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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湔雪棠前(修)[第2页] |
作者:静水流深花怜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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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四方风云动 锦衣男子司琛,闻言哂笑道:“你这一身文弱的书卷气,还能威胁到谁不成?” 陈灵均却认真地看着司琛:“平川百般为难周旋,不过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如今九郡大敌临境,盟军却没能拿出相应的诚意。难道你想以一己私欲,让九郡合盟成为空谈?” 司琛握紧手中的剑:“你若是不让开,就是与平川郡为敌。” 陈灵均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却也没有离去。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司琛挥剑便向他的左肩砍去,陈灵均甚至没有躲闪,身边看热闹的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陈灵均看着他剑锋划过的弧线,未能激起一星半点的战意。在司琛欺身逼近之际,他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只一瞬间,陈灵均的身影便消失了。司琛一剑砍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掀倒在地上,原来是陈灵均在他身后蹲下来,握住了他的脚踝。 远处观战的人,却是被那看似平凡,实则诡谲的步法吸引了。 叶言微暗道:“这个陈璟不简单,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司琛感到莫名的屈辱,几次想打破劣势的局面,却屡次掣肘无法再进一步。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对手,未曾动用任何的武器,却能轻松化解自己的招式。说这个人没有任何的背景,连他自己都不信! 而无法感觉到那个人的内力,大概是因为境界相差了不止一点吧。 “打住打住,又不是来比武招亲的。”看他纠缠不休,陈灵均心中倦意顿生,他不会以欺凌他人为乐,也不愿意任他人欺凌。 司琛眼中有一分戾气闪过,突然下令道:“给我一起上,不要辱没了平川郡的英名!” 话音刚落,平川郡的人列出兵阵,以整齐的仗势向他袭来。 陈灵均没想到还有这招:“有意思吗?我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怎么会你们打起来。” 正当陈灵均不断躲闪之际,一些平川的士兵却将矛头转向许峻霖。 许峻霖本来看司琛无可奈何的样子,心中暗爽不已,所以才没有出面相助。当陈灵均四面受敌时,他立刻就站了出来。 于是江子椋也提剑参与进来,一时间场面失控,变成了大规模的混战。 “住手!你给我停下!”闻讯而来的江焕离一把拽出了儿子,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通。与江家家主并肩的,居然是天陵的姬苍昊。 看到来人如此位高权重,连司琛也不得不重审一下局势。 谁想姬苍昊面若沉霜,只是一言不发,径直地走向这里。 司琛一时心虚,没注意到姬苍昊的目光,落在了他身边的人身上。 “你就是平川郡司永韶之子?”片刻后,姬苍昊对司琛开口。 “正是。”司琛尽量稳住自己的气息,奈何眼前的人威压太重。 “我天陵之人,又岂是任人欺侮的。平川少主请回吧,别让本座说第二遍。”姬苍昊目光轻轻一扫,护短的意味十分明显。 司琛心里有些疑惑,他何时惹了天陵的人? 然而下一刻姬苍昊已经转身,对眼前的少年命令道:“跪下。” |
事已至此,哪有转圜的余地?只是没料到父亲会袒护他。 虽然短暂的袒护后,狂风暴雨即将到来。 “你,你是陈灵均!”司琛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一直和他对峙的人,居然是那个欺师灭祖的陈灵均。 他突然觉得一阵后怕,连族亲都能杀的人,又怎会在意陌生者的生死? 四周议论纷纷,比刚才司琛挑起战争时还要激烈。 “他居然是陈灵均!”叶言微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仿佛不愿相信所见所闻。 令人闻风丧胆的那个人,不同于与预想中的阴戾或桀骜。他陈灵均,只是一个看起来书卷气,容貌俊俏的少年。 在这两天的相处中,叶言微甚至很欣赏那种沉着气质。可谁又能想到,这一切不过是假象,仅仅是蛊惑人心的伪装。 陈灵均掀起衣摆跪下,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待遇。 江子椋想要去作解释,却被江焕离拦住:“稍安勿躁,姬家主只是面冷,你那朋友不会有事的。” 姬苍昊沉默站在他身前,从腰间拔出了一柄长剑。饶是陈灵均都紧张了起来,难道父亲真的要在这里,一剑斩了自己? 抽出剑刃后,姬苍昊递给身后的侍从,然后摘下了沉重的剑鞘。 陈灵均不知怎么,居然松了一口气。 剑鞘被姬苍昊握在手中,狠狠砸到灵均的脊背上。 陈灵均默默承受下这一击,将体内翻涌的血气强行压下。 然而这不过是个开始。剑鞘不断落在身后,贯穿了腰间,臀腿,整个后背。 昔日责打的痕迹还未消退,臀峰藤杖抽出的痂痕又被揭开,漫无止境的轮回中,烈火焦灼般啮噬着感官。 十几下过去,陈灵均没有喊出声音,甚至没有痛苦的表情。他只是恍惚地盯着眼前的地面,感觉就算一只蚂蚁爬过也好啊。 看着灵均手无寸铁,姬苍昊其实明白,并不是这孩子挑起的祸端。但他一向采用最严厉的教育方式,以极端的苛刻杜绝后患。 陈灵均几乎失眠整夜,如今疼痛肆虐,身体的自我保护让他异常渴睡。 当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却是子椋的父亲江焕离。 “伯父。”陈灵均虚弱地喊道,额间的发丝垂落在眼前,一时间表情看不真切。 后来是怎么回住处的,他已经不太记得了。直到正午,他才从昏睡中苏醒。 这料峭来的天寒,无端惹人生厌。 比如刚温好送来的清粥,一会儿又冻得干涸了。 “他怎么可以在人前打你,也太不留颜面了。”江子椋愤然说道。 陈灵均反而安抚着他:“无妨的,颜面这种东西我早就丢尽了。” 当初姬苍昊拔出剑的那一刻,他真以为父亲要将他斩于剑下。 没有人能体会到,他心里有多害怕。 恐惧的滋味如蛆附骨,却只能不动声色承受这一切。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这般秉异的天赋,如果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下一刻就会死在家主手中。幸而命运垂怜他,给了他活下去的筹码。 陈灵均轻轻叹息着,自己终究是怕死的啊。贪图一世为人,就像凡尘间的芸芸众生。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命途坎坷些的普通人。 |
