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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秋风(删文重发,父子,兄弟)[第2页] |
作者:瞭望风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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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生日 放假的日子总是很清闲,尤其是临近农历年,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喜洋洋的气氛中。 苏禾每天早出晚归,常常把一整日的时间消磨在琴房里,跟着陈行之蹭吃蹭喝。祁老师去了国外参会,陈行之就觉得闲不住了,常常带着苏禾满城疯跑,喝咖啡,逛茶馆,听音乐会。苏禾只觉得这短短的几天弥补了自己往昔十年的缺憾,这其中让他最享受的时光就是:他们两个坐在苏禾最喜欢的,位于城西的公园里,并肩坐在湖边的木质长椅上,双手捧着一杯热的卡布奇诺,静静地看冰封的湖面倒出苍绿的松影,看夕阳的余晖洒在远处小山白桦林的树皮上,看枯黄的长草摇弋在风中,看白雪在残余的树叶上颤颤发抖,听远方教堂传来耶旦的钟声。 天地之间,好似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苏禾深深吸了一口干冷清新的空气,觉得幸福的有点想流泪。 苏禾的生日快到了,是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他觉得应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和班里的同学都不是很熟络,跟何况是在寒假,临近除夕,大家都忙着欢欢喜喜过年,连支生日歌都没有。苏渊更是对此赤裸裸的忽视,三个儿子、只有两个给过生日,大操大办,年年如此,他似乎从未觉得不妥。苏禾对此也早就习惯了。只是心底的失落不知能不能习惯。 其实或许倒也不是苏渊故意忽视,而是临近年关,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公司的年会,年终的总结,应接不暇的拜会造访、饭局应酬、舞会社交,让苏渊和苏椽在年节前忙得焦头烂额,有哪里顾得上苏禾的生日呢。 年的脚步越来越近,苏禾在楼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这所大房子里忙碌着,彻底的清洁,精心的布置,一股辞旧迎新之意。他开始也觉得一股春日的暖意在心间流淌。可是后来,忙忙碌碌的人群在他眼里晃成了模糊的虚影。寂寞悄无声息的从心底滋长,他眨了眨湿润的双眼,转身回房,把自己扔在床上,抱着枕头,泪水无声落下。 苏禾最近处于放养状态,苏梒参加了冬令营,苏渊和苏椽早出晚归,也没空管制苏禾。于是他难得一年里这么放肆,大概第二天昏睡到九点,然后浑浑噩噩。第三天昏睡到十点,然后浑浑噩噩。第四天,除夕前一天,一个电话把他醒,里面传来陈行之懒洋洋的声音:“小东西,快出来,我在你家楼下。” “不去!”苏禾难得有些脾气。 “快点,给你十分钟,给我洗漱起床,要是一会儿我看不见你的人,我去按门铃。” 苏禾有点生气,却还是听话的起了床。抹了抹窗上白蒙蒙的一片哈气,他看见陈行之一身长大衣,厚厚的围巾捂了个严严实实,双手插兜绕着院子里一颗巨大的梧桐树跺脚。 苏禾突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忙胡乱的套好衣服,飞快的下了楼梯,一阵风般地跑了出去,扑到陈行之怀里,把他吓了一跳。 陈行之定睛一看,苏禾大敞着衣襟,刘海微微被汗水粘在额上,他气得一巴掌拍在苏禾身后,瞪眼道:“胡闹!”边说着,边帮他仔细拉好,又把自己厚厚的围巾一圈一圈地解下来,套在苏禾脖子上。 苏禾怔怔地看着他,也不顾不得理会身后那轻微的疼痛,只是忽然鼻头一酸,抱了陈行之一个满怀,拽着他的衣角不放手。 陈行之也不说话,任由他抱着,左边手一勾,把他虚抱起来,放到后车坐上。 苏禾被车里的热气一冲,把脑袋从陈行之的前衣领处拿了出来,正对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禁面上一红,把他推出车门外,随后狠狠拍上。 陈行之在车外寒风中一踉跄,心里默默吐槽安慰自己: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哥哥不跟你计较。 这是苏禾相当愉快的一天。他们在拥挤的街道上悠闲的排着长队聊天,在凛冽寒风里大摇大摆地吃着冰淇淋球,晚上他们在市中心那家颇有情调的西餐馆,一个不算很大样式朴素的蛋糕被摆在苏禾面前,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奶油清香,红色的字体醒目地写着苏禾的名字。牛皮纸灯散发出的温暖的光晕在苏禾难以掩抑的笑脸上,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生日蜡烛照亮。 礼物是一个陈行之声称跑遍整座城才找到小提琴样的音乐盒,里面共有十八首经典曲目。苏禾心里大大翻了个白眼:谁想要小提琴,那明明是你喜欢的好吗··· |
“爸爸,爸爸,今天是几号?”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也就是大年三十,是我们中国的新年。” 小东西一脸的纠结,皱着眉头:“每年过年的时间都不一样吗?” 苏椽听了笑笑在一旁说:“我们现在用的日历是公历,而我们国家的传统节日都是农历,所以日子不一样哦。” “哦,”苏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地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呢,那苏禾的生日每年都不一样啦,真是麻烦。” 一语惊人。 苏渊模模糊糊想起来儿子的生日确实是腊月二十九。不过每年这一天都忙忙碌碌地,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苏椽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并且十分懊恼,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弟弟在自己眼皮底下,居然没过过一个生日! “爸爸···” 没等长子说完,苏渊就点了点头:“我现在联系餐厅,安排一次宴会。” 苏渊面上不说,心里也不好受,自己虽对苏禾不喜,但是从来未想过把他排除在外。日子越久,往事也如云烟般逐渐消散。更何况苏禾很优秀,厌恶变得越发没有理由。 只是他却越来越觉得,苏禾与他们渐行渐远,他那谨小慎微,低着头的样子让他无比厌恶。他沉默不语,低眉敛目的神态,让苏渊常常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头想发泄。苏渊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苏禾整日里安安静静,存在感很低,却总能轻易撩拨起他的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赶出脑子,又叹了口气,还是顺其自然吧。 晚上七点,一切都布置妥当:餐桌上摆了鲜花,促成花团,中央摆着一个两层的装饰满鲜红草莓的奶油蛋糕。周围摆着各式各样的菜肴甜品,还有成堆削好皮的橙子、苹果、奇异果、柠檬,准备着鲜榨果汁。 万事俱备,只差主角。 苏椽盯着墙上的挂钟一点点移动,心里觉得很焦躁,他看着苏渊脸色一点点变差,苏梒在一旁吵着闹着开饭,他只得把小弟揽在怀里看电视机。 苏禾本来有手机,但是平日里苏渊严禁他上学带,以至于它一直被主人丢在角落里不知道呆了多久。 将近年关的夜里,纵然尚无鞭炮声,苏椽看着落地窗外辉煌的万家灯火,内心悲凉,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苏禾小时候糯糯软软的样子,蹭着父亲和自己大腿不想放手,而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耐烦地拨开,久而久之,关心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门动,三个人的眼神一致扫向门口,看着它一点点被推开,带进来一阵寒风。 苏禾的身影显露了出来,只见他严严密密地缠着一个厚厚的围巾,手里抱着一个不算特别大的礼物盒子,不过,包扎的甚是好看。 其实苏禾在门外纠结好久,他乘车远远的就看见自己家里灯火通明,便死活也不让陈行之送到门口。陈行之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忿忿地帮他把围巾围好,把礼物盒子塞到他怀里,揉了揉他额前的刘海,叹了口气:“小朋友,开心点,生日快乐哈!” 苏禾腾地红了眼眶,开了车门跑了出去,没几步,又折返了出来,趴在车窗上哈了一口气,画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又拿手抹了,向陈行之露出一个极其明媚的笑容。之后就一溜烟跑的没了踪影,晾陈行之在那里傻傻的 ··· 苏禾可没料到一进家门,就被三人行注目礼。他不安地收紧了手指,低头定在那里,接受审问。 “这么晚回来去哪了?”苏渊发下手里的杂志,不咸不淡地问道。 “出去玩···” “大晚上的疯到现在?” “我··”苏禾嗫嚅了一会儿终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爸,算了,这么晚了,咱们吃饭吧赶紧,阿梒闹腾半天了。”苏椽看着形势不对,忙插话道。 “嗯,”苏渊不带感情地瞥了苏禾一眼,松口道,“过来吃饭。” 苏禾觉得惊魂未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手里还抓着那个礼物盒子。 |
