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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创世[第2页] |
作者:瓦罐叮当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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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方资历浅,让杨雄压着打一段时日,对他有好处。”常世方说着似有所指地道:“刚出来办事,要是什么都想着轻易能过,成得了什么事。” 陆圻正正襟危坐着,听到常世方这么意有所指的话,忙不迭答道:“大哥说的是,陆圻受教。” “依我看,立方那小子不错,话不多,办起事来比别人周全,他半句没叫屈反倒是杨雄处处为难,倒是忍得住。”许绍斜倚在沙发上,语气轻松,就差没把腿也搭上茶几。 常世方看他的样子就想抽他,索性不去看他,没得整天跟个老妈子似的处处提点。但许绍的话倒是有理,他前段时间去过八莫,想必事跟立方有了些时日的接触。 “杨雄这个人有几分胆识,开疆辟土用他好用,至于守业,安定了享了富贵,难免得得寸进尺。”周世瞻手指若有若无地轻轻扣着沙发扶手,又道:“依我看,派个人过去调停调停,杨雄愿意安分最好,要是不愿意安分……” “要是不愿意按分!办了就办了,真等到他反天了又是大麻烦!”许绍接着周世瞻的话,语气轻佻痞气十足,常世方的脸刷一下沉下来,周世瞻见状忙先声斥责。 “什么叫办了就办了,好歹是个正经八百的头领!派个人去便敢把洪门一地方头领随随便便给宰了,叫什么话!”周世瞻佯作严厉,常世方见状无奈,只瞪他一眼也就作罢。 “什么叫随随便便,宰了之后是随便宰的还是正经宰的还不是北京说了算,派个当家的爷过去,还不能办他一个地方堂主?”许绍被周世瞻这么一说,下意识立马回了嘴,话音落下才发觉常世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顿时毛骨悚然,浑身的刺毛一下都蔫了。 “派个当家的爷,你去?”常世方话中带着些讽刺的意思,洪门如今七个当家的那一个不是日理万机,派谁谁愿意去。 “我看,这法子也可行,至于派谁去,当下也不急,等忙过了初一,看姑姑的意思,老三你看?”姚世林见状,不吝做一回和事佬帮一帮许绍,便道。 “我看也只能这样,八莫的堂主,也非他杨雄不可。”常世方说把,陆圻心中狂汗一把,老大你这话的意思跟许绍方才的意思为什么听起来只是表达方式的不同?许三爷不过是措辞随便了一些你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那天晚饭让姚世林留在了姚家吃,陆圻只觉得从踏进北京开始就没有一顿安生的晚饭,做为一个走到那里都是小辈的孩子,他保持着绝对的礼貌和谦逊,一顿饭下来除了陪笑一句话也没多说,三十一天一天地近了,陆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每天都在忙于觐见各式大人物。 年三十晚上循例是各个当家的大爷要去姑奶奶那磕头,按着古时候的规矩这一夜是不能睡的,只是如今时代不同了,大家都磕了头就回去,陆圻一直跟着常世方三人行动,恰好也没机会见到其它三个当家,内心虽然好奇,但是一想到初一一早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要见到,便也不好奇了。 初一一大早,陆圻起床老方就在楼下等着,常世方,周世瞻,许绍随后下楼,都是一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正装,陆圻知道仪式庄重,不敢怠慢,一早就打起十二分精神,老方引着他们去吃早点,陆圻是什么都不能吃的,古时要斋戒以显庄重如今也只省略成了饿一顿,好在他也实在没有胃口。 饭罢四人先后上了早安排好的车出发, 原本陆圻以为顾敏的住处应当离洪门祠堂近些,未想这车一坐就是四十分钟,一路越走越像郊区,直到车一路弯上了泥石路,过了十五分钟左右,一座颇为磅礴的中式古建筑出现在眼前,饶是事先做足了思想准备,陆圻还是足足吃了一惊。 这是一国首都,按古代人说是天子脚下,洪门祠堂,竟然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走进了看自房檐,大门口的石狮,十八根石柱一字排开,上面倒是无龙无凤,只是素着,但是样子十分考究,门第比陆圻的人还高,搭了一座木质小台阶供人们上下,许是近日大节庆,门口左右排开一共八人,看起来简直就是迎宾小姐,如果主角不是那么凶神恶煞的带着黑墨镜的男子的画。 车甫一到门口,阿京和小六先下车(阿京开车,小六副驾驶),在车门口站定后才开车门,常世方率先下车,随后是周世瞻,许绍,最后才是陆圻。 “洪家三当家的三爷常世方,六当家的六爷周世瞻,七当家的七爷许世绍,到~”一声昂扬的唱诺简直比美声歌唱家还中气十足,陆圻着实吓了一跳。 随后以常世方为首四人进门,过了门第入门便见萧墙,绕过去,便见诺大的庭院当中一落往上层层而去的石阶,石阶上是主殿,也便是供奉着洪门祖师爷的地方。 四人拾级而上,半道上如古代皇宫中那样没隔三米便有一人守卫,陆圻被这阵仗吓到,原本想着在凤城洪门祠堂就大有排场,到这才见大巫,当下终于明白“地下王国”这四字的含义。 入了大殿,起先是四周一字排过是些人像,陆圻多看了几眼,才发觉一路拍过去恰好是一百单八将的画像,当头的横匾上龙飞凤舞的四字——“义薄云天”,香案后供着的倒是和凤城里的是同一些角色,只是牌位换作金身,除了当中关帝,两边是洪门各个祖师,肃穆威严,看起来倒颇有些庄严的意味,而摆在最前头的才是一座牌位,上书“洪门漱字俞公漱林之位”,这阵仗,陆圻一时有些惊诧。 “三位爷请内殿歇着,还请陆爷随我来。”两个司仪侍应样子的男子迎上来,躬身而请。 陆圻随着其中一位从侧门出去后面准备,一个头两个大,传说中的江湖中人不应该是不拘一格吗?为什么这么繁琐的礼节他们能受得了。 陆圻就被这么拉到后殿,洗手,洗脸,漱口,就差没给他洗澡,然后头发用一盆泡着红花的水擦过一遍,然后被安排在一个位置,坐等。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前面终于有了动静,刚才领着他来的男子稳步进门,然后对陆圻道:“爷,时辰到了,请大殿去。” 陆圻等得昏昏欲睡,就在这一瞬间完全清醒,起身揉了揉脸,端着一颗紧张到塞在喉咙口的心,走向大殿。在他过去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想过他的人生会变成今天这样,而今天,又是否是一个传奇的开始,没有人知道。 大殿之上,顾敏一身墨绿色绣金色菊花的旗袍,外头是一件绸质外衣,一头花白的头发挽髻,只插了一支素木簪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黑帮大佬的煞气,反而像一位颇具修养的老艺术家。 在顾敏身后,七位当家的排成两排,以姚世林和常世方当中,当然第二排的末位空了出来,这个位置,常年都是空着的,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在今天之后,这个位置将不会再虚席。 陆圻先被带到了末位的位置站好,然后身边人递过来三柱燃着的香,随着一边司仪的一声声拜,众人下拜,陆圻有些疑惑,他想了一想,觉得由些什么不对,然后他想通了,宗教。 洪门的人,有自己的神,自己的信仰,他们对“义”的忠诚,就像每一个基督教徒信奉耶和华那样虔诚。或许也是这样的力量,让这个在世人眼中非正义的组织,长久不衰。 拜过,顾敏转身,自有人抬了把太师椅过来,顾敏施施然坐下,低下八人分站两旁,而后她才悠悠开口:“今儿大年初一,开祠堂祭祖,辞旧迎新,是每年的惯例,祈求来年洪家的生意一帆风顺,出门在外的子孙万事平安。但今年又另有一事,你们几个也都知道了,陆圻是世方代拉入门,数的是俞爷门下行四,今儿行了大礼,往后咱世字辈八位当家的算是齐全了,你们可谁有异议?” 八人无一开口,只是沉默以表同意的意思,既之前提的时候没人反对,此时拿出来问,谁都知道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心里再不乐意,难不成还可以大年初一在洪门祠堂闹起来? “我的意思,既然如今你们兄弟大都还年轻,你们哥几个不爱闹得骨肉相残,姑姑乐见。我这把老骨头也暂且可以多留几年,那这大当家的位置便再空着几年,过多些时日,待时机成熟了,众人举贤,也免了些争夺的事。”顾敏说话慢,但此时大殿上鸦雀无声,倒显得似乎十分威严一般:“陆圻,暂且顺着座次排行九,你们看可有更好的主意?” “姑姑您思虑周全,便这么定了罢。”姚世林回答。 “即如此,今日歃血为盟,你们哥几个拜了天地告了祖师爷,往后洪家世字一辈,便多了一个九当家的陆世御了。”顾敏说罢,缓缓起身,而后招了招手,道:“陆圻上前来。” 陆圻假装步伐稳健地走上前去,顾敏身后地椅子则被搬开,她坐到了香案的一侧,然后姚世林上前侧对陆圻,道:“洪家世字行而姚世林携众兄弟敬告皇天后土,关圣帝君,及洪门列为先祖。” 言罢其余六人齐齐跪下。 “今日吾兄弟八人歃血拜盟,此后既是异姓兄弟,虽非一母同胞,但血脉相连。从此兄弟父母即是吾父母,兄弟妻子如我嫂子相称。自此之后,须要寄得妻,托得子,且不分你我,手足相持。凡我洪家兄弟,必要以忠心义气为先,交结四海洪家兄弟,如同一体手足之情,不得妄分彼此,如有违者,洪家兄弟人人得而诛之。” 说罢姚世林一拜,后头七人跟着一拜,随后又有一人端着一红漆托盘,上头放着一只大碗里头盛满满一碗酒,又依次陈列八把小刀,以姚世林为先,各个将刀握在手心,然后一手将刀柄一拉,拳头一握,血便滴下,及至托盘端到陆圻面前,上面已溅得四处是血,陆圻突然觉得心潮澎湃,几乎就要窒息,因了一个“义”字,所以往后天南地北,无处不是他兄弟所在之处,这样的豪情,大抵是每一个男人都曾经或者一直向往的吧。 陆圻伸手拿起托盘上最后一把刀,比着前面几个人的做法,刀一拉,眉间抖了一下,血刹时就从指缝溢出来,顺着滴到酒碗里,随后酒碗被端下,分成了八杯又重新端了上来,八人共同举杯,异口同声盟誓:“吾八人今日歃血拜盟,先祖有知,天地共鉴,从此患难同担,荣华共享,若有异心,剥皮抽筋!” 而后八人一齐饮尽杯中之酒,又来人将杯子收了回去,再磕三个头,这才到最后的环节,其他人皆起了身,由陆圻一人跪在当中,举香道:“世御在下,关圣帝君,列祖师爷,先师俞爷有知,世御有蒙护佑得入洪门,自今后定当恪守洪门家法帮规,无有逆心,若违此誓,则五雷诛灭!” 陆圻这段话是一早就背好得,好在不长,所幸没有念错,罢了,三柱香由一旁的人接过插上香炉,复又三跪九叩之后,方才礼成。 起身之后,陆圻朝顾敏跪下,磕了一个头,叫了声姑姑,顾敏眉眼含笑,拿出早已备好的红包,陆圻双手接下,左手掌心却还在流血。 随后又要挨着从姚世林一路叫下去,陆圻虽然认不得苏傅二人,但大家都按座次站着,要叫错也难,而陶世棠是唯一的女人,更难叫错。 几位当家的不论是熟悉至许绍还是陌生如苏世胤,都是含笑点头而过,这是个仪式化的事情,算是行了礼认了人。 初一一过,大抵洪门的当家门和各地头目该到的都到,每年少有的欢聚一堂的时间,自然是笙歌不断,陆圻辈小,见了面按礼数一圈敬过去不说,逢人来敬酒都是不得不喝,所以连着几夜都是被灌趴下,吐了又吐直到再也吐不出来为止。 而就在初四这一日的晚上,陆圻刚吐完出了包间准备透透风再继续进去喝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陆圻明白了什么叫做残忍。 |