第十一章 山雨欲来 喝完清粥后,陈灵均站起来,有些艰难地走出了军帐。 “风吹过田垄来,杏花渐新茶摘,不知征战儿郎,何时乡里归哟……”眺望着远方那些壁立千仞,山林苍翠的景象,他用低沉的嗓音轻轻哼唱。 “哼,没想到你还会唱乡里的民谣。” 司琛已经等候多时,看到他们两个走出来后,言语间充满了挑衅。 “这有什么,灵均连戏腔都会唱上两句呢。” 司琛一怔,却是冷笑:“戏倌本是最微贱的末行,和你倒是十分般配。” “适可而止吧,不要欺人太甚。”江子椋皱眉道。 “还不让人说了吗,他陈灵均怕低了身份,不愿在人前献唱一曲?” 陈灵均诧异道:“我只唱给过门的媳妇听,你算是我的谁,夜里能为我暖帐?” 江子椋听罢,忍笑忍得肩膀颤抖:“平川的兄弟,不要看他平时正经得很,其实他只是懒得欺负你们。” 陈灵均早已失了兴致,一把拉过江子椋:“真没意思,走,练剑去。” 冷静下来后,司琛站在原地,眼里的神情有些释然。 看来陈灵均的身体并无大碍,也没有因此记恨昨日之事。 昨日这个少年出面劝架,却承担下了所有的罪责,连解释也不曾有,司琛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一大早就在外面等着,其实是想了解陈灵均的伤势。但是碍于他们之前的矛盾,司琛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只能采取这样的方式间接获知。 那样一个单薄瘦弱的少年,怎么经得住铁铸的剑鞘?而且整个过程一声不吭,这般隐忍而无声的抵抗,不禁令他刮目相看。 陈灵均自然不知道司琛心里的复杂情绪,事实上他早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军队不可在树林里驻扎,这是基本的常识。万一敌军放火,或是借着树林中隐蔽的地形奇袭,都足以造成致命的后果。 所以陈灵均带着江子椋走上山林,那里没有军队驻扎,没有人会打扰。 秋日的风光醉人,论剑问道更是称这美景,至少陈灵均是这么想的。 挥剑渐入佳境,对剑技有了更深的体悟;兴尽而归,还可以温一碗牛乳犒劳疲惫的四肢百骸——这就是他少年时期的生活写照。 可惜就算景色动人,刀锋流转间也回不去从前。 “子椋,昨日家主伤着我了。”陈灵均自嘲地笑了笑,垂下了手中的剑。 伤到,自然是指伤及内腑。练剑的时候经脉会流通,运输体内源源不断的炁。可若是带伤强行运功,则会造成严重的损伤。 陈灵均的身体亏损,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不然他一个内力深厚之人,怎么会被外伤折磨得如此狼狈,更遑论气血淤积的内伤了。 就在江子椋想回答的一刹那,陈灵均突然扑过来将他重重推在地上。一把匕首像雪片一样晃到江子椋眼前,险些砍掉他的睫毛。 |
陈灵均用擒拿术制住来人,将那把淬了毒的匕首扔到远处。 “为什么要潜伏在这里,是谁派你来刺杀我们的!” 陈灵均飞快地扳住他的下颚,给了他腹部一拳,逼迫他吐出口中的毒囊。 那个魔族线兵捂着肚子干呕,他想咬破毒囊的动作被一眼看穿,自杀未遂。 其实是那个瞬间陈灵均发现了他,于是他想先发制人逃离这里,没想到这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少年,在实力上完全压倒了他。 那个魔族狠狠道:“我不是刺客,给我个痛快吧!” “你这样嘛,就很可疑了。”江子椋蹲下来压着他的身子,陈灵均撕下一片衣衫堵住了他的嘴。 然而他们一个不注意,魔族趁空档放出了信号弹。 “不好,他们有援兵!”江子椋喊道,如今陈灵均有伤在身,真要打起来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怕什么,”陈灵均笑着安慰道,“魔族有援军,我们九郡就没有吗?” 蓦然间,整个树林多了一道诡异的屏障。 “这是符阵?好强的气势!”连陈灵均都不住称赞道。他自己对符阵也是深有造诣,却仍然认不得这道符出自何处。 一个头戴厉鬼面具的男子长发飘扬,露出的半边脸,眼睑处描了红妆。然而那眼妆却锋利如刀刃上的血迹,无形中透露出一股威严。 陈灵均立刻注意到了来者的气息,与其他人大不相同。 “他是魔族,而且不是普通的魔族。”江子椋看到那人的装束,当即断言到。 苏赫径直走向他的同族,仿佛没有看见二人。直到走近两人身旁,他忽然轻轻地“咦”了一声,电光火石间挥起了长刀。 陈灵均以为他要砍向自己,没想到刀锋所指,却是被俘虏的士兵。 “好冷血的人。”陈灵均心里想着,却是瞬间逆转了剑锋挡住了苏赫。 那个男子闪过一丝兴奋的表情,手指在空气中一握,捏出一个奇异的诀来。 陈灵均感受到那种滂湃汹涌的力量,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刚才还有气无力快要阖上的眼,突然有了摄人心魄的神采。 几回合的交锋发生在瞬间,二人表情震惊地看向对方。 “你,就是陈灵均?”苏赫用一种奇异的口音,说出九郡通用的语言。 陈灵均没有回答,他凝神望向苏赫手中的剑,感受着剑身上炁的流动。 江子椋暗道不好,灵均怕是沉醉于剑道,一时间忘记了自身的存在。如果真是这样,那形式对他们会大不利。 苏赫挥剑间,用带着魔性的声音道:“在你身上,我感觉到了相似的气息。” 陈灵均聚精会神地回应着每一步剑招,仿佛在脑海中梳理着招式。而那个男子居然也没有步步相逼,而是跟随着陈灵均的节奏。 江子椋在一旁瞠目结舌,这场武斗,难道不该拼个你死我活吗? 几回合后,陈灵均和苏赫对上了眼神。彼此之间,竟然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陈灵均看着他由衷说道:“你其实没有那么嗜杀,如果能隐去剑势的锋利,或许能够制敌于无形。” “你负了伤,这场比试太不公平,期待来日能与你一战,”苏赫毫不掩饰他眼中的欣赏,“只是我很好奇,九郡中谁有能耐,让你伤得这般严重?” 陈灵均神色一黯,刚想说什么,却看到苏赫身后有人冲破了结界。 “有人来了。”陈灵均出言提醒,咬字清晰而短促,是他所特有的低沉音色。 这个魔族男子并未乘人之危,他自然要回以相同的礼节。 “这么大的动静,我当然能感觉到。”苏赫恢复了慵懒的神色,使出了陈灵均从未见过的手段突破重围。 陈灵均无力地笑了,远处姬苍昊正领着大军赶来,迅速地封锁了树林。然而在他们抵达之前,苏赫便已去无踪影。 |
第十二章 卷帷望月空长叹 军队将山林团团围住,却无法阻拦苏赫半步,眼睁睁看他消失在视野里。 姬苍昊怒不可遏地将他踹到地上,责问道:“为什么不拦住他!” 陈灵均抹去了嘴角的血迹,没有辩解一句。 江子椋拦在他身前:“姬苍昊,灵均制住了魔族的俘虏,又和那个男子对战,早已支撑不住了!” 姬苍昊却是目光如炬,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你当我是好唬弄的?他是故意放走对方的,如果连这都看不出来,我也不配养了他那么多年。” 陈灵均抬眸,模样似是安静顺从,眼神里却带着一抹嘲讽。 “你知道你放走的人是谁吗,他是魔君的第三子,现任的魔帅!”姬苍昊逼视着他的双眼,突然掷出一道惊雷。 听到这句话,不仅是江子椋,连陈灵均都微微错愕。 那个人,居然是魔帅? 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虽然气息异常阴戾,但并不嗜杀成性。 而且他的剑招势如破竹,吴钩霜雪,相较于常人更加纯粹。 “很快,你会后悔刚才幼稚的决定,”姬苍昊冷冷拂袖,“带路,去你的住处。” 江子椋刚想再争取,陈灵均做了噤声的手势:“如果你不想为我收尸的话。” 进了帐中,姬苍昊抽出一根固定地基的木棍,耐心地用清水擦拭干净。 陈灵均还没有稳住体内翻涌的气血。其实刚才的战斗,他几次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如今自己的身体,能否承受住家主的怒火? 姬苍昊看到陈灵均褪了衣物,示意他伏到床褥边。 没有任何预兆的,长棍呼啸着砸上他的旧伤。陈灵均未做好准备,陡然伏倒在床沿,膝盖磕在冷硬的地面。 姬苍昊并未因此半点容情,反而抬高了手中的木棍,接连几下敲在伤处。 即使攥紧了被褥,陈灵均还是疼得只抽冷气。 他并不是没有知觉,甚至怕极了这种痛楚。可是如果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那还不如省点力气,好捱过这些暴风骤雨。 