一个花哨的双层蛋糕撞进了他眼睛里。 苏禾愣住了。 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 “苏禾,苏禾··” 他隐隐听见他兄长叫他,声音越来越大,思绪才堪堪清晰过来。 一时间,各种感情交织错杂的像藤蔓一样把他的心裹住,甚至让他的胸口透不过气来。 惊诧,欢喜,委屈,悲哀··· 苏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梦寐以求的事真真切切地实现了,就在现在,就在他面前,触手可及。可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或许就是一个一直渴望糖果的孩子太多年求而不得,早就忘了追寻的初衷和糖果的美好。不过,更大的原因或许是,他刚刚已经尝到了一个极美味的糖果。 “还不坐?还要让大家等你多久?”苏渊皱眉看着好像傻掉的苏禾说。 苏禾回过神来,看着蛋糕上被插地乱七八糟的生日蜡烛,上面的奶油花已经被苏梒挖去了两朵。精致的水果拼盘也不复原样,上面雕刻的小动物已经被苏梒拿下来,办成了动物party。而就在刚才,苏梒肚子咕噜叫一声,终是把那块已经被他弄的摇摇欲坠的蛋糕块切了下来,吮着手指塞到口里。完全忽视原本的主角。 突地,苏禾就觉得心里酸涩难忍,鲜亮的蛋糕变的无比刺眼,把他的胃口搅得全无。一种好像是委屈的感觉想密密麻麻的针尖一样刺到他心底,让他有点发虚站不住。 他终是低垂了微微发红的眼眶,紧咬着口腔里的嫩肉,让哽咽之声憋在胸腔里,任胸膛欺负了两下,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我··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说罢,竟是转身就走。 被晾在一边的三个人显然没有料到。苏渊觉得怒火中烧,这小畜生,自己真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苏椽皱着眉凝视苏禾的背影。倒是苏梒,瞅了瞅一桌子,不安地拉了拉兄长的衣角:“哥,苏禾是不是生气啦?” 他见苏椽不理他,有点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快迈上台阶的苏禾,一把扯住衣服:“苏禾,你怎么啦,今天是你生日,生日要吹蜡烛,许愿望,吃蛋糕。” 他脚步微顿,一丝悲哀滑稽划过心头,六七年都没有,何止差这一年。何况,生日愿望能许两次吗? 苏禾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他只轻轻一推,苏梒就向后趔趄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头撞到楼梯上的实木栏杆上。 他们俩怔怔地瞅着对方愣了几秒,苏梒才突然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苏禾被吓得有点不知所措,想扶他起来,又犹犹豫豫地不知要怎么办好。 站在桌子边的两位家长见状,忙急吼吼地赶过来,苏椽把苏梒抱起来,轻轻揉着他后脑边细声安慰,苏渊摸了摸儿子的头,暗松了一口气:没有起包。 接着他就忽的一下子站起来,逼向苏禾的目光冷酷而严峻。苏禾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就微微低垂了头,一句对不起刚在唇边成型,就被苏渊一巴掌扇了回去。 苏禾被这狠戾的一耳光直接扇地撞到栏杆上,后背直戳在栏杆头的凸角,疼的他狠狠一哆嗦、头顶一阵眩晕。手也就不受控制,礼物盒子刚好落在苏渊脚前。 看着落到脚边的东西,苏渊微微皱了眉,正要俯身查看,就看见苏禾不顾疼痛,惊慌地跌跪在地上,拿手够着,一脸紧张的把它抱在怀里。 苏椽已经把大哭不止的苏梒抱回屋里,大厅里就剩下父子二人。 苏渊看见苏禾怯懦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一脚踹在他身上,“给我规规矩矩呆好了!” “唔…”苏禾被这一脚挝地在地板上蹭退了几步,这一脚正好踢在他腹部。疼的他霎时冒了一身的汗,又迅速冷却下来,心脏一阵阵收缩发紧,刚刚在外面填满的胃有点反酸。 “这东西谁送的?”苏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 “额…我…我自己买的。” “没想到,二少爷挺有闲钱啊。” 苏渊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低奢的牌子,微微觉得有点奇怪,他对孩子的零用钱一向有限制,更何况苏禾不像他哥哥,有许多社交上的花销,更不像苏梒,缠着他说要就要。苏禾和他说过的话寥寥无几,更别提要钱了。 不过苏渊倒也不想过于追究,只冷冷说:“你是哥哥,我想,怎样照顾弟弟不用我教你吧?” 说罢也不再理他,转身上楼。 苏禾吸了口气,独自对着窗外的月色出了会儿神,便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餐桌旁欲把灯关掉。 不可避免的他又看见了一桌子凉掉的菜和那个鲜艳亮丽的蛋糕。他到底还是没忍住,拿手指沾了奶油送到嘴里吮了吮,泪水不由自主的顺着脸颊流。 |
苏禾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觉得腹部好像越来越疼了 。 刚刚苏椽来看过他,在他床头坐了会儿,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等苏椽走了,忍着疼,曾悄悄打开床头小夜灯,把苏椽送来的礼物打开来。苏椽送的是一整套精装的凡尔纳全集,苏渊送的是从头到脚一整套的巴宝莉,甚至附带着伞和围巾和手帕。他轻轻抚了抚厚实致密的衣面,又小心翼翼的盖上纸盒的盖子,重新塞回到包装袋里,放到了衣柜里。 然后,翻身上床,辗转了一圈,把自己拱蹭进了一个大大的被卷里,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手扒在床边干呕。 后来,苏禾渐渐不动了,倒不是进入梦乡,而是觉得腹部疼的越来越厉害。他双手狠狠地捂着那个踌躇的部位,双腿绞着被子,冷汗浸湿了背后的睡衣。 夜渐渐深了,周围寂静地能听见落雪的声音。苏禾觉得疼痛更是被无限度地放大了,他本想默默忍会儿就过去了,哪想到,疼痛像又尖又粗的锥子戳在他腹部,撕扯着疼。 他冷汗淋淋地挣扎着挪到饮水机旁想要接一杯热水,按着按钮的手不停的颤。都说祸不单行,一杯热水还没到口,就全数洒在了另一只手上··· 疼痛让他发疯,甚至想要祈祷。 脑子里一片天昏地暗,肚子里好像有个绞肉机。 苏禾爬到床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按了三个号码。 “你好··” “梧桐大道梧湖别墅十五号··我肚子··” 说罢就手一抖挂断了电话。 又倚坐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 苏禾将整个身子靠在楼梯扶手上,连滚带爬的下楼去。终是在还离一楼有两阶台阶的时候,一头栽了下去,直接滚到了沙发脚边。 时间还不算太晚,楼上苏渊他们同时听见了一声闷响,苏渊和苏椽同时出了房间,互相看了一眼,开了门廊的灯,赶下楼梯去。 这时,大门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苏椽忙打开了客厅的大厅,去开了前门。 苏渊正觉诧异,就觉得脚底触到什么,低头一看,大惊失色。 苏禾脸色已接近惨白,豆大的汗珠爬得满脸,双眼合着有点泛白。 “苏禾,苏禾!”苏渊抱起儿子,轻拍他脸颊。 苏禾却仍是昏死着没有反应。 大门打开,两个抬着单架的人冲了进来,并着一个大夫两个护士。 “伤患在哪?”打头的大夫劈头就问。 “这儿··” 两个人忙放下担架将苏禾放稳。 “家属跟上来一个。” “好,”苏渊答应着,边从门口衣架拽下大衣,边吩咐苏椽,“你在家照顾小梒。”急匆匆跟上。 “病人怎么回事?” 白大褂在救护车上一边翻着苏禾的眼皮一边询问苏渊。 “这··” “肚子疼?” 二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禾紧捂着的腹部。 “嗯··大概··” 白大褂闻言深深看了苏渊一眼,又问道:“晚饭后有做什么剧烈运动吗?” 苏渊立刻想起楼梯边上那一脚,只得尴尬道:“大概是因为剧烈活动吧。。” “嗯,”这时白大褂已经把听诊器从苏禾衣襟里掏出,“可能是急性肠胃炎。到医院拍个片子看有没有积液,先吊上葡萄糖盐水吧。” 年关尽头,挂着火红灯笼的街道上,一辆医护车呼啸而过,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
15。养病 一番折腾,最后倒是没动刀,一个护士把打着吊针的苏禾从急救室推了出来。 苏渊在外面等着,见状急忙站起身来。他已经安排好了独立包间的病房,把苏禾从推车抱到床上去。 “肠胃炎,先打吊针吧看看情况,实在不行了再打针,有点儿发烧,烧退了就能出院。” 随着进来的大夫边冲苏渊说道,边揉了揉额头。 “对了,这瓶大概三个小时打完,到时候找护士直接换就行。明天看着他三餐吃好了,小孩儿有点儿营养不良。” 苏渊客气地把大夫送走,就坐在了儿子床边。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儿子汗津津的小脸,愣了会儿神,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卫生间拧了个热毛巾给他擦拭了遍。 接着又把护士拿来的病号服给苏禾穿上,严严密密地把被角掖好。最后出去给长子打了通电话,让他在家好好照顾着老三,别担心。 “爸,我明天还是去看看吧,带着小梒。明儿个就过年了,到时候晚上能出院吗?” “行,那你来吧,拿一套他的睡衣来,身上穿的得洗了。并着外衣裤子什么的拿一整身来吧。明天看看吧,不行让他们把饭安排在这儿吧。” 苏渊又坐回了苏禾的床头,看着他精致的眉目,记忆里模模糊糊跳脱出一张相似女子的面容。 那女子本是温婉地笑着,含羞娇嗔,粉红色的丝巾长长的流苏在风中飘扬,拖地长裙摇曳在落花中,仿佛还能听见她温软的笑声。可是忽得画面跳转,微笑的面孔变成了寒眉冷对,目光决绝,只有看向怀中孩子时,才变的温柔。 苏渊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将记忆赶出脑海,看向苏禾的目光变的深沉。 凌晨四点半,苏渊叫值班护士给苏禾重新换了一袋药。他约摸着大概七点钟输完,就偷闲在一旁的隔间陪护床上合衣倒下,休息一会儿。 不过,不巧的是,凌晨五点半钟,苏禾醒了,内急。