“诶,你听说了吗,洪门多了个九爷呢!”这是陆圻听到的第一句话,他斜靠在走廊栏杆边抽烟,微弱的灯光让他不那么容易被发现。陆圻闻言微微侧了脸看,才发觉是两个男公关,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似乎刚才还在包房里看到他过。 “可不是!我刚才进他们那包间还看到了,不就是一草包,让人叫喝就喝半句话都不敢吭声,啐,洪门的爷要是这样,我还能去排个十爷呢!”那个清秀的小伙子似乎为了显摆自己,便夸夸其谈起来。 “你这张嘴真贱,话别乱说,让人听到了,我可不跟你一起被炒!”另一个闻言,先是十分严肃样地警告了对方一句,然后又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嗓子道:“你在咱这行里打滚这么多年竟然也这么糊涂,他什么来历啊,常三爷说留就留,从前可没这样地事,说不定啊,人家就一卖肉的,顾奶奶这么多年没嫁人,养个小白狼解闷怎么了!” 陆圻安静地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着,饶是这里隔音再好,也架不住夜店原本就吵闹,又逢那小子压低了声音说话,便听不太清楚,但是刺耳的那几个词是听到了,大致的意思猜也便猜得出来。 陆圻知道自己如此轻易地飞上枝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眼红,多难听的话他都早已设想过,只是他不知道竟然能下作至此,他将烟头在栏杆上拧熄,随手扔进一边的垃圾桶,然后走了出来,心里在盘算着假装没有听到,还是发作一番,而后还是决定息事宁人,他没有资格反驳,相较于他得到的来说,这样的污蔑其实并不算什么,他安慰着自己。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是能由自己决定,就在陆圻准备与两位侍应擦肩而过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音量不大,却冰冷得可怖,陆圻不需回头就能清楚地辨认出声音的主人,周世瞻。 “站住。”周二爷话音一落,陆圻应声站住,回头,看到周世瞻冷着脸从电梯口转出来,周二爷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只是他好死不死地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想走出来时看到陆圻的身影,便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想看看陆圻要如何面对,于是,就发生了接下来的这一幕。 “二哥。”陆圻见已经骑到了虎背上,也不得不回头,叫人。 那两个公关的脸色当场青灰,在夜场里面背后说客人闲话本来也不稀奇,但是洪门的话大家素来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只是陆圻这些日子太红,本来是忍不住说了两句,没想到一下子竟然让两个最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了。 “刚才说什么了,没听清?”周世瞻问。 那俩公关闻言,甚至不敢看周世瞻的脸色,当即膝盖一软便跪了下,那个机灵些的还不断道,周先生误会了,误会了。 “误会?你来说说,都听到什么了?”周世瞻矛头一下子转到了陆圻身上。 陆圻无奈,垂眸,道:“我也听不太清楚。” 话音一落,周世瞻一下差点没忍住大步上去给他一巴掌,但大庭广众,好歹是洪家九爷,还是硬生生按下了怒火。 话说到这个分上,有几个机灵的早进了包房传了话,几个大佬一下都出来了,走廊两侧不知从哪来的人守着,一下子整个过道上安静得可怕,那两个公关瘫跪着,知道这下惹得祸恐怕不是被炒了就能了事的,心里只盼着有人来救,好在那挑起话题倒是个红牌,没过一会便有妈咪匆匆赶来,还未走近救道:“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半天功夫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呀。” “二爷哟~快别让这两个贱货扫了兴,几位爷先进屋,这让我来料理。”那妈咪有新维护,看着周世瞻脸色不善也硬着头皮上了。 周世瞻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旁阿烈看老大脸色就知道这一回绝不会轻易过去,便喝了一句:“舌头伸出来!” 那俩公关闻言眼泪都下来了,只是他们这一行的哪里会不晓得看着形势办事的道理,也不得不将舌头伸出,一面还哭喊着:“爷饶命,饶命啊!” 一旁站着的老大们没说一句话,常世方这下明白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与大家招呼道:“没什么事,都进去喝酒。” 大家一面散着的时候,阿烈已经点了两根烟,周世瞻看了一眼陆圻,道:“你做给我看。” 陆圻哪里会不知道怎么做,可是怎么过得了自己的这一关,他们不过是说错两句话而已,哪个酒店的公关背后没有闲话。他看着阿烈手中的烟,半晌没动,周世瞻看着他,没催,但摆明了就是没得商量。 当然陆圻并没有挣扎太久,这两个人并不值得他与周世瞻僵持,何况虽然现在四下无人,但他知道不消片刻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原原本本地传出去,然后被放大,被夸张。 他神色淡漠地接过阿烈手上的烟,然后用冰冷得僵硬的神情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颤抖,而后一个转身,将两根烟在二人舌上掐灭,他没有去看那两人,或者是不敢去看,耳边是巨大的尖叫声,虽然他们立马就被拖离了现场,陆圻知道周世瞻将他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透,他有些心虚,地头叫了声二哥。 周世瞻恍若未闻般越过他直接回了包厢,留下陆圻一个人尴尬地站着,可他的指尖还微微颤抖,烟按在舌上的绵软触感诡异地停留在他的手上,可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吗,威慑,黑社会并不需要讲道理,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规则,他们是黑夜的王,危险不可冒犯。 当夜回到住处时大家已经是半夜,常老大直接上了楼,许绍喝得烂醉如泥让人架进了屋子,而陆圻只是脸色发青,这一夜喝了吐吐了喝,到这个时候只觉得胃隐隐作痛,恨不得像许绍一样醉得不省人事,只是这喝醉在每个人身上的反应都是不同,恰巧陆圻就是个喝不晕的人,他总是能够清醒地感受各种各样自身体传出来的不适。 如他所料的,进了门周世瞻并没有打算休息,只跟他说:“上楼。” 陆圻隐隐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也许是浑身上下的不适让他失去了力气去尴尬去惶恐,他只是沉默着跟着周世瞻的脚步上了楼。 周世瞻的卧房,灯火通亮,陆圻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坐在床边沙发上的周世瞻,沉默不语。 “不打算说点什么?”周世瞻问。 “陆圻无话可说……”陆圻垂眸。 “你若是跟阿绍那样油嘴滑舌地哄我一番,说不定这一遭就不用挨打了。”周世瞻轻笑,起身走到衣帽架上,讲挂着的皮带取下来,道:“既然决定逆来顺受了,那九爷请吧。” 陆圻迟疑了片刻,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此刻当周世瞻真的要打,他却还是别扭。他以为周二爷会先有一大套说辞,没想到竟然一上来就是正餐。当然他没让周世瞻等太久,左右都是顿打,他也不是没挨过,于是走到床畔跪下,身子伏在床上,床身低矮,这一伏,恰好将屁股端端正正地放在砧板上。 “把裤子脱了!”周世瞻把皮带对折,试了试力气,又道。 陆圻闻言,半晌不动,喝酒喝得发青的脸上没什么动静,倒是耳朵一下通红,脱裤子?他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说? “怎么?你还知道要脸?”周世瞻回手重重地往下一抽,一声闷响,陆圻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 “人家当着你的面说你是个卖屁股的九爷,你怎么不知道要脸?”周世瞻说话间又往下一抽,这下陆圻总算有准备,没再叫出声,只是双手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痛得过分,周世瞻说话刻薄,陆圻心里刺痛,却仍旧一言不发。 “脱!”周世瞻断喝一句,不容商量的语气。 陆圻的双手终于还是放上腰带,犹豫了许久,将皮带解开,连着内裤一块将裤子除去,然后把头埋到双手之间,企图逃离现实。 周世瞻也不理他做和动作,手上拎着皮带铆足了劲往下抽,一下接着一下,啪啪声连成了一片,陆圻压根越咬越紧,脖子上绷得青筋骤现,愣是一声没吭。 自己下多重的手周世瞻心里有数,看着陆圻的双臀一下青紫了一片,周世瞻终于暂时停了手,又问:“痛吗?” “痛。”陆圻实话实说,确实是痛,痛极了! “知道痛就好,那知道为什么要让你痛吗?”周世瞻像个初中政治老师一样循循善诱,皮带还拎在手上,似乎是站累了,走到沙发上坐下,问道。 “知道。”陆圻几乎咬牙切齿,你他妈还打不打,不打也要快点让我把裤子穿上啊! “说说看,要是说对了,我让你穿上裤子,要是说错了,你就这样子原封不动到楼下客厅里趴着,明天天亮了,我让这院子里所有人都来参观九爷的风采。”周世瞻语气像是在说玩笑,可最悲惨的地方就在于,他确实没有在开玩笑。 陆圻脸色从青转白,心里叫苦不迭,求饶地叫了声:“二哥~~” “还知道叫二哥啊,这会求饶没用了。”周世瞻好笑地说:“一开始没把你二哥哄开心了,受苦的是你自己。说吧,冲你这声二哥,我准你少示众十分钟。” 陆圻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人品无下限,奈何人为刀俎,他也只能力求自保。 “我知道,二哥罚我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洪门的九爷,不是自己想息事宁人就能息事宁人的,我身上带着洪家人的脸面,带着俞爷的脸面。”陆圻说罢,周世瞻才站起来缓缓走近。 “陆圻,你是聪明,但也是因为你的聪明,我才能断定你今晚的明知故犯。”周世瞻说话间皮带猛地抽下,陆圻一声痛呼卡在喉咙口。 “也断定你一定会阳奉阴违。”周世瞻说着,连着往下抽了三下,三声脆响节奏鲜明,陆圻拳头攥得掌心发痛。 “陆圻,干我们这一行的不是开善堂,你要是想普渡众生,我帮你找个庙,你当和尚去。”周世瞻将皮带扔在地板上,陆圻松了一口气,这场打终于是结束,他甚至也没听清楚周世瞻说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和尚”,和尚?还好,不是太监…… “二哥,我明白了。”陆圻做小伏低姿态,因为周世瞻的威胁太一针见血了。 “你明白了一半。”周世瞻轻轻敲了敲陆圻的腰,道:“仁慈,会让你身边的人,陪着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了。”陆圻的拳头松开,低低地喘了口气,周世瞻将他的七寸捏得准,而他并不知道,周世瞻并不是了解他,而是了解自己。 “去吧,洗个澡歇着去,后天我跟你大哥三哥回凤城,你去一趟缅甸,赶着能回凤城过元宵。”周世瞻说罢随口道:“今天这是小事,一顿皮带能说清楚。若是正事你再出差池,我把你绑到祠堂上用鞭子抽。” 陆圻闻言,略微一愣,这算是个正事,至少对于陆圻来说是他进入洪门以来最大的事,周世瞻就这么随口带一句话就算是支会了?他竟然也不告诉自己要去做什么?要怎么做?更过分的是最后的那句威胁……你能用一个说正事的口吻来说一件正事吗?周二爷! “是,陆圻明白。”陆圻说罢,起身迅速穿了裤子,也不管身后痛得厉害,逃难一样地离开了周世瞻的卧房,出了门这才一瘸一拐地调整最舒服的姿势扶着墙走回房间,一路思索着这些日子得到的线索,立方,杨雄,缅甸,这是他进入洪门接到的第一笔生意,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而周世瞻今天晚上的那句话难道不是再说今天的事,而是在告诉他去了缅甸要怎么办事?——“仁慈,会让你身边的人,陪着你,死无葬身之地?” 二哥啊,你这么高深莫测,你的小伙伴们知道吗!!! 陆圻回了屋,胡乱洗了个澡,却连衣服也没穿就睡下了,酒意暂时覆盖了他的疼痛让他能够睡着,而第二天起来,陆圻感觉几乎全身的骨头都没连到一起,动一下就酸痛,更甚的,自然是这一天凌晨被抽成个紫薯馒头的屁股! 缅甸,八莫,这依旧是占据了陆圻大半部分思绪的词汇,而这样思考的机会并没有多久,他以为他会紧张,但是当他带着小六子走出八莫的机场,看到远远就在与他招手的年轻男子,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对方先叫了声九爷,他嗯地回答了一句,便道:“走吧。” “九爷,我是立方。”上了车,副驾驶的立方才回过头来,自我介绍,立方眉目含笑,长着一副老实脸。 “杨雄呢?”按着规矩,杨雄应该亲自到机场来接。 “他……他场子里还有事。”立方原本脱口而出像是要告状那样,但是话到嘴边又一下咽了回去。 |
