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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口是心非(古风 师生 短篇)[第2页]

作者:非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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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游大将军把我轻轻松松拎到书房甩到地上,还顺手往我屁股上甩了一巴掌:“别哭哭啼啼的!又不是养了个女孩子,爹爹去栉沐,斐儿先自己玩会。”
我扒在他身上,死死不肯下来:“我不!斐儿跟爹爹一块儿洗嘛!爹爹不见斐儿这么久日子,怎么一点都不想斐儿!”
“下来!”游大将军发怒了,扯了我的后领就把我提了起来,“胡闹,爹爹身上伤口都裂了,还淘!”
我扑腾了两下,把目光飘到地面上,老实了:“噢……”
游将军皱着威严的剑眉,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阵子,才问道:“国师对你可好?”
提起这事我就一包子气!我也拧了眉,拉住游将军的两撮头发往旁边使劲扯:“还说!爹爹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心虚呢!还好呢,简直……”
游将军眉眼一厉,到底是行军打仗的人,嚯!那气势,当下我就把下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爹爹……”
游将军又上下扫了我一眼:“他对你不好?”
我立刻就把手往后藏,装得怯怯的:“没……”
游将军拉过我半推半就的手,对着那几道看着已经很淡了的板痕盯了许久,直到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肃冷的气息。我缩了缩手,听得大将军阴森地发问:“他打你?”
我心头乐开了花,差点对着爹爹一双心疼的眼把头点个够,半晌把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没有,但是他骂我……”
“骂你什么了?”游将军眼里带怒,紧紧追问道。
“骂我油嘴滑舌、不学无术、胡作非为,还骂我笨……”
真是聪明的游斐!我在心里对自己赞许了个遍,差点笑开花,感觉一口恶气出尽,整个人都畅快了。
游将军果真很生气,把我放到地上,才扬声道:“既然来都来了,国师听听自己学生的控诉还需要躲躲藏藏的?”
嘎!?
我瞠目结舌地看见一双鞋迈进堂室,头再抬,再抬,往上看,就对上了商予今似笑非笑的一双狐狸眼。
我“腾”地一下跳起来,转头就跑,却被游将军抓住了后领:“斐儿跑什么?为父还没给你要个说法呢。”
亲爹!放手!我吓得泪花四溅,再不放手,我可就栽在黑心国师手上了!你找谁去要说法去!
奈何这等心声,父子再连心,游将军也听不到,我生生是被扯回了商予今面前,硬着头皮,盯着暗色的地砖,面上尴尬到极致。
“游将军,”商予今微微拱了手,对自己听壁角倒不见得有半分不好意思,气度清华,悠悠然道,“今早听闻将军凯旋而归,低调回京,皇上特地托商某前来贺喜。礼单已在府外,念得不宜大张旗鼓,便未尽够礼数,还请将军见谅。”
游念祠游将军似是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多谢国师了,还请进来吧,稍后我便更衣进宫去见皇上,只是商国师,斐儿……”
商予今笑意盈盈地打断了他的话:“将军,皇上盼着您回京已有好些时日,轿子已在府外备好,闲话旧情不如晚些再叙。皇上想着将军一路上必是舟车劳顿,又是不喜喝酒应酬之人,便将庆功宴改到了六英宫,商某觉得这样很是怠慢将军,传到外面去没得被人传言说将军不得圣心,就自作主张劝皇上改了。现在这个时辰,约摸着诸位同僚们已然至席,还请将军赏个面子,不要迟到才是。”
我小小的个子已然揪住了爹爹的衣服,恨不得指着商予今爹爹控诉:你瞧瞧这人!一等一的狡猾!我怎么能不受欺负!
我清晰地听见游将军的手“喀”得响了一声,半晌才听见了爹爹假惺惺的声音:“那还多谢商国师一片好心了。”
“好说,”商予今温和笑道,“改日将军请我喝酒就成,我瞧着将军府里的那坛梅子酒就不错,梅花树下,以酒会友,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文采绝艳,脸皮极厚的夫子:“夫子……”
商予今只是凉凉地瞥了我一眼,,总算没有再摆谱子:“顺便,聊聊小游斐的教育问题。”
“教育”两个字被他好听的声音咬得极轻,我却听得浑身一激灵,感觉已经好了的屁股,又隐隐地疼了起来,当下就偃旗息鼓了,呐呐地揪了爹爹的手寻求安慰,口不能言。
游将军像是早就习惯脸皮堪比城墙的商国师的说话方式,只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斐儿,去找张叔更衣,陪爹爹进宫。”
我抬头似是看到他们两人眼中隐隐的火花碰撞,识趣地行了礼,走出了偏厅,偏偏又不想走,把自己藏在厅前廊柱后。
谁知我走后,游将军却没能像我所想一样和商狐狸打起来,反是面容一肃,庄重地行了揖礼。商予今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看得他虚扶了一把,声音也沉了下来:“如何当得,将军不如有话直说,方才不过是商某开的无稽玩笑,还望将军不要心存芥蒂才是。”
游念祠向来是爽快之人,此番说话却慎重认真:“念祠出征前匆忙,还未曾好好谢过国师肯任游府西席。斐儿幼时虽胡闹顽劣,却仍是孩童天真烂漫的性子,自那次变故之后,便……与以前大不相同,我这个爹爹做的无能,经常不能伴他左右,又怜他娘亲早早故去,总是对他诸多亏欠,不忍心多加苛求。他虽不说不闹,偶尔耍耍小聪明闹得鸡飞狗跳,但到底也是一个孤单寂寞的孩子,如此托付给国师,实在是……”
实在是羊入虎口,黑白不分,不得安生!
我狠狠地赌气想着,却终究敌不过心里忽然的一恸,骤然淌下泪来。

在写文的时候想到一件事儿,我,似乎,长到这么大,就没,好好学过,文言文呢……
所以,热情访问了百度“四书五经必背篇目”,点进了第一个词条。
心力交瘁,心若飞絮,气若游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3】
商予今只道:“将军为何找我?若是要识文断字,塾间任何一个老师都可胜任,何况游斐天资聪颖,可是瞒了不少本事。”
夸一句你偏偏还要骂一句!我甩袖子擦了眼泪,把脸贴到柱子上,耳朵竖得更高了。
游将军脸上表情瞬时轻快,利落地一拍商予今肩膀:“斐儿聪明伶俐,记性也不差,这我都晓得。更重要的是我不喜一个规矩重的来拘了斐儿的性子,念祠带兵打仗,意气了一辈子,对读书人的繁文缛节素来是嗤之以鼻的,不过求他识几个字,眼界高远些。一别几月回京,斐儿的脾气倒是被国师带得越发像个孩子了,和以前那讨人喜欢的孩子无二,我看了心里倒也欢喜。”
我还不待为爹爹的逻辑窘然,已然听商予今微带笑意开口:“难不成商某在将军心里的形象竟是个天真活泼?”
“噗……”
我差点没一头撞在廊柱上,肚子抽筋肠子打结,想笑又不敢笑,憋得一口气活活堵死在胸口,再看游大将军脸上五彩斑斓也跟打翻了调味盘一样,不禁对商予今肃然起敬。
想我堂堂大将军的爹爹,鲜衣怒马于蛮荒之境,一朝千古英雄,虽不喜纷争但到底处事圆滑,在口舌之上,恐怕生来还没给人这么截过话头……
于是我心里对他们两人打起来就更是期待了。
游将军笑了两声:“国师肱骨之臣,实在说笑了。念祠方才的确是避重就轻,不过爱子之心,倒是做不得伪的。私心里是想斐儿跟着国师学着经世之道,如今南蕃战局已定,念祠也许很快就能做个太平将军,斐儿出身将门,我却不想让他再上战场了。可要说舞文弄墨,我这个爹爹确实不擅长,论治国之术,恐怕天下无人能出国师之右了。”
商予今回了个礼:“将军谬赞,为人师者,商某定会尽心。”
我在心里哀鸣一声,却看见着游将军似是还要说点什么话,眼睛却往这里扫来,不觉汗颜,赶紧跳开了,接下来的话就没听见。
正当我踌躇要不要腆着脸皮再凑上去,就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却眼瞅着商予今走了出来。待到要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一声悠悠然的唤:“游斐,不是去更衣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被他叫住,我又不能立刻抱头鼠窜,腆着一张笑脸转过身去,对上他一双清明眼眸,压力陡增:“夫子,学生这就去,马上就去,夫子自便啊……”
游将军在后走出偏厅,无奈地看着我训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小子皮痒了?过来!”
我如获大赦,依了言三步并两步缠到游大将军身上去撒娇:“爹爹~”
剑眉星目的游将军很慈父地抱起我转了小半圈,才放在地上:“爹爹去更衣,你的一身衣裳我瞧着挺好的,就别换了,在这里跟商国师聊聊吧。”
聊——聊——?!
我偷偷觑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面部表情亦是很慈师的国师大人,心里打了个抖,拼命摇着头扒着游将军:“爹爹!我瞧着挺不好的!一身灰白,多不喜庆吉利!斐儿跟爹爹一起去,一起去嘛……”
游将军拉了两下没把我扯下来,头疼地任我挂着看向商予今:“你看……”
“将军随意,商某来,也不是做客来的。”商予今挑眉,清润笑道。
游将军歉意一笑,嘴里数落着我,步履维艰地朝卧房迈去了。我自是高兴得扒在游将军身上,心中一时被喜悦充满,将游将军黏得更紧。
换上一身蜜合色夹袄,让刚才吐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玉丫头梳了发,腰间系上一组素色玉石叮铛,整个人像是一个瓷娃娃,女气得要命。我皱着眉看了自己半天,终是敌不过游将军的怪异审美,被“地方小碍着手脚”的名当给轰了出去。
不想我看见伤难受就直说,多大的人了,唉。
我叹息着摇了头,终是惦念了那狐狸,怕把他得罪得很了,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寻他。
已至初冬,翼然亭外奇花均已谢去,唯余一带清流从草木深处曲折泻于粼粼潭水,而商予今一袭袍服,披上了御寒的轻薄狐裘,于厅外亭内长身直立,正拿了点饵在喂鱼,神态闲适。
“来了?”我走进亭内,商予今连头都没回,淡淡问了一句,静看难得活泼的鱼儿抢食鱼饵,神情慵懒,清华无双。
“好雅兴……”我笑嘻嘻地调侃道,“夫子这般往亭内一站,小小亭子顿时蓬荜生辉,如步入洞天仙境,还用夫子喂什么鱼,鱼儿还不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跃上来?”
怎知商予今完全没有理会这般油腔滑调,只是微微侧身看我,似笑非笑道:“小游斐,可是不久前的戒尺已经不疼了?”