姬苍昊压住他的腰,强迫他将身后抬高。 臀峰上挨了重重一击,钝痛不断刺激着深层的神经,比烈火灼烧还要难熬。 姬苍昊看着身下孩子蜷缩了身子,又迅速地放松,仿佛在和他逞强。可他毫不动容地挥高了手臂,直到那个孩子的臀上布满青紫的瘀伤。 “最后二十下,跪在床上撑好,我要让你记住这个教训。” 陈灵均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着,却是逼迫自己按照家主的话去做。 姬苍昊按住他的腰,一棍子砸上伤痕累累的臀峰。 陈灵均只觉得疼得两眼冒金星,视线被一层水雾笼罩,是身体对于疼痛做出的反应。他本来就有腿疾,如今棍子上沾了水,更是雪上加霜。 可是姬苍昊向来说到做到,并不会因为现在承受不住就放过他。 陈灵均多想告诉父亲,他从未想过要背叛,从来都没有…… 二叔一家的死,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姬苍昊一棍子抽在他的臀腿间,棍棒所到处肿胀不堪,有几处淤血严重的地方,甚至被擦破了皮肤。 陈灵均勉强地支撑住身体,然而棍子落到身后,一下便将他艰难维持的平衡破坏。他倔强地一声不吭,只是重新撑起身子,将这一切尽数承受。 看到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姬苍昊飞快地打完了剩下的数目,将床褥上的褶皱理平,然后侧过身小心地扶他躺下。 那个孩子敛了敛眼眸,微微上翘的眼垂泛着红晕,连泪痕都不曾留下。 姬苍昊提起长棍,戳了戳他身后的伤处:“知道教训了吗。” 陈灵均终于沙哑地开口:“家主,如果您想杀了我,给个痛快不行么。” 说着又指向那根二指多粗的棍子:“这个打在身上,疼。” 姬苍昊冷哼一声,把棍子丢向一边,发出骇人的撞击声。 他一个眼神都未留给陈灵均,只是径直拂袖而去。 |
江子椋焦急地等在帐外,看到姬苍昊终于出来,却发现这个如风刀霜刻的男人,眼里是难以言喻的沉痛。 灵均怕是不曾见过这种表情,出现在他父亲冷峻的脸上吧? 该是怎样浃髓沦肤的悲哀,才会让父子沦落到这般田地。 走进帐去,陈灵均裹了单薄的被衾,看着房间的一隅出神。 江子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灵均,累了就睡吧,我去帮你找些药。” “好。”只是简单的音节,敲击在心上却令人徒然一惊。 江子椋掀开他额前的碎发:“灵均,你的病又发作了?” 少年的额头上,淡金色纹路愈发明显,似乎有什么嘶鸣着要冲破桎梏。 早些年,他们一直以为只是精神的衰弱。可江子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每次灵均病情发作的时候,连身上的气息都会改变。 “灵均,你没看到姬苍昊刚才的样子,他一定是心疼你的。” “可我已不是家主心念的璟儿,只是个看到都厌烦的人。” 江子椋知道这么多年的遭遇,让灵均很难相信,姬苍昊对他尚存亲情。 反而是陈灵均引开话题,将沉重的气氛打破。 “其实苟且地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不好。方才被称作魔帅的那个人,剑技之精纯,连我一时都无法堪破。”和那个人对战,只觉得酣畅淋漓。 虽然之后却遭到了家主严酷的责罚。 “……”江子椋无言以对,动不动就受重伤,他能不能长点记性? “我无法预测到他挥剑的轨迹,但也差不多参破了其中门道。他的炁不是游走在刀刃,而是沉在刀身的最下端。这样挥出的长刀,有摇山振岳的气魄。可最令我震惊的,是他……” 江子椋连忙打住:“得了得了,知道你痴心剑道,可是下次得慎重点,别再把自己搭进去了。看看你的脸上,已经苍白得没有血色了。” 江子椋轻轻掀开灵均身上的被褥,果然他身后是斑驳的青紫肿痕。 棍子那么结实,和藤杖比威力大了不止一倍。这样的瘀伤更难痊愈,怕是又要多受几天苦楚。 “你可想好了?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得忍受这无止境的棰楚。”江子椋熟练地上药,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很多年。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逵罗的军队终于开始行动了,我得赶快恢复投入战场。”陈灵均蹙着眉,尽管江子椋动作很轻,还是疼得他攥紧了被角。 江子椋叹息着:“唉,无药可救,无药可救啊。” 入夜,烛台上青灯如豆,窗外没有凄风苦雨,却仿佛是霜剑入梦。 陈灵均彻夜辗转难眠,没有安神的奶香,他的精神就像一根紧绷的弦。身上的伤也从未消停,誓要让他不眠不休。 |
第十三章 狂性难收 天亮后,江子椋出去处理其他事情,而陈灵均在帐中休养。 岷山外军队驻扎的陵地,重兵把守在门口。无数的位高权重着齐聚一堂,试图探问出魔军的计划。可惜那个被俘虏的魔族口风太严,审问不出有用的信息。 突然间,外面传来了短促的兵戈交接声。 军帐外驻守的士兵慌忙地跑来,他们无法阻拦陈灵均,就这样让他闯了进来。 陈灵均面色如常地走进军帐,看着帐中被束之于枷锁的魔族俘虏,眼中是平静的疯狂。 他无视周身怪异的目光,对那个俘虏没由来地问道:“你觉得渴吗?” 不等那个魔族侦查的线兵回答,陈灵均抬起手臂,一刀割破了自己的静脉。 血溅到那个俘虏的脸上,映着他不敢置信的目光。 “渴就喝吧,你应该懂我们的语言。”陈灵均笑笑,将手凑到那个俘虏嘴边。 那个魔族俘虏已经重伤垂死,喉咙中一片焦灼燥热。他凑上去疯狂地吸吮那些血液,眼神贪婪而渴望。 然而不过瞬息间,魔族俘虏就被姬苍昊掀翻在地。 “你在做什么!”姬苍昊双眼充斥着怒火。 陈灵均嘴角挂上标志性的冷笑:“要杀就杀了他,折磨他做什么。他只是个最普通的线兵,能问出多少话来?” 姬苍昊瞬间明白过来,这孩子的病又发作了。 “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姬苍昊面沉如霜。 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连站都站不起来;而灵均不仅能走动,还做出疯狂的举动,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您一声令下,陈某还不是要觳觫伏罪?”陈灵均舔舐着手腕上的伤痕,“喂他点血而已,看你们紧张成什么样。” 陈灵均俯身蹲下,动作有些艰难,声音却是蛊惑人心的:“还想要更多吗?” 说话间,他轻轻拢了拢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间淡金色的印痕。 那个魔族俘虏觉得置身于汪洋之中,意识正在不停地陷下去。 “我……想要……”那个俘虏最后的防线也被冲破,“我坦白……大帅计划三天后突袭往南十里的山岭,派大约两万的精兵……” 陈灵均奖励似的抬起了手臂,任鲜血流淌在那个俘虏的嘴里。 “我们想分成三路……突围岷山……算上魔帅直属的军队……一共八万兵力……” 他用袖口擦了擦手腕上的血迹:“看来他还是知道些什么的。” 众人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举动,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之前军队里的人审讯半日,也没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陈灵均却用这种荒谬的手段轻易做到了。 姬苍昊恨不得撕了这个孩子。昨日自己的确责罚得狠了,可这孩子却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吗?明明受了极重的伤,还要让自己失这么多的血。 有人向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刚刚他到底做了什么?” 江焕离上前走到这对父子身边,指着地上意识混沌的俘虏说道。 “陈灵均用血洗涤了他的识海,然后让这个魔族体内的炁化煞归一,最后丧失了抵抗的能力。” 姬苍昊又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即使不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也可以做到。这般轻贱自己的性命,自然也会轻视他人的性命。” |