“他……他场子里还有事。”立方原本脱口而出像是要告状那样,但是话到嘴边又一下咽了回去。 “现在几点,有事?”陆圻看了看表,眉间微蹙。 “这个……”立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告状吧,又似乎太过于小人,不告状吧,这个京城来的钦差九爷似乎又不太爽。 “人在哪?”陆圻问。 “在赌场。”立方答道。 “嗯。”陆圻应了一声,然后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体态舒展放松,似乎是没有再要问的意思,立方见状也不再说什么,上头的爷下来办事,哪里是他能指挥的。 旅途奔波,加上陆圻身上伤还痛着,坐在车上靠得舒服倒真有些恍惚,到地方的时候小六在他耳边低声叫了句九爷,陆圻才醒来。住的地方是许绍在八莫的一处私宅,在还没有陆圻之前八莫的生意多是许绍在打理,许绍这位爷从来都不愿意委屈自己,这下倒便宜了陆圻。 “你先回吧。”陆圻下车进屋,临进门了才回头跟立方说这么一句。 “啊?”立方刹那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转而又问:“爷什么时候去赌场玩玩,我过来接您?” “不必了,有事我让小六找你。”陆圻回绝得干净利落,翻译过来就是——爷不去。 “那……”立方犹豫。 “还有事?”陆圻回头,问。 “噢不,没事了。”立方一脸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等着陆圻进了门,才上车走人,一路上莫名其妙,这位爷是来办事的?看着不像啊! 小六子跟着许绍久了,机灵得很,知道陆圻心里是另有计较的,进了门也不问,只是为陆圻引路上楼,陆圻进了卧室之前什么也没说,小六子知道陆圻肯定是又要洗澡,干脆窝在楼下客厅等着,果不其然,半个小时之后陆圻身上干干净净,发梢上还是湿的,走下楼来。 “走吧?小六哥。”陆圻裂开嘴笑。 “别啊,爷该把我叫折寿了。”小六翻身起来。 “去哪啊~”小六跟在陆圻身边,帮着开了门,然后腆着脸问。 四十分钟之后,八莫赛德街的一个破棚屋,一个青年推开棚屋破败的门,里面随即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老人家。 老人迎面上来就是一口缅语,陆圻看了眼小六,小六一脸困惑,想必也是听不懂。 “我们姓洪。”陆圻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不急不缓地说出这四字一句的话,那老者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笑着又说了一口缅语,陆圻听不懂,但是手势还是能看——请。 顺着老人的指引入了屋,才见棚户内又是一道门,开了门便能看到直通地下室的楼梯。 “有劳。”陆圻点点头,带着小六子往下走,而那老人家又回了自己那把椅子上守着。 这是洪门在八莫的一个地下赌场,虽然入口破旧,但是整个赌场深埋地下一共两层,进去了便是豪华的装修,入门便是大厅,大门左侧就是兑换筹码的柜台,大厅里摆着各样类型的赌桌,赌客们来往穿梭,大叫声此起彼伏十分嘈杂,陆圻如今对这些场面早已是见怪不怪,进门先环视了一圈,然后带着小六子挨桌看着,也不下注,只是单纯地看。 “爷,这不大合规矩啊,你这么看,不到半个小时就得给请出去。”小六看着赌桌上的牌眼睛都绿了,但陆圻不赌他不好直接开口。 “想玩就玩两把去吧。”陆圻从兜里掏出钱包拿了张卡。 小六子也不推辞,出来办事本来就是要公家出钱,只是笑着说了句谢谢九爷便拿了卡去换筹码,陆圻见小六子来了兴致,便自顾在赌场里头转悠,心想两个大活人,总是不会走失的。 陆圻走走逛逛,最终停在了一摊梭哈旁边,原因是到处是缅人,唯有这附近几张台都是中国人,八莫这地方中国人聚集得不少,洪家的生意,当然是无孔不入。这一盘呼声连连,围观的人不少,陆圻站在中间,也并不显突兀,他点了根烟,然后侧着身子观望,赌场里头梭哈当数最激动人心的玩法,人人都道梭哈赌的是胆色,但是吃他们这一行饭的,都知道不论怎么赌,玩的都是手法,世界上哪里的赌场没有千?任他是身家多少,进了这个门,都能被剔成太监。 陆圻不会千术,但是他会看,赌场有赌场的规矩,外头进来玩的人,敢动手脚,那是要剁手的,但是重金之下,不要命的人多得是,陆圻站着看得一脸笑意,内心却疑惑。 这牌从牌童手里发出去就已经是不对的了,同一个人,赢的都是坐在牌童右手边第二位的肥胖中年男人,这并不是赌场的常规手段,放同一个人赢但凡是个赌徒都能看出来不对,这个人是谁,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然而陆圻并没有说什么,在赌桌上的牌客们脸色渐渐不对的时候,他还是一脸若有若无的笑意,是谁,敢在洪门的场子里这样砸招牌? “操!他妈的换个人来发牌!”终于有人看出来不对,在眼看着桌面上自己花花绿绿的筹码又让人收入囊中的时候,拍桌子跳起来叫道。 “先生,您若是在这里手气不好可以换张台试试,咱们这都是按点排班,换不了人,拍是机器洗的,发牌用牌尺,就算换个人发牌,也是这样的。”那牌童脸上堆着笑,开门做生意,特别是赌场生意,最关键是笑脸迎人。 那人既然已经发作当然不可能轻易罢休,当下指着那牌童的鼻子道:“让你们经理出来!封台!我要验牌!” “先生,咱们做赌场生意的,封台可不是随便说封就封,且不说不吉利,就是这亏了的进账,咱一个发牌的也承担不起。要不这样,您换张台,我让人带着您玩?”那牌童说着,手指往拍桌面上轻轻一扣,若无其事。 “你他妈别废话,我要验牌!”那人一副誓不罢休,实则是就这么算了太丢份,再者今夜憋了一个晚上竟然输了个掉底,心想这么一闹人家肯定是要拿钱来搪塞,那便更好。 “咱么这里一天得有上十个人说要验牌,若是人人都说验就验那这赌场还开不开了!”那牌童看到看场的走过来,语气生硬了几分,那男的被他这么一噎,顿时脖子上青筋暴起,刚要发作,只见四个黑衣男子走过来,然后那牌童睨了他一眼,对那四个黑衣男子道:“送这位先生出去。” 于是,这位闹事的仁兄就在陆圻的眼皮底下被架出去,在赌场,监控里看到你的脸,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把你的身家背景差得一清二楚,陆圻想,这哥们想必是榨得差不多干净了。 这样的场面在赌场里太过常见,所以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余下的那几个牌客看这情形只得纷纷换台,只有那肥胖中年男人一直坐在那个位置,玩牌的一下子又换了一批人,而唯有一个人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那就是陆圻。 “先生,买烟吗?”一个看起来比陆圻还要小几岁的缅甸男孩抱着烟盒过来,吃力地用中文询问。 “烟是白的还是黑的?”陆圻问道。 “白的黑的都有。”那孩子听得懂这句中文,当即回答,然后手在烟盒上一比划。 “噢?”陆圻脸上笑意更深,洪门做毒品生意,可是自家的场子从来从来不做这个生意,偶尔底下的人为了牟点余财,整个大麻K仔什么的上头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敢公然这么做起白粉生意的,可不多见。 黑的,是大麻,白的,是海洛因。 陆圻心想,杨雄啊杨雄,你爸就算姓俞,你有这么大胆子也不科学啊。然而陆圻之猜对了一半,杨雄是不姓俞,但是杨雄他妈,姓姚。 “来一根。”陆圻说着从兜里掏钱。 那孩子一看脸色都变了,往后退了两步,转眼的功夫,旁门里就钻出来几个黑衣男子,陆圻一看乐了,知道自己是坏了规矩,说不定自己就要与刚才那男子一样被架出去。 “先生哪条道上的?我们经理想见见您。”没想到等来的不是粗暴的对待,而是礼貌的邀请?陆圻想,大约是他们把自己当成同行了,也确实,他们确实是同行,而且同门。 “哪条道?”陆圻一笑,字正腔圆地吐出俩字:“山道!” 洪门早前各个各个香堂又叫山头,这山道二字又是一切口,果然那男人听了脸色一变,问道:“您是……” “陆世御。”陆圻不改笑意,悠悠开口,最后一个字音一落,那男人脸色顿时刷地煞青,他身边的人还算正常一点,忙跑出去上楼通报。 |
“陆世御。”陆圻不改笑意,悠悠开口,最后一个字音一落,那男人脸色顿时刷地煞青,他身边的人还算正常一点,忙跑出去上楼通报。 不消片刻,一路人马匆匆从旁门杀了进来,有对赌场熟悉的一眼就认出来杨雄和立白,还有赌场几位管事的,这人这么齐地出现,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小六子见这阵仗忙扔了牌跑到陆圻身边,小声道:“爷您曝露啦?” 当然陆圻没来得急回答他,这一路人马已杀了过来。 “九爷,您怎么来了也没说一声啊!”杨雄一面赔笑一面做出一副着急失礼的姿态。 “我要是先说了一声,怕就没有这个好戏看了。”陆圻说着脸色一沉,道:“清场!” 杨雄闻言脸色一变,差点没忍住发作出来,好歹压住,想着这好歹是个钦差,外头再怎么说他也是洪门的九爷,实在没法也只能忍下,心里暗暗担心着这位爷嘴里的好戏是什么,大手挥手,咬牙道:“清场!” 偌大的赌场顿时安静下来,空空荡荡地剩下还没有收拾的赌桌,现场也只留下了几个管理,杨雄心里叫痛,天知道陆圻这一声清场他要损失多少钱,光是让人临时离场的赔偿就够他哭的了,他当然没想到陆圻下一句话是更让他要哭的。 “你这没鞭子吧?”陆圻问。 “没……没有。”杨雄压抑着心里的震惊,假装镇定地回答,你小子,你要抽谁!? “小六,把那条电线拔下来。”陆圻的手指着墙角的排插。小指粗的电线,小六子一把瑞士军刀卡着,还是扯得牙咬才扯断。 “先抽他二十再说话。”陆圻就这身边的椅子坐下,手一指,正是立方。 可怜的立方被陆圻打了个措手不及,心想是不是指错人了可是左右只站着他一人,他疑惑地问了一声:“九爷?” 小六子一时也搞不清楚,立方一早在机场等着,前前后后做得周到稳妥,放整个八莫的堂口最不该挨抽的就是他,陆九爷这是在搞什么鬼? “怎么,还要我说第二次吗?”陆圻脸色一沉,对着小六子道。 小六子这下不敢拖沓了,拎着电线走到立方身边,无奈道:“您请吧。” “慢着!”