我大惊,可看着国师大人的脸色又不像是认真的,委委屈屈道:“疼……”
商予今眼睛微微眯起,问得一派平和:“记得疼就好,《大学》,背吧。”
我……
我脑内铛啷一声,瞬时就断了线。果然是来算账来了,指不定,三儿这个可恶的传声筒,连着我这几天里数次企图突破重重防线的事情也抖落出去了,今天早些时候那样一脸嚣张的样子,指不定被他形容成什么样呢……
实在是可恶!《大学》这篇,原定了两天,只是昨天松懈了不少,今天心情又不爽,看了几眼还不知看进去了多少……
这下完蛋,一天五张纸的习字,一开始倒是好好写了,后来就涂了满纸风云,得在商予今回书斋时藏起来才是,还有我当时太激动,打翻的笔墨纸砚,也不知三儿有没有好心到收拾起来……
“游斐,”商予今略略提声,把我已经飞出去的思绪揪回来,“还是老规矩,错一处一下戒尺,想了那么久,一个开头也该想出来了吧?”
头上还悬着戒尺威胁,我勉强堆起笑道:“夫子,要查学生的功课的话,再晚些也不迟,您看轿子还停在府外……”
商予今重新转身面向亭外,一把把鱼饵撒出去,再看向眼里的愠色我看得分明:“为师几时教过你在查问课业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
爹爹救我!
一时间心情似从天上跌入谷底,这个落差太快,我哀嚎一声,心中涕泪两行。

谁说我卡拍了?压根还没准备写拍啊?
【4】
游斐天资聪颖的夸奖犹且还在耳边,我却为我没能过目不忘而深深扼腕。
不咸不淡相处几月下来,商予今的脾性我已差不多摸索清楚七八分。平日里空闲的时候无论怎么跟他插科打诨都不要紧,碰到午后天气晴好,我若是愿意,死求白赖地烦他,他总会松口答应我出去玩个把时辰,若是不愿意,在几上置一壶清茶一张棋盘,悔棋悔得再多,心宽体胖的国师大人也不甚在意,当然,该下手就下手,落子是绝不会手软的。
输了棋,我得劲了使劲跟他拌嘴的时候,商予今也大多好脾气地笑笑,有时板着脸似真非真地呵斥一句,一点也没个夫子的规矩。
但他要认真起来,也就是在正儿八经地授课的时候。规矩也大,走神的小心思被他的严厉的目光淡淡一扫,多半就该吓醒了。该完成的任务,也是一点都打不得折扣的,你若是偷懒还想像平时一样跟他辩,他能沉着脸把你训得哭都哭不出来。
好在之前教的是文章策论,这些东西我虽说没有大出彩的地方,好歹也是找不出什么大错处。这段时间就不讨巧了,大段大段背诵的文章,我以前压根没放在心上过,再捡起来谈何容易。
好啦,我承认我玩心是大了些……
“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又打什么主意呢?”商予今好整以暇地低头看我,“该不会是等着你爹爹这个救兵来救你于水火吧?”
被一语道破心事,商予今看着我脸上微尴尬的神色,脸色整个都沉了下来:“说话!为师问的话你可以避而不答?要我重新教你规矩吗?”
遭了。
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夫子……学生……今日听闻爹爹回京,一时高兴就离了国师府,文章还未好好温习……”
商予今打断了:“常情,我可以理解,只是《大学》这篇是我两日前布置给你的,就算今日再没温习,也不至于让你整个都忘记了吧?不必起来了,跪着背,长点记性。”
我头皮发麻,心里哀嚎着期盼爹爹换衣服别跟个娘们儿一样慢慢吞吞,终于开口:“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感觉到头顶上商予今平静的视线,我把头埋得更低了,对自己记得多少实在没底:“……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治其家……”
“错了。”商予今淡淡道,“继续。”
被他甫一打断,我原本就小了一圈的胆子又缩了一缩,大脑就一片空白了:“……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天下平……”
我都快哭了,又是这一段!《礼记》为什么要来来回回不断绕!
商予今看了我抖抖索索半晌,突然笑了:“小游斐,你自己算算,一个字一戒尺,你落了多少?自己算清楚了,别说我又欺负你。”
来者不善,来者不善,我脸红过耳,却是万万不敢抬头的,小声嗫嚅:“只有这一段记不清……”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既然还能理直气壮地分辩,那这样吧,若是下面的部分你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之前的戒尺就不算,若是错一字,就翻倍罚,可好?”
已至初冬,我却如身处六月,渐生汗意,终究低了头。
商予今既没叫我起来,也没出声说话,似是压了极大的火,半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眼角只看到他藏蓝袍服扬起的一道影子,顿时懵了。
四下一片沉寂,唯余耳边流水淙淙,配合着北风,好不孤寂。
直到游将军的声音着急忙慌地烧过来:“斐儿!你怎么了?怎么跪在地上?!”
顺着爹爹的力道,我起了身,爹爹刀削斧劈的深刻五官里满满的都是对我的心疼:“吓了爹爹一跳,看见你跪在这里,还以为是爹爹看错了,怎么了?”
我茫茫然抬头,像是要哭出来:“我惹国师生气……”
游将军愣了:“不过短短时间,你……别哭,再生气,这么冷的地,也不该让你跪着,跟爹爹去陪个不是就好了。”
我使劲摇着头,揪着游将军刚换好的一身赭色官服,想解释,但到底想受了天大委屈一样,想到商予今刚才的一拂袖就难过,扒在爹爹怀里哭得极伤心。游将军又惊了一把,一下把我搂进怀里哄着:“斐儿不哭,不哭啊,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越活越回去了……”
“哇……”我不理他,只埋在爹爹怀里使劲哭,抱着他的脖子哽咽,“才……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斐儿不是小孩子,好不好?别哭了……”游将军是个一遇到我的眼泪就手忙脚乱的好爹爹,哄着我连“爹爹陪你去喂金鱼”都说出来了,可怎知一提喂鱼,又触到了我的伤心事,哭个没完,当下也急了,“再哭,轿夫们可要等急了,国师说不定也等着你呢。”
这句话,总算让我止住了眼泪,闷闷地跳下游将军温暖的怀抱里,打着冷嗝塞着鼻子去拉他:“爹爹走……呃……吧!”
张伯服侍完将军,估计也偷偷觑了这里好一会,走过来递了块帕子来:“小公子把脸擦擦,北风一吹,容易起褶子。”
游将军接过了,拉着我擦了眼泪,温和道:“斐儿乖,不许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哪能被自己先生说两句就哭成这样的,爹看了都生气。”
爹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许是被香花染的,我使劲嗅了两下,才斜着眼看他:“爹爹生气?”
“你小子啊!”游将军站起身来,粗糙带茧的大手使劲揉了两下我的头发,“平时像只老虎,也就在国师面前乖得像只猫,走吧,再不走该迟了。平日里在府里不求你有点规矩,现在进了宫,可不能再淘了。”
“噢……”
我拉了游将军的袖子走在前面,走了两步,又默默地停了脚落到后面去,跟在爹爹身后走,恨不得继续扒着爹爹,好给自己充些胆气。
游大将军转过头瞥我一眼,满脸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才不理他,哼。
【5】
走出府门,我满怀歉意地看着已等了数时的马车,一面又借游将军高大的身子挡住自己,只偷偷露了个头往外张望。
游将军回头看我一眼,赏了我一个毛栗子,直把我推到前面去,推上轿子:“鬼鬼祟祟躲在爹爹后面做什么,上去吧!”
我挣扎着双手,小小的个子还是没敌过爹爹的力气,被半推进了车。
商予今坐在位上翻着本闲话杂记,见我动作踉跄地进来,只淡淡地看我一眼,一双本该如阳春融雪盈满温和笑意的眸子神思冰凉,一看就是还没消气。
我尴尬地坐在铺了柔软垫子的位子上,寻思着要怎么开口,商予今已经把目光放回了书页,一张俊逸的脸沉如水,冷若冰霜,显然是想让我一个人晾着了。
好吧!晾着就晾着,总比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要好——一开始,我是这么认为的。
将军府至皇宫有好大一段路程,我本来还指望着宅心仁厚的游将军坐上来讲讲行军途中发生的趣事来缓和缓和气氛,可谁知这个将军素来是惯于骑马的,商予今淡笑着隔了车帘寒暄两句,游将军就不见了……
车子开始“噔楞噔楞”地跑,车内却是静得只剩书页翻动声。我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僵坐半晌,突然面若春花,发自肺腑地关心道:“夫子……车内光线昏暗,对眼不好……”
商予今“嗯”地发出了一个冷冰冰的单音,终于合上书本,把目光淡淡地移到我身上。
我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把眼睛放在了车厢上,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出一句奇怪的话来,商予今悠悠然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视一圈,从车底抽出一张棋盘来,吩咐我:“对一局吧。”
求之不得。原先没觉得和他对局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儿,现在想来——
不用说话,消磨时间,真是想让我恶狠狠地抱着这棋盘亲上两口。
冰凉玉石在手,黑子先,我瞄了一眼商予今脸色,小心翼翼地占了一角星位。轮到他时,他却看都不看,一下就把白子飞上了天元。
我再下,再占小目。商予今紧挨着天元打了个尖。
“……”这下的是哪门子的棋,该不会是气糊涂了吧?
我拿棋子的手一颤,越发如坐针毡。
直到我把一角做活,商予今总算不在中间倒腾,开始拦堵起我来。我顺着那白看到中间棋盘上摆成一条小鱼形状的棋子,一时间哭笑不得。
我沮丧着脸,呐呐地看了只是沉默落子的商狐狸:“夫子……”
商予今没抬头,只拿起白子敲了敲棋盘,淡淡道:“专心。”
本来和他对弈,无论他让我几目,我都是赢不了的。当着现在的情况又不敢跟他明目张胆地悔棋,好在商予今一开始乱下的实在太多,我竟还占了上风。
下得实在太过轻松,我微微瞥着他不见喜怒的表情,心里倏然划过一个想法。
他不会是设了一个局,在输棋之后,义正言辞地指着白子训斥我“这就是懈怠的后果”吧?
我脑中电光火石地闪着,极有可能,按照他的性子,这等事情做出来,完完全全是有理由的。我越下越慢,索性趁着胜面大好的情况下开始长考,思忖起怎样能够让白子输的不那么难看的事情上来。商予今也不催,神情慵懒,看上去像是完全不在意棋盘上惨烈的形式,反倒是在闭目养神。
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头疼地看着棋盘,第一次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哀叹起落子不易来。商予今耐心告罄,在我又一次长考时终于出声催促我:“下棋就下棋,你再想下去,打算让我睡着吗?”
