前面,而我一直看着你。你不会向后看,所以你不知道我其实就在你身后;而我不能让你知道我在你身后,因为你一旦回头,便看不到前面的路,那很危险。
他说,天家之子,比别人走的更远,所以失去的也更多。
他说永晖,你父王不容易,为你打算的深远,这些年也实在委屈自己,你千万别怨他。
他说,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你爹是爱你的。
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流泪,他说的那些话有一些我懂,有一些我当时还不懂。可最后一句,我牢牢记住,一辈子都没忘记。
回府时我已躺在十三叔怀里睡着了。后来,没过多长时间便听说,西屋的侧妃耿氏有孕了。母妃笑着说,“之前看你情绪不好,也没和你。不用多久你可是要做哥哥了,更要做出哥哥的榜样,知道上进才是呢。”
我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十三叔意有所指地安慰我……恐怕,他是以为我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个消息,在醋我那没出生的弟弟呢!
自十三叔带我去骑马那天,我就平复了心情,此刻突然颇为坏心眼地一勾唇角:呵呵,十三叔,恐怕你做梦也想不到,我这一年多来是在醋你!我醋你一年你都浑然不知,可却把一个要紧的把柄送给我了,以后……哼哼。(永晖果然才是腹黑中的腹黑~~~~(>_<)~~~~)
八个月以后,小弟出生了。母妃抱着绵绵软软玉雪可爱的婴儿向父王含嗔带笑道,“好说歹说王爷可算是留下这一个了。我这‘妒妇’的大帽子可都悬在脑袋上十年了!真想不通王爷您是在心疼晖儿呢还是在折腾我呢……”
父王眉眼泛出难得的和软,目光淡淡向我飘来,嘴角还存着不加遮掩的笑意。那一刻我有一种大脑完全放空的感觉,轰的一下,全身上下都失去了知觉。
只听父王虽笑着却极认真的答道,“晖儿是好孩子,我有他就够了。”后面什么“子嗣多了、年龄隔得近了,恐将来起争竞之心反而不得安宁。”“哪有你这样非叫夫君抬举别人的傻子”云云,我全都顾不上细究其义了,因为,“我有他就够了”这六个字就像楔子一样把我死死钉在了那里,动弹不得,思索不能,行动不力。
他真的,是爱我的。只是润物无声,父子遥相守望,却是十一年来不相知。
公告:为了保证敝文不至于被水贴,回复字数太少(一两个字或者只有表情)的贴我就全部抽掉了哈,望大家见谅,也希望大家再回复的时候稍微多一点实质内容。O(∩_∩)O~我要开始忙结业考试了,更文的时间再说不准,能来我就尽量来,来不了也许就很久以后才更文了。不在的时候如果大家能善良地帮忙多顶顶使它不至于沉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那就再好不过了。无论如何不会坑,希望大家对我有点信心!~
{第八章}
承祥终于大婚了。
其实他的嫡妃是早在四年前便内定了的。彼时三年一次的选秀正逢敏妃病重,建宁帝心疼爱妃幼子,便破例让原本无阅看资格的敏妃也亲自挑选,为未来的儿媳预留下地步。敏妃眼光极佳,一眼相中尚书马汉家的嫡出小千金,正值豆蔻年华的马氏。因为当时无论是承祥还是马氏,年岁都还太小,留了马氏的牌子便让她回家静待,等三年之后的复选。
四十一年,秀女大挑,承祥持母妃二十七月的服期已满,于是马氏顺利被建宁帝亲自下旨指给皇十三子为妻。待各种小定大定的繁琐礼节过后,已是四十二年了。
建宁帝望着正给自己叩头行礼的儿子,眼睛一时已有些酸涩了。皇家孩子早熟,可在他心目中,或许因为承祥是幼子,老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如今一眨眼,居然都要成家立业了,而儿媳还是青春早逝的敏妃所定,这让他又怅惘又欣慰,更将那几分对宠妃的怀念尽数移到面前丰神俊朗的少年身上。
“起吧,别总跪了。今天你劳累的地方多呢,待会儿去给老祖宗请安,还要去拜谢你德母妃,礼数上更要尽着心,可明白么?”建宁掩过喉头一阵难受,含笑叮咛道,比平日更为和蔼动人。承祥眼睛也有些红,心头却是极暖的,连嘴上都不动声色换了家常称呼,“儿子都记着了。”
建宁很满意,命他走近前来,边亲手替他正正衣襟袖口,边轻描淡写道,“成亲后还是先在宫里住几年,不忙开府。你的哥哥们出去都早,朕最小的儿子要是都这么快出了宫,朕越发成了孤家寡人。你是个懂事孩子,朕先提前和你说一句,免得日后有什么小人挑唆,你听了多心。”
承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扑通跪下来扶着皇帝的双膝道,“父皇……儿子就一直住在宫里不要出去!儿子一直陪着您……”建宁本被他招惹得流了泪,但听了这话还是笑出声来,轻轻一拍他的脑袋,“傻小子,又说些梦话。你到三四十岁还往宫里啊?你那些妃母们不笑死你才怪。”
承祥一阵脸红,不好意思地拭了拭眼泪。建宁拉他起身,目光慈爱,深深地望着他,“去吧。别忘了带他媳妇拜拜你娘的灵位,也别忘了好好谢谢你四哥。这些年,他花在你身上的心血,一点都不比朕少。”
这大婚到了晚上才是遭大罪的时候。大昌的风俗,新郎为对新娘表示尊重,要守在新房外不停地对来的宾客跪拜叩头,最少也要深揖。虽然承祥是皇子身份尊贵无比,可婚礼在宫中办皇帝又极重视,所以来的大多是身份吓死人的贵人,丁点怠慢不得。
跪下站起这么折腾了小一个时辰,承祥只觉得腰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还一阵阵的头晕。待到承禛都走到了跟前,他晕乎乎的脑袋才反应过来,心脏猛地一跳,赶忙便要动身行礼。
承禛却一把揽住他,“嘘,别做声。我特意晚些来,人都来齐坐定了,没人往这边看。能免你一分辛苦就免一份吧。”承祥知道他见不得自己在他面前受这个罪,心里暖哄哄的,却正色执言道,“四哥的心意小弟明白,可小弟的心意,四哥也要明白才好。别人来我不过是耐着性子按规矩敷衍,而四哥才是弟弟心里最最要感激叩谢的人。”
承禛笑着拍拍已能与自己比肩的兄弟的后背,“这些想头我都省得,干什么为些虚礼折腾自己。你还是省点力气好……”突然目光一闪,笑容诡异地看了兄弟一眼,吞声不说了。
承祥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横竖今儿已被无数位娘娘、叔伯、兄长打趣过了,嫩脸都成了老脸。此时被四哥挤兑的一咬牙,笑道,“四哥,今儿可有父皇的旨意,他特意叫我谢你,这礼你受不受啊?”