边上终于有人看不下去,立方虽说在八莫被杨雄处处压着,可是架不住他为人重情义,总算是有人为他说话抱句不平:“敢问九爷,我们方爷是犯了什么事了?” “你是上面派下来的人,底下的人怎么样我不说,洪家的规矩没在你脑子里?”陆圻挑眉,话是对着立方说的:“你这个场子卖白粉,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陆圻这话说得前一个上面的人,底下的,这话虽不明说可是意思明白得很,杨雄脸色一青一白,活脱脱上演着川剧变脸,陆圻浑作不知,只顾说他自己的话。 “九爷。”立方这才知道陆圻要演哪出,陆圻这个罪名问得没有一点不妥,可这第一个挨抽的竟然不是杨雄而是他,这意思难道还不够明白,陆圻这是在跟所有人说,立方是上面派下来的人,在八莫,他说了才算。 立方这一愣,然后朝北跪下。 小六子见立方这么一愣一跪,当即抡起电线往下抽,赌场里开着暖气,立方身上就一件衬衫,小六子不敢放水,这么一下,竟当场就将立方的衬衫抽出一道裂纹,一下渗出血来。 没有等待,紧接着的锐痛席卷立方全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人敢放水,二十这么小的数字在立方的感知里似乎是无穷无尽一样地长,一声声脆响和电线划破空气的呼啸声让所有人屏住呼吸,陆圻安然地坐着,面不改色,看着所有的人为他的雷霆手段动容。 痛苦终究还是要结束,小六子内心数着二十,最后一下,电线带起些白色的纤维,立方低喘一声终于双手撑地,额头的汗就那么往地板上滴。 “各位比陆圻进门早,想必也该比我知道,是八莫也好北京也罢,洪门的地头,不是随便哪个爷,都能说了算。”陆圻说着一圈看过去,神色凌厉,众人一下垂眸不语,唯有杨雄,忍得脸上发紫,陆圻这一巴掌,直把他扇了一个趔趄。 “如果让我知道有谁敢自己砸自家的招牌。”陆圻最后的目光停在了杨雄身上,道:“我要他死。” 杨雄一愣,心中一阵恶寒,这简直是翻版的周世瞻,当下也不知道是哪里犯的抽,嘴先于大脑一步地反射出这么一句话:“九爷,属下不敢。” “不敢,不代表没有做过,你没做过,你底下的人呢?去给我查清楚。”陆圻说着手指大门,意思非常清楚——现在马上滚去查。众人不敢迟疑地撤了之后才发觉,爷您确定没指错地方?让查赌场,还让人滚? “立方。”待人走了,陆圻踱步道立方跟前,此时立方已站起来,虽然背上鲜血淋漓,但是架不住混黑社会的男人都死要面子,哪里肯一点示弱。 “今天我信你是干净的,以后,你要是敢做不干净的事,我亲自断你的手。”陆圻点了点立方的胸口,道。 立方又是一愣,他不明白,他与陆圻才第一次相识,他们之间没有过交集,凭什么,陆圻凭什么这么信他,立方哪里还会看不清楚,陆九爷这一来就是要清理门户的架势,还没开始就办他个监察不力,明罚实保,这是要干嘛? “九爷?”立方试探地问。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陆圻给了个肯定回答,然后转身离开。 他没得选择,没有时间让他经营让他观察,他只能赌。 是夜,陆圻一夜无眠,屋里灯熄了,黑夜吞噬了一切只剩下安静,可是不安的,还有陆圻躁动的心,不成功,便成仁,陆圻知道自己这样冒进的处事手法有多大的风险,可是他同样知道,一步一个脚印只适合那些吹着空调坐在办公桌后享受安稳人生的人们,他们的人生那么让人羡慕,可是他无法得到便也不会去奢望,如今摆在他脚下的路,让他不得不冒险开疆辟土,这里不是不进则退,这里是不进则死。 这一天凌晨四点半,大门的门铃终于响起,陆圻听到门响便坐起来,他安静地一动不动,等着楼下开了门,才悠悠地起来,走到洗手间打开热水,用毛巾擦了擦脸,披了件外套,才不疾不徐地走下楼,才如预料中的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的立方。 “九爷。”立方一见陆圻下楼,立马站起来。 “来啦?”陆圻微笑,最好的喜怒不形于色不是脸瘫,而是永远面带微笑,没有人能看穿的心思,即使在暴怒边缘依旧能笑出来,是多么恐怖的自控力,当然陆圻境界还没如此之高,此刻他的微笑,有至少一半是发自内心的。 “九爷的意思,我明白。”立方地头,脸色似乎颇为为难。 “为难?”陆圻看出来立方的心思,他的手伸进裤兜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却迟迟不肯拿出来。 “……”立方抬眸,没有说话。 “你当我是什么人?”陆圻并不急,往沙发上坐下,抬手示意立方也坐。 “可是九爷,杨雄再怎么样,也是兄弟,我……”立方犹豫了。 “你如果为难,我不逼你。”陆圻显得似乎不那么在乎,对这个他等了大半夜夜晚的结果,他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于势在必得。 “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要你来告密。但是你是上面派下来的,你不说,我可以自己查,查出来什么了,你,还有你手下的人,可得跟他一起担着。你有兄弟义气,我不逼你,权衡利弊,你自己想清楚。”陆圻这话说得入情入理,我不逼你办你不想办的事,但是你也别指望我徇私枉法。 “九爷赏识,立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我若是用告发兄弟来换富贵,将来底下的人要怎么看我。”立方说到底不过比陆圻大一两岁,只是在道上混得久了,人看起来老成,话说得更周全。 “别的我不说,你只自己想清楚什么是兄弟,肝胆相照是兄弟,两肋插刀是兄弟。北京里那几位爷是不是你的兄弟?满天下洪家子弟是不是你的兄弟?洪门上下数不清的大小兄弟,不可能各个是好的,今儿我是来清理门户的,不是来抓汉奸的,告发不告发的,是不是这个说法,你自己想清楚。”陆圻说着站起身来,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说不说,我不强求你,但是要是让我自己去查,到那时查出什么来了,你和你手下的人,可就没得求饶了。” “九爷!”立方心里咬牙,陆圻这番话威胁得恰到好处,他知道他最看重兄弟,便咬死了要连坐问罪这个名头让他妥协。可是陆圻说的又何尝不是,他是来清理门户的又不是来抓汉奸的,什么是兄弟,杨雄面子上是洪家子弟,背地里却拿着洪家的名头到处敛财,拆洪门的台,他还是洪家兄弟吗? “去吧,回去好好休息。”陆圻转身欲走,摆手送客。 守夜的门伯走进来,与立方说:“先生,请吧。” “九爷。”终于在陆圻就要走上楼梯的一刻,立方动摇了,然后他将裤兜里的U盘拿出来,放在桌面上,道:“九爷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意思,九爷明白吗?” 陆圻回头一下笑了,道:“你要跟我做买卖?” “不,跟九爷做的,就不是买卖了。”立方浅笑,然后颔首离开,转身的时候,脸上茫茫,跟九爷,不是做买卖,做兄弟,却高攀不起。 “立方。”立方刚要走出门口,听到陆圻站在楼梯边上朝他喊,他愣了三秒才回头,看到陆圻站在楼梯边上,嘴边含着笑意。 “九爷还有吩咐吗?”立方转身,询问。 “我可把背后交给你了,你要是出差错,六爷的鞭子,你可得替我挨一半。”陆圻说罢,立方脑子一热。 |
收买人心!立方闻言脑子里立马出现这四个字,可是……立方知道自己已然沦陷,会走这条路的,多是性情中人,吃这一碗饭,交托背后,就是交托生死。 “是,立方明白,九爷放心。”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朝楼上拱了拱手,然后离开,才走出大门口,冷风一吹,脑子才恢复清醒,立方啊立方,你才认识他几天,你凭什么相信他,如果他事成之后翻脸不认人捅你一刀呢? 为什么说他们是干刀尖上舔血的事,不是因为打打杀杀,而是因为你经常要选择信任一个陌生的人,而这个人会不会利用你的信任让你身败名裂,没有人知道。 许绍跟陆圻说过立方可用,可是怎么用,用到什么程度,其中的尺寸拿捏,却没有人能教他。 “九爷。”小六子待立方走后,钻进陆圻的卧室,陆圻正靠着床揉眉心,困得要命却怎么也睡不着的感觉真的难受。 “都办好了?”陆圻问。 “他有两个女儿,在湘城上学,他老婆带着。”小六子口中的“他”自然是立方。 “人看好了。”陆圻道。 “您放心,都是从凤城调过去的兄弟,出不了差错。”小六子答道。 这一夜到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凌晨,陆圻一颗心才放下一些,直到凌晨他才昏昏沉沉地入睡。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陆圻饿醒,屋子里常留的佣人跟他说有位姓杨的先生等了他半个小时了,陆圻换衣服下楼,看到果然是杨雄。 “九爷。”杨雄见陆圻下楼,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改昨日怠慢的态度,如今是亲自上门来拜访。 “嗯,有事?”陆圻的态度不冷不热,下了楼,一面吩咐道:“倒茶。” “今晚我做东,让九爷跟八莫几位管事的见个面,您来两天了,没见着大家也不好。”杨雄原本不是说话客气的,但是吃惯江湖饭的人,换张脸说话又有什么难。 “我要见人倒让你做东,说出去外头笑我小气,这样吧,今晚也仓促了,明晚我做东,你挑个地方,我请大家吃顿饭,也认认人。”陆圻这话没有留商量的余地,杨雄也只能这么定了。 “昨晚让你查赌场的事,还没个说法?”陆圻问。 “这事刚要跟您说,卖烟的事我是知道,是我手下一个管事的在办,他之前跟我提过,但是当时说是只有大麻,用人不疑,我也就答应了,规矩是规矩,但是洪门地方的场子,卖大麻也不止八莫,可卖白的,我可真不知道……”杨雄像是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我没追究你的意思,只问你是谁。”陆圻心如明镜。 “这…九爷,您容我仔细再查。”杨雄脑门子上都要滴汗,饶是许绍也不会这么当着他的面这么刨根问底。 “再查?昨晚我给你查的机会了,你没查,现在你让我容你再查。”陆圻笑笑,往沙发上坐下,点了根烟顺手给杨雄扔了一根,道:“之前七爷跟前容不容你办事我不问,但是在我这,下不为例。” 杨雄听这话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暗骂这小鬼哪里学的说话手段,这前路摆正后路切断,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些年竟然也被他牵着鼻子走。 “是,是。”杨雄点头,连声应。 “你最好能查出个所以然,否则,若让我亲自去查,我头一个查你,杨雄。”陆圻将烟掐灭,道:“去吧,别耽误时间。” 杨雄嘴上说着是脚上走得比什么都快,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他混了多少年才是个分店管理员,这个小鬼凭什么抱着周六爷的大腿一步登天,在这颐指气使。 诚然,如陆圻这样的出身不服的人多得是,像立方那样自然而然心悦诚服的只有三种,要么极聪明,高瞻远瞩预见未来,对领导们的心思猜得那是一个透彻,要么极傻,这种人在想什么大家一般都不知道,当然他也不知道大家再想什么。 而最后一种,就是极忠之人,或曾受过洪家大恩,对上头的爷,无论来历如何年岁几许,统统以一颗虔诚的心待之。 然后杨雄不是这三种人之一,他是个偏聪明的普通人,带着点狡诈,属霸王龙的,受不了别人在他的底盘上跺脚。 当天晚上,陆圻把满屋子的灯都开着,请了一位当地的交际花到宅子里,谁来都不见,陆九爷要享受人生,今夜不谈公事。 午夜十二点,从屋子的后门,两条单薄的人影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最后停在一家中档饭店,车到即有人来开门,那两人下车,只见连个年轻人,一个身形舒展眉目晴朗,一个较显矮短肤色黝黑眸中放光。直从大门进去上了二楼,推开包间的门,里面赫然坐着三位年逾不惑的中年人,一个光头瘦小,一个肥头大耳,还有一个高挑壮硕,正是十分典型的黑帮老大模样,几个人脖子上都带着手指粗的金链,似乎是东南亚黑帮的集体习俗,非得摆出一副土豪模样。 |