“……”我“哈哈”干笑两声,倏然落子飞快。
白子最后虽然防守精妙,但我好歹没有睡着下棋,还是输了两目。我放下棋子,半分第一次赢棋的喜悦也无,对着棋盘正襟危坐,等着商予今的教训。商予今挑起车帘看了看外面,挑眉看我:“快到了,把棋盘收了。”
“啊?”
商予今不冷不淡地蹙起好看的眉,把棋盘上的棋子收回来。我愣了半晌,突然间手脚飞快起来:“夫子,我来收吧。”
商予今顺理成章地收了手,“嗯”了一声,便不再看我。我内心有如千万只小猫在抓挠,屁股上像是长了刺,一刻也坐不定,想着现在不下棋了,总可以让我把错给认了,这样晾着我,算是什么意思?
“夫子……”我叫了一声,商予今侧头看我,脸上完全就是“有屁快放”的表情,面上尴尬,还得硬着头皮讲下去,“学生知错,夫子忙于朝政多天,学生一时置气,把课业一拖再拖……”
“一时置气?”商予今淡淡重复道,“好一个一时置气!下次再用这样的理由说与我听,掌嘴二十。”
要是放在平时,我扯着他的袖子抱怨着没人陪我,没人理我,偌大的国师府一个屁都找不着,商予今最多就笑笑道“不懂规矩,读书本是自己的事,还闹孩子脾气”,再吓唬吓唬“再闹着我不去做功课,我可就罚了”之类的雷声大雨点小的话,现在可好,一直戳狐狸玩儿,终于把狐狸给戳成了老虎……
一时之间,车里静得可怕。他的眼里似是融了千年寒冰,隐带怒色,重重压力之下,我终于连看他一眼的胆子都没了,难堪地盯着自己的手,哀求道:“夫子息怒,学生知错无可恕,愿领重罚,还求夫子在这里给学生留分面子……”
不能因为你输了棋,就迁怒啊啊啊!!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胜不骄,败不馁,头上落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商予今不置可否,凉薄道:“晚间回国师府,戌时三刻捧了戒尺来找我,逾时不候。”
我心里直想骂人,爹爹刚回一天,就要拆的父子骨肉分离……
况且看那架势,是要算总账了,要是赖在爹爹身边不肯走,爹爹想必也是纵容的,但我——还没那个胆子。
明知道是顿打还要巴巴地往前凑,真是……
我的心里,又有千万匹蒙古马在奔腾了。
一匹接着一匹,一匹又一匹,一匹还有一匹……
【6】
经历了在油锅上煎过一轮的几刻钟,车终于停了,我长舒一口气,像是一只避猫鼠一般没精打采地跟在商予今后面出了马车,刚踏上青石地,就看见一抹赭色衣襟,赶紧凑上去,委屈了:“爹爹……”
游将军潇洒利落地翻身下马,那样子连我都怔了几秒。爹爹大手揽着我,拍了拍我的头,温和道:“怎么又垂头丧气的?又挨训了?”
“游将军,商某还有些事要先行一步,怕是不能陪将军了,皇上此时在上书房,怕是等急了,将军先去吧,稍后席上再见。”商予今命人把马车安置好,走过来道。
“无妨,念祠多月不回京,国师倒是跟我客气不少。”
商予今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愉悦笑道:“这不是怕游兄跟小弟算账呢吗?小弟一介文弱书生,嘴上便宜占多了,怕游兄一时气不过,跟我动手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插科打诨,你一拳我一拳打嘴仗,瞬间有种入了狼窝的感觉。
我闷闷地叹一口气,瞄了一眼已经施施然走远的商国师,眼皮都耷拉了下来:“爹爹抱。”
游将军一僵:“几岁了!都长得半人高了,羞不羞,不抱。”
“我不管!”我嘴角撇了撇,眼角也撇了撇,转头就要对着爹爹哭,“爹爹抱斐儿!”
要不怎么说上将军爱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坊间传言说当年游府小公子因贪玩差点没烧了祠堂,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游将军都没舍得动家法,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地按了拍了三下,拍着拍着,第四下就给人搂到怀里去了……
要不怎么说坊间传言不可信,我气呼呼地搂住游将军的脖颈坐在他的怀里,一边暗自诽谤:当年游将军可是发了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的火,没动家法倒是没说错,可是到底是将军,那巴掌,气急了兜着风砸下来——比家法都重!不过三巴掌,处处紫砂,我硬是卧床了一个礼拜,直把游将军唬得一个礼拜都是一脸懊悔之色……
游将军的温柔都是用一年到头不见人影的代价换来的,平日里和我玩的好的有一个侍郎的儿子叫王元更,绰号铁头,够循规蹈矩了,还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他爹就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看,隔三差五还得到将军府里面的鸡棚里躲着,给满身鸡屎地揪回去又是一顿好打……
“怎么了?别勒了,爹爹快喘不过气了,”游将军抱着我,好笑地道,“小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
“爹爹,”我把头埋到爹爹的肩膀上,闻着那股沉稳的味道,“你这次回来,能陪斐儿很久吗?”
游将军把踏雪的缰绳交给小厮,顿了顿,才略带歉意地说:“斐儿乖,等南疆事了了,就专心陪斐儿长一点,好不好?”
我吸了吸鼻子:“如果斐儿入仕,再懂事一点,会不会多多少少帮爹爹一点忙?斐儿好想你,天天都在想你。”
游将军抱着我,像抱孩子一样轻轻地颠了颠,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醇厚的声音温柔似酒:“爹爹只要每次回府,斐儿都能像这样开开心心地迎接爹爹就行了,入仕的事情,听从你自己的心,爹爹不强求。”
我直起身子看着游将军静如幽山寒潭的眼睛,笑了笑,瞬间做了一个决定。
“这不是游将军?怎么了?”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瞬间让我脸红过耳,挣扎着想要跳下来,游将军一时没防备,差点让我一个倒栽葱倒在地上,连忙把我放在地上,一个栗子敲在脑门上,呵斥:“还闹!”
御街上缓缓走来一行人,一个我认得是王元更的爹爹,领头的那个老者我瞧着分外眼熟,灵光一闪才想起来,这不是当初商予今跟我提过的既夸我聪明又骂我笨的宰相左老头子吗……
左老头子,呸,左相的胡子颤巍巍的,笑得也颤巍巍地招呼我:“这是游斐?一晃这么些时日,都长得这么高了。”
在朝堂上和左相向来不对盘的游将军在私下里却是对这位宰相尊敬得很的:“斐儿顽皮没规矩,被我宠坏了,让左相见笑了。听闻前些时日您感染了肺疾,拖沓了好几月,念祠在军中也甚是忧心,如今身体可有大好?此次回京,念祠得了两株雪莲,这东西对治疗肺疾很管用,已遣小厮给您送去了,还望左相破例收了才是。”
左相本就慈祥的脸眼睛都不见了,责道:“已是好多了,怕是我退了,你又要一回两回地给我送回来吧!罢了,老夫就多谢将军的好心了,快些进宫吧!”
我被人撞见了缠着爹爹撒娇的模样仍在脸红,躲在爹爹身后,无论左相怎么逗我我都不肯出来了。
等到左老头子一行人也走了,宫门外面,游将军低着头,笑着看我:“丢人了吧,斐儿还要出什么幺蛾子?要爹爹抱着你去见皇上吗?”
“……”我理直气壮道,“爹爹几岁了!还要硬是抱着斐儿不放!丢人了吧!”
顶着一个隐隐作痛的屁股,我气哼哼地拉着爹爹打人巨疼的大手走在路上,心中实则忐忑。
长那么大了,光是好奇心在成倍成倍增长,皇帝长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听爹爹说皇帝也就不过比我长三岁,再来他又是商予今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
哎,肯定没我聪明。
但这话到底只敢想想,我规规矩矩地走在宫中铺设的石子路上,过一个角门,又过一个角门,转得我彻底迷了路,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进宫,都要下人们惊天动地地吼着谁谁谁至哪儿了,原来是怕这些达官贵人们一个不留神就迷了路,踩到池里和鱼嬉戏三百回合……
琳宫绰约,飞檐巍峨,石桥三港,清溪泻雪。
便是初冬,杜若白芷竟也开得清清艳艳,再过一道石桥,却突然闻到一股清冷白梅香气,猛地抬头,看到不远处的人时,突然愣了。
一袭龙白银丝滚边窄袖长袍,墨发上束着银冠,似是正看着某处出神。身侧幽幽白梅吐息着冷香,那人听到脚步声,侧首向我们看来。
目似点漆,面若冠玉,眉目清冷,深沉如冰。
看那身形不过是个少年的年纪,奈何一双眼如漫开茫茫大雾,面色在雪色下映得些许苍白,目光扫过我时,竟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气度,让我悚然一惊。
我窥到他素白领口上绣着的龙纹,顿时恍然。
哎,长得这么不好惹,肯定比我聪明。
我略略局促地扯了扯身上的蜜合色稚气棉袄,在心中比划了一下个子的差距,心中暗叹一声。
【8】
“将军不必多礼。”少年皇帝开口了,语声清冷淡漠,在这初冬居然惊得我微微打了一个寒颤,他漆黑的眼睛转向我,“这位就是令郎?”
游将军答道:“是,小子顽劣,怕他一人呆着惹祸,本想带到御花园去,没想已经遇上了皇上。”
“无妨,朕只是随意走走。”皇上看了我一会,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只随意折了一枝白梅递给身边侍立的下人,“书房里有一支净水白瓶,找人插上。”
“天气寒冷,皇上披了一件衣服就出来,未免太单薄了。”游将军微微蹙眉,倒是并未像我想象一样装模作样呵斥他身边的下人,倒是真关心这个皇帝。
他漆黑眸色一敛,不动声色:“谢将军关心,将军与朕一并回上书房,朕有话要对你说。”
接下来的路,我却是不能再跟了,再说跟了也无大用,只得百无聊赖地在御花园踢着小石子,数鱼玩。过了一会却有几个丫头走过来,说是皇上怕我无聊抓鱼吃,要先引我去六英宫赴宴。寻思了一圈也没找到半个我熟悉的身影,一点都没了刚进宫时的兴致,闷头闷脑地跟着丫头们去了。
游将军不喜庆功这些虚浮架子,但到底也要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必要的场面活还是要做的。六英宫里宴请的人多是正三品以上官员,因着人少座位少,看上去倒也随意了不少。剩下的右半边位置上的都是老熟人——呵!那边那个已经开始行起酒令的东北汉子,是爹爹手下的一个都尉,绰号石猴,因着他笨手笨脚,小时候想抱我的时候,硬是让我头着地了一下……
也就是说,我原本可以更聪明的。
石猴看见我,“啪”地一拍桌子,我清晰地看见了左半边大官们的眉毛都跳了跳,那粗犷倍儿大的声音就吼了过来:“嘿!这不是游斐那小子吗!臭小子,来来来!”