他微微动了东身子,轻轻翕动鼻子,嗅到一片漆黑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大概是在医院了,他想。肚子也不是那么疼了,只是浑身乏得紧,头昏脑涨。 他咬牙从床上坐起来,双手一撑,不想扯动了插着针头的左手,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禾瞅着那针头,纠结了一会儿,终是生理战胜了心理,颤抖着把右手靠近输液管。反反复复好几次、终于一狠心,把针头拔了下来。 “唔···”苏禾脸上有点扭曲,却也顾不得什么,忙朝着房间里唯一的亮光处走去。 从卫生间出来,他就摸黑又爬上床去,不多时,又疲又惫,睡了过去。 六点半的闹钟清脆地响了起来,苏渊猛得披衣坐起,赶紧下了床看苏禾的情况。 床边吊架上耷拉着的针头,地板上一滩药水迹,苏禾露在外面的青肿一片还留有血迹的左手。苏渊觉得一阵的火气上涌。 他也顾不得什么,奔出去找来护士。 “哎呀,这孩子,怎么自己给拔了?!” 中年女护士见状惊得大呼小叫起来,赶紧打开大灯,给苏禾处理手背,还不忘一边大声絮絮叨叨着。 苏禾本就觉浅,加上视觉听觉两重刺激,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见到苏渊一张黑脸。 他吓得猛地坐了起来。 “你这孩子,刚醒来就乱动。” 护士正要给他重新换药扎针,忙按住他又扶他慢慢坐起来。 “你自己拔得针头?”苏渊冷声道。 “我…嗯…” 眼见着护士把针头推进苏禾手背,正要给他放下,苏渊就一手抬着他左手腕保持不动,另一只手拎着他的领子给整个人翻过来靠床头上去,狠狠在身后盖了几巴掌。 苏禾被吓傻了。 女护士也好一阵缓过闷儿来。 “哎,你这孩子,也是不听话,针头能是自己随便拔的?也难怪挨揍!” 苏禾听了只觉得羞红了脸。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悄悄回过头来打量苏渊颜色一双蓄着泪水的大眼睛祈求地看着苏渊。 “不过,这孩子现在还虚着,要教训等病好了也不迟啊。” 女护士边收拾着东西,又好心劝到。 苏渊闻言瞪了苏禾一眼,又狠狠在他屁股上拧了一下,疼的苏禾一个激灵,才把他翻过来,重新塞回到被里。又慢慢把他左手放下搭在肚子上。 “麻烦您了真是。”苏渊冲着护士抱歉地笑道,客气地把她送出门外。 |
接着折身回来,看见苏禾缩在被里,右手明显地揉着后面,看见他来又怯怯地拿出来的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坐下来把手探进被里,抱了腰让他微微侧身,边轻轻给他揉着,边问道: “早上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苏禾错愕地看着他父亲,有点不敢相信这180度的大转变,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苏渊揉了揉不经意间蹙起的眉头,真心觉得老二难伺候,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吩咐弄一桌早饭来。 看着一份份的食物从打包盒被倒进白瓷碟里,不一会儿就满满当当占据了临时支起来的小桌子上,苏禾觉得一点胃口也没有。 “喝牛奶?”苏渊拿起玻璃器皿欲倒一杯给他。 苏禾低着头不说话。 “豆浆?”苏渊无奈妥协,又拿起盛豆浆的玻璃器皿。 还是低着头··· “那来点豆花吧。”苏渊压着火气道。又伸手欲盛豆花。 他觉得听到名字就觉得胃里一阵阵恶心,恐惧和疲惫让他往被里缩了缩,眼神迷蒙地想再睡过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苏渊把空碗重重往桌上一放,苏禾闻声吓得一哆嗦,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面靠。 苏渊瞥了他一眼,径直盛了碗粥,“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那就喝粥吧,拿着都喝了。” 静了半晌,苏禾终是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来,接了粥,小心翼翼地欲往嘴边送,可无奈,手抖的厉害,一碗滚烫的米粥直接扣在了干净的白被单上。 苏禾慌地掀被子,吓得快要哭了,垂着头不敢看他爸,嚅喏着重复:“我不是故意的···”说着眼角就要划下泪来。 苏渊真觉得自己被他气得够呛,可是看着儿子单薄虚弱的身体,也发不出火气。他只得将被子撤下放到一边,去陪护床上把自己盖的拿来。 他把被角给儿子掖好,认命地又盛了一碗粥,叹口气无奈道:“张嘴,我喂你。” …… 大概八点来钟,苏椽领着小东西推门进来,问了问情况,看苏禾打着吊针,还伸手在他额上探了探。 “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苏禾低着头,手藏在被里攥着衣角。他有点儿不习惯这么多人看着他。 苏椽又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爸,大夫说什么时候出院?晚上能回家过年吗?” “看他情况吧,好了就回,不好就在医院。” “嗯··” 快中午饭的时候,值班大夫进来查班,“觉得怎么样?” “挺好··”苏禾迷迷糊糊的。 “我看着他反反复复地一直好不利索,您给他换个药吧,我们打算着晚上出院回家。”苏渊道。 “换药也行,那就打针吧,见效快点,加上身体恢复地也可以。” 苏禾听了打针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把身子在被里蜷得更紧了一点,都要弓成还在母亲子宫里的模样。他想着赶紧睡着,一会儿就感觉不到难受了。 不过大夫来的速度远比他想像地要快,他看着那个注满药液的粗长针管就脸色一白。 随后,苏渊就过来扯他被子了。 “能不能别···”声音微弱得可怜。 “大小伙子怕什么打针。”医生调侃道,也帮着苏渊把苏禾从被里晾出来。 苏禾难能可贵地小幅度挣扎了两下,却还是被苏渊的一双大手拽了出来,紧紧钳住。 他抽噎了两下,并不敢在动。可是苏渊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体因为惊惧而小幅度地颤动。 苏渊心头一软,帮着儿子褪下了睡裤,只露出少量需要赤裸的皮肤。接着手在他腋下一拖,让他把头扎进自己怀里。 苏禾闻到了苏渊衣服上淡淡的清香,好像是混着午后田园阳光的温暖味道,不由得心里放了轻松。 可是在冰凉的酒精触到温热的皮肤,苏禾浑身上下又紧紧地崩了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苏渊的衣摆。 医生无奈,给苏渊使眼色。 苏渊见状,只得一手握住儿子攥紧的拳头,一手轻轻摩挲儿子后背,“放松点啊,放松。” 尽管疼的苏禾直皱眉,那药液倒是直溜一下子就进去了。 “行了,让他好好休息,再观察观察,晚上烧退了就可以出院。” 苏禾闻言,顾不上别的,迅速把裤子拉上,却恋恋不舍地还是赖在苏渊怀里没动。 苏渊没注意他这些小动作,又托着他的腰给摆回原位。本来想让他平躺着别压迫胸口,想到刚打完针苏禾一脸痛苦的样子,又只得放弃。 没过多久,苏渊静静凝视儿子的睡颜,只想着怕是对他这么耐心真是反常,终究是会愧疚的吧。可恨命运无常,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他还是不能以一个正常父亲的心态来平和对待。 |
16。除夕 苏禾最后还是赶在晚上之前出院了,一路上却是昏昏沉沉的,他穿着苏椽拿过来的外套,外面还盖着一件他爸的衣服,依旧是紧缩在车后座的角落里,昏昏欲睡。 苏渊看着皱了皱眉,想把他揽过来,脑子里却闪现出要出院时,他本打算抱小孩儿出来,却愣生生被他避开,跌跌撞撞地下床。他气得太阳穴一阵突突,强忍了怒气把他拦腰抱起丢到车上去。 苏渊索性收回了手,也微眯了眼,静静养神。 苏禾其实也没睡着,他在医院里补足了觉,只是恹恹地没有精神。车颠簸了几下,他就睁开眼睛,向苏渊那边瞟了瞟,看他闭目养神,就松了好大口气。他拿手指在车窗上擦出一小块玻璃,看见大道旁的树飞一般倒退,映衬着的是摇弋的灯笼红色,霓虹灯闪耀起来装点了整个城市,外面的喧嚣和安静的车厢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突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回家是一桌子好菜等着,热腾腾的饺子摆在青花瓷的盘子里,并上两三道爽口的小菜,还有四五道荤素,边上素日里苏禾坐的位置前还特意准备了一盘年糕和一碗元宵,摆在桌上,好不热闹。 苏家到了苏渊这一代,倒也不讲究什么繁文缛节,苏渊觉得待人有理,进退有道便好。不过过年还是要说个吉祥话的。 这是苏禾最犯难的时候。 一家人上桌,苏渊语罢,共举杯酒。 苏梒抢着说:“祝爸爸新年越来越年轻,多带我出去玩,多给零花钱。爸~我前天和你说的那个模型你买给我当新年礼物好不好嘛~” “浑小子。”苏渊笑骂顺手要拍幼子一巴掌,就见他机灵的躲过去蹿到苏椽旁边,抱住他腰,也没忘了瞅着苏禾,“祝大哥二哥学习越来越好,个子越来越高,越来越帅。” 苏椽也含着笑意说了,末尾还不忘添了,“爸你可真要好好工作、要不咱们家小三今天要月亮,明天要星星,可真真受不了。” 就差苏禾了,他在心里盘算了半天,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吐出了几个字,“祝爸爸身体健康,事业腾飞,万事如意。” 他眼睛根本没看苏渊,就极快地转向苏椽,“祝哥哥身体健康,学习更上一层楼。” “额··”他忽然想起自己的人称少了一个,忙补充道,“小弟也是。” 气氛莫名地尴尬。 本来好好的祝语,在苏渊苏椽听来就是一副官腔做派,好像是对不相干的人出于礼节上的敷衍应付。 他们两个脸色都不大好看,倒是苏梒毫无知觉,准备开筷。 苏渊头疼地想了想,罢了,那年不都是如此,今年又计较些什么。 “吃饭吧都。” 苏梒筷子转的飞快,大快朵颐,苏椽照应着给他夹饺子,苏禾在一边一口一口吞咽着年糕。 ······ 饭罢,苏禾觉得昏昏沉沉的,想要上楼睡觉,却听见身后苏椽叫他:“不一起看春晚?” 难得的邀请,苏禾这辈子没遇到过。 他很动心,很想答应。 却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他大病初愈,让他好好休息吧。” 苏渊的话很有道理,他微微点头,却逃也似的上了楼,他有点怕自己的失望流露在脸上。 ······ 十二点将近,苏渊他们被苏梒扯着去外面放爆竹。