四周围着保镖,陆圻笑笑,看了一眼开门的立方。 “九爷。”立方点头,那三位老大这才站起来,陪着叫。 “诸位坐。”陆圻嘴角始终带着浅笑,浅笑,能让他保持喜怒不形于色,他忙得不知道怕,往后想起来才对这几日缅甸的一幕幕胆战心惊,好在,此刻的他还知道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上菜吧,咱们先吃着。”陆圻当仁不让地在主位上坐下,立方扬手让门边的保镖吩咐上菜,所有人,满屋子的眼睛都在看着陆圻,仿佛都觉得他应该说些什么,可是许久,陆圻始终只是浅笑,小六子站在他身后面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倒真的像那么回事。 直到上了第三道菜,陆圻才众望所归地开口:“几位在八莫辛苦了,世御敬各位一杯。” 客套的东西在哪一个文明社会都是免不了的,其它四人一面道哪里哪里一面与陆圻碰杯。 “洪家生意遍布天下,真正鞠躬尽瘁劳苦功高的,还是诸位一样地方办事的大佬。”酒罢,陆圻坐下,开口道。 “九爷这样看重,我们几个哪里有这个荣幸。”高瘦的男人忙着接话道。 “我来八莫之前,六哥也同我说过,看着地方的大佬是洪门的根本,洪家百年,凭的就是不论地方还是总部,都是一条心。”陆圻话中意有所指,环视一圈之后,道:“自古以来,敢吃里扒外的,只有一个下场。” 陆圻这话锋芒乍现,现场的人皆是心里一惊,连立方都吓得心里一跳。 “洪家子弟的忠心是给洪家的,没得为一个吃里扒外的陪葬,几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陆圻佯作不知紧张气氛,笑得轻松。 “九爷说的是……”没有第二个答案,他们只能擦额强笑。 “这些年洪门的生意越来越大,放给地方的权力也就越大。”陆圻话锋一转,换了个切入点:“权力大了,难免有些人就想伸手。我不知道在座的几位有没有。这小贪小图,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但若是坏了洪家的名声坏了洪家的规矩的,剥皮抽筋,自古都是这个办法。” “九爷您……明人不说暗话。”那胖子终于受不了陆圻这样的弯弯绕,率先打破这个猜谜的局面。 “ 有一些事还有宽待的余地,有一些事,做了就是万劫不复,没得宽待。既然明人不说暗话,今儿我把话放这里了,他日怎么选,就是几位的事了。”陆圻说着指着一桌菜肴道:“菜都凉了,咱快吃吧。” 一餐饭吃得各人心中各怀鬼胎,大家都在揣摩陆圻的意思,聪明一点的便能琢磨出几分味道,陆圻这顿饭吃得神神秘秘,独独缺了杨雄,又说到怎么选,要选什么? 难道陆九爷真的要办了这位已经雄踞八莫多年的地方老大?这个迷雾让人捉摸不透,但是陆圻今晚这一餐饭绝不止单纯地吃饭认人那么简单,这是来自洪门陆九爷的警告?可是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们,此刻只能按耐住心中的猜测和疑惑,静观其变,一步行错,可能都是万劫不复。 陆圻没吃晚饭就先行告辞,留下来立方陪着三个一头雾水的老大,平日里不那么招人待见的立方,此刻却因为陆圻的一席话让三人拦着不给走。 “方哥,依您看这是怎么回事啊?”高瘦男人的年纪至少比立方大一轮,加上平日里立方在八莫不受待见,寻常时候见了面连个正眼都没有,此刻一个方哥把立方喊得一下才记起自己的位份。 “九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几位要真是傻子,就不必问我这一句了。”立方笑笑,举杯,内心却暗骂这老狐狸小狐狸,洪门里的人没有一个肚子里装着直肠子的。 “那……九爷是当真要?”那男人做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您说呢?”立方乐了,要杨雄哪天真的死了,恐怕这帮人也就是假意痛哭做两下势而已,这幅打探消息的好奇劲…… “可是,雄哥不还有……姚……”男人支支吾吾,话不说全,时刻留着三分余地。 “您自己悟吧。”立方说罢站起身,说句你们先吃着,便也离了席。 立方一出门,三人面面相觑,便各自拍拍手散了。 而立方一踏出门口,手机便响起,接过之后,又拨出一通,陆圻的车刚要到家,却直接转了方向。车大约行了十分钟便与立方汇合,又走了二三十分钟,到了一处废工厂,夜幕笼罩,残旧的工厂毫无灯光,只靠着车灯供应的光亮,车灯的范围小,光十分刺眼,陆圻一下车,就看到立方站在车等中间等他,而立方的身边,一个被捆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的人,没有挣扎,安静地躺着。 小六给钱打发了出租司机,陆圻踱步到立方跟前,立方身边的小弟团团,认识他的却不多,只等了立方叫一声九爷,众人才纷纷开口。 不等陆圻指示,立方已经弯下腰将男人嘴里塞着的白毛巾扯出来,男人没有意想地破口大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圻。 “怎么说,表个态吧?”陆圻看着他的眼神,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没有杨先生就没有今天的我,随意吧。”说着,男人闭上眼睛,慷慨赴死说起来似乎十分豪迈,可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宁静是一种要经过千万修为才能达到的态度。 “祸不及妻儿,你走好。”说着,陆圻接过小六递来的枪,枪是上了消音器的,但是在午夜,却还是不小的响声,陆圻手被震得发麻,面不改色,他看都没看一眼就匆匆转身离开,他没有看,或者是说不敢看,即使是一个屠夫,在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也还是会害怕吧。 他不会说可惜,确实,有这样的手下在谁那里都是福分,可是这并不是可以免死的理由,在这个战场上没有慈悲,只有你死我活,我可以在我举起枪之前跟你说我敬重你,但是这不会改变我必须杀了你的事实。 前情的惊险已经过了大半,一切看似进行得有条不紊其实底下暗潮汹涌,每一步,哪怕是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是悬崖,陆圻庆幸自己有洪门九爷陆世御这样的光环为他开路,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害怕,他只是习惯了掩饰颤抖,午夜他看似恬静地闭著眼睛躺在床上,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彻夜清醒着听着屋里的每一个动静,异乡的勾心斗角让他不得不提起所有的精神,然后他必须在每一次踏出门口之前想好自己要说的话。 忐忑,终于迎来第二天,没有早已约好的饭局,昨夜的一场风暴,第二天一早就会打草惊蛇,立方的电话是在上午九点到的,陆圻到达现场是九点十五分,赌场早晨的时候安静得诡异,立方和杨雄面对而坐,当然还有几个话事人,对峙的局面十分明显,而陆圻的出现,让原本僵到临界点的局面一下子升华到了肃杀的境地。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有话说吗?”立方站起来,给陆圻让了位,然后问杨雄。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杨雄没有笑,还是怕的,他没有哭着求饶,就已经是条汉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假装若无其事。 陆圻没有表情,内心也没有胜利的窃喜,他心里沉静的死寂,然后他伸手,立方在下一刻将枪递到他的手中,陆圻握着枪的手轻轻颤抖,赌场里面灯火通明,他无法再躲,他要在开枪之后,假装淡然地面对杨雄崩裂的脑袋,流一地的鲜血。 陆圻在心里反复掂量着成王败寇这四个字,然后将枪头对准杨雄的脑袋,此时的杨雄,让立方安排的手下一人一边压着,防着他突然反抗。 而就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小六子上前轻轻按住他的手。 “九爷,电话。”小六子的声音极小,就凑在他的耳边。 陆圻接过,看到周世瞻的号码,也没怎么犹豫,接通。 “阿圻,留他一命。”周世瞻说道。 “二哥,说谁?”陆圻“谁”字刚刚出口,手上扣动扳机,装了消音器的枪没有巨大的响声,但是在电话那一头,却还是能听得清楚,周世瞻没有说话,听到枪响,便直接将电话挂了。 连杨雄都没有想到死亡来得这么突然,他倒在地上,双眼还是睁着的,眼神中,是不可思议。为什么救命的电话到了,你还敢动手? “今天我在这代三姑清理门户,也给各位兄弟一个榜样,洪家家法就在头顶上悬着,谁不要命,尽管可以试试看。”陆圻看着杨雄脑后的血蔓开,觉得有点恶心,便不着痕迹地侧了身,过场里地说辞还是要说。 而远在北京的另一边,三姑宅子的餐桌上,周世瞻挂下电话,道:“来不及了。” “罢了,生死由命吧。”姚世林纵使这么说,眼底却还是暗了一瞬。 “我会给二哥一个交代。”周世瞻眼睛看着桌上的烟灰缸,手上的烟已燃到尽头。 “多行不义,这是他的命。倒是陆圻,年纪轻轻便有此决断,前途无量。”姚世林转眼已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洪家规矩自古容不得吃里扒外,留了命也要断他手脚,受一辈子活罪,倒不如了断了好。”顾三姑将筷子轻轻放下,语气温和得仿佛是谈论一个捣蛋的孩子。然后嘴角慢悠悠地浮起一丝浅笑,道:“世御这孩子,我倒没想到真有如此魄力。” “得姑姑疼惜是他的福气,他还年轻,行事欠周全,还是要敲打敲打。”常世方自打周世瞻放下电话脸色就没露半分笑意,此时更是不松口夸陆圻一句。 许绍看着大哥如此心里战战兢兢,而周世瞻却心如明镜,因为他跟常世方一样,此时打着十二分精神,如屡薄冰,不显一丝赞赏,就是因为三姑见陆圻至今表现出来异常的看重疼惜,而三姑真正的意图是什么,这对陆圻是福是祸,谁又真的能说得清楚。 正月十三,原来打算好一早回凤城的常世方一行因为多耽搁了几天,飞机再凤城落地的时候,倒是陆圻来接的,正月十三凌晨陆圻才到凤城,所以自机场出来倒是常世方三人显得神清气爽,陆圻一副精神颓靡的样子。 “二哥,不是说一早就要回来?”陆圻一边提着行李,一面跟周世瞻闲聊。 “原本是打算回来,是让姚二哥留住的。”周世瞻说罢浅浅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是什么意思,但是陆圻却一下从骨头缝子里冒出嗖嗖的凉风。 |