说着“来来来”的东北汉子已经来到我面前,我还没晃过神,就被他扔上了天:“哈哈哈!长高了!我上回见你时,你还跟个猫似的呢!”
我被扔到半空,吓得脸都发白了,还不忘反驳他:“石猴你个莽夫!放小爷下来!”
高速下落之时,我差点惊叫出来,还好石猴子接稳当了,用瞪得像铜铃似的眼睛瞅着我——说实话,行军一趟,黑了不少,只有眼白是白的了:“哎,臭小子还是不是游家的小子,胆儿小成这样?”
我不服气地揪着他领子,使劲扯他胡子:“你倒是胆儿大,只是缺心眼儿,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石猴这才放我下来,我腿都软了,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笑,惊魂未定地抬眼一看,对上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顿时脸又红了。
石猴看见来人却是老实了,这呆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也就怕两人,一个是我爹爹,他的顶头上司,一个就是——
商予今负手走过来,站如青松,本就高大的身子更加俊逸挺拔。眉眼带着淡笑,眼眸深邃不可捉摸,神情从容谦和,举手投足之间竟是说不出的优雅气度。
这样的他,与我脑内那个午后盖着书懒散地躺在椅上钓鱼的商予今一时间重合不起来,显得陌生又熟悉。
我脸红了红:“夫子。”
“见过国师。”石猴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说完之后又捅了捅我,小声道,“哎,你小子真当他学生了啊?”
我在心中哀嚎一声:“你缺的那块心眼,别是让天狗给叼去了吧?”
商予今大概看我们插科打诨看得怪有趣的,连眼里的笑意都多了不少:“一别经年,都尉风采依旧。”
石猴愣了两秒,大概是才反应过来这位名动京师的国师大人是在对着他说话,一时间喜不自胜,连大大咧咧的姿态都扭捏了不少:“不敢不敢,哪能比得上商国师,咳咳……风姿绰约……”
“噗……”我本是拿了侍女送上来的水解渴,给这么一惊,一口水直愣愣地喷了出去,差点没把被子砸到他方方正正的脸上,你丫别是有病吧!
石猴听得我这一喷,终于反应过来哪儿不对劲,一张黑脸也红了:“咳咳……啊我是说……器宇轩昂,对对,器宇轩昂。”
我早已捂了肚子憋红了一张脸,要不是碍着众目睽睽之下,恨不能在地上滚上两圈。难为商予今绷着一张脸,气度依旧从容,体贴笑道:“无妨,都尉按照自己的讲话便好,不必跟商某客气。商某向来艳羡行伍之人的赤子心肠,只盼几时得空,能与都尉喝上几盅酒,给商某开开眼界才是。”
石猴顿时尴尬的也不觉得尴尬了,越发觉得眼前这位商国师胸怀博大来,只差和他称兄道弟来。我端着杯子,笑得手都在抖,又怕被他们发觉,只得努力把头深深地埋进杯里,骤然抬头,还是没忍住,翻白眼翻得背过气去。
“游斐似乎对我有点意见?”商予今笑意更深,施施然拢了袖问道。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气短了半截,眼神盯着他袖口的繁复花纹飘忽,也“呵呵”道:“没,我师英明神武,得我师教诲,游斐之幸也,之幸也……”
经过这个小插曲,我惊魂未定地落了席,才发觉我就坐在商予今旁边。他一坐下,我顿时觉得气不够用,成了一个会发光的蜡烛,从头到脚都被席上的人照顾了一遍。好在游将军很快过来解了我的围,我看见爹爹伟岸的身姿出现在厅里,瞬间松了口气。
游将军大步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怎么?看见爹爹就摆一张苦瓜脸?”
我小心翼翼地拽了他的袖子,悄声道:“爹爹,我想回家。”
游将军蹙了眉:“不行,现在离席,成何体统。斐儿乖,跟着国师,爹爹今晚可能顾不上你。”
我苦着脸看了一眼旁边托了腮的商国师,委屈道:“好……”
游将军嘱咐过我,就走到另一边去了。我尚且在眼泪汪汪,头上就是一疼,商予今施施然收了手:“等会他们开始喝酒,你就跟着我,很多人喜欢欺负小孩子的。”
我捂了头,冲他做了个鬼脸:“不怕,还有比你更喜欢欺负小孩子的吗?”
商予今笑看我一眼,温和道,“现在占口舌便宜,胆气倒是很足嘛,也好,这般活泼,为师看了也高兴,晚间回府,继续保持。”
“……”
你瞧瞧你瞧瞧,这个恶劣的本质,不看我吃瘪就不高兴,商扒皮。
【9】
席上的人一阵寒暄过后,皇上驾到。原本的素白长袍换了一身滚金二章纹玄衣,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衬得容色越发凛然,目色清冷,眼风之间尽是庄然威严。待得他身姿挺拔步步走上主位,我跟着众人行礼,听得上头的声音淡漠却清冽,响在六英宫每一处:“众爱卿免礼。”
“今日之宴,原是为庆贺上将军嘉陵关大捷,保我满汉国祚绵长,朕敬将军一杯,”皇帝举起手中金盏,“请。”
游将军满饮一杯,又倒了酒示意右列的将士们:“念祠此次侥幸得了胜仗,全靠了各兄弟们的抛头颅洒热血,念祠感激不尽,来,把这杯干了!”
军中本是多潇洒直率之人,游将军这样一敬,场面顿时热闹起来。酒席酒席,无酒不成席,自古生意交情,全是在酒桌上敬起来的,一时之间游将军席上被拥拥嚷嚷的人头所挤满,倒的确是顾不上我了。
我提起筷子夹着桌上摆着已经当成摆设了的菜肴,身边连商予今都不见了。我估摸着他这个美人国师的名号太过于响亮,人又懒,张三李四也难得见一回,自然逮了空就要套近乎,只是……
可怜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冷冰冰地坐在位上……
不,还不是一个人。
我的目光飘到小皇帝身上,不过一瞬,他竟已察觉,抬起眼对上了我的视线。我头皮一麻,刚想装成若无其事样,就听得他的冰冷吩咐:“游斐?来。”
能不能不去……
自然是不能。然而不知怎的,我瞧着这小皇帝就心里发憷,许是天子之威,一般人承受不了吧……
转念间,脑子里又冒出来商予今笑眯眯手拿戒尺的模样,一点都不能把面前这个人和商狐狸联系到一块儿去,还三天下不了床,别奶奶个爪儿地扯了……
“想什么?”出乎我意料的是,待我走到他身边,他竟主动开口了,虽然目光还飘着别的地方,但那话里的意思,的的确确是对着我说的。
我一时受宠若惊,连话都不会说了:“啊!没想什么,游斐只是有些无聊……”
无个屁聊!
话一说出来,我差点没甩自己两个嘴巴,当着主位的面说宴会很无聊?还是说皇上你冷冰冰的和你无话可聊?
皇帝端着金盏,漆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表情无见喜怒,招过侍女端了杯酒给我,又吩咐侍女道:“左相肺疾未愈,让他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端了杯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左相也收学生?”
多好的老头子,笑眯眯的,我要是能看见祖父,估计也是那样。
皇帝饮尽杯中酒:“王侍郎,李修撰,均是他学生,左相大器。”
我“噢”了一声,一点一点喝着酒,忽听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小游斐,严师出高徒,左相平日里最爱的就是叫学生抄写礼记,府内专设慎行司执行礼法,亏得这些,左相教出来的学生个个勤勉恭谨,皆为栋梁之才。”
商予今长身直立,一双狐狸眼中眼中似笑非笑,抽走我手中的酒盏:“虽是青梅所酿,后劲却足,不许再喝。”
我瞅了两眼跟在左相后面一直垂着头守着谨慎规矩战战兢兢的两位大人,突然从商予今手中抢过酒杯,笑得一派真心:“学生愿我师寿与天长。”
商予今眼中笑意更深一分,默不作声地任我饮了,才转向皇帝道:“臣身体微恙……”
“太傅随意,”皇帝满饮一杯,面色越发苍白,神情淡漠,“这佳酿被太傅一换,淡如薄水,好生无趣。”
“太医嘱咐过,陛下的身子不适饮酒,莫耍孩童脾性,”商予今垂下眼,“臣告退。”
纵然我千般不愿,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告退了。遥遥看了那少年一眼,突然间不忍:也不过是个少年,奈何独坐在广厦危楼,处处为“人君”这枷锁所绊,高处不胜寒,寂寥如此。
商予今在我一步远处,似是洞悉我全部想法,声音温醇,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和煦:“当其位,谋其政,他虽是正出,却不得宠,不是他当皇帝,他就得死。”
我无意于理皇族纷繁复杂的关系,却仍是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可以常常进宫吗?”
商予今笑看我一眼,似是惊讶于我提的这个问题:“不耽课业的前提下,若是想进宫,提前与我知会一声。”
我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什么话都不合适,便上前一步扯了商予今的袍袖:“夫子慢点,我头晕。”
商予今从善如流地放慢了脚步:“头晕?在席上坐久了吗?没事,多吹吹风就好,在戌时三刻前回去就行。”
“……”我甩开他的袖子,气哼哼地大踏步走在了前面,步履生风,健步如飞,恨不能将这青石路踩出俩坑来,生生绊死那狐狸。
晚霞漫天,映得那苍穹天色是染出来的滴滴火红,如置身瑶池仙境,目之所及亭台楼阁勾心斗角,微风拂过,八重音乐自六英宫中娓娓跟随至此地,余音经久不散。
直到我走出宫中,耳畔才传来翠鸟鸣啼,那礼乐声似是很远,又似是很近了。
暮色浅四合。


我又卡拍了。
我调回去统计了一下字数,这个番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写了有18016个字。
一万八,一万八,我到底奶奶个爪儿的写了点什么……
其中自有拍的预兆,也就是被说卡拍开始,已经卡了一万二。


其实我不擅长写拍,写文的时候编排情节总是比编排拍要起劲,
作为一篇sp小说来说,看的人要越来越少了吧?
一个悲伤的故事……
sigh
其实说了这么多,就是想问……


我是下次写完拍连着今天的一起发出来,还是继续卡着?