苏渊看着幼子激动的样子眉梢带喜,嘴角含笑。 不多时,远远的教堂传来厚重的钟声,“当,当,当··”一时间,鞭声四起,灯火齐鸣。漫天烟花飞舞,在无尽的黑暗的夜里绚丽绽放。凛冽的寒风被烟火冲的带了些暖意,震耳的爆竹声敲到人心里,和着心跳,不是噪音,而是强烈的兴奋。 他们在外面陪着苏梒疯了许久,直到四周的响声渐渐消弱,夜晚即将回归宁静,才回了屋。 苏渊抱着玩到体力不支的幼子,本来还在他怀里手舞足蹈地闹腾,渐渐被只剩了均匀的呼吸声。他无奈的要了摇头,宠溺地帮儿子换上睡衣掖进被子里。他自己也是打了个哈欠,打算回房睡觉。 他突然想起来刚刚回屋长子就不见了身影,思索一番,微一凝眉,快步走向楼梯口出的房间,果然苏禾的房间虚掩着门。长子开了昏黄的小夜灯,拿手试探苏禾额上的温度。 苏禾显然是熟睡已久,他的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也探了探二子的体温,还好,一片冰凉。 他与长子并肩走出来,没说什么话,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让他早些休息,也自顾回房去。 “爸,” “嗯?”他转了身。 “您···”他看见长子深吸了口气,还是坚定道,“您还是恨他吗?” 他只觉得脊背一僵,脑子里往事如过电影般快速掠过。他深深看了长子一眼,“阿椽,你能放下吗?” 苏椽明显一愣,自己的问题又被抛了回来。 “我···” 忽而,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不能肯定,何况爸呢。 苏渊只觉得心里很是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别想这些了,现在不是挺好的?” 说罢,就径直回了房,留下苏椽一人在那里。 好么?您好,我好,阿梒好,苏禾么,仿佛不大好··· |
17。访亲 大年初一清早,苏渊就被一个电话搅得再无睡意。 电话是他二弟打来的,大意是苏家老爷子今天从阿姆斯特丹到B城的直飞,老头发出最高指示,上午十时整,一家子准时在B城国际机场恭候大驾。 这番话显然是苏渊自己默默翻译过来的,他与他家老头关系素来不和,这在苏家也是人人皆知的事。 苏家世代在B城,不过到了苏渊这一代,除了他,其他的两兄弟和一个小妹都是世界各地地散着。要不是老爷子撇了家业云游四方,估计依着苏渊和他老子的不和谐程度,也断断不会在B城落脚。 老爷子把家业扔给他之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精力旺盛,亚欧大陆那么大块地方,两年就被他折腾了个遍,这么快就要接着回来祸害他们了。 苏渊闷闷地想,这六七年,老爷子算是把世界环游了个遍,欧洲那边约莫是最后一站,地球怕是要容不下他了。 想到这,苏渊不禁暗笑,心情也舒爽了许多。 ······ “爷爷要回来吗?” “嗯,”苏渊坐长子床上,“领带有点歪,过来,我给你弄弄。” “几点飞机?咱们都去?”苏椽依言靠到父亲身边。 “嗯,”苏渊一边整理儿子的领带,一边给他抚了抚肩袖,笑道,“你爷爷多大的派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爷爷要是知道您背后这么说他,怕是要气得跳脚吧?” “浑小子,当着你老子面儿就敢编排。”苏渊佯怒把笑着趁机要跑的长子拽回来,抬手轻轻在头上弹了一下,随即笑道,“不过,到时候,你一准儿能看见他跳脚。” “给我老老实实!”说着,苏渊又假装板起脸,手捏上儿子的脸,瞪他,“听见没?!” “听见啦,听见啦。”苏椽忙掰开苏渊的手,蹭到一边去。“您还是赶紧叫咱家小祖宗起床吧,这都几点了,估计还赖在床上呢。” “你去帮阿梒把衣服穿上,快点。” “那小祖宗我可伺候不起,还是您老人家亲自出马吧,我去看看苏禾。”说着,一个转身便出门去。 “你这小子,倒会找好差事。”苏渊气笑。 ······ 苏椽轻轻拧开门把手,竟发现苏禾已然醒了,衣服也穿戴整齐,只是依然窝在被子里,斜倚着床头恹恹地拿着本书看。只见他面无血色,目光无神,俨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苏椽看着不禁有些心疼。 “大早上起来,看哪门子书。” 苏禾闻言,慌忙放下,欲起身下床。 “先躺着,别乱动。” 苏椽看他紧张,忙按了他不动。 “待会儿一家子到机场接爷爷,我给你找正装换上。” 说着在衣柜里翻找。 “爷爷?”苏禾微微诧异,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嗯,爷爷早年放下家业四处云游,如今怕是全世界游历了个遍,大概要回来颐养天年吧。” “要一直在B城吗?” “这不清楚,估计不会,听爸说,”说到这,苏椽不禁弯了弯嘴角,“是抽了疯,回来视察一圈,等着把这一家子折腾够了,再回新西兰去。” 苏禾听他这么在背后诽腹他们老子,心里微惊,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行了,把毛衣脱了,换上衬衫。” 说着,苏椽帮他除了衣衫,又拿衬衫结了上面的几个扣子,给他兜头套上。 看弟弟收拾整齐,倒是一扫病中阴霾,有了些朝气。 苏椽又笑道:“传爸旨意,老老实实的,静观老爷子和他跳脚。” ————— 苏渊一家不紧不慢地在楼下吃早餐,苏渊的速度,着实让人着急。 所以等到苏渊他们四口赶到机场,其他那三家子早已从世界各地聚集齐全,庄严肃穆地候着。 苏渊心里暗暗发笑,这规格,够得上国家领导人了,就是领导人,怕是也不能让他们这一干兄弟姐妹这般恭恭敬敬。 苏渊素来与这一大家子不和睦。原因很简单,他和剩下那兄妹三人不是一个妈生的。 他爹续弦的时候,正值他年少,叛经离道,一家子鸡飞蛋打,爷俩见面一个逞口舌之能,一个挥棒子劈头就打,闹闹哄哄好些年。直到上了大学,弟妹们也都年长,他老子为了树立慈父形象,才不对他棍棒相加。 不过,苏渊自觉继母没少见缝插针地给他使绊子。好在他爹虽然蛮不讲理,却也不傻。该给他的一份没少,苏家最大的家业还是他承着。他自己,虽然面上和他爹反着干,心里也明镜似的知道轻重。 不过,除了他爹剩下那些人嘛,他跟着继母永远不咸不淡,弟妹们好歹有血缘。但也说不好,各种情愫掺杂着,理不出个头绪。 苏渊走近人群,看他们呼啦啦一片围上来,勾了勾嘴角,“老大,老二,老三。”说罢,又一扬头,示意道,“给你叔叔姑姑问好。” “哟,这是多少年没见了,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一个妆容极明艳的妇人立马凑了过来。只见她皮肤细腻,身材娇小,凭地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更是显得妩媚多姿。不过显然没有什么亲切感,周身散发着不友好的气息。 “这是你们二婶婶。”苏渊道,也好些年了,这老二家的刁蛮骄纵,言语间不依不饶,大家也都习惯了。何况人家是她婆婆知交的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的,更是她婆婆一眼相中的儿媳妇,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苏渊是委实瞧不起她这妇人做派的,却也懒得与一个女人计较。 “诶?大哥,我记得我不是就有两个侄子?!每年生日礼物我也是就寄两分的啊···这、这孩子是谁,我怎么没见过啊?” 此言一出,苏禾的脸色倏然变得煞白,连苏渊也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她丈夫很警觉得察觉到大哥不悦,忙拉住妻子的手。 其实,一家人大概从老爷子离开中国就再也没走动过,当然,确切来说是苏渊和剩余人没走动过。所有人都注意到在他们心里没概念的苏禾,只不过老二家的有意无意说出口罢了。 “这是苏禾,我们家老二,六岁的时候我领回来的。”苏渊说罢,斜睨了众人一眼,意思仿佛是,还有什么异义吗? 话到这份上,就是想找茬倒也不好意思了。 “大哥,不知道侄子名字是哪个字啊?有木字旁的禾吗?核桃的核?不会吧··”来人正是苏家小妹,说罢若有所指地笑了笑。 她和她三嫂带着几个孩子,刚刚逛回来,恰巧就看见这么一出。 “禾苗的禾,他母亲起的。”苏渊倒也不搪塞,随意答道。 此话一出,场面显而易见地陷入僵局,众人的眼光都汇集到苏禾身上。 苏禾脸色白的瘆人,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的。 |
到底还是三嫂性子温和些,忙不迭打圆场:“来来来,大家都别站着了,这刚八点多,飞机还早着呢。”说着特意拉了苏禾的手,引他在身边坐下。 那苏家小妹与她二嫂一对眼色,也围着坐下,嘘长问短。 不过二者各怀心思。一个不过是家庭主妇想要八卦,一个则是主权意识作祟,想她堂堂苏家,怎么能容忍这么不清不白的人插一脚?就是大哥坐视不理,她也不能放过。 “阿禾,长得这么俊俏定是像你妈妈吧?” “你妈妈怎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啊?” “你生日几号告诉婶婶,之后好想着给你寄礼物啊?” 苏禾被一大串的问题弄得应接不暇,偷眼看苏渊在一边闭目养神,倒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一一斟酌着答了。 “苏禾,姑姑问你,”苏家小妹尽量摆出一个温柔善良的笑脸,“你妈妈呢?她是谁啊?姑姑怎么不知道啊?” 一语惊人。 苏禾对这件事逃避已久,冰封的记忆好像被人凿了一个洞,就要奔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他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低了头,没说话。 “苏禾!”突地一声断喝,贵宾室里零星的几个人也被苏渊引得侧目。 “爸爸。”苏禾闻言走过去,垂头站的笔直。 苏渊从衣兜掏出张钞票,“去给我买杯咖啡。” “哦,好。”苏禾怯怯看他一眼,逃也似的走了。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讪讪不知说什么好。 苏禾回来就极有眼色地坐到苏渊身边,一动不动,不知道想什么。其他人也得向这边张望,不敢再打扰。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苏禾抬手看表,将近九点半中。他拿余光看了看身边,发现苏渊神情专注地看着报纸,仿佛连中缝的广告都不错过。 他绷紧的神经微微放松,离地的双腿不由轻轻摇晃。 