“原本是打算回来,是让姚二哥留住的。”周世瞻说罢浅浅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是什么意思,但是陆圻却一下从骨头缝子里冒出嗖嗖的凉风。 这么一来陆圻再不发一言,只是沉默着跟在周世瞻身后走。 出了机场,常世方一句不说就率先走了,许绍自然没那多管闲事的好心,当陆圻随周世瞻之后上车,逼仄的空间里,气氛突然弥漫着一股凝重气息,司机默默地把手机按了静音,生怕这时候手机响起,惊了这一寒潭死水。 “二哥。”最终是陆圻开口打破了这严肃的气氛,适才话题开得不慎,这下倒让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此时这声二哥,倒显得太底气不足的。 “八莫那边的事,让立方先打理着,过两个月,看三姑的意思。”周世瞻开口虽说没离这件事,但是总算没在车里就兴师问罪。 “回来之前,我已经交代好了,二哥放心。”陆圻答着话,心里却盘算着三姑会是什么意思。 “八莫的生意,以后你盯着,年底总部对帐,要是比去年的红利少,你自己跟大哥交代。”周世瞻这话虽没带几分好颜色,可这对于陆圻来说几乎是一个能把他砸懵了的惊喜,这是多少人抢破脑袋也揽不到的差事。 从无到有,他以为会很难,可是没想到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他还在谋划着如何扶立方在八莫一步步站稳,而周世瞻,或是常世方,却先他一步想到了这个问题。没地盘,没人,没钱,就算他是洪门九爷,也不过一个名字而已。 八莫的生意在洪门王国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毕竟是块肉,陆圻知道这块肉不是没人来抢,不会无缘无故落到他碗里,而他思索前后,才发现常世方虽未曾说什么,但却四两拨千斤地让这块肉稳稳当当地落在他陆圻碗中。 “谢谢二哥。”陆圻想明白了个中关节,才知道自己毕竟还嫩,八莫终归不是他靠自己拿到手,虽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感激。 周世瞻没回答他的话,闭著眼睛不再说话,陆圻本就是筋疲力尽,安静了一会儿困意便涌上来,直到30分钟之后车到了周宅,被司机叫醒时一看周世瞻已经下了车,他这才忙追了上去。 “二哥上楼休息吧,我让他们看着时间放好热水了。”陆圻虽步履匆忙,到周世瞻身边接过他脱下的外套,甚是乖觉。 周世瞻看了看表,睨了他一眼,道:“没别的要说?” “我……”陆圻垂眸,原本就要落地的一颗心瞬间返回喉咙口,道:“我擅自办了杨雄,没留……” “这事是三姑点头让你去办,怎么办,是你的事,洪门当家有你的座次,下次记着自己的身份,枪口上的事吩咐底下的人。”周世瞻这话一出,原本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的陆圻一下哽住,愣了半晌,只挤出了一个单音。 “蛤?” “我当时的电话让你留人,你没听明白?”周世瞻问。 “听明白了。” “那你留人了吗?”周世瞻嘴角带着笑意。 “没留。” “你当时若是枪不响,真留了人,现在问你话的,就是大哥了,明白吗?”周世瞻这话算是摊开了说了,陆圻若再听不明白,洪门九爷就真的可以换个人来做了。 “二哥,我……明白了。”陆圻在这一刻总算把事情理顺,原本还在为这先斩后奏的事战战兢兢,此刻竟发觉原来自己所做的,在兄长心中,纵不是功,至少也不是过。 |
“二哥,我……明白了。”陆圻在这一刻总算把事情理顺,原本还在为这先斩后奏的事战战兢兢,此刻竟发觉原来自己所做的,在兄长心中,纵不是功,至少也不是过。 八莫之行就这么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周世瞻上了楼,意味着陆圻功德圆满,躺在床上的时候陆圻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拆过重组,可是眼睛却如何也合不上,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在八莫发生的一切,还有周世瞻上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大哥的意思是把龙门区交给你,原来延平路的场子也给你。这个家,可给我当好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是极其幸运的,虽然没有含着金汤匙出生,但是在他跨越少年成为一个青年的这个关头,上天送给了他一双金翅膀,一飞冲天之后,余下的是无尽的措手不及和焦虑不安,偏偏有一个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注意身份,让他不敢在众人面前示弱半分。 前有豺狼后有虎,他顶着近乎为零的资历,在一众刀里火里爬上来的大佬面前,真的能站得住吗。 陆圻翻了个身,开枪毙了杨雄时被手枪震得麻痒的感觉还留在指尖,这是他的选择,他选择了不择手段地出人头地,即使杀人如麻坏事做尽,却又如何。他把手放在胸口,回忆着这一路带着他走来的三个人,常世方,周世瞻,许绍。还有陪着他走过的九号公馆的所有兄弟,还有在八莫的立方。然后闭上眼睛,许久才入睡。 当夜幕降临,按照周世瞻的吩咐,他应该走马上任,陆圻想了一下自己没车没跟班,打的到龙门区洪门的堂口会不会太丢份,当然他别无选择,只能如此,好在临出门前虾子的电话打来,说是恭贺他升官。 陆圻跟他打趣了两句之后便提出要他到龙门区堂口帮忙,夏延平本来就是陆圻的人,去哪全凭陆圻一句吩咐,自然不可能拒绝。于是陆圻让虾子在场子门口等他,待他到了再一起进去喝一杯。 龙门区堂口是一家夜总会,名字叫南天。常世方看中陆圻,分给他的地盘自然不会差,南天门看场的,自然不可能是虾兵蟹将。 陆圻跟夏延平两个人低调地开了张台,坐在角落里,他们极少有机会这样像普通的兄弟,在这种声色场所当消费者,在轰鸣的音乐里安静地喝酒。 陆圻在洪门的资历浅,认识他的人不多,可夏延平毕竟也在洪门混了一些时日,坐下有一会便有人认出他来过来打招呼,夏延平站起来想介绍陆圻,却被陆圻抢先一步,跟人家碰了一杯子,没做自我介绍。 来人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说话却嗲声嗲气,坐不到三分钟便朝门口一看,招了招手,陆圻顺着看过去,见一个长相颇为不错的女子正在走过来。 “这是咱们场子最辣的姑娘,洛莺。”这女子才走近,坐着的那个便介绍起来,站起来将洛莺拉过来,洛莺从善如流,拿酒开瓶叫哥,行云流水一般顺畅。 陆圻早已不像从前那样胆怯,去的场合多了,女人见的自然也多,逗笑喝酒他也不再笨拙,只是这样的女人从他眼前过,却压根不会进他的脑子。 |
陆圻早已不像从前那样胆怯,去的场合多了,女人见的自然也多,逗笑喝酒他也不再笨拙,只是这样的女人从他眼前过,却压根不会进他的脑子。 “这位大哥,少见啊~”洛莺往陆圻身边坐下,说话也不像一般的小姐带着股浓厚的风尘味,倒是随性自然,一面已帮陆圻将酒满上。 “这位是咱们凤城当家四爷!”一个声音从洛莺身后传来,虽让震耳的音乐遮掩了一些,可字句还算清楚,陆圻循声而去,看到了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子,样貌倒也算不同,有些清瘦。 “我叫齐羽,四爷。”男子走近,伸手。 陆圻看着他,没有起身,倒是没露出半分笑意,拿手中的酒示意了一下,道:“坐下喝两杯。” “楼上弟兄们都等着呢,四爷。”男子将手放下,有些尴尬地一笑。 “那就等着吧。”陆圻身子往靠背上一靠,跟夏延平碰了下杯,样子十分放松,没有半分要跟齐羽去的意思。 南天不像九号公馆,这地方是整个龙门区的堂口,这些人以前都是在常世方手下做事的,牛鬼蛇神,当面不会给难堪,但是陆圻在这坐着,却来了个人说楼上都在等着,什么意思。 齐羽这下没再说什么,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说:“敬四爷一杯。” 陆圻跟他碰了个杯,便自顾跟夏延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齐羽按捺着性子等,终于也有点急了,频频有人过来凑到齐羽耳边说话,齐羽原先是应付性地说两句,然后便开始烦躁起来。 陆圻佯作不知,自顾喝酒,而洛莺和那起先来打招呼的女子,原来还有说有笑,可是渐渐地也笑不太出来了。 就在场面渐渐变僵的时候,隔壁“嘭”的一声,有人砸了酒瓶,因为就在隔壁桌,所以争吵声也听得十分明显。 大约是一个年轻女子跟一个男人的争吵,这种地方,男人说话自不可能多么正人君子,而女人手上拿着砸碎一般的啤酒瓶,喘着气,怒目盯着男人,陆圻看到她指尖颤个不停,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成个正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齐羽本来就躁,此时有人顶着他的面前闹事,且正好在陆圻面前闹,他自不可能视若无睹。 “这是喝酒放松的地方,您二位若要动手脚,请外头。”齐羽起身走过去,说话倒十分客气的样子。 “你是哪根葱!”那男的平日常来南天喝酒,却少看到齐羽,故不太认识。 “我?”齐羽十分镇定的样子,倒是这个时候底下的人凑近了,发现是齐羽,忙不迭赔不是,一面指着男人道:“这是咱龙门区的话事,齐哥!” 那男的虽喝了些酒,却不至于不上道到这个地步,知道眼前人欺负不起,只好认窝囊,说了句不好意思,便伸手要拽女人的手。 那女的倒也狠,看他要过来,手上啤酒瓶一砸,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就在男人手上开了,这下这女子也是懵了,啤酒瓶哐当一声往地上掉。 “你妈,臭婊子!”男的一下吃痛,指着女的大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要往场外拽。 “等等。”陆圻这下才站起来,他声音不大,那男的没听清楚,倒是齐羽听清了,当即让身旁的小弟拦人。 陆圻这下马威起了效果,齐羽亲自过台问陆圻的意思,然后又回去,吩咐道:“这位小姐既然是南天的客人,想带她走,也该问问她愿不愿意。” 那男的一时间瞠目结舌,奈何齐羽的名头不小,他时常在南天喝酒,知道厉害轻重,这个地方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闹事的被拖到后头巷子里打死的不是没有过,此时也只能认栽。 而后齐羽又凑到男人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男的无奈地捂着手离开,虽神色有些不忿,终究还是默默地走了。 女人惊魂未定,齐羽看他才见血就这一副见了死人的样子,知道她岁数必定不大,虽是化了装,但是脸上稚气未脱,却是一看就看得出来。 “这位小姐,你的身份证呢?”齐羽带着笑意。 女子有些尴尬,她支支吾吾地用没带一类地说辞搪塞。 “这是娱乐场所,未成年人恕不敢接待,送这位小姐出去。”齐羽说罢,身旁的小弟便走近前去“请”,这下女子就算不想走却也不得不走。 “我是来找郑远的,这位大哥,看得出来您地位很高,能不能劳烦你请他出来见我?”女子不肯走,试图把握最后的机会。 “对不起,我不认识郑远。”然后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女人终于才无奈地离开。 料理了眼前事,齐羽心想这位老大不至于再坐下去,回头想去请他上楼,却没料陆圻已经拿了外套要走人。 “明天中午开会。”陆圻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走得不带走一片云彩,夏延平内心暗暗点赞,留下齐羽,目瞪口呆。 |