舍得挠心挠肝嘛……
唉。
【10】
及至府中,已近戌时了。车停在府门,商予今看我一眼,撩袍下车。
我微觉尴尬,忙不迭地跟了他下了车:“夫子……”
商予今叫过了管家,只给我留了个平静的背影,不喜不怒道:“做你自己的事去。”
我“呵呵”地陪笑两声,面上微红,一溜烟跑了。
不出我所料,三儿果真没有好心到给我收拾烂摊子。书房里依旧是五彩斑斓的景象:墨洒在了地上,干涸成一块泛褐的污迹,桌上习的两页字龙飞凤舞,连纸都皱皱巴巴地萎靡着,被我用来泄愤的纸团沾了尘土躺在墙角,笔洗里一汪浊水和我四目相对……
我愕然地看着书房里这精彩的景象,突然高声唤道:“三儿!”
没人应。
我火大了:“三儿!!”
三儿的脑袋慢吞吞地晃过来,慢吞吞地迈进房里:“做什么?”
我转过身,面色如土:“国师来将军府之前,有先回府吗?”
三儿哼哼了两声,目光散漫地扫过我的书房,嘲笑之色连掩饰都不加掩饰了:“国师本来是想来书房找你一同去将军府的。”
“……”
唉,也难怪商予今要发火了,我痛惜地把目光移到窗外的秃草地里,天要亡我,好巧不巧,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三儿没有理会我的两眼泪汪汪,只自顾自地添油加醋说道:“国师自书房里出来以后,面色铁青,说话时的吐字竟似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我这么几年竟是难得看到国师这么大动肝火呢……”
商予今?面色铁青?
我打了个寒战,打哈哈道:“三儿,别蒙我了。”
三儿皮笑肉不笑,眼珠子直直地看着我:“面色铁青这些倒的确是蒙你,但国师自书房出来以后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你可知是什么?”
我头皮一紧:“什么?”
“无冥冥志者,无昭昭之明。”
三儿不知何时出去了我也不晓得,只呆呆地站在原处,一时间心乱如麻。头脑里像被搅了浆糊,晕晕沉沉的一片,竟是难过得想哭。我走到书房外,蹲在一片泥土里揪着无辜的枯草,烦躁得只想仰天长啸。
想到我在商予今心里已是这个形象,就像是立于悬崖,进退维谷,提心吊胆,失落得不成样子。我总也希望他称赞我两句的,只是他眼界太高,要得他两句称赞比摘星还难,好吧,你不夸,至少也要觉得我还过得去吧,结果……
一朝帝师嘛,自然是严苛的,莫说是我,皇帝都如此出色了,也不见得满意之色再多上一分,碰到我个更不成器的,只怕是恨铁不成钢得很了。
不,说不定连恨都懒得恨了,我也不过是将军府的一个纨绔子弟,要与将军交好,场面上撑得过去,意思意思也就算了。
拔着拔着,索性也不想了,倒是有些破罐破摔起来,反正都“无昭昭明”了,还能怎样?接下来也不过就是一句“一出焉,一入焉,涂巷之人耳”罢了。
不知不觉中,竟离戌时三刻近了,墙头一只虎斑花猫窜墙而过,我在寒风中打了个激灵,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简直混账!今日准是喝了酒,昏了头了!!
我愤愤地一跺脚,再不理自己烦乱的心思,咬着牙跑到书房去取了戒尺,闭目塞进了袖子,方忐忑地朝商予今的卧房跑去,心里一半是解脱一半是慨然,牙关都在打颤,待到廊前才停下来,扶着廊柱平缓着呼吸。心却狂跳不止,焦灼得快要蹦出喉咙口,乱如细麻。
离得近了才听得几声清越古琴声自未合拢的门扉中幽幽传来,我不觉讶异,却是商予今在抚琴。
琴声古朴淳厚,如秋山烟静,平湖霁月,轻微淡远的弦声溶溶于清澈流水,只余下夜色沉静缱绻。
琴如心生,我越发脸红于先前一念间诋毁的揣度。
等到一曲终了,我才去叩了门,听的里面声音淡淡道:“进来。”
我推门进去,只见商予今当窗而坐,古琴架设在几上,似是已沐浴过,墨发还微湿,一袭素衣,神色不显。
“夫子……”
他并无反应,我因心情烦乱也没有了插科打诨的心思,只好拘谨地立在离他几步远处,看着他垂着眼拨弄着指下的琴弦出神。商予今晾了我一会,似是漫不经心道:“《大学》,背来我听。”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当初不正是因为这个才引得他发怒的吗?明知我没有背,为何还……
惨了。
果不出其然,商予今听我沉默,抬起了头,这次语气里的冰冷奚落我听得清楚:“还是背不出?”
我心中哀嚎,躲开了他严厉质询的双眼,破罐破摔道:“学生未曾想……”
“是未曾想,还是根本不愿?”商予今轻笑一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知我为何给你三刻时间?”
我自知大祸临头,狼狈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谅你孩童心性,一时贪玩也是有的,从未严重苛责过你,改过了也就算了。上次贪玩出府,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一而再,再而三做的事情觉得好玩罢,非但不改,还被宠得越发没边了,是不是?低着头做什么,抬起来。”
我脸红过耳,逼不得已只得对上商予今冰寒的眸子,听得他语声越发凛然,字字如飓风,利飚有劲:“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犹未迟也,为师本是想提早让你知道错处好警醒些,还是你游斐自负骄傲到这种地步,存了轻慢课业之心已是大过,如今竟是连亡羊补牢这等事情也不稀得你去做了?”
静静静静静。
一室死般寂静,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别哭,每次一被训就哭,未免也太丢人了,可眼前却还是模糊一片,不顾他的话怕他看见似的低了头,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就怕一个没控制好,哭出声来。
商予今不理会我,疏疏地拨了琴弦,听了我抽鼻子的声音半晌,才淡淡道:“哭完了再回我的话。”
一句话让我更尴尬,早就按捺不住的眼泪“吧嗒”砸在地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11】
自我第一次被他毫不留情地训话,我就知道哭这个法子,在他面前是招不来半丝怜悯的。可我往往也没有想要博得同情,就算是已经做好了被狠削一顿的准备,当他真板起脸来时,眼泪却还是会往外涌,简直是丢大了人……
我在这厢拼了命地擦眼泪,商予今就坐在那不紧不慢地呷着茶水,间或用摆在桌上的手轻轻叩桌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仙样。
我哭着哭着也没了声儿,偷偷觑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托着腮看着窗外,面色也谈不上有多严肃,就鼓了勇气:“夫子,我……”
商予今闻言偏了偏头,清凌凌的目光扫过我时,我还是给吓得一激灵,后半句话就一下子吞进了喉咙里。
他等了片刻,看了片刻,似是终于有些不耐了:“你如何?没想清楚的话,不如接着哭会儿,我不急。”
我给他臊得直想跺脚,早知他温和起来春风化雨,刻薄起来句句带刺,但还是一下愣了,心里苦得如吞了黄连,又急又气,索性闭了闭眼一股气跑到他身边去。
我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我的面色差到了什么地步,这会儿却顾不得,只恨不得咬死自己,一了百了,也好过我现在的欲哭无泪来——不,倒是泪已哭干,想哭也哭不出了……
商予今似笑非笑地打量我:“怎么?”
我动了动嘴,手拢在袖子里,藏着的戒尺上面全是紧张而生的轻薄汗意:“游斐……自知错无可恕……还请……夫子……”
不过短短几字,声音小如蚊蝇,“责罚”两字硬是给我生生咽回肚子,别说商予今,连我自己都没听见。
果然,商予今蹙了眉,不冷不淡地道:“你倒是记得‘尊长前,声要低’六字,后面六字呢?”
“低不闻,却非宜……”再被他这么奚落下去,我怕是得真的钻到地缝里去了,狠了心后退一步,在地上跪下来,掌心朝上,手托了戒尺举到面前,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带上了哭腔,“请夫子责罚!”
屋里虽有着简易地火龙,跪下去也不觉得冷,但终归是硬邦邦的,我心想着认错态度都那么好了,多大的火也该压下去了,却不防他没接。
屋内一片寂静,没了拨弦声,更是森然可怕。半晌,商予今终于拂袍站起了身,我头皮一紧,埋着头亦不知晓他的表情,只听得他低沉的声音自头顶飘下来,砸得我一沉:“且说犯了何错。”
戒尺还举着,手臂没一会就开始泛酸,这样的吩咐,摆明了的是惩罚。我眼睛还直愣愣地盯着地,却抽了抽鼻子:“学生惫懒,对课业任性妄为,不思进取……”
商予今未接话,我只好闭着眼睛扯下去:“学生一无弘羊潜计之聪,二无安世默识之敏,本当寒窗苦读,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夫子三番两次提点以后仍是不思悔改,反以玩笑之心应付,是以有负于夫子的授业之劳……”
他却笑了,打断我道:“游斐,先前为师强逼你出仕,也未曾好好听过你的想法,现在为师却想问你一句,复来年春闱,你还考不考了?”
我心里一凛,顿时知晓他突然问这话的意思。
你若不想出仕,倒也没必要这么逼着你,左右摇摆的心若不做出抉择,强逼亦是无用。
“我……”
商予今淡淡道:“手举着戒尺,想清楚了再回答,别让我冤了你。”
噢,剩下来的意思是,你若是做出了决定的,那么好,怠慢课业,顾左右而言他,死到临头还在玩话术,今天横竖别想逃过一顿板子。
我心里鬼哭狼嚎着不考不考不考,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颤音的:“请……夫子责罚……”
不用抬头,我都能感觉到他复杂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手上微微一轻,他接过戒尺,已是冷淡地吩咐道:“起来。”
我放下酸疼的胳膊,站起身,躲躲闪闪地不敢抬头。商予今回身走到窗边关窗,头也不回,冷肃得吓人:“只站着便好了?”
无论心里奔腾过多少匹马,这会只得诺诺地支吾了一声,勉力走到书案前。书案挺高,我趴上去还有些费劲,只能堪堪地撑着脚,窘得一张脸涨得通红。
商予今关了窗走回来,我还不待反应,一戒尺就倏然打在衣服上,虽是轻飘飘的,但吓得我差点叫出来,只听得他斥道:“领责的规矩,我没教过你?”
我尴尬地直起身,看到商予今的脸色竟是出人意外的平静,便顿觉还有一丝的希望,哀求道:“夫子……”
“小游斐,”商予今笑笑,看着我眼睛的一双黑眸弯了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你越拖延,我越觉得你方才说的一番肺腑之言来得虚假,等会都要挨戒尺了,现在还有心思跟我辩?”
我慌忙移开眼睛回向书案去解腰带,这才发觉自己手抖得有多厉害。皮肤接触到空气时,还是没忍住,骤然红了眼眶。
“手撑着桌案,”商予今冷冰冰的声音让我又打了一个激灵,“下次如再犯,翻倍,可听清楚了?”