只是还没有两秒钟,苏渊的报纸就哗啦一下子放下来,抬手狠狠打在他大腿上,低喝,“晃什么晃,老实坐不下,就给我一边站着去!” 说罢,又怒气冲冲地拿起报纸,“全神贯注”地看了下去。 苏禾感受到周围齐刷刷投射过来的各种意味的目光,心里只觉得不好受,腿上觉得疼也不敢揉,只得正襟危坐得垂了头。 又是难得可贵的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宁静。 “喂,爸,爸?你下飞机了?我们都在呢,嗯嗯,一家子都在。” 接电话的是苏家的小女儿,“爸要来了,大哥你车准备好没?” “嗯。”苏渊微微颔首。 一家子都呼啦啦站起来,他两个弟弟更是不自觉整了整西服。 苏渊也跟着他们不自觉··· 虽然他心里不屑··· 看着这一家子在公共场合打扮得跟什么似的,老爷子真是越老越糊涂。他自己的私人飞机到了维修期不说,还一个小时前从床上睡醒了,让助理订回程飞机,你就是天皇老子也没私人飞机伺候你啊?! 苏渊心里咆哮,我要是他助理早不伺候了! 不过显然,他也当不成他老子助理。私人飞机还是找到了,不过不给停自家机场罢了。 终于看见老爷子面带微笑地走下来了,人家可好,一身休闲,外面极没品地套了一件厚羽绒服。 苏渊顿时抓狂,敢情您让我们这一大波人西装革履地是想看耍猴呐?! “爸,您一路上辛苦了吧?” “爷爷~” “外公~” 七嘴八舌··· “哎哎哎,好好好啊,快让爷爷看看啊。” 苏渊在一旁冷眼旁观,老爷子脸笑成了一朵花。 和苏渊一样融不进去的还要苏禾,他第一回贴着苏渊站,不愿意挪地方。 老爷子“百忙之中”往他们这儿瞟了一眼,不过没瞟苏渊,“诶?那小子是谁?看着眼生啊。” “这个呀,爸您也不认识?”苏家女儿故作惊讶。 “他据说是···” “我儿子苏禾。”苏渊淡淡道。 “废话,我还不知道我孙子叫啥?!”只见苏老爷子拉过苏禾的手,笑眯眯道,“阿禾是吧?爷爷年纪大了,记不住人,别怪爷爷啊。” 苏禾尚自怔忪,倒是苏渊一巴掌糊上来,“叫人呐!” 咳,气氛有点诡异的尴尬。 苏渊觉着他老子这几年越发傻了··· 因着只有苏渊是在本地混的,车辆也是他一手安排。当初这几家子来他就是一家吩咐了一辆车,至于老爷子,说实话,他压根没考虑,就凭他那通天手段,还不自己安排好了?更何况,谁知道他带多少人来,要是有那个让他烦心的女人,他更不想多招待。 谁成想,他继母并没有一起回来。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合理,他老子是个精力旺盛的主儿,和着他那一干“退位”后闲得发慌的老友自是变着法子地“寻欢作乐”,满世界晃悠。他继母现在也不过四十多岁,虽然精力也很旺盛,但显然关注点不同,社交晚会,人际交往什么的更能引发她的兴趣。所以说,他老子向来豁达,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分开行动。 除了苏渊一家,其他的就是老二家老三家各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老幺家的小子还抱着呢。 热闹一会儿,也就各玩各的了。于是乎,苏老爷子就把精力全扑到两个大的身上,他也就自然而然坐到苏渊车上。 苏椽嘴甜的很,两句话功夫就把老爷子笑得前仰后合。 苏禾依旧是不言不语的,没什么话说。 “你这孩子,咋不说话?不过也是,阿椽啊,你这弟弟,秀气得跟个女孩似的。” “阿禾认生,您别老逗他。”苏椽抿嘴笑道。 “跟他爷爷认哪门子生?!过来,跟爷爷坐来,靠你老子那么近干啥?被唬住了吧?”说着把苏禾拉到身边来。 “额?”苏禾还没反应过味来,就看见苏渊的脸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变黑··· “瞪什么瞪,你?”苏老爷子瞪向苏渊。 “···”苏渊被他老子噎得语塞。 “阿禾啊,爷爷问你,”说到这儿苏老爷子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你想不想知道你爸小时候挨揍的事?” “啊?”苏禾吓得瞄了苏渊一眼,看他一直若有若无向这边探问的样子,忙猛力摇了摇头。 “嗨,怕什么,我跟你讲啊,你爸当年混得紧,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地,真真是气死我也。你们不知道,就是那种普通的鸡毛掸子,我就揍折了三四根。他小子还是不长记性,你们说这一会儿打架闹事,一会儿夜不归宿,还怪我管教他嘛?!” 这话虽然苏老爷子也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不过很显然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气氛被苏渊的黑脸冷到了冰点,三个小辈齐刷刷地看向他,让他感到尴尬地无所适从。 “苏禾!坐回来!” 苏禾被吼地吓了一跳,连忙要过去,就被苏老爷子一把拽住按下。 “你小子有种跟我吼,冲孩子撒什么气?!” 说罢又眉开眼笑地跟孙子们说起环游世界的奇闻逸事,留下苏渊一个人在一旁干瞪眼。 |
18。冲突 四辆车飞速驶向B市郊区的一处别墅。 房子一早收拾好,许多服务人员穿梭于各个角落,热热闹闹的。饭早已备好,一家人聚在一起,倒也愉快。 饭毕,偌大的别墅充满欢声笑语,大家聚在一起,小朋友们,在沙发上肆意欢笑。 这时候,苏老爷子拍了拍苏渊的肩膀,一脸严肃地让他上楼谈谈。 书房里,苏老爷子站在窗口,望着外面蔓延的枯黄色草地,掏出一根烟,静静地吸。苏渊站在一边,没什么表情。 “阿渊,你经常欺负苏禾那孩子吧?” 老爷子转过身来,掐灭了烟。 苏渊愣了愣,旋即冷笑:“父亲言重了,他是我儿子,不过是例行管教,正如您当年一样,何来欺负之说?” “哼,你少拿当年说事。你能同苏禾那孩子相比?!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我看苏禾老实得紧,你一声咳嗽就能把他吓个半死!” 苏渊被说得哑口无言,闷了闷,道:“这是我的家事,还请父亲不要插手。” “你以为我想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到底还不是你当年自己犯的错?我不过是看这孩子即可怜罢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是你儿子!能有多可恨?!” 苏老爷子气得抬手想给苏渊一耳光,想想终是忍住。 “爸现在是劝你,父子哪有隔夜的仇,你自己好好想想,别等到事情无法挽回了再后悔,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说罢,看苏渊仍是一脸不受教的样子,拂袖而去。 苏渊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老爷子的话他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如今却被搅得有些不安宁。仿佛说的有些对的地方,他又不知道是什么。脑海里划过苏禾弱弱懦懦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他索性不再深思,下楼准备寻杯酒喝。 下午大家各自休息一阵,打算一同出去绕绕,苏家的人对B市自然了如指掌,主要还是满足几个小孩和媳妇的要求。 “哥,我不打算去了。”苏禾拽了拽苏椽的衣角。 “怎么了,又发烧了?”苏椽拧眉,伸手想探探弟弟额上的温度。 “没,没有。”苏禾有点不适应,侧头躲过,“我就是觉得有点累,可能还没好全吧,想再睡会儿。” “行吧,那你在家歇着吧,晚上应该有人备饭,到时候我再给你带回来点。”苏椽被苏禾的动作弄得有点不悦,索性痛快答应了。 不一会儿功夫,一大家子人就穿戴整齐,浩浩荡荡出发了,留下偌大的房子回归宁静。 苏禾躺回床上,打算再睡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有争吵声。 他本不想理会,可没想到声音越来越大,而且,他不禁疑惑,一家子除了他应该都出去了,怎么还有人吵架, 而且,听声音,嗯…那个男声有点像爸爸。 出现这个念头之后,他立即翻身起床,蹑手蹑脚的朝声源走去。 父亲卧室的门虚掩着,苏禾静静地靠着一边的栏杆,侧着身子听。 “哥,什么都别说了,我就是看那小子不顺眼,你把他养在身边,就不觉得愧对嫂子,愧对良心吗?” “我知道那小子是个孽种,但他是我儿子我也说过了,我就是再厌恶,法律摆在那,也不能把他扔到孤儿院去。” “哼,那个女人到底有多狐狸精,我算是见识了,那小子长得娇滴滴像个小姑娘般俊,想必很像她吧?” “多说无益,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哥!莫说嫂子对你的情谊,对我也是极好的,对谁都是温婉如水的,她可就是因为那女人死的啊!就这么算了?你还把她儿子养在身边?你做过亲子鉴定没有?是不是你的种确定吗?!” “够了!他不可能不是我儿子!”苏渊好似疯了一样,红着眼睛,“那个小畜生就是再让我讨厌,我也得养他到十八岁再让他滚,听明白了吗?!” 房间内是弥漫的硝烟,房间外苏禾已然是泪水湿了满脸,瘫坐在栏杆边上,心如刀绞。 妈妈不是那样的人,那个阿姨的死是个意外,妈妈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孽种,妈妈说过,爸爸曾经很爱很爱她。 苏禾也不知怎么回的房间,只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好似七魂失了六魄,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剩下几日在大房子里,苏禾一直愣愣地不说话,苏老爷子看着诧异问了几句,无果。后来又单独找上苏渊询问,苏渊也说不知,他显然没想到苏禾那天也没有出去玩,把那些话都听了进去。若是知道,想必他自己都觉得残忍。 他只是看着苏禾样子长气,碍着大家都在又不好发作,只趁没人的时候审问过两句。 可是苏禾见着他就脸色惨白,他上前揣两脚,依旧是不言不语。 他也懒得管了,反正这二子素来如此,性子冷淡不招人待见,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现在要操心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其中一件,就是怎么尽快把老爷子这尊大佛请走,他可不想自己一把年纪,还成日挨人教训。 |