陈灵均收敛了狂躁的情绪,反倒平静下来。 身上的伤痛如蚁群肆虐,一寸又一寸消磨着意志,啮咬着骨髓。 能站起来已是强弩之末,何况刚才做出了那种激烈的举动。 这便是他的命运吗…… 最痛苦的时候,却让他如此清醒;最想得到的事物,却要亲手推开;最有血有肉的人,却要把一切感情都隐藏在心底。 “这地方,就没有蒙汗药吗?”陈灵均因为失血而一阵眩晕,声音更加低沉。这精神衰弱的疾病已经多年,父亲明知却不唯不理,所以他只能自己开口。 姬苍昊将情绪强压下去:“我这里给你备了安神的药散。” 然而许久没有得到回复,姬苍昊刚想说什么,面前的人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璟儿!”姬苍昊慌忙中叫道。 陈灵均有些虚弱地睁开眼:“没死,我很清醒。” 姬苍昊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来算这笔账。” “你们的恩怨先搁一搁,当务之急,是分析魔军的意图。”江焕离打断了这对父子的对话,将话题引向大家最关心的事情。 “侦查的部下被俘虏,魔帅很可能改变原定的计划。”说话的是陈家的少主,清屿此次只派了为数不多的人前来,而陈家家主则没有到场。 有人附和道:“这个魔族,很可能是魔帅故意留下的!” “此时九郡兵力集中,正是趁虚而入的时机。我怀疑,他们会绕开岷山,向南方的山岭进军攻取楚渊郡的城池。” “还是攻击盟军的可能性较大,毕竟这一网打尽的机会,以后都难再有。” 各方势力都已表态,一番商讨后,决定加强对逵罗山脉的封锁,静观其变。 “如果清屿能够全力投入九郡的联盟,就不会断了后方的补给。” 陈家少主陈星纬答复道:“清屿会站在盟军这一边。只是现今内部的反对声较大,我们需要时间。” 姬苍昊也作出承诺:“天陵与外界隔绝多年,加入盟军对天陵来说,将会是一个重大的决策。只要九郡合盟成立,我们便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九郡。” 几日来的激烈讨论,已经让联盟商谈初具雏形。就连平川和濮阳郡也尝试着化干戈为玉帛,共同抵御魔军入侵。 有人提出这个核心的问题:“只是还有一事——我们要争取到冰族的支持,让逵罗陷入两线作战的局面。” “事关重大,需要慎重地考虑,该如何争取冰族的帮助。” “只是如今谁能离开这里?我们自然要留下来稳定局势,可其他人又没有让冰族信服的能力。” 一个长者捋了捋长须,毫无半分戏谑:“其实老朽认为,可以让姬家的小辈一试。” “简直一派胡言,你忘了他是什么人吗!”另一个辈分极高的人立刻驳回。 有人严肃地说道:“这是关乎到盟军的事宜,容不得有半点的差池。” “你们也看到了,他当初能和魔帅对峙,现在又能审出魔军的下落,同辈之间早已无敌手。” “但这次是去争取冰族的帮助,陈灵均可是……” 长者微微一笑:“外族的支持,是要靠拳头争取的,这里只有利弊的权衡,哪有所谓正邪之分。” “冰族人应该能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现今魔寇猖獗,而陈灵均是这里唯一和魔帅苏赫交过手的人,我觉得有必要带上他去冰族。” 一时间,场面争论不休,有人极力反对,却也听到了支持的声音。 |
第十四章 惟有青山似洛中 姬苍昊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陈灵均,问道:“你自己的意思呢?” “陈某只需服从命令就好。”陈灵均拖着这样的身体站了这么久,体力早已透支,哪有闲暇再想那么多。 可惜这军营之中,哪里寻得到牛乳?照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濒临崩溃的。 “此事有待商榷,你先回去养伤,等之后再通知结果。”姬苍昊突然有些疲倦,语气也没有那么锋利了,只是稍作吩咐。 陈灵均谢过家主,便不再作停留。就在他踏出帐中的那一刻,姬苍昊叫住了他:“去我的住处拿安神的药散,会有人给你指路。” 陈灵均走后,姬苍昊看向那个俘虏,他的嘴边尚还沾染着璟儿的鲜血。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火气直往上窜。是因为灵均和魔族撇不清的关系,还是灵均对自身的态度? 这时,清屿陈家的少主却转过身,看向姬苍昊的目光有些异样。 “这些年,姬家主就是这么对陈灵均的?” 姬苍昊心里波澜乍起,面上却勉强维持着平静。 陈星纬继续说:“穿过神道,有清屿著名的映雪红梅。当年姬家主折去我清屿的早梅,若是不伏天陵的水土,烦请送还清屿。” 天陵向来与外界隔离,知情的人并不多。 陈灵均的母亲陈寻烟,正是清屿家主陈文蕴唯一的妹妹。 陈寻烟嫁到姬家几年后,就因为生姬瑛难产而死。然而瑛儿毕竟是无辜的,于是矛头指向了姬苍昊。 五年前那场血案,陈家家主亲赴天陵,想带走陈灵均。姬苍昊当然不同意,放言道就算再打断他的腿一次,也不会让他离开。 陈灵均重伤卧床,将陈文蕴对他关切的样子牢记在心,久久不敢忘怀。 可惜他最后还是没有一走了之,一方面是姬苍昊百般阻拦,除此之外,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居然不舍离去。 陈星纬等陈灵均走后,才当面质问姬苍昊,是不想让灵均太过难堪。 陈家少主幽幽看了他一眼:“念在灵均母亲的份上,姬家主也该放一条生路。” “他这般任性妄为,受到责罚完全是咎由自取。就算他不是姬家的人,也还是我的儿子,”姬苍昊的目光坚定而不容置疑,“养不教,父之过,我已经错过一次,必然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陈灵均走出军帐,已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幸好江子椋来得及时,将陈灵均送回住处。随即江子椋在侍卫引路下,取来姬苍昊准备的药散。 “这些药倒是很全啊,看来姬家主也费了一番心思。” 陈灵均心有余悸地说:“其实我折腾起来,还是挺可怕的。” 江子椋看他袖口一片殷红,也猜到他干了不得了的事情。 不过,江子椋难得厚道了一次:“伤成这样,姬苍昊再生气也揍不了了。” 陈灵均叹道:“来日方长啊……” |