“嗯……”
我闷闷地哼出一声,心里还暗忖压根就没说罚多少,臀上就猝不及防受了一记戒尺:“不会答话吗?”
我疼得一抖:“学生知道了……”
我心知接下来是实打实的惩罚,一时间连身子都僵了,红着脸闭着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
“啪!”
戒尺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得透彻,比声音更先到达的是打进皮肉里的疼痛。我含在眼眶里的眼泪不过只挨了一下就给逼出来了——
怎么会这么疼!
紧接着五下板子的重打,一下不漏地落在臀峰处。这回我没忍住,一声闷哼直直地冲出喉咙,撑着桌案的手失了力气,要往下倒的时候却被商予今扶着拉住了,手被他扣着反剪到了背后按在书桌上。我吓得连忙叫他:“夫子……”
只换来一句森然问话:“很疼?”
我觉得屁股上那几下戒尺过后,已经有一个板印深深地烙在皮肉里,颤道:“太疼了,我……”
商予今冷道:“你当是在跟我讨价还价?不想被按着挨的话就给我撑着!”
我呜咽了两声,扯着嗓子干嚎,还是怕极了他:“斐儿知道错了……真的真的知错了……夫子消消气……斐儿怕疼……别打了……”
悬在屁股上的要命的戒尺并未落下来,我心头一喜,再接再厉道:“斐儿以后一定不偷懒了……好好读书,也不偷跑出府了……夫子……”
“呜——啪!!”
屁股上突然炸开一片可怖的疼痛,还未及反应,五下凌厉戒尺,从臀到腿,都给照顾了个遍,最后一下甚至是用戒尺边沿重扫下来的,我惨呼了一声以后就再无力气,腰际被他死死地按住,连挣扎都给轻而易举地压制在了桌上。戒尺一停,痛觉自腰脊争先恐后地漫上来,顿时让我模糊了双眼。
他的手放开了对我的钳制,我却伏在桌上只顾着抽气,疼得说不出话来。半晌终觉有异,微微直了身子,瞟到他的表情,顿时愣了。
商予今面无表情,黑沉的眸子里冰寒一片,见我看他,竟是一句话也没。
我咬了咬嘴唇,知他心头火烧得更旺,不由恨透了自己方才的投机取巧来。
终于看到拍了,还写了整整一章。


你们开心吗?
【12】
“对不起……”我慢慢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撑在书案上,还耸了耸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才发觉屁股因此而高高翘着,更是羞惭地恨不得一头撞死,“夫子别生气……”
手心里已是密布的汗意,一撑就是一个小小的水印,臀部上的肌肉因为刚才的几下还微微抽搐着,不断地提醒我刚才的疼痛有多难熬。但这次哪怕已经有些怕得发抖,都不敢再存半分侥幸心理了。
短暂的沉寂过后,冰凉的戒尺抵上了臀上的伤。我甚至似乎是感觉到了戒尺上面的木纹,微微瑟缩了一下,只盼他动作快点,早死早超生……
商予今却似是故意要把这恐惧感拖得更长,持着戒尺却不打,反是冷声道:“窳惰不学,拖沓倦怠,此是一过;浮躁轻浮,骄傲自满,此是二过;学以为禽犊,顾左右言他,此是三过;无担当之明,无悔过之意,此是四过。怠学、轻浮、投机取巧、逞一时意气,好,你可真是好得很!游斐,为师问你,你可还存有一点潜心向学之心!?”
说到后来,已近乎厉斥,声声质问字字重如千钧,直直地朝我扎过来。我给唬得脸色一白再白,眼泪“吧嗒”砸在书案上,看着更是可怜:“有……”
“有?”商予今冷哼一声,“既有向学之心,而无向学之行,张嘴就是一腔虚头保证,却是四过不改,游移不定,屡屡做出怠慢轻忽的事来,你还有何等脸面来跟我说你存大志行大义?!亏你平日还读圣贤书,也是,富家公子嘛,往往嘴上说的好听,身体力行、言出必践这么简单的几字,不懂也是平常。游斐啊游斐,为师可真是教得好学生!”
这般话已是重到极致,语气一沉再沉,大像狠狠扇了我一记耳光。我忍着一腔泪,难过得恨不得他立刻打死我。手指狠狠地抠着书案,我死死地盯着泛白的指节看,吐出来的话已是声嘶力竭,差点没破了音:“学生请夫子重罚!”
短暂的安静过后,我竭力忍着颤抖着实辛苦,商予今终于平静下来语气:“自是不会轻了你的,四十下戒尺,好好给我受着。”
“呜——啪!”“呜——啪!”“呜——啪!!”
板子刚一砸下,又差点打垮我的悔过之心,刀劈斧凿般的疼痛烫如滚水,落在皮肉上好似要冒烟似的。十下一组的戒尺连续打在臀峰,我手指用力地几乎快痉挛才控制住没有倒下去。我甚至似能看到被打熟的臀肉上那几道板痕迅速地瘀肿起来,从红变成紫,很快蔓延到整个伤处。
我给疼得控制不住地蹬腿,商予今竟是下了狠手,每一下都控制住了那个让我痛不欲生的力道,精准地沿着一道一道板痕打下去。叫嚣的疼痛几乎快变成我的噩梦,我在那一刻深深悔恨起自己的言行来,而那不断起落的戒尺,不停断地打散我的思绪,只把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和羞耻深深刻进我的身体里。
我愿是不抗打,十几下以后,就控制不住哭叫声,手却僵直着撑着桌子,怎么都不敢放下:“夫子!呜啊啊……轻点!……我……呜!”
过了片刻,商予今停了手,我刚巧手再也撑不住,“咚”地一声磕在了桌上,疼得晕头转向。哭泣变成了一种本能反应,狼狈得不成样子。腿上的凉意衬得屁股上灼烫不堪,动一下都是剧痛,倒还记得抽泣着问:“完……了?”
商予今沉默了片刻,答道:“才二十。”
我一下子懵了,怎么会!明明已经痛得一下都忍不了了,竟还剩有一半!要怎么熬!
我浑身颤抖,双腿软得战都站不住,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呜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顾不上有多丢人。
商予今把戒尺叩在旁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似是真怕我哭着哭着突然间背过气去一样。虽未说话,比起先前的冷厉,我像是得了巨大安慰,咬着牙又撑起来,断断续续道:“学生……没事……学生……犯下大过,请……夫子……好好教训……”
商予今沉默,扶起我后侧手拖开书案前的椅子:“趴过来。”
我的手臂早已酸麻,直着身子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来不及收回去的眼泪还留在脸上,直直地滚落下来。商予今的表情看上去似是有些复杂,等了片刻见我不动,到底微挑了眉,重复道:“还有二十,你撑不住了,趴下来挨。”
我的手偷偷地搭上了滚烫的屁股,触手的温度着实让我吓了一跳,也疼得差点一跳,面前的人似笑非笑道:“游斐想要验伤?”
我仍是对着他流眼泪,扁了扁嘴,再不敢拖延,磨磨蹭蹭地磨到他身边去。
商予今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扯下来,按在腿上,轻轻拍了一掌,叹道:“不像话。”
饶是力道很轻,屁股上的伤也可怖到轻轻一碰就是一阵疼。我一张脸白了又红,臊得快要冒烟:“夫子真疼斐儿,就快些打完,别让游斐苦苦忍着,明日还得烦心怎么跟爹爹交代……”
话还没完,巴掌顺着风就下来了,打在红肿的屁股上堪比铁板:“给点好脸就顺着往上爬,看来是疼得还不够,为师是不是平日里太放纵你了?明日养着伤,我看你也闲,不如把《弟子规》抄个二十遍可好?”
我疼得死死地揪着他的袍角,再不敢造次:“疼……学生知错……知错知错……”
商予今没再跟我开玩笑,重又拿了戒尺,重重压在我胀痛不已的臀肉上。虽不用我再痛苦地撑着桌子,腰部却被他压着,无论如何是脱不开的。我知道接下来更不好捱,把牙关咬得更紧了。
“啪啪啪啪啪!”
的确是责打,他没有因心疼放丝毫水,一样是铺天盖地地疼痛,压灭我的神智。十下一组完,我趴在他腿上,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恨不得把它从身体里剥离出去。
在我喘气吞泪之际,商予今拿着戒尺,一下一下地点着我道:“最后十下,《大学》这篇文章,你竖着耳朵听好了。”
竟是要在此时教我文章?!
我被疼懵的脑子又卡了壳,只听得他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我趴在他腿上,完全摸不着头脑,听着他字正腔圆地默诵完整一篇,听到那几段我颠来倒去还在错的文章,懊恼得直皱眉。接着他粗粗地解释了一遍大义,我正听着出神,两记戒尺却猝不及防地落下来,我惊叫了一声,听得他严厉问道:“先前错的地方,现在记住了?”
我弱了生气:“记……住了。”
商予今这才缓和了语气:“布置给你的文章,不是为了让你死记硬背下来的。生搬硬套,八股文章,这些记了也无多大用处。治国,齐家,修身,正心,诚意,致知,格物,本是需要你认真感悟的道理,也以为你烂熟于心,没曾想你在心里倒是烦扰得很。”
被他一语道中心思,不觉面上更红:“学生知道了,学而不思则罔,明日定向夫子请教。”
商予今轻轻“嗯”了一声:“掉下去了我可不管,还没打完,忍一忍。”
闻言,我又哭丧了脸,但没再说话,紧紧地抱着他,怕他真把我扔下去了。
接下来的戒尺一下重过一下,甚至是抽下来的,贯穿了我整个臀肉。刚刚缓解一点的痛又被点燃,他却搁下了戒尺,泛凉的手替我揉了揉伤:“起来。”
我虽痛得发抖,神智还是有的,明明只挥了三下,怎么就已经好了?
又怕他后悔似的,咬着牙忍者疼也要起身,起身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提裤子,脸上红成一片。商予今眸中却还没有平日里熟悉的温和笑意,站起身来随性地擦了擦我脸上的眼泪。
但饶是只有这样,尽管屁股还疼得厉害,我还是喜悦得像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哀哀地要求他的怀抱:“夫子……”
平日里不觉得商予今的笑意有多和煦,如今被狠罚一顿、痛哭流涕以后竟不是埋怨,反倒像是要看到他笑了才安心。
唉,真是贱骨头。
我如是叹息道。
大概再有一章,这个比正文长一倍还多的番外就结束了。
接下来,想看什么?