19。鉴定 一大家子跟走过场似的,七天假期过了也就又重新奔赴世界各地。老爷子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又要满世界祸害人民群众。 咳,当然,这是苏渊的想法,不过,这要比留在B市祸害他强多了。 苏渊身为公司的掌门人,“以权谋私”地给自己放了个大假,打算待到十五再上班。苏椽上了初三,自然是极其紧张,初八就上学忙碌起来。家里就剩下父子三人。 而苏禾自从过年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看见苏渊也不说话,还跟避瘟神似的躲着,弄得苏渊也郁闷极了。 这天他本来坐在楼下客厅里看报纸,等着吃饭,阳光暖暖的,不禁让他伸了个懒腰。他扯了扯领口,觉得有点不舒服,打算上楼换身家居服下来。没成想,刚迈进门去,就迎面撞上苏禾。 “你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苏禾一脸慌张。 “你小子胆子现在越来肥了,给我进去说清楚!”说着,苏渊就把门狠狠带上,径直坐到屋里的软沙发上。 苏禾站在他跟前,低着头没话说。 苏渊突然发现他对这样子的苏禾挺没有办法,就像是一拳头砸在棉花上,不疼不痒的,但就是让人心里特别的不舒服。 父子二人僵持着,苏渊瞪着儿子,可苏禾根本不看他,到底还是苏渊先开了口:“大过年的,找不自在是吧?行,我成全你。” 说着,就把苏禾扯过来按下,上手在身后挥了下去。 一下重过一下,苏禾觉得被苏渊抵着胸口,有点喘不上气来。加着身后的疼痛,更是让呼吸急促起来。 可是苏渊毫无察觉,依旧冷着脸一板一眼地挥舞着巴掌。 “爸,爸…”苏禾终于受不了扯住苏渊袖口,“我就是找您,找您来着。” 苏渊闻言皱眉,却也放开了他。“找我做什么?有什么好隐瞒的?” 苏禾沿着他膝盖无力地滑下,瘫跪在地上,“我找您说,想用一下电脑。” 苏渊其实依旧觉得理由牵强,不过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对劲。老二一向疏离,有时候他真觉得,苏禾宁可挨一顿打,也不愿多说一句话。 “先生,饭好了。” 楼下传来张妈的声音。苏渊也不愿多计较,顺手把苏禾拽起来,“下回给我老老实实答话,不然就上书房挨皮带!下楼吃饭!” 说罢,大步流星,先走了,落下苏禾在后面一个人。 几天之后,苏渊正在睡午觉,却被电话铃声吵醒。他迷迷糊糊拿来手机一看,是自己一个类似秘书的下手。 苏渊不由得一阵烦躁,直接按了红键。可是没成想,铃声又契而不舍的想起来,“回去一定扣他工资!”苏渊愤愤地想。 “喂…” “苏总,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我现在在医院呢,本来吧要给我老婆买点药,可是大夫说不用,于是…” “怎么了到底?”苏渊不耐烦地打断。 “喔喔,是这样,我刚才远远看见您家老二一个人在医院,本来想过去搭把手,但是,”说到这他突然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苏渊听得也心里打鼓,苏禾好端端的自己跑到医院做什么?生病了?没看出来啊。 “这个…我说了,您别…额…” “请直说吧。”苏渊只觉得被他搅得心脏抽搐,最后的一点耐心也要消失殆尽。 “我看见他进了亲子鉴定实验中心。” ··· 苏渊直接挂了电话,他有点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一种强烈的被儿子伤害的感觉在他心底蔓延,充斥了他的胸腔,升腾到他的脑海。 他呼啦一下子拉开窗户,让寒风灌进来,刺骨的寒意却没能把他升腾的怒火压灭。 这个小畜生!不知好歹的东西! 苏禾双手颤抖地接过鉴定结果,没敢打开。他走啊走,一直走到城中公园常去的湖边。 此时,公园里一片冰封之景。湖面结上薄冰,却因为禁止滑冰的牌子而人烟稀少。与公园另一旁的人造冰场形成鲜明反差。苏禾常坐的木质长椅上落了一层薄雪,远远的矮山一片苍茫。 苏禾掸去椅子上的落雪,从书包里掏出张纸垫在上面,坐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看鉴定结果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冷,脚已经冻得冰凉,于是起身去买了一杯热咖啡。 其实苏渊不大喜欢他们小孩子喝咖啡,长这么大苏禾也就喝过那么几次,他向来是规规矩矩的好孩子。不过,这回,他居然鬼使神差地买了一杯热咖啡。 苏禾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看着远方的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山头,斑斑驳驳的阳光透过树缝,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温暖。北风吹得更紧了,天色渐晚。 苏禾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五点多了,他心里突然闪过门禁这件事,不由得一哆嗦。 咖啡还剩下半杯,却快要凉透了。苏禾重新把鉴定结果掏了出来,放到膝盖上,食指指肚颤抖着磨擦着封面墨迹。 他现在很害怕。 他害怕自己是父亲的亲生儿子,那么多年的冷漠和管教纵然让他难以理解,却也显得无可厚非,毕竟,很多事情,是因为他和他母亲。但是,他更加害怕自己不是亲生,如果不是,那这么多年寄人篱下,将如何解释,他还如何待在这个家里,今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终究要面对啊。 他终于一狠心,翻开了封面,映入眼帘,是密密麻麻的字,苏禾觉得头晕,一下子把眼睛抽离,狠狠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猛地把纸拿近了些。 99.99%的相似度。 苏禾叹了口气,合上纸,把它重新塞回到书包里。 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可是他奇异地发现更多的是轻松,甚至有一丝愉快的味道。似乎之前他并没有发现,等待结果的几天,他一直提心吊胆,他设想过无数种结果不如人意,今后的出路。很显然,以他的年纪,都是空想。以至于,他忘了当时赌气做鉴定的目的。 |
听了那些话之后,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是真的想走吧。他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不说自己有没有能力,有没有胆量跑,就算真的跑了,以他父亲的强权手腕,被拎回来后的怒火,可不是他能承受得了。 ———— 苏禾脚步轻盈地朝家里走,到家门口,刚刚六点一刻。他今天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太长,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屋子里暖和暖和。 刚进屋,就看见苏渊在大厅里吸烟,苏禾觉得很惊奇,在他的记忆里,他好像很少看到苏渊吸烟。 “干什么去了?” “啊?我去外面玩…” 啪的一声,一个狠戾的耳光扇在苏禾脸上。 “你现在说谎都成了习惯了是吧!” 苏渊直接上前,扯了他的书包下来,拉开拉链将里面东西一气倒在地板上,随手翻了翻,就找出那份鉴定书。 苏禾被吓傻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苏渊。 “这是什么东西?你去医院玩了!?” 苏禾吓得说不出话来,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爸爸。 “给老子说话!” 苏渊的怒气彻底被点燃了,他一脚把儿子踹倒,接着,狠命地一脚一脚往身上添。 苏禾抱着头缩成一团,那后背对着苏渊,“我错了,我错了爸。”他小声啜泣着。 十多脚过后,苏渊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把苏禾一直从门口踹倒沙发茶几底下。 “给我滚出来!” 苏禾在茶几下蜷缩着瑟瑟发抖,他太害怕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疯狂的苏渊,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被他打死。 “哼!”苏渊一个转身走了。 苏禾想着他大抵也是累了,就摸索着爬出来,刚要扶着沙发站起来,就看见苏渊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根极粗的电线。 “爸、爸爸…”苏禾要吓破了胆。 “别管我叫爸!你不是去做鉴定吗!不就是不想叫我爸吗?!” 苏渊说着,直接把苏禾按在沙发上,扒了裤子,狠狠地抽下去。 “啊!” 饶是苏禾向来隐忍,也受不了这个力度。 鞭打声和痛呼声混在一起。 苏禾身后的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起,在反复抽打之下迅速变紫、发黑。可是苏渊却恍若未见,依旧不减手力。 “爸、我真的错了,求您了,别打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苏禾声音越发微弱,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 苏渊停了手,他看见苏禾紧紧抓着沙发靠背,指骨白得分明。两条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一刻不停。臀上更是惨不忍睹,黑紫色的道子交错纵横,再抽几下,显而易见,就会见血。 苏禾早已满脸泪痕,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嘴唇上面布满牙印。他得了休息的间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大厅里光着屁股挨打,脑子顿时轰得一声,脸皮涨得血红。 “你给我个解释吧。” “爸…能不能到书房说…” 此话一出,苏渊愣了愣,反应过来,却觉得火更大了。 啪得一声,抽在他臀腿交加处,苏禾唔得一声咬住沙发,腿抖得像筛糠一样就要跪倒在地上。 苏渊毫不留情地提溜着他的领子让他重新趴好按着,又啪得一下抽在另一边。 “你现在觉得没脸了?你丢我脸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说罢不解气地又添上几下,直打得苏禾身子颤栗,告饶的声音也呜咽不清。 这时候,门口锁眼轻动,吓得苏禾一激灵,什么都不顾的要提裤子。 却被苏渊狠狠的一巴掌打回去,“别乱动。” 进门的是放学回来的苏椽,一下子看到的就是苏禾那张靠在沙发背上的惊恐苍白的小脸,上面水渍斑斑、也不知是泪是汗。 “这是怎么了?爸”然后他注意到一边上黑着脸的苏渊。 “我揍他一顿,你把他带上去吧。”说着自己上了楼,顿了一下,补充道,“给他上点药。” 苏椽回头看自己接近虚脱的弟弟,身后惨不忍睹的伤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忙把苏禾打横抱起来,送回房间。 |