陈灵均向来是闲不住的人,在服下药散前,还写了一沓构成阵枢的符文:“你把这个布到营寨的四周,以防这几天魔族奇袭。” “灵均,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况且,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写符了,今天怎么突然有了兴致?” “我钻研奇门遁甲的古籍已久,可昨日那个人施展的术阵法诀,却是我不曾见过的。要想对付一个人,就得了解他的优势和弱点,我想从这里找突破点。” “真要对付他,为什么不拦住他以绝后患?” “讲点实在的,人家可是留了我们一条命。况且我昨日练剑时就已经气息不稳,若是强行与他抗衡,很可能走火入魔。” 江子椋无奈道:“灵均,不管你是否愿意,战争就是残酷的。昨日我们放走了魔帅,也许天下会因此生灵涂炭。” “你以为,他没有保命的手段?敢独身一人前往敌营,可不是胆子大就行得通的。”陈灵均出言安慰道,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江子椋没有再回答,其实比起这些,他更担心陈灵均的安危。 “来喝药吧,不能再耽搁了,你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好好睡觉。” 陈灵均应了一声,俯身在床铺上躺下,安静地喝完汤药。 眉眼如画的少年端着一只古朴的陶碗,正午的阳光从帐帘的隙中照进。没有绮罗花纹的重影,没有烟雾袅绕的熏炉,只有他睫毛轻轻扑闪。 等姬苍昊来这看他时,陈灵均已经沉沉睡去。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恬然的模样惹人怜爱,甚至和他母亲有几分相像。 江子椋候在外面,他实在不想和姬苍昊待在一处。 许久后,姬苍昊走出来,手上是一条染血的毛巾。 原来姬家家主在清理灵均的伤口,擦拭他身上干涸的血迹。 江子椋曾经亲眼见到,满身是伤的灵均被推到地上,而姬苍昊转身离去,连一个的眼神也不曾给。 如今同样的场景,姬苍昊却躬身照顾灵均,仿佛再自然不过。 这对父子秉性倒是相似,一样执拗的脾性。 陈灵均常常自称陈某,摆明了不是姬家的子弟,却还是叫着姬苍昊家主;姬家主也不愧是他的亲爹,凭借着父亲的架势摆谱,却偏偏不肯认他。 姬苍昊并没有对江子椋解释。他本来就是长辈,不需要对一个小辈多说什么。 江子椋突然递过去他手中的一沓符纸:“灵均写的。” 然后又缩了回去:“他让我帮忙补一些结界,好加强对魔族的防御。” 闻言,姬苍昊从始至终漠然的脸色,也有一丝痛苦闪过。 姬苍昊稳了稳情绪:“近来,你待在璟儿身边,有没有察觉他额头的纹路,比以前亮了些许。” 江子椋一惊:“你也这么觉得?” 姬苍昊沉声道:“璟儿每次情绪不稳定时,那些纹路都会有微妙的变化。” “灵均发作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五年前……” 姬苍昊打断了他:“我很感谢你这些年照顾着他,这是我身为父亲却不能尽到的责任。可是他毕竟不是一般人,我无法容忍自己放纵他。” 言罢,姬苍昊拧着手中的毛巾:“江家的小辈,劳烦你去找点干净的水源,我来运功帮他疗伤。” |
第十五章 日月无声,水过无痕 再次看到灵均身上的伤时,姬苍昊不禁眼眶微红。 他曾经不顾一切地宠溺着这个孩子,总习惯把最好的东西给他。可五年前那场血案后,他便只能把疼惜藏在心底,逼迫自己苛责相待。 大概只有等灵均入眠时,姬苍昊才能像寻常父亲一样,守在床前照顾他。 灵均臀上的伤还未消肿,淤血没有揉开,破皮的地方擦过了药,翻卷的伤口也被处理过了,可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姬苍昊在灵均的药汤中加了一味药,这孩子一时半会怕是醒不来。 “璟儿,父亲多想这么唤你,可是又要板着脸装作威严的样子,亲手将这样的痛苦施加与你。自从五年前,姬家喜庆的灯火再也没有连过夜,就连每年除夕的家宴,也只是草草了事。” “父亲没有能耐,不舍得让你就这样死在祠堂里。那个时候父亲刚接手姬家,还未完全掌权,殚精竭虑才保住了你的性命。你若是想恨我也无妨,整个偌大的家族,都将陪你承受这一切,荣辱与共。” 床榻上的少年微微颤动着睫毛,似乎像在梦呓什么。 姬苍昊将手覆盖到他的被褥上,动作轻柔却仿佛有生命那么重。 陈灵均似乎寻到了熟悉的感觉,侧过脑袋蹭着姬苍昊的手臂。 看着儿子本能地亲近他,姬苍昊叹了一口气,将睡梦中的孩子虚揽入怀。 提着木桶进来的江子椋,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把水洒在地上。 姬苍昊平静地看向他:“既然已经进来,就别再出去了。” 江子椋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把水桶搁在地上。 姬苍昊继续说道:“九郡的会盟已经商榷,接下来会派灵均前赴海神陵,谋求冰族的合作。” “这就是你态度好转的原因?”江子椋嘲讽地弯起嘴角,是不是这命运的作弄,要将黑白颠倒才肯罢休。 江子椋的话语间,充满了咄咄相逼的意味:“不出几日便要启程,而他却伤势严重,所以你无法再坐视不管?不然耽误了你们的利益,他陈灵均当不起。” 姬苍昊皱了皱眉,却没有多作解释:“你可以这么想。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让他的身体赶快恢复过来。” 江子椋有些心力憔悴的感觉。他伺候了灵均这么多天,是头牲畜都养膘了,而姬苍昊一出现,就把所有成就毁于一旦。 江子椋的语气尤为坚定:“冰族的海神陵,我与他一同前去。” 没想到姬苍昊却摇了摇头:“你的父亲不同意,这次你就好好待在岷山。若是灵均能戴罪立功回来,也不会再遭受那么多非议。” “老头子为什么反对?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会跟着灵均一起去的。他已经孑然一身,我实在放心不下!” 战争一触即发,已经到了非常的时期。 江子椋的父亲江焕离,并不希望他趟这趟浑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江子椋再和陈灵均接触。 |
这次同去的人,比如叶家的二少爷叶言微,尤擅谋略,纤悉无遗;云黎郡的赵明榕,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在九郡中都享有盛名;平川郡的司家,和冰族地理位置最近,交涉起来,可谓知己知彼。其他的几郡也会挑出人选,只是比起那几位略有逊色。 而陈灵均天生灵体,自幼痴心于钻研剑道,习武修炼持之以恒,境界深厚到几乎无人能看透。就算他失去了姬家嫡系长子的身份,也不容小觑。 原来本不该派出这么多小辈,但九郡的高层对年轻一辈寄予厚望,这次让他们前赴海神陵,便是有着试探陈灵均等人的用意。 接下来的几天,姬苍昊帮着陈灵均疗伤。 江子椋罕见地没有折腾,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这天正午,安神的药效消散,陈灵均醒了过来。这几日里,家主总是要让他先服下药散,令人不由得心生疑惑。 难道是怕他临阵倒戈,所以下了蛊来牵制他?抑或是一种慢性的毒药,不按时服解药,就会像现在这般浑身无力…… 陈灵均胡思乱想着,带着恶意将各种情况揣测了遍。 江子椋掀开了帘子,端着一碗白粥和几碟小菜:“在这种地方,这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了。” 陈灵均下了床,他身上的外伤逐渐痊愈,走些路还是不成问题的。 洗漱一番后,他有些不顾吃相地用完午膳。 “昨日夜里灵光一现,要不是家主胁迫我去休息,我已经将其付诸实践了!” 江子椋害怕地躲了躲:“你又要干什么。” 只见灵均从床榻边翻找着什么,是携来的笔墨纸砚。他铺开宣纸,江子椋认命地研好墨伺候着,嘴里还絮絮叨叨的。 陈灵均蘸了稠墨信笔挥洒,写就一幅狂草的字帖,劲瘦的笔锋,仿佛容乃天地之灵秀。 他看着这些纸墨,有些满意的笑了,顺手蹭了蹭脸颊。 “灵均,你的手上有墨……”江子椋汗颜道。 “子椋你快看!拆字为骨,笔断意连,这可是一张狂草的符。” 江子椋无可奈何地想,对我来说,一张符是狂草还是笔画,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啊。 “罢了,你这个榆木脑袋。我明日就要启程了,你多保重。”陈灵均拉过江子椋的衣襟,将那张字帖叠好放进去。 一时间,气氛竟有些伤感。江子椋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时却突然想到了那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江子椋从未想过,这阳关三叠的古调,有一天会用到自己的身上。 陈灵均被江子椋按住,只得任他擦掉脸上的墨渍。就在这时,有人传唤灵均去姬苍昊那里,说是家主要见他。 深秋,山间起了岚雾,家主的表情有些难以琢磨。 看着面上恢复了血色的孩子,姬苍昊几不可察地动摇了一分,却又瞬间板起面孔:“你知道,以你的身份,本是没资格前往冰族谈判的。” 陈灵均微微颔首:“陈某明白。” “既然这样,你更应该珍惜这次机会。如果你能戴罪立功,几日前的事情就不做计较了;如果再惹出祸端,你知道后果。” 陈灵均目光悠到了远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