如果是小皇帝的话,先说好,我想写的小皇帝的番外,会很虐。


有可能看完以后,就不喜欢商予今了。
谨慎选择。
【13】
温暖的怀抱却未要得,商予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看得我尴尬得瑟缩了一下,才沉声道:“伸手。”
我差点把眼睛瞪出眼眶,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的眼风冰冷,好看的嘴唇微抿着,平日里的慵懒神态全敛成了丝丝锐气,真的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命令模样。
见我不动,商予今重又拿起了戒尺,点点我的胳膊:“手伸出来,朝上摊平,举好了。”
我又羞又愤,差点急红了脸,手足无措地垂头站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我的手背在身后,一会握成拳,一会又摊开,焦躁不已的模样。商予今声音更沉,加重了语气道:“用我说第三遍?”
我怕极了这样的商予今,刚被痛打过的地方疼得撕心裂肺,腿都吓得抖了,嗫嚅了一下,还是伸了左手,颤颤巍巍地举到他面前。他却微蹙了眉:“右手举过来。”
我一瞬间绝望地意识到这场惩罚还没结束,商予今的确是想给我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先前早做好的觉悟好歹是起了一点作用,我闭了闭眼睛,换了右手,小小声道:“学生知错……轻点……”
我不知道商予今的眼睛里有没有瞬间笑意闪过,眼中只有那柄深色的、邪恶的戒尺在晃来晃去。他把我的手摊平,然后扣住了我的手,紧接着一板子就砸了下来。
“啪——!”
十指连心,手心其实比哪里都疼,我痛呼了一声,手却挣扎不开他的钳制。看见手心上一道板痕从变白到迅速地变红更为可怖,很快那红就漫开了整个手心。
商予今接着挥下四板,手心便肿了起来,渐渐麻木,变得灼热滚烫。我刚一跳脚,又立刻牵扯到屁股上的伤,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商予今把戒尺递还给我,吩咐道:“放去原处,若是没事了就出去吧。”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只看见他好看的眉眼里尽是冷淡的表情,只一瞬便回身,似是不愿再看我。
我在屋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咽着满肚的苦涩和满身的疼痛施了一个恭恭敬敬的礼,退出了门外。
夜色一如我先前看到那样的明妍,再看到时心境却已大不相同。我倚着柱子看了池中月一会,又叹息了一阵,终是一瘸一拐地拖着艰难的步子往书斋去了。
商予今是什么意思,我再清楚不过。他的确是严师,平日里纵着你胡闹那是乐意宠你,而有些方面却严苛得要命,触规矩的事最好碰都不要去碰。犯错可以,立刻去弥补,拖沓一刻都有的是苦头吃。
想要逃责?行啊,乖乖捧了戒尺书房外跪着,什么时候把油嘴滑舌的腔调收敛了什么时候再起来。这一条简直是针对我设的,我被他这样罚过一次,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才起来,含着一腔热泪看着暮色西沉寒鸦飞过,双腿都麻得走不了路,又歇了一天才缓过神。
他的铁腕手段,不过短短几月,我已领教清楚。商予今罚我次数不多,也甚少发火,但每次既决定要罚,我付出的代价绝对是惨烈的。我一身脏乱差的坏毛病都快被他挑干净,连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到了。这才了悟为何他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国师府上上下下寻不出一丝差错的原因来。
书斋冷冷清清,我苦笑着拾起跟我大眼对小眼的纸团,点上了灯,扔掉了桌上已被墨迹浸染得不像话的习字。
正苦恼着怎么去打水拖地之际,三儿踏进来:“怎么了?”
我毫不意外他的出现,哀哀地看着他道:“三儿,帮我去打一桶水来,成吗?”
三儿一身利落黑衣,看着我蹙眉道:“你要拖地?我来吧,要是你弄,估计到明天早上都好不了。”
“别,”我苦笑道,“夫子火大得很,若是让他知晓,逃不了又是一顿训斥,你帮我打水来吧,放在这里便好,再绞块布巾来,麻烦了。”
三儿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颇为苦恼,先前讥诮的神色全隐了,也是一脸叹息的样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先前我出府去办公务,要早知道你能把书斋弄成这样,也就帮你收拾了,怎知国师他……”
我笑笑,红肿的手疼得握不住研具,只得换了左手:“再不会有下次了,我原是得意忘形,早欠着一顿收拾,便不是今天也是明天。夫子良苦用心,我再不领情,便是不识好歹了。”
三儿意外看了我一眼:“你倒看得清楚,也用不着我多此一举跟来宽慰你,喏,国师吩咐了,你要是想明白了也不用在这里苦熬,药膏在这里,擦了早点休息吧。”
“……”
我默默汗颜了一会,僵硬道:“想不明白呢?”
“想不明白,”三儿模仿商予今的嘴脸模仿得活灵活现,飘渺道,“那就不用管他,明日自有他苦头吃。”
许是我脸上表情太过精彩,三儿可疑地抽了抽嘴角,放下药膏默不作声地退下去了。我镇静地研了会墨,拿着大白毛笔虚虚地握了一会,终于控制不住,把笔杆“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上。然而红肿的手心这么拍下去,我当场“嗷——”了一声,疼得直跳脚。一时间,手也疼,屁股也疼,心口更疼,两滴眼泪硬生生给挤了出来,挂在睫毛上怎么都觉得自己是个壮士。
玩心眼手段玩不过他,论计谋只有自讨苦吃的命,武力?当我没说……
他还站在道德的高度上俯视着你,虽然极不想承认句句有理,但就是不爽啊不爽啊不爽啊……
杀千刀的腹黑狐狸啊啊啊啊!!!
人啊,大抵就是要在这种欺压下,才会不断成长吧。
我定了定神,提笔蘸足了墨在宣纸上“唰唰”落下几字,行云流水翩若惊鸿矫如游龙,大有心潮澎湃、旷世豪迈之气度。
直起身看了看,“忍辱负重”四字,字字遒劲,笔笔血泪,旁错恣肆,泼墨潇洒。
——但就是丑。
我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我,要,吐,了。
死,性,不,改。
写得正high,没记得保存,
电脑突然





重启中,如果打开以后半个字也不剩,
我就去死。


嗯,不用死了,感觉还能带着希望好好活下去。
但是文给吞了一半,噼里啪啦补了一点,不想补了,剩下的一点明天再说。
身心遭到重创,正在拼命杀毒,早知道,就不下那么多游戏了。
下一个番外也许要稍微等我一阵子,自顾不暇,这段时间累得很,实在是挤不出空来。
【14】
屁股是绝对挨不得硬木椅子的,我在惨呼一声以后彻底放弃了坐着写字的想法,站得松松垮垮,五官都皱到了一块儿去。握笔久了手心倒是失去了知觉,但是字越发歪歪扭扭有如爬虫蚯蚓,乍一看洋洋洒洒,再一乍——的确写意得很。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小时候爹爹无时间督着我习字,给我定的标准是什么时候把砚里的墨汁写完就算数。因我撒娇耍赖,爹爹给的墨也越来越少。若是那时候没有再把那些墨偷偷倒掉……
想着这样的字交到商予今面前免不了又是一阵奚落,不由心生一阵烦躁,用力把纸团揉碎扔进了纸篓里。
夜色幽谧,冷冷清清,只余斑斑灯火在眼前碎成点点光影。我裹紧了外袍,困了就去撩水盆里冰冷彻骨的水拍打自己的脸,算是终于尝到了“自作自受”的苦涩滋味。
难受到这个地步,心里却没觉得半分委屈,不如倒是自己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商予今话说得毒辣,却一点没错,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不过是群蠕虫,处于脂膏丰饶的地位不懂好好利用,反倒是寒门小户一无所有,懂得十年勤恳苦读。
成由勤俭败由奢啊!
软弱无能之辈,大多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故随波逐流,三番两次变卦,游移不定,劳神伤心。成不了大器便推脱说自己的志向不过是闲云野鹤的采菊东篱,实在叫人看不起。
我到底还是个孩子,被宠坏了,体谅爹爹的苦,却始终无法做出一个痛快的决定。直到现在才突然恍悟,自己不愿的事,就算有人提了鞭子在后面赶,也是没有用处的。
实在困得受不了了,我就在榻上小卧了片刻,不过一会又睁开眼睛奋笔疾书,待我终于搁下笔墨直起身子,看看滴漏,竟已卯时一刻。
打开门扉,冬日夜色还沉。月望之时,天上一轮相思月,铺得青砖绿瓦上似真非真一地风流景。黛色天幕一望之下渺渺远远,北风却无隆冬腊月肃厉之感,反是扬起我的袍角,吹落堪堪还坠着的深色菊瓣,吹得清泠小潭散开细碎波澜。唯有那墙角冬来早发的红梅,开得越发生趣了。
像是困顿之色顿时一扫而空,心旷神怡之下,我拿了那一沓浸透了血与泪的纸,步履闲适——不,现在的我还做不到,倒抽着冷气一瘸一拐地往商予今的卧房去了。
算了算他睡眠的时辰,我徘徊在他檀香木雕的门前许久,见四下无人,便狠了狠心弯膝跪了下去。
我自小没被罚过跪,更加无法想象王铁头被他爹罚在门口跪一天不睡不给饭的时候是怎么捱过来的。膝盖骨不过片刻就变得生疼难忍,我咬着牙发着狠,决定以后要对王元更好一点儿,他再躲到我家鸡棚来时,我一定提前叫玉丫头把鸡屎清扫干净……
也要顺便看看他的腿是怎么长的吧?不用说,一定被他娘偷偷往裤子里塞棉花了,下次也要记得问他讨点来垫着……
天马行空之际,曙色一点点亮起来。夜那么长,要变得光亮却好似不过一瞬的时间,我突然发觉,原来时间也是能过得这么快的。
夫子啊夫子,游斐知错了,时间过得这么快,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可别心情一好,就忘了应卯啊……
不对,国师大人向来来无影去无踪,夜间批折又繁忙,先帝早就免了他惯例的应卯……
那,就,夫子……你该起床念书了……
正泪流满面之际,门却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吱呀”一声过后,我才猛然间被吓了一跳地抬头:“呃……”
商予今只批了件外袍,墨发未束,见了我讶异之色一闪:“游斐?”
我是略微觉得丢脸的,面上微红,手指搅了一会袖角,才想起来把手上的纸捧给他,低眉敛目道:“这是学生的课业,劳请夫子过目。”
商予今接了我手上那一沓分量不轻的纸,因我低着头,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片刻后忽然问:“给你那管药膏没用?”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打乱我的全部阵脚,我有点懵,茫然答道:“嗯……”
商予今没接话,手上翻着我的习字策论,随口吩咐我,语气比起昨夜却简直有如春风化雨:“地上凉,先站起来。”
我脸上烧得更厉害了,急急地应了一声想起身,却因跪得太久了,踉跄了一下才扶住了门框,抬头一看,商予今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像是寒冰终于化去,一双温润的眼睛里泛着丝丝笑意,和很大一点我故意要忽略的,嘲笑。
我局促不安地在他身边站着,他也就懒散地靠着门框看我的文章,淡淡道:“你这字……”
“我知道了夫子我会好好练字的!”