20。养伤 苏椽抱着苏禾上楼,弟弟的额头抵在他脖颈上,汗津津的,小脸是苍白苍白的,额发被汗水打湿,发型变得乱七八糟的,嘴唇缺水发白,还有鲜明的牙印。他看在眼里,不由得一阵心疼。 “觉得怎么样?”苏椽把他往身上提了提,轻声问道。 “疼…”苏禾眯着眼,含糊不清地说。 苏椽闻言,加快步伐走上楼梯,拐进苏禾的房间,把他轻轻趴放在床上。苏椽走进套间的洗手间,开了凉水,绞了一块冰凉的毛巾,给他敷在臀上。 “好点没?”苏椽轻拍弟弟后背。 没有反应。 又拍了拍他汗津津的小脸,只引来轻轻的挪动。闭着眼睛的小孩却还是没醒。 苏椽无奈,看了看自己一手的汗渍,又折回洗手间,洗了一块热毛巾,把苏禾抬到自己腿上枕着,给他擦了把脸。之后又去衣柜里找了一套家居服,把苏禾毛衣衬衫褪下来,想给他换上。却看见后背上也有腿上一样的瘀伤,想来是被苏渊踹的。苏椽暗暗皱眉,轻轻给换上衣服,出门去了。 房间里苏渊正看着那张鉴定书默默发呆。 “爸,什么呀?”苏椽走过去欲看。 “没什么。”苏渊随手把鉴定放到抽屉,“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苏椽蹙了蹙眉,“爸,要不叫李大夫来看看吧,也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让他全面检查一下吧。” “哪有那么娇气了。”苏渊不悦道。 “爸你又踹他了?上回还没好利索呢。”苏椽淡淡说了一句。 苏渊闻言有些尴尬,佯怒瞪长子一眼,“你先下去吃饭,刚张妈带着阿梒回来了,你去照看着小东西,我去看看他。” “嗯。”苏椽应着,临走不忘补充一句,“您可别再生气,我吃完饭就上来。” “你这小子…”苏渊笑骂着想呼噜他一把,被苏椽矮身躲了过去。 苏渊轻手轻脚地走进苏禾房间,看见床上的人脸背对着他趴着,一动也不动。他摸了一下敷着的凉巾,已经变得温热。于是拿起来放到一边,从医药箱里翻出药酒来。 按理是要把瘀伤大力揉开,以皮肤发热为佳。可是苏渊看了看儿子惨不忍睹的伤势,他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在苏禾睡着的时候下手。刚刚到了些在手掌,请轻轻揉擦了一下,就引来伤者的一声呻吟。 苏禾立即被疼醒了。他费力地转了头,看见苏渊的脸,吓得往床边缩了缩。 苏渊看他反应,心里有点不舒服,却也耐着性子道:“忍着些,把伤处揉开就好了。” 苏禾一脸惊恐,“您、您把药放这儿吧,我自己来。” 苏渊看着他,却被他躲闪了目光去。 “不行。”说着,把苏禾拽到他腿上,把下巴空出来,加了力度揉开。 还没有两下,苏渊就感觉到腿上的人身子在颤抖,他枕着的自己的裤子好像微微有些濡湿。两只手紧握成拳,扯着被单,偏偏嘴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出。倒弄的苏渊不忍下手了。 他放松了力道,明显感觉到腿上趴着的人也一下子放松,绷紧的身体软了下来,压在他腿上。 “疼了就叫,没让你憋着。”苏渊皱眉。 没有反应。 沉默了一会儿,苏渊又动起手来。苏禾依旧忍得辛苦,却仍是嘴唇咬得紧紧的,不露一丝声响。 苏渊觉得自己彻底败下阵来,只得说些话转移苏禾注意力。 “做什么去做那个?”苏渊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下来。 手下身子一颤。 沉默。 “问你话呢!”苏渊又加了力道,威胁似的按了按。 “没什么…”苏禾闷闷道。 苏渊叹了口气,“自己说说,你去做那东西,不让人心寒吗?” 苏禾闻言身体又是一颤,不可置信般看向苏渊。 “哼,你胆子可也是真够大,我当年和你爷爷闹得昏天黑地的,都没能耐做出这等事来。” “我…” “我不管你听了谁的话,你都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做儿子的,你就是这样气着你爹?!” 苏渊越说越气,若不是看儿子伤势严重,真想再打他一顿。 他也想了,定是苏禾在家里听见他姑姑婶婶的风言风语,受了刺激。想来那些人单独找他冷嘲热讽一番也不是不可能。 苏渊虽也觉得气愤,却也不能朝小辈说长辈的不是,这委屈也只得苏禾来咽。试着对他好点吧以后,苏渊默默想着。 很显然他没想到,自己就是帮凶之一。 苏禾听父亲话音,竟有安抚之意,不禁委屈消失了大半。 “我知道错了…”他埋头在苏渊膝间。 “嗯,待会儿把东西送上来吃,多歇几天,伤好了再去上学。这几天我有空,早中晚,各上药一次。” 苏禾又是一抖,却乖乖不敢说话。 苏渊看在眼里,不由得一笑,手上放轻了些力道。 |
21。平淡 年后,因为公司扩大市场的缘故,苏渊一下子忙了起来。常常出差不说,回家了也是一脸疲惫,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对着长子和么儿还能勉强耐着性子,当他的耐心被苏梒耗光的时候,苏禾往往成了出气筒。 苏禾身上的上好的差不多了,苏渊也不再过问。大约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苏禾落寞地想。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苏椽上了高中,苏禾也升到了初三。这些日子里发生过不少事,比如他哥哥毕业成绩优异,选择继续读高中本部。成功当选学生会主席,一下子变得繁忙起来,学习对他来说自然不吃力,可是庶务确实让苏椽没有空闲。 比如,苏梒大了一些,每天早上由他陪着上学,中午上下学,周一和周五晚上放学。一开始苏梒当然不给他好脸色,其他时间段还能老老实实的,晚上却常常把他甩开和着同学走,苏禾只得远远地跟着。庆幸的是,自从有一次苏梒把他远远甩开,提前到家被苏渊撞见,苏渊当着苏梒的面甩了他一耳光又抻上楼教训后,苏梒就总是在离家不远的路口转悠着等他,和他一起回去。其实苏梒不愿意承认,他其实挺喜欢晚上和苏禾一起走的,长长的时间里,他想去哪里苏禾都陪着,他想要什么,只要不是贵的离谱,苏禾能承担的起,都会给他买。他说什么,苏禾都会耐心的听;他无论怎么闹,苏禾都会耐心的哄。有一次,他鬼使神差的拉着苏禾的手要进糖果店,他觉得苏禾的手冰凉干燥,很舒服,遂一路握着没松开,苏禾却愣了一路。但是,之后的日子里,苏禾发现弟弟对这件事并不反感,他就一直贯彻这个优良的习惯,让苏梒不再乱跑,委实少了不少麻烦。 再比如,苏禾认为顶顶重要的一件事:陈行之在他初二的那个暑假,去了M国,要呆至少两年才回来。听说是陈家举家搬到美国暂居,他爸软硬兼施把他押了过去,让他一并在那里读书。 苏禾记得当时陈行之带他玩了一天,晚上在一家顶贵的甜品店里,陈行之犹犹豫豫地和他说,“阿禾,我可能离开一段时间,嗯…大概两年,”话没说完,自己舀着冰激凌的勺子就啪嗒掉在地上,愣愣地瞅着他。陈行之被吓着了,他慌得坐到自己一边,搂着他,“就两年,很快的啊,就像流水似的,嗖地就过去了,到时候你刚上高一,我回来就辅导你,到时候你直接考朱丽娅音乐学院,嗯,要不就柯蒂斯,有全额奖学金,哎呀,都在M国…” 后来又说了很多,苏禾看出陈行之眼里的不舍和愧疚,却也能看出他的激动与兴奋。 那段日子,苏禾着实恍惚了一阵。学习上有些懈怠,常常上课出神,一放学就跑掉拼命练琴。苏禾的班主任急得不行,找本人谈话不见什么效果,只得给苏渊打了个电话谈谈。苏渊当时忙的焦头烂额,也不问原因,直接把苏禾叫进书房揍一顿,警告一番。效果倒是不错,苏禾成绩很快回升,有些情愫在悄然改变。 苏禾在琴房里跟着祁老师练琴,有些心不在焉,没了陈行之在一旁咋呼,安安静静地还真有点不习惯。 “苏禾,专心!” “啊!”苏禾吓了一跳,忙把手放到钢琴上敲,一首简单的《蓝色多瑙河》被他弹得磕绊生硬。弹着弹着,不光是坐在一旁的祁老师皱眉,连他自己也羞愧起来。 “老师,我…”他低着头,有点不敢看老师。 “唉…小禾,你要记住,人这一辈子,相聚永远是暂时的,离别才是人生的常态啊。” “我就是想他了…”苏禾闷闷道。 “老师也想他啊。”祁老师按着苏禾的头把他搂进怀里。 苏禾感觉到一个久违的亲切温暖的怀抱,禁不住湿了眼眶,“老师,您别走行吗?永远都别走…” “好、好,老师一直陪着你,” “真的?” “自然是真的。” 苏禾的泪水决堤似的往下流,嘴角却洋溢起了一个明媚的微笑。 |
各位宝贝,本来这回重发,我是想修改一下,添加些内容,然而因为我实在是太太太懒了,可能还是要照本重发。不过我发现20章是一个分水岭,之后的内容好像有点跳脱,写的不是很好,顿时有种不想再发的冲动 现在上来,就是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1、感觉楼里大部分都是老读者,也有亲建议我从结尾接着写,不如我之后先把它完结?重发之事暂且搁置? 2、最近又有一个很萌很萌的新脑洞 (爸爸外冷内热,哥哥高冷男神,弟弟是个整天生活在压迫之下的小苦逼,爸爸和哥哥轮番拍弟弟)你们说我是不是要开坑呢 大家踊跃发言啊 |