承禛一愣,气闷一笑,“真是了不得,连父皇都搬出来了!那十三殿下宣口谕,臣怕不是要跪接了?”说着一掀袍角真个儿要跪,可把承祥吓了个手忙脚乱,一面拦着一面就跪下去,郑而重之额头贴地叩了三个头,“承祥谢四哥这些年辛苦教养之恩。如今长大成人,日后必懂事上进,报答四哥。”
承禛见他这样庄重,眼圈也有些泛红。待他行完礼便连忙拉起来擦额头拍膝盖,埋怨道,“就你礼数多!”承祥眼瞧着没人打量这边,展颜一笑双手搂了哥哥的腰蹭在他怀里孩子似的撒娇,“四哥,你可欢喜么?”
承禛拥住他在额上深深一吻,“再不能更欢喜了。”
{第九章}
呼啸寒风,大冬天的,隆王府里却是热热闹闹一片暖意。
长长的桌子上一个锦绣团子正睁着乌泱泱的大眼睛四处好奇张望,桌旁边围了一圈的侍女、嬷嬷,个个拿手挡护着生怕小团子掉下来。再旁边一点静立着两位腰系黄带着华贵吉服的年轻男子,还有端庄秀丽的几位贵妇人,其中一位贵妇身边还站着一名十来岁的锦衣少年——均是屏了气息不错眼珠地盯着桌上的团子。
这是隆王府的小公子,乳名天申,学名永昼的“抓周礼”。只见那小团子在一堆好东西里缓缓蠕动,左顾右盼,各样都摸了一遍,直叫一边的大人们心提起又放下。最后,团子抓住了一个满面笑容、憨态可掬的白胡子老头不倒翁,咯咯大笑起来。
一众人等都僵住了。承禛的脸上疑似出现了哭笑不得的神情,承祥忙笑着劝道,“四哥,天申将来必是个心胸广阔万事不愁的大气人。一辈子平安喜乐,这是多少人求不得的福气啊!”
隆王妃和十三皇子妃立即反应过来,忙顺着承祥的台阶堆了笑脸一车一车的吉祥话往外倒,这才算把场面圆过去了。毕竟是十年才又得一子,而且天申也的确是生的确是生的可爱喜人,又自来是活泼爱粘人的,承禛走上去摸了摸儿子兀自傻笑的小脸,倒也把对他“胸无大志”的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
王妃觑着他没有不高兴的意思,这才拉了一旁瑟缩得像犯了大过似的侧妃耿氏,笑盈盈地道,“耿妹妹可真是好福气呢,天申这孩子必是个千伶百俐讨人喜欢的主儿。想想我们永晖当年抓周,抓了个尺子,这长大了果真就是一板一眼跟木头似的,一点都不可爱。”
承禛扫了一眼规规矩矩的长子,不以为然地看着乌氏道,“皇家子弟自然该是严正些才妥当嘛。”承祥看到耿氏脸更白了,赶紧为自己四哥转圜道,“一静一动,一方一圆,这才显得四哥福泽深厚呢。”王妃掩唇一笑,拍着弟妹马氏的手道,“啧啧,看十三叔这嘴甜的。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个福分呢。”马氏羞红了脸,绞着袖口垂首不语。
承禛好笑地瞅瞅被打趣的微窘的兄弟,终是不忍,出声为他打圆场,“说起抓周,再没有比十三弟抓得更奇的了。”“这事儿您还得拿出来说多长时间啊。”承祥忍不住喷的一笑。倒是马氏来得晚,并不清楚这些陈年旧事,好奇问道,“爷抓了什么呀?”
然后一屋子齐刷刷望向承禛。马氏愣了一愣,难以置信地向承祥看去,“不会是……四哥吧?”王妃笑道,“不然你看他哥俩怎么膏药似的撕掳都撕掳不开呢,这缘分可不是天定的嘛。”
承祥握着承禛的手,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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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8 14:29:18  更:2021-09-08 14:5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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