千等万等,终于让我等到他这一句话,一声高声吓飞了庭中的鸟,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商予今侧头看我一眼,笑意更深,拿手上的纸“啪”地拍了一下我的头:“你的文章我晚些再跟你讲,书斋收拾好了?”
我缩了缩:“嗯……”
商予今应了一声,悠悠然往房里走:“进来吧,我等会叫人煮姜汤,上完药喝了再睡。”
我为我一次也没有猜中过这狐狸的心思而感到有些恼羞成怒:“不……”
“不想喝姜汤?”商予今走到书案前,把文章用白玉镇纸压着,“知道了,会让他们多放些冰糖,你趴到床上去。”
我没想说这个!
但是姜汤有了冰糖……也很难喝……
其实是这样的。
我意识到上次我写的14节还有一点没写完,但是让你们等了这么久,只发几百字有点……


写了十五章,信息密度不大,但应该够喂饱了。
怎么爱我?
【15】
我委委屈屈地踏进去,哀哀地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商予今走到床榻边,见我呆如木鸡,遂挑眉问道:“昨天的戒尺不轻,你不疼吗?”
我的脸顿时唰一下红得彻底,狠命地瞪了他一眼,又怕太明显移开了目光:“我……自己来就行……”
商予今不置可否,倏地浅淡笑道:“你一夜未睡?”
我不知他为何要突然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顺着他的话答得一头雾水:“嗯……”
面前的狐狸笑得轻飘飘的:“你一夜不睡,清早又跪在我卧房门口,心里有几分心思,是想施苦肉计博我心软?”
我瞠目结舌,脑子里愣怔了几秒,突然窘迫羞愤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扭头就跑。没跑几步就被商予今一把揪住了后领,连拖带拽地拖回了床边,被他按趴在了软绵绵的床上。
我是真伤心了,面子上抹不开,一张脸憋得通红,恨不得狠狠地踹他一脚,奈何人小力气小,怎么蹬都蹬不到他,只好连抓带咬地吼:“你放开我!滚开!”
我到底挣扎着还是有几分蛮力的,直不起身子,就甩着胳膊把床上的枕头被褥往床下丢,委屈得眼泪都下来了。商予今轻笑了两声,按住我的力道倒是半分不减,还顺手往我伤痕累累的屁股上甩了两巴掌:“怎么跟小狗似的。”
“呜——”
这下我是真哭了,扯着嗓子嚎:“走开!放手放手放手!我咬了啊!真咬了啊!”
商予今把半落在地上的被子捞上来,顺势把我裹吧裹吧团成了一个卷儿,推了半圈让我仰躺着,见我一副气得眼泪乱跑的模样,笑了:“好了行了,斐儿乖,一夜不睡倒像是占理了,敢扯着嗓子跟我吼呢?”
不看他的脸不晓得害怕,这样一躺,被子压着屁股,直视着他一双温润的眼,还是有些胆颤:“你冤枉好人……”
“冤枉好人?”商予今伸出手指朝我的脑壳上弹了一下,“话是说重了不假,我先给你道歉了,可你也自己想想,到底存没存讨巧卖乖的心思?”
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没……”
他挑了挑眉,我一颤,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又接上去,外强中干地吼:“你烦死了!”
话音未完,我就把头往被子里一缩,怕他气昏头了再打我一顿。
商予今笑了:“出来。”
我把自己裹成一个虾米,在被窝里面使劲地摇头。傻子才出去,他这么睚眦必报的人……
“不出来?”他磁性的声音悠然道,“我也向来是个不讲理的人,你闷着被子我心里就不畅快,一不畅快……”
我气愤地扒拉扒拉被子,露出一双眼睛瞧着他:“夫子,你起床气太重了。”
商予今不置可否:“淘成这样,普天下哪个学生是敢这样跟夫子讲话的?乖乖起来,把里裤褪了,在床上趴好,再多说一句,我就去取戒尺了。”
看吧!锱铢必较的小心眼儿,就知道吓唬小孩子,还用冷暴力威胁,怎么这么不讲理……
我委屈地扁着嘴,在心里哀嚎抓挠了好一会,才慢手慢脚地从被窝里面爬起来,手碰上裤腰时,耳朵还是红了,等到一咬牙忍着疼把裤子脱了,脸红过耳,已经连嘟囔都不会嘟囔了。
商予今走回来,看我这样,也不多说什么,只拍了拍我的脑袋提醒我别把自己给闷死了。我晃了晃头,粗声粗气地说:“夫子,我伤得很重,要求两天卧床休息。”
“嗯,是伤得很重,”清凉的药膏抹上来,我猝不及防地惊叫了一声,“你觉得卧床也能完成我给你布置的课业的话大可随意。”
我窃喜:“那……”
才刚说了一个字,他的手把药膏揉开的力度就让我当场疼出泪来:“夫子!啊啊啊!你放手!别揉了!!”
商予今似是早料到有这个反应,按住我的挣扎,温声道:“揉伤的时候是疼,忍一忍,过会就好了。”
我拼了命地甩头,觉得屁股像是又经历了一轮痛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要……呜呜……”
早说了我的眼泪对他毫无用处,他结结实实地按住我,我挣扎得厉害了,连大腿根都被他甩了几巴掌。等到漫长的上药结束,我已经疼得像是连神智也不清了,感觉意识都在天上飘着,身子也软趴趴地萎靡在床榻上。商予今净了手,好笑地在我面前蹲下来:“这次的疼,能让你记多久?”
我不答话,含着一泡眼泪瞪着他。
他就笑,笑得可恶极了:“哭得累吗?等你睡醒了,给你端豌豆黄、糯粉团子来可好?”
团子!
我抽了抽鼻子:“要……你做的。”
商予今挑了挑眉,表情很精彩:“你想好了?”
“嗯。”
暮上三竿之时,我终于吃到了姗姗来迟的糯粉团子,然而其造型之奇巧,味道之绝伦,以及我面上表情之悲怆,直把也姗姗来迟的游大将军给吓出三步远……
此是后话,暂且搁下不提。
商予今给我掖好被子,走到桌前拿起我的文章,我强撑着睡意,断断续续无语伦次道:“夫子……游斐不是纨绔庸惰之人,亦是不想做那涂巷匹夫,拖沓怠学的毛病,学生日后定会改……夫子肯任游府西席,学生感激不尽,恳求夫子好好教导……学生不想让夫子失望……”
终于把话借着困意说出去,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我意识到他心里哪怕有一点对我的失望无奈,都比那戒尺,要伤人得多了。
商予今背对着我的颀长的身影微微顿了一会,才带着淡笑道:“好。”
窗外雀鸟轻啼,隐隐有北风刮过苍虬树枝的声响,我听得那扇檀香木门开合的动静,竟是睡得无比安心。
共创美好贴吧这话是不假,但你看在我眼睛还瞎着的份上,就容忍我稍微暴躁一点行吗?
贴吧里的文没有版权保护,想盗也就盗了,想抄也就抄了,但至少抄袭对于我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改个名字,也麻烦改彻底点儿,描写至少也别全搬吧?就换个身份换个称呼,妹子你也太懒了。
首先还是要谢谢你喜欢我的文的。
我也不想把事情做太绝,就不艾特你出来了,你也可能是个学生党,一时半会看不见我这里的帖子。
这样吧,跟你商量一下,三天之内删帖,可以吗?
谢谢。
三天了,说一下那件事的后续。
妹子太可二了,三个帖里面删了一个更得最多的,但我一不小心有点喜欢她了,想把她揣进兜里。
哎,别这么看我,我有点蛇精病这件事儿你们不是都知道了……
但是抛开重点长在后脚跟的个人喜好,还是要跟中学变态教导主任一样说一句正儿八经的。
不是不能写出东西,哪怕文笔看起来还很稚嫩,那也是成长的历程。想要写出好东西没有速成的捷径,每个人都在摸索,而抄袭这条路会毁了你。
AND,如果你继续更的话,我能偷偷追文吗?
其实我还是沙发小能手。
哈哈,好了,不提这个。
今天是平安夜,大家平安夜快乐。
但是我没有写文。


圣诞节是一个坑爹的日子。
晚上没有人陪,明天还要早起。公交挤不上去,的士全部客满。
………………
…………
……
拥抱所有的单身汉们。
别扔白菜了,给点胡萝卜吧,我最近想吃那个。
突然想到。
我似乎是从2012年末很中二的时候开始来这个贴吧写文, 开始了人生第一部扯得二五八万的小说。现在过去了一年多,不断地尝试一些东西,能写到现在,想想真的挺不可思议的。
我的人生中也许有着一些不圆满的东西,但我觉得最庆幸的事情,就是来了这里,开始尝试着写文,给你们看。
真的,只有自己尝试过,才会发现自己是一个这么容易满足的人。
花时间抠字眼,想情节,打字,发完文看到评论,觉得很满足,兴高采烈地继续跟自己死磕……
谢谢你们,潜水的不潜水的,留言的不留言的,有人渐渐不见了,又有新的人来这里。有人喜欢我写出来的东西,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2014了。
很想人品爆发一下,但很遗憾的现实是,上半年我无暇顾及,都会保持着这么拙计的速度更着,人品之类的,你看我下半年存够了没吧……


看了这么多不知所云,憋着尿的楼猪屁儿叨叨的话,你们心里一定咆哮着“文呢!文呢!”
唉,写东西真可怜。
圣诞要福利,元旦要福利,过年要福利,周末要福利,期末考也要福利……
可是我现在写的这个番外有点虐,不怎么适宜新年喜悦的气氛……


好了,明天尽量更文,我知道了。
家里出了事,暂时停更,抱歉。
等我一段时间,让我缓一缓,我至少会把坑填完的。
真的很抱歉。
爱你们。
新年快乐,我今天很累,但是很开心,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谢谢我可爱认真的小徒弟,给了我一个最好的新年礼物。
谢谢每一个祝福我、催我文的人,我实在是很爱你们,每一条留言我其实都在第一时间看了,只是不好意思回,哈哈。
让我感觉我所花的每一刻时间都有了回报,这是一件太让人感到温暖的事情。
2014。
新的一年,首先身体安康,其次天天好心情。
你们知道我出现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就不废话了。
一个番外,写得比较匆忙,尽量用十倍速把它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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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7 21:09:36  更:2021-09-08 02:3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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