49。 “苏禾。” 苏禾闻声抬头,看见苏渊站在那里盯着他,脸上不辨喜怒。 他顿时有些慌张,赶忙掐灭了手指间的香烟,扯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和苏禾预想的不同,苏渊并没有暴跳如雷,不过语气还是充斥着不满:“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吸烟做什么?你打工挣来的钱都用来买它了?” 看苏禾垂下头没说话,苏渊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只伸了手道:“把剩下的拿出来,没读完书之前不许再碰!” 苏禾将手伸到牛仔裤的裤兜里翻了翻,拿出了一包有些褶皱的烟盒来,里面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根,苏禾把它双手递到苏渊手里。 或许是对苏禾的顺从表示满意,苏渊手接过烟,也不再继续追究,只说了句“进来”,父子二人又重新在屋子里坐下。 “阿禾,走吧,带我跟爸去你那看看。”这时,苏椽已经结了账,轻轻喝完了杯底的最后一口咖啡。 苏禾闻言浑身几不可查地一颤,没有说话。不过,这可逃不出苏渊的眼睛。其实,在刚刚重逢的时候,苏渊就发现苏禾的情绪很焦躁,多年父子感情不好,若是苏禾表现得是反抗和愤怒,苏渊觉得正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苏禾却隐隐透露着慌张。 苏渊注意到,苏禾的手下意识插向裤兜还掏了掏,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伸了出来。苏渊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苏禾在拿烟缓解自己的情绪。 或许是不知道如何和自己相处吧,苏渊没往深处想。 “走吧,你现在住在哪?带我们去看看。”苏渊走过去拉住苏禾的手。 苏禾惊得下意识挣脱,空留在苏渊手里是一手心的凉汗。苏渊皱了皱眉,但是没说话。 “阿禾,”苏椽开了口,“你知不知道爸这些年多担心你?满世界找你找不着。还有阿梒,你走的时候都没和他说一声,哭着喊着找你,现在他都要长到你原先那么高了。”说着,他走过去握住弟弟的手,紧紧的,不容其挣脱。 他放低声音在苏禾耳边:“爸爸他很想你,以前他对你是严苛了些,可是归根结底也是为你好啊。父子哪有隔夜的仇,咱们做人儿子的,还真能怨恨不成?听话,啊。” 苏禾还是没说话,他内心如同天人交战一般,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陷入这不只是福是祸的亲情之网,无法挣脱。当然,还有一点,他自己的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算了,既然你不想,我们也不逼你,天色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把电话号码留下,明天爸爸再请你吃饭。”苏渊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急不得逼不得,倒不如先缓一缓。 苏禾听了,明显神色轻松了许多,最后,他坚持把苏渊他们先送回到酒店,然后一个人独自离去。 对于苏渊来说,知道苏禾在此定居,想要查具体住址,简直易如反掌。是故,第二天一清早,苏渊他们就拿着地址,“登门拜访”。 谁知开门之后,惊讶的不只有苏禾,还有苏渊二人。 |
50。 室内传来一阵响亮的啼哭声,在安静的清早显得格外嘹亮。 “这…”苏渊和苏椽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苏禾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半个身子依然挡在门口,仿佛没有让二人进去的意思。苏渊却等不得了,侧身进到内室。 苏椽看着苏禾,眼神中的询问之意不言而喻,苏禾却是错过了他的目光,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微微低下了头。苏椽心里微微产生了一丝久违的熟悉感:弟弟这个表情,竟和以前一模一样。 “这个孩子,是谁的?!” 内室里的情景已经把苏渊惊呆,尽管早有了些心里准备,苏渊还是吃了一惊。仅有的一间卧室的角落放了一张简易婴儿床,里面一个小小的男婴哭得小脸通红。手脚挣扎着已经把身上薄薄的一件小被子踹掉,露出仅有一件纸尿裤的白白的小身子。 苏渊也顾不得想什么,双手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抱起来,放在怀里哄着。哭声渐渐小了些,却还是断断续续。 这时苏禾已经进来,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张新的尿不湿,从苏渊怀里接过了孩子,手脚麻利地将新的换好,从新放回到小床里。 小孩子明显舒服多了,但是却不满足于此,他张着小手臂,嘴里呜呜哼着,显然是想让苏禾抱抱他。 可惜苏禾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径直走出了卧室。 苏渊看不过去,又重新将小孩子抱在怀里,跟着走了出去。苏渊心里感到奇异,好多年没有这样的感受,他只觉得怀里软绵绵的一团,像个吹弹可破的小笼包一样,生怕稍一用力伤到他。 苏禾自知瞒不过去,于是没等苏渊他们问,就徐徐将事实陈述出来。 原来,这真的是苏禾的孩子,母亲是个外国女人,关系发生时苏禾根本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苏禾因此被迫退学。如今打工挣钱打算再次申请大学。而那个女人因为宗教信仰不能堕胎,喂了六个月的奶,就将孩子扔到这里,人间蒸发。苏禾已经照顾他一个月了,然而竟然连名字都没有兴趣取。 “我已经联系了一户人家,这两天就办收养手续。” 苏渊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爆发的。“绝对不行!” “我没办法养他。”苏禾难得异常坚定。 “你知道领养的是些什么人!” “我已经都打听好了,没有问题。”苏禾的神情有点淡,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模糊。 “他是你儿子!”苏渊忍无可忍。 苏禾猛地抬头看了苏渊一眼,这一眼中饱含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苏渊竟被他看的有些心虚,不自觉地避了过去。 苏禾没在说话,转身进了厨房,继续手上没做完的早餐。苏渊看着儿子瘦削冷硬的背脊,心里竟生了丝丝凉气。 怀里的小孩在他抱起来的时候就不哭了,反而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好像被吓呆了一般。 他抱着孩子坐了下来,认认真真打量他:大大的眼睛,眸子的颜色很淡,小脸肉嘟嘟的异常白皙。睫毛又长又密又卷,毛绒绒地像一把小羽扇。头上有两撮棕色的毛发。这竟然是他的孙子,是他生命的延续,他感受到一种先所未有的欣喜。 当目光转到苏禾的背影上,心情不由得黯淡下来,他没想到苏禾能对自己的孩子能如此淡漠,就好像当年的他一样,这种家族里父子孽缘竟一代一代在苏家,好像诅咒般不能被打破。 很快苏禾就将饭菜端上桌,因为苏渊二人的缘故,苏禾今天多做了些。苏椽一直没说话,这样的弟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对他的冷漠感到震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劝他。无论是苏渊还是自己,仿佛都没有理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教育苏禾。他们欠他的实在太多,不但是生理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现在他将孩子从苏渊手里接过来,只想全心全意对自己侄子好,他将孩子逗得哈哈大笑,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一样。 |
51。 小婴儿最后还是被苏渊抱走了,苏禾也没有表示太大的异议。苏渊看着他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就觉得气闷。 父子二人也算是达成妥协,苏禾在国外继续读书,苏渊帮他养孩子。条件是,三年之后,苏禾必须回国,孩子的监护人还是他。 苏禾最后送他们到机场,苏渊抱着吮吸着奶嘴,忽闪着大眼睛的小孩子,支开苏椽,和苏禾单独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 人稀少的可怜,只能听见苏禾轻轻搅动咖啡的声音。 良久,还是苏渊忍不住先开了口。 “这两年个子长了不少,好像还瘦了,是不是吃得不好?” “没,学校食堂还可以。” “我给你打钱,请个阿姨在家里做饭吧。” “不用了,我就吃食堂就行。” “以后别出去打工了,我还供不起你?” “···” “我和你说话!” “我自己可以的···” 苏渊还要说什么,就被苏禾打断了。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该过安检了。” “···” “苏禾,你是不是特别恨爸爸···” 苏禾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抬头,看着苏渊,又很快错开视线。 “我没有。” 苏渊看着他,怎么都觉得这话言不由衷。 这时候,苏椽把托运办好了,过来找他们。 “那我们走了,你也长大了,在这边,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知道。” “你不再抱抱他吗?”这是苏椽说的。 “嗯。” 苏禾接过漂亮的小婴儿,眼里难得出现了一丝不舍,他摸了摸孩子稀疏的头发,不一会儿,又交给了苏渊。 “那就劳烦您了。” “嗯··” 苏渊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进了安检。 苏禾目送他们走后,又坐回刚才的咖啡厅里。他摸出一只烟,静静地点上,现在,他终于是孤家寡人。曾经的痛苦、怨恨、悲伤、彷徨,都随着时间流逝的没留下什么踪迹,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的感情,绝对不是恨,只不过是,不再在乎。 |
本来想从47发,结果发现48没有了,可能有点不连贯···大家说的我都看到了,虽然我之前一直保证有反虐,但是现在看来,能不能达到大家期待的效果就不知道了···其实之前在苏禾没出国之前,我觉得已经算是大波反虐了··· 想想很多文没有反虐,可能因为普遍来说反虐不太好写,也不怎么吸引人。就我自己而言,我觉得反虐的困难之处在于,我自己不太忍心哈哈。当苏禾有能力独当一面能和父苏渊抗衡的时候,回头一看,父亲却老了。 大家觉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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