第十六章 苍天饯,一萧似催 见到他这个样子,姬苍昊四处寻了寻,折下一根浸了秋霜的树枝。 “既然你不肯听话,我就帮你听进去。” 陈灵均怔了怔,他只是觉得秋风凉,身上衣衫又单薄,为此发着愁。可是他并没有辩解,他已经习惯在这种时候沉默。 一阵撕裂般尖锐的疼痛,让他猝不及防地咬破了唇角。 “十下,小惩大诫,”姬苍昊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许咬嘴唇,疼就喊出来。” 少年的声音愈发沙哑道:“不是没喊过。” 姬苍昊狠狠落下一鞭,树枝弯折到贯穿了整个臀峰,却又立刻恢复原状。 “这次放过你,五下。”说着手中的树枝又被挥舞着,避开刚才那道伤处,砸到了臀腿间。 臀上又挨了一下,本就未痊愈的伤痕,又被唤起疼痛。 陈灵均只觉得汗涔涔的,似乎有暴烈的岩风和刻骨的严寒,在身后交迫着。 姬苍昊并不想伤到灵均,看他也得到了教训,便扔下了那根枝条。 陈灵均看着指缝中,是岩石间的泥土。 原来那面岩壁,被他内力的震碎出一个缺口。 “不打你了,记得我说过的话,切忌莽撞行事。” 听到家主语气稍缓,陈灵均有些讽刺地想,改用怀柔的方式了么? 只是这样哄骗了他,又有什么用,他的生杀予夺,都掌握在家主的手中。而他的喜怒哀乐,对家主来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若是姬苍昊预知到会发生的事,他定然不会让灵均去海神陵。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假如,让悔恨之人再作一次选择。 陈灵均走后不过几日,逵罗便发动了战争。因为有了较为完备的部署,九郡初战告捷,保住了岷山这一军事要塞。 姬苍昊统领着天陵投入战争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战线不断被拉长。 邻界着岷山的楚渊郡,成为逵罗魔族的率先进攻的目标。楚渊之后是濮阳郡,魔族分散兵力奇袭,被险险地阻断,僵持在濮阳版图的边界。 另一众人从魁星岭翻越,渡过与平川相邻的梦泽江,辗转到了里海。 神道与里海接壤,绕过清屿神道,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由于腿伤严重,陈灵均乘坐着风隼,来神道与他们汇合。 等远方骏马绝尘而来,他目光寻了寻,子椋果然不在其中。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陈灵均,竟然是个文弱清秀的少年。 “他是陈灵均?那个连族亲都杀的陈灵均?别说笑了,我连他身上灵力的波动都没察觉到。” “你怎么能用常人的思想,衡量不寻常之人。” 陈灵均显然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只是他早就习以为常。 此时坐在冷硬的木板上,身后的伤痛得销骨。就算炉里传来的温暖,让他的身体逐渐有了温度,却仍然有冷意袭来。 |
按照这艘航船几日内的进程,估计明日傍晚,就能看到海神陵殿在遥远的海面上,笼罩着一层虚幻缥缈的云雾。 “就要到寒沼了,那里有暗礁和毒瘴,大家要注意安全。”船夫提醒道,给每个人派发了衣物丹药。 等到陈灵均时,船夫却戛然止住脚步,似乎怯懦地不敢上前。 陈灵均本来低着头,将表情掩在鸦青的斗篷中。深邃的阴影投在眉廓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莫名地令人发怵。 没想到陈灵均抬起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喊道:“这位兄弟,你再不过来我可就冻死了!” 他无奈地站起身,径直向船夫走来:“拜托你添些炉里的炭火,以免我拆下甲板来烧。” 船夫懵懵地答应了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个陈灵均,居然开口讲话了? 一直以来,他只是靠着船侧眺望远海,几乎没有人敢靠近。 明白就算解释也起不了作用,陈灵均索性保持着缄默——虽然他不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却也能耐得住孤寂。 “劳烦你了。”眼看船夫没有反应,陈灵均伸出修长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甲板上的人都射来目光,似乎期待着发生些什么,又希望什么也别发生。 令众人失望的是,陈灵均只是拿过衣物取暖,还礼貌地向船夫道谢。 以为会在平淡中度过一天,不想傍晚邻近寒沼,却出现了变数。 海潮如嘶喑的战马,激流中的鼓槌,穿透了层层黑浪席卷而来。 “是寒沼的兽潮!怎么会在这个时节……” 船上有声音高喊道:“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这些海兽体型巨大,有几寸长的毒獠,万一被扑咬到可糟了!” 陈灵均抬头望去,数量庞大而相貌狰狞的海兽,果然就横在咫尺的船栏边。 再过去就是寒沼,寻常船只已经无法通过。除了大片的泥淖,还有凶恶的海兽和覆盖着整个区域的毒瘴。 所幸此行的人们已经有所耳闻,也服了解毒的丹药,并不感到惊慌。 云黎的赵明榕带着大家穿过寒沼,杀出一条血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九郡的青年才俊,果然个个名不虚传。 就连那个叶言微,也耍着手中的剑,三尺青峰流转间,恶兽神魂俱灭。 猝不及防的一道寒芒,忽然间袭向众人。 浪花迸溅到人们的身上,他们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声凄恻的嘶鸣声,震得炁流紊乱。 叶言微瞪大了眼睛,看着陈灵均手握长剑站在自己面前,帮他挡住了攻击。 在落日余晖的映射下,那道身影显得不太真切。 陈灵均却是微微颦蹙,有些可惜被水打湿的新衣裳。 “这里的泥沼有毒,最好速战速决。”面对铺天盖地的兽潮,赵明榕毫不动容,反而有越战越勇之势。 陈灵均注视他握剑的动作,想着比起赵明榕,子椋的确是不够稳重,不过如果真要打起来,胜负应该是五五分成。 但这种程度的话,对上那个魔帅苏赫,不出三招必败。 九郡那些大人物,为什么会派这个队伍前赴冰族?陈灵均有些疑惑,然而攻破兽潮才是当务之急,他无暇顾及这些。 层层叠叠的海兽形成了坚固的牢笼,队伍中已经有人被咬伤。可看这架势没完没了,远方连天的海浪此起彼落,危机暗伏。 就算实力再强,也抵不过无尽的消耗。陈灵均对赵明榕喊道:“你先带他们突围出去,我等会跟上来。” 赵明榕也不客气什么,直接带着人们突破重围。 陈灵均帮他们清扫着途中的障碍,阻断了海兽继续的进攻。直到视野中的人群渐渐远去,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看似普通的符纸,瞬息间天地随之黯色。 |
第十七章 鱼沈雁杳天涯路 逃出寒沼的人,在慌乱之中纷纷重整束装。他们已经上了岸,接下来小舟会代替原先的楼船,载着他们到达冰族的海神陵殿。 赵明榕望着陈灵均所在的方向,眼里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忽然有人发出了疑问:“他真如旧闻所传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吗?” 有人不禁动摇道:“是啊,陈灵均为何要弑杀族亲,到现在都没有定论。” “但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谁知道他安了什么心思……” “你们在寒沼没受伤啊,看起来精力都充沛得很。”陈灵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除了嗓音有些沙哑,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陈灵均的存在—— 陈灵均将衣袖上的水拧出,连眼也不抬一下,声音依旧沙哑:“就会在背后嚼人舌根,真是浪费了百姓那里征收的军饷。” 那个人卯足了勇气,直视他的眼睛:“自己做的事情却不敢承认,只会让人看不起!” 陈灵均有些嘲讽地看着他:“为什么我要做出那种事情?因为我根本就没做。” 他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就像告诉他们,自己曾经有过严重的洁癖一样。 即便是事实,这身沾满泥泞的衣裳,也并不具备说服力。 对着众人哑然的模样,陈灵均转身不再停留。他本就不抱希望,一群毫不相干的人,难道会因为自己的一面之词改观? 已是夜晚,掀开临时军帐的门帘,陈灵均对里面喊道: “子椋,真是冻死人了,这鬼地方连热水也没有……” 话已出口,陈灵均才意识到子椋在岷山,没有同他一道前来。 跟在他身后的叶言微,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看着瞬间收敛了神色的陈灵均,叶言微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没想到,你变脸倒是比翻书快。” 陈灵均声音像沉在水底:“跟了我一路,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相信你刚才的话,相信你从未做过那件事。这是我给出的筹码。” 陈灵均并不吃这一套:“若是想和我谈判什么,何必大费周章,骗取我的信任。我并没有人身自由,你应该和姬家主去交涉。” 叶言微反问:“你说别人不愿相信你,你又何尝信过他人?” 陈灵均笑着看他:“我信不信得过你,似乎对结果没有影响。” 叶言微直面他的目光:“这很重要。你分明是个性情率直之人,为何还要将这些情绪隐藏起来?” “如果真的很重要,你现在不会见到我,”陈灵均不屑于矫揉造作,也没有迁怒他人,“如果曾有率直的性情,大抵也捐作了世道。”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些天,叶言微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一言一行,逐渐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狂而不妄,骄而不躁,没有凌霜的姿态,却有坚韧的骨气。他不曾有刻意讨好的语气,亦不会始终淡漠疏离。 不管旁人如何相待,他都安之若素,不愿为世俗折减。 他周身有一脉温和的炁流,绵柔间却缠绕着锋利,如利刃入鞘。这种锋利不曾让人警觉,反而使整体更加协调亲和。而他自身沉着而从容的气质,更让人有一种接近的渴望——至少叶言微是这么认为的。 |
叶言微一笑:“依我看,你的想法并不和行为相称啊。” 陈灵均理了理打湿的衣衫:“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事实上,我是来和你道谢的。遇到兽潮时我来不及反应,幸亏有你相助。” 陈灵均摇摇头:“之前我和子椋欺骗了你们,就当是还清欠你的人情。” 叶言微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当面说了你的坏话,所以我们抵平了。” 陈灵均欲开口,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随你怎么想,不过奉劝一句,别在我睡着的时候叫醒我。” 叶言微颇有兴致地问他:“叫醒会怎么样?” “那样的结果,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撂下这句威胁般的话语,陈灵均实在承受不住身体的倦意,服下安神的药散与庄周论蝶。 就这样睡着了,不怕自己对他不利?叶言微挑眉,切身感到被无视的滋味。 他细心发觉,陈灵均的衣服沾了水,到现在还是湿漉漉的。光阴静默的一隅中,少年的睡颜愈显平静,连眉梢都挂上了几分恬然。 可是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怎么能湿着衣裳入睡? 于是叶言微尽量用温和的炁,烘干陈灵均的衣衫。虽然从没有像这样照顾过人,却也没有想象中困难。 翌日队伍继续前行,陈灵均被司琛叫住:“等等,你不能这样去海神陵。” “为什么不行?”陈灵均强忍住一阵目眩。 司琛指着他的衣衫,一脸嫌弃的表情:“你看看自己身上的泥土,就像农田里的村夫,简直丢尽了我们的脸。” 陈灵均毫不客气地回敬:“你看不起那些日夜耕作的人,却又要骑在他们头上,锦衣玉食独逞着逍遥。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个精致体面的米虫了。” 叶言微眼睛一亮,很想拿随身的笔记,记下陈灵均犀利的点评。 忽然间,陈灵均换了一种语气:“抱歉,我可能无法坚持到海神殿了。” 借着蒙眬的天光,叶言微隐约能看到,那双漆黑的瞳孔有些涣散。 “你发烧了?”叶言微连忙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明明刚才还闲若无事斗嘴,现在却勉强地支撑着身子,摇摇欲坠。 叶言微突然明白过来,陈灵均一路都是如此,可是没有一句多言。 当时,陈灵均待在寒沼的毒瘴里许久,浑身衣服都湿透了,有些伤口感染。再加上远征途中千里冰封的恶劣环境,沿途气温骤降,身体早已支撑不住。 “等下了这座岛屿,乘一艘小船,便能到达海神陵了。” 叶言微安慰道,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啊……娘好笨啊,牛奶还是让给绣姨温好……” 陈灵均意识逐渐模糊,言语间都有些凌乱。 一切淡远而去,宛如一滴水墨散在山涧,仿若一场春雨消弭于无声。 叶言微想扶住他,一个身影却突兀地出现,横亘在他面前。 “椋椋——”陈灵均整个人瘫在那个人身上,昏昏沉沉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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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椋看不下去了,连忙接过药碗,用勺子喂灵均喝,还碎碎地念叨着:“不要太烫,要慢慢来,用勺子凉一会儿再喂他。” 陈灵均被他这样子逗笑了:“这是哪里来的私塾先生?” 少年笑眼弯弯,像清晨天边的新月,被雨霁洗去淡痕。这些年来,很少见他露出这般表情。 折腾了片刻后,陈灵均挣扎着从竹席上起来,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后肩。 “启程吧,离海神陵只有半日的里程了,怎么能止步于此。” “就怕你这身子骨吃不消——几日不见又成了这副模样,让我怎么说你才好?”江子椋边扶他起来,边数落道。 “这能怪我?”陈灵均耸着肩,表情很是无辜。 岛屿笼罩在朦胧的雾气里,就像传说中的蓬莱仙山。 登上船只驶离了岸边,陈灵均缩在角落里,还裹了一层厚厚的衣袄。 叶言微叫来了云黎郡的赵明榕,一同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赵明榕问道:“你体内的炁流有些乱,伤要紧吗?” “陈某会照顾自己的,不劳阁下费心,”陈灵均顿了顿,眼里出现了一丝光彩,“阁下听说过陈云鲤吗?” 赵明榕一愣:“听说过,清屿陈家的二小姐。” 陈灵均一手撑着脑袋,蹭了蹭剑柄缀下的流苏:“每次念到云黎,就会想到云鲤姐,唉……” 江子椋作势要敲他的额头:“走神了,回归正题!” 陈灵均连忙捂住额头:“别敲,我的头晕得很。” 放眼望去,四周的海面一片杳茫。时光静缓地融于海浪,直到远处海神陵殿沐浴了金辉。 雪白的殿柱直入云霄,茫茫海上有一座古老的宫殿遗迹。 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只有这座宫殿亘古未变。 |
冰族应该早就收到了信函,而迟迟不现身,可以理解为一种试探。 陈灵均仰望着高耸的神殿,像凭吊古战场般,血液中有种悸动沸腾不止。 然而宫殿在瞬间坍塌,巨大的石柱断裂,如一位神祇的陨落。 “小心,是冰族施展的幻境!” 九郡的人屏气凝神,等待着冰族下一步的动作。 “九郡之人,吾于神陵之上,恭候汝等破境而来。” 陈灵均伏在江子椋的背上,有气无力地说:“这个阵法的构筑,连最基本的阵枢都没有,他们不过是想试探我们的深浅。” “他说的不错,大家不用有所顾忌,尽力攻破冰族的阵术。” 赵明榕点了点头,周身散发出可怕的炁流,挥剑间掀起了海面的巨浪。 势如吞鲸,颇有云生海阔之境。 阵中风暴骤起,每个浪头,都像一只可怖的巨兽。 叶言微和其他的人也相互配合着,冲击着陵殿中的阵术。很快,幻境开始动摇,逐渐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待幻境消散,众人站在了一个空旷的祭坛上。 “不愧是九郡的青年翘楚,能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不过我是不会同意父王的,冰族怎么能和外界结成同盟?我们冰族保持中立,已经持续几百年了。” “他是冰皇的继位者,”叶言微低声道,“也是这次合盟中,最大的阻力之一。” 赵明榕礼貌回应:“冰族皇子请您稍安勿躁,这次会盟意义非同小可,它可能关系到人族和冰族的存亡。我们会尽力争取您的支持,请您再考虑周全。” “正因为关乎到子民的安危,我才会如此反对。” 赵明榕面不改色,神色庄重地望着他:“请您容许我们进入陵殿,将合盟的必要性一一道来。” 连深雪冷笑:“让你进来又何妨。” 他一挥手,海神陵殿的大门敞开,巨大的石门缓缓挪动,开阖了无声息。 “来者是客,深雪,不得无礼。” 说话间,身穿冰蓝长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举止间透露着不凡。 陈灵均看到来人,也从子椋背上下来,以示对冰族的尊重。 来到了海神陵殿内殿,叶言微展现了过人的才华,赵明榕也表现出稳重的一面,交涉进行地很顺利。 “可是逵罗造成的威胁,并不能从根本上动摇冰族;而和你们结盟所造成的影响,不是能随着战争结束的。” 连深雪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被九郡打动过。 他很少发言,但偶尔发表一些见解,总是一针见血。 “不,你低估了他们的实力。”角落里陈灵均突然说道,话音有些低沉,“逵罗一族,天生骁勇善战,我们本来就处于劣势。何况,他们中有苏赫这样的强者。” 连深雪不禁问道:“魔帅苏赫,真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陈灵均如实回答:“我和他交过手,没能打败他。” 连深雪一声嗤笑:“你能拿得起剑吗?” 一时间,场面有些寂静,九郡众人哑口无言。 “上一次我就这么嘲笑过他,结果被他整得可惨了。”司琛对赵明榕悄声说。 陈灵均点了点头:“我自幼习剑,虽然这几年生疏了些,但也从未怠慢。” 连深雪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如果你能打败我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
第十九章 暮云收尽清寒溢 陈灵均没什么多余的神情,只是起身去了空旷的演武场。 结果不过十招,连深雪就败下阵来,而对方似乎还游刃有余。 “你……你到底是谁?”连深雪不敢置信道,脑海里迅速寻找着一个名字。 陈灵均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挑明身份。 奈何有人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话音刚落,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冰族那些态度比较友好的人,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如临大敌。 陈灵均似乎早就麻木:“你们要是实在害怕,就用符咒封了我的经脉。” 江子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灵均每次都这样安慰人。天知道,那些看似繁复的符纹,对他却没有半点禁锢的作用。唯一的用处,是安抚别人的情绪。 连景行神色凝重地问:“你刚才说,你打不过那个苏赫?” “那个时候情况比较特殊,我们都没探出对方的真正实力。” 连景行一语出,震惊四座:“你和我比试一场。” 连深雪立刻喊道:“父皇,您三思而行!” 陈灵均也惊讶地望着他:“殿下,您是认真的么?” 连景行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和我比试一场,不要有所保留。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实力,说明魔族的强大超乎预期,我会慎重考虑合盟的事情。” 陈灵均有些犹豫,家主临行前,告诫他不要惹出事端;但连景行提出的要求,他又不能轻易地拒绝,否则会让冰族一方感到不满。 最后他还是拔出了背后的佩剑,向连景行低头示意。 原先灵均刻意收敛体内的炁,现在释放出来,可怖的威势立刻压得他人无法喘息。而另一边,连景行手持三叉戟伫立,同样有着惊人的魄势。 陈灵均和连景行交战了几回合后,连九郡的人也惊得不轻。 他们是知道陈灵均厉害,但没想到他能和冰皇交战,还不处于下风。 就连九郡一些家族的大宗,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只有陈灵均自己知道,他处于一种怎样的境地。 家主责罚的伤还未痊愈,经过寒沼时又不慎伤口感染。如今药效没有完全发挥,发热还未消退,又要大量消耗身体的能量。 再这样下去,他会撑不住的—— 陈灵均调转剑刃的方向,一列符文浮现于虚空之中,构成了符阵。 如果有人识得上面的符文,就会知道这是种保护措施,以防外面受到波及。 里面的交战瞬间加快数倍,陈灵均眼里露出疯狂的神色,挥剑间有一丝决绝的意味。如果因为自己而毁了合盟的机会,他该如何回去面对家主? 殊不知,和他对战之人更为震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陈灵均才十七岁。 束发以上,弱冠以下。十七岁的少年,居然不用神兵就能单挑冰皇,这话说出去谁会相信?可不敢相信与否,事实就摆在眼前。 不知何时,剑势已经盈破符阵,斩出了一道沟壑。 “这里很危险,大家先转移地方。”叶言微让大家先退开,刚才所处的地方被剑势波及,一根柱台被生生折断。 江子椋望着陈灵均的身影:“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这般勉强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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