“明天中午开会。”陆圻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走得不带走一片云彩,夏延平内心暗暗点赞,留下齐羽,目瞪口呆。 从南天出来,陆圻和夏延平又找了个地方吃了顿夜宵,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陆圻从凤城洪门出现,到出头,是前所未有的一步登天,若说这一切看得最真切的人,那莫过于是夏延平。 陆圻是如何一路走过来的,起初那段时间,看他天天黑着眼圈,后来学会用醉酒来进入睡眠,到现在说话办事开始有一套办法,今夜面对齐羽,更能看出他北京一趟八莫一趟回来,对这道上的人和事慢慢学会应对。 陆圻正在融入这样的生活,跟着常周许三人,他虽然沉默但是却没有停止过思考,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发现的时候,陆圻,以大家都没有意料到的速度,很快将要成长为凤城洪门的四爷。 当然,也没有人能知道,风光的背后,是怎样的如履薄冰。 如果这个人不是陆圻,夏延平心里必定多少都会有些觉得不公或嫉妒,可是他是陆圻,陆圻身上有一股让他甘愿卖命的魔力,他的义气浑然天成,他从不造作,似乎随时能理所当然地为兄弟,倾尽所有。 “四爷,来!”夏延平笑着,陆圻有今天,他也开心。 “四你妹!”陆圻白了他一眼,却还是跟他碰了杯。 嬉笑怒骂,然后各自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期间,甚至没有谈论一句明天应该怎么办。船到桥头自然直,陆圻心中有主意,而夏延平,他明白自己该做的就是站在陆圻的身边,经此而已。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半,陆圻踏入南天会所二楼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会议桌旁三三两两地坐着人,原本正在低着头说话的,看到进门的陆圻,也一下安静了。 整个办公室突然之间陷入沉寂,陆圻往前走一步,眼睛淡淡地扫过一圈,三秒钟的沉默在所有人的心里被无线拉长,终于。 “四爷!”齐羽率先回过神来。 “四爷。”接着大家都细细索索站起来,声音却还算整齐。 “坐吧。”陆圻努力让自己的态度显得不卑不亢,心里却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第一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他控制着脚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地走到会议桌主位,然后坐下。一个办公室坐了两圈人,能话事的靠着会议桌坐,带着小弟的小头领挨着墙坐,夏延平靠着陆圻身后靠墙的椅子坐着。 “人都到了?”陆圻这话是对着齐羽问的。 “大概都到了。”齐羽话说得含糊,然后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道:“怎么能让四爷您等人。” “你让人搬一张条凳,把家法请出来。”陆圻口中的家法,就是一根三只粗的圆棍,坚硬厚实,涂上黑漆油光发亮,打在身上可不止是疼了。 |
“龙门区所有场子的负责人,每一个都得到场,我在这等,半个小时之内还没到的,以后开会都可以不用再来。”陆圻原本就坐在会议桌的主席位置,此刻一面说着话,一面点了一根烟,会议室因他一句请家法变得十分安静,白色的烟雾升起,他微微眯上眼睛,而后靠上座椅,再不说话。 一根烟即将燃尽,姗姗来迟的人终于到了一个,倒不显得多急促,推门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开了,道:“四爷,路上塞车,我来晚了。” “嗯。”陆圻像是在回答他,同时打量了他一眼,这个人看起来也是个小伙子,或许真的算起来也不比陆圻大多少,不瘦,麦色皮肤,平头,眉眼弯弯,天生带着笑意的长相。 这人以为没事,走近了犹豫一会,正要往沙发上坐下,膝盖才刚弯,陆圻的声音响了:“慢着,站着等。” “哲少。”陆圻顿了半晌,补上这句称呼,慢悠悠地将椅子转向面对他的方向。 “四爷您折杀他了,他父亲吴老板是老大手底下的人,按辈分,该叫您一声四叔的。”齐羽见陆圻这架势,吴哲又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尴尬境地,连忙出来解围。 “噢?”陆圻嘴角带着笑意,然后看着吴哲,道:“四叔不急着叫,家法摆在这,入门你就该看到,你可以先想一个更合适的理由。” 陆圻这话刚落,门便又开了,这下推门声伴随着急切的脚步声,来人风风火火,进门看陆圻在,忙一拍脑袋,道:“哎!四爷已经到了!您看我!走到半道上又给那帮不长眼的一个电话拽回去,死赶活赶终于赶来了!” “齐羽,人到齐了?”陆圻没回答,只侧过脸问道。 “四爷,到齐了。”齐羽回答。 “按照家法,这两人该怎么办,你说。”陆圻又问。 “四爷,这……”齐羽有些为难,后来的这位是南天门最硬的打手,前面这位是常老大元老的公子,哪个他都不想得罪。 “是家法没这规矩还是我昨天没说清楚时间?”陆圻看齐羽犹豫,也不作怒态,只反问道。 “没有,按照家法,是该责罚。”齐羽有些尴尬。 “这样吧,在这打,二十,到隔壁屋里打,四十,你们二位挑一个。”陆圻摆出一幅好商量的姿态,话一出,吴哲脸先青了三分。 “四爷,常大爷往常开会,都没这重手!”他忍不住分辩了。 “大哥开会,你赶迟到?”陆圻反问,吴哲让他一句话噎死,不知道如何作答。又听他说道:“刚才齐羽说,按着辈分,你该叫我什么?” 吴哲咬牙切齿,眼前这小子就算不小他一二岁也是同年,这句四叔凭什么叫。可他的父亲跟着常世方鞍前马后,他若不叫四叔,更显得他不懂规矩。洪门外围小弟成片,可核心人员成线,上上下下的辈分观念非常森严,叫不叫却是由不得他的。 “四叔。”吴哲叫得心里憋屈,脸色自然也不好看。 “挑吧。”陆圻满意了,顺道提醒了他刚才还有一道选择题没做。 “我挑四十的。”吴哲没说话,倒是刚才这个风风火火的大汉开口了,他皮肤黝黑身形强健,样子确实就是头号打手的模样。 “你呢?”陆圻挑眉问吴哲。 “四十的!”吴哲这句话说得几乎是咬牙切齿,陆圻逼着他亲口说出来,摆明了是在拿他做下马威,偏偏他还不得不认。 “那就去吧,隔壁屋里,行了家法再来开会。”陆圻笑眯眯,道:“我等你们。” |
“那就去吧,隔壁屋里,行了家法再来开会。”陆圻笑眯眯,道:“我等你们。” 行刑的速度非常快,不到二十分钟,俩人便一前一后地回屋,仿若没事人一般地走得步履轻健,倒是吴哲还是皮肉娇嫩一些,坐下的时候眉头微蹙,陆圻没看见一样笑吟吟,会议总算是开始。 “今天开始,龙门区正式接到我手里,以前在大哥手下是什么规矩,以后还是不变。今天开会就是想见见诸位,没什么事的话,就这样,散了吧。”陆圻一个人一次性地把台词说完了,就这么话音一落,围桌而坐的每一个人,神情之奇特,大抵已经可以出一本脸谱了。 而最精彩的必须属吴哲,顶着一突一突疼得冒汗的屁股,脸色几乎铁青。陆圻这么劳师动众还顺带打了他四十大板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四爷。”吴哲几乎咬牙切齿。 “有事吗?”陆圻一脸善意。 “……”吴哲一口气就在喉咙口,憋得几乎内伤,道:“您没吩咐,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晚上就在南天开个房,大伙聚聚,你记得过来。”陆圻正常得仿佛平日里招呼大家一起喝酒一样,便转身没再理他,对齐羽道:“把帐拿出来,我下午看看。” 吴哲直到走出南天才重重往墙上踹了一脚,楼上陆圻专注地看着帐本,齐羽在沙发上补觉,所有原本应该下午三四点才睁开睡眼的人由于十一点背拽起来开会都不得不回去回笼,陆圻以不怎么高明却十分有效的手段入主了龙门区,龙门,这两个字意头多好,鱼跃龙门。 |
陆圻在第一次开会的时候就动了家法的事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常周许三人无一人过问,齐羽和吴哲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合作,在陆圻来之前整个龙门区的发展已经非常成熟,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工作着,陆圻按照惯例每天晚上都按时巡场,午夜三点工作结束,回到周世瞻的房子,第二天睡到下午,然后到南天看看帐,打打牌。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在不知不觉中陆圻帐上的数字越变越大。这一天午后,陆圻下楼,看到正在喝茶的周世瞻,虽然住在一起,但是碰到面的时间其实不多。陆圻走到露台,叫了声二哥。 周世瞻抬眼看到陆圻,指了对面的藤椅,道:“坐。” 陆圻在藤椅上坐下,为周世瞻续上茶,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加了三颗方糖。 “喝那么甜,小心蛀牙。”周世瞻手上拿着报纸,但似乎没怎么看。 “不加糖太苦。”陆圻显得很轻松,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知道该怎么好好聊天。 “怕苦?” “以前不怕,现在怕了。” “嗯,有长进。” 陆圻笑笑,周世瞻又道:“堂口那边生意怎么样?” “还凑合。”陆圻喝了一口热茶,想了想,道:“二哥,我想搬出去。” 周世瞻把已经要到嘴边的茶杯放下,报纸合上,转过来看陆圻,确认一样地问:“搬出去?” “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陆圻其实想说,这毕竟是你的地方。 “这里住得不好?”周世瞻明知故问。 “没有不好,这里很好。” “你要搬去哪?” “我在龙门区看了套房子。” 周世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报纸放在桌上,起身走了。陆圻有点不解,他知道周世瞻不太开心,却没想明白为什么,不回答,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不太明白的时候陆圻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许绍,三爷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是心里千回百转,明白得很。 “你要搬出去?”许绍的反应跟周世瞻有点像,些微夸张了一些。 “是啊,总住在二哥家也不是办法。” “我记得你车还没买吧?”许绍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车不急。”陆圻没觉得打车有什么不好。 “找房子很急?”许绍反问。 陆圻沉默。 “你知道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住宅区,有多少是咱们开发的?”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都不是你的?你觉得二哥一套房子都给不起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真觉得龙门区上上下下对你都是心服口服?他们服的是你吗?你在八莫把杨雄办了还回得来,就因为你名字中间加了个世字?” 许绍的话就像刀子,直接插在陆圻心口,把原本已经跃跃欲试证明自己的陆圻直接打入谷底。这话说完许绍就走了,他知道陆圻不会反驳,也不会需要进一步的解释。 当天晚上陆圻按例巡场,然后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打了个电话让夏延平来陪他喝了点,夏延平一直在看着陆圻名下的赌场,过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半,一进门就被知会周二爷让他去一趟书房。 “二爷等多久了?” “他也是刚刚回来,您赶紧吧。” 凌晨四点半,周世瞻在书房里等陆圻回来,这是何等待遇。陆圻其实内心一直别扭着,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周世瞻。 “这里让你觉得寄人篱下?”周世瞻舒服地坐在沙发上,陆圻站着。 “有点。”陆圻还对许绍的话耿耿于怀。 “不自量力。”周世瞻的话比许绍要恨得多。 陆圻找不到反驳的语言,许绍说的话并没有错,他住在这里,不是因为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住,而是因为这个地方姓周。 “我说得不对?”周世瞻站起来,走到陆圻身后,他在逼他承认。 “是。”陆圻的眼睛默默看向地板。 “是什么,你不服气?”周世瞻一脚踹在陆圻的膝弯上,这一脚力气不小,陆圻吃痛,膝盖一弯重重磕到茶几边缘,然后陆圻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倒在地上,然后迅速地跪好。 “二哥说得对,是我不自量力。”这种话亲口说出来很残忍,陆圻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 “你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周世瞻的话从背后传来,然后陆圻感觉到有一根棍状物戳了戳他的背后,对准心脏的位置。 陆圻无法反驳。 回答他的沉默的是一记藤条,一道火辣辣的感觉,斜盖在他后背上。陆圻咬着牙,忍住没“嘶”出来。 “杨雄打懂事起就在洪门做事,脏活干了不计其数,整个洪门上上下下像他这样的人多了,为什么偏偏轮到你来当爷?知道吗?”周世瞻说每顿一下,就是一记藤条,背上没什么肉,藤条直接打在肋骨上,陆圻简直痛得没时间思考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陆圻回答。 “趴好。”周世瞻手上的藤条越过陆圻的肩膀,点了点茶几桌面。 趴着的姿势可太没尊严了,可是此时陆圻的尊严早已被周许两位践踏得连他自己都不觉得多值钱了,于是他任命地趴在桌上,没等周世瞻说话,便任命地解了皮带把裤子褪下。 |
“趴好。”周世瞻手上的藤条越过陆圻的肩膀,点了点茶几桌面。 趴着的姿势可太没尊严了,可是此时陆圻的尊严早已被周许两位践踏得连他自己都不觉得多值钱了,于是他任命地趴在桌上,没等周世瞻说话,便任命地解了皮带把裤子褪下。 陆圻小口地喘着气,周世瞻手上的藤条没有如他所愿马上落下。 “我跟大哥和阿绍在洪门能排上座次,不是因为我们真的哪里出类拔萃,而是因为俞爷”周世瞻说着,把藤条抵在陆圻臀上:“大哥代拉你入俞爷的门,做了俞爷的门徒,就算是三姑,面子上的功夫也该做全了给你,你以为你背后站的是我,还是大哥?” 这话音甫落,藤条扬起落下,丝毫没停顿地连抽了十下,待到停下,陆圻臀上才漫起一片通红,接着起来一条一条的棱子。陆圻用力攥着拳头,剧烈的锐痛过后是一突一突地发热。 “俞爷死了多少年,余威一点不退,姚二爷的座次排在大哥前头,但逢大事,三姑也先问大哥的意思,靠着一个死人的庇荫高人一等,若是放在四爷你身上,可得气得出去另立山头了吧。”周世瞻这话说罢,又扬手而下,这藤条一指来粗,十分柔韧,周世瞻毫不留情,照实了打在肉上跟刀割一样,可陆圻硬是忍得一声不吭。 陆圻听周世瞻竟拿常世方来说给他听,心里确是颇为动容的,但是臀上的痛几乎将他淹没,他几乎用去所有的力气来阻止自己的痛呼。 周世瞻似乎不满陆圻的强忍,他眉头微微蹙起,俯视陆圻轻颤的肩膀还有已经布满红棱的臀部,甩了甩手,换了个力道,从新抬手抽下。 “呃啊……”这一下的效果不错,陆圻将额头抵在桌面上,咬着牙齿忍受几乎让人颤栗的痛。 “搬出去是迟早的事,你继续往上爬,若死不了,莫说搬出我这,将来连凤城也容你不下,但是不是现在。”周世瞻将藤条放下,走到陆圻对面的沙发坐下,陆圻余光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周世瞻,抬眼。 “你身后站着的不是我,也不是大哥,你不必急着证明什么,但是,不论你走到哪里,你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俞爷门下的陆世御。”周世瞻双手搭在扶手上,不再像以前那样舒服地靠着沙发,他直视陆圻,像常世方那样严肃的口吻说道。 陆圻是在周世瞻离开之后默默穿上裤子走出书房的,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恍然大悟,但是他承认了,承认周世瞻说的是对的,承认他的不自量力,他想起了当年站在祠堂门口等着周世瞻的自己,想到了周世瞻一个电话便解救他天大的灾难时他内心的渴望,现在他得到了,却发现事实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好,他的渴望没有尽头,他会永远活在这种不甘之下,可是,会是永远吗。 他不知道周世瞻还有下半句话没说:你会永远活在俞爷的影子下,直到你成为像俞爷那样的人。 |
他不知道周世瞻还有下半句话没说:你会永远活在俞爷的影子下,直到你成为像俞爷那样的人。 第二天下午陆圻没有直接到南天,他先打了个电话让夏延平帮他看辆车,然后在离南天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车,准备步行上班,他才想起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一个人在路上走了。 起初他还在想他这种没有朋友的人会不会在路上遇到什么熟人,这样的想法开始后没几步远,他就看到那个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少女,陆圻一眼就认出人来,这是他第一次到南天的那个晚上,遇到的那个砸场的女孩。 他多看了两眼打算确认自己的判断,这个时候女孩抬头,刚好看到陆圻赤裸裸的眼光。 陆圻看起来干净整齐,一点都不像个混子,女孩以一个疑惑的眼神回应,担心遇到了自己一时没认出来的熟人。那天晚上陆圻坐在暗处,女孩明显没有发现替他解围的是陆圻。 陆圻没打算理会她,即使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的他对眼前这么个清纯的少女是有那么一点说不明白的好感的。 “四爷!”背后突然有人叫他,这个声音听起来十分雀跃。 陆圻回头,看到一张有点陌生,却似曾相识的脸,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这叫他的人是南天大门的一个泊车小弟。这个小弟两手提着蛋挞和豆浆,应该是打赌输了出来买“早餐”。走近来的时候他往长椅上的女孩望了一眼,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陆圻面前。 “你认得她?”陆圻继续往前走,那小弟就跟在他身边,于是他问。 “这是咱们一个兄弟的姐姐,上次不是听说她来咱们这里闹了一场,大家都认得她……”那个泊车的小弟又回头看了一眼。 “等等!”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圻确是站住了,他回头,对这个女孩的兴趣战胜了他的理性思考。 “你就是他们的头儿?”女孩小跑上来,怀里还抱着翻开的书。 “四爷,别理她,咱们走吧。”这个小弟正在极其明显地使眼色,也许是怕他的兄弟遭姐连累得罪了大人物吧。 “我知道我惹不起你们,可是我弟弟才十七岁,他还在读书,什么都不懂,你凭什么要他为你卖命!” “你弟弟是?” “郑远,他叫郑远!我求你放过他,我们就这么一个弟弟!”女孩有点急切,她努力了太多次,这是第一次看到希望。 “对不起,我不认识。”陆圻似乎不愿意管,转身打算走。 他一位女孩会喊叫咒骂,可是没有,大概几秒之后,身后一阵书页呼啸的声音,陆圻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本精装书已经砸到他的背上。 他瞬间脸色青白,若不是当场蹲下实在太丢脸,他大概已经站不住了,这本厚实的精装书面直接磕在他背上的伤痕上,没有人知道他背上有伤,旁边的小弟看到陆圻脸色的变化吓了一跳,以为老大动怒。 下一秒事情的发生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女孩一边喊着“我跟你拚了”一边冲上来,这个距离太近,近得陆圻没有时间思考,身体便做出了第一反应,最后的场面是陆圻抓住女孩的手腕,而女孩整个人,扑到他的怀里。 “流氓!”女孩大喊了一声,然后发现手腕剧痛,面容扭曲,用脚用力一踹。 陆圻被他踹中了一下,有些尴尬,将人放开之后,更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场面对他而言太难应付,他努力地假装淡定,道:“你带这位小姐去医院。” 女孩被拉扯着离开了现场,陆圻终于得以脱身。 这天晚上,原本收工打算跟大伙一起去喝小酒的郑远被叫到了楼上办公室,听说那位他连正脸都没机会看过的陆四爷要见他,他一时几乎要吓破胆,夹杂着对飞黄腾达的幻想,他紧张且兴奋。 “四爷。”郑远敲了敲门。 “进来。”陆圻坐在靠椅上,双腿搭在办公桌上,探身敲了敲烟灰,屋内除了陆圻,还有三两个南天的大佬,角落里有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伙,被压着跪在墙角边上。 |
郑远看到这阵仗的时候心里也发怵,努力在脑海里搜索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事。 “你就是郑远?”看到人陆圻就有了印象,成天在大门柜台跑上跑下,活跃热情。 “是,四爷,请问您找我有事吗。”郑远双手捏着裤缝。 “臭小子,四爷要提拔你,吓成这样。”齐羽往郑远头上扫了一巴掌,笑道。 “我这有件事要你办,要是能办好,明天你就进内场。”陆圻把双脚从桌台上收下,站起来,招了招手,那个角落里的男人被压上前来,顺势将他的左手按到桌面上。 “这几天赌场一直有人动手脚,现在查出来了,我要他还三根手指,你来。”陆圻把桌面上的开山刀拿在手上,扔到桌子上。 “……”郑远听到刀砸在桌面上“啪”的一声心里一跳,听陆圻说的话,一下懵了。 “快点,别浪费时间!”齐羽上前,把刀鞘拔出,将刀柄塞到郑远手中。 屋子里灯火通明,几双眼睛都盯着郑远握着刀颤抖着的手,还有那个嘴巴里堵着布条的男人的呼喊哀嚎。 陆圻抱着双手,也不催促,回到位置上坐着,又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打量着已经满头大汗的郑远。 “不行就赶紧滚!”齐羽看郑远这副吓蒙了的样子,踹了他一脚,从他手中夺过开山刀,把刀尖抵在男人拇指和食指之间的桌面上,重重按下。 郑远听到了即使被布条堵住依旧极其悲惨的叫声,看到了一桌子的血,脸色惨白。 “没有这个狠劲就不要学人走这条路,好好读你的书,以后别让我在凤城任何一个夜场看到你。”陆圻拍了拍郑远的脸,然后大步走出门,临到门口了一脸嫌恶地回头道:“收拾干净点,脏了我的地方。” |
三天之后陆圻再一次一时兴起地步行上班,如愿以偿地再次遇到小姑娘,这一次,小姑娘似乎是在路边特地等候的。 “对不起,我那天误会你了。”小姑娘拦住他之后是这么说的。 陆圻笑笑,他确实未曾介意。 “这个……给你吃。”小姑娘将一个便当盒塞到他的手里,然后转身就跑。 陆圻提着一个便当盒到南天,在所有人狐疑的目光下躲进办公室,偷偷摸摸地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块蛋糕。 小姑娘的手艺很好,蛋糕是最简单的提拉米苏,特地加重了朗姆酒,甜度适中,非常好吃,陆圻将蛋糕吃了,盒子重新装回袋子中,第二天再次经过“偶遇”的时候,将没有洗的便当盒原样奉还。 “不介意的话,给我你的电话?”陆圻知道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于是他们有了第一次约会,年轻人的爱情总是那么奋不顾身,心照不宣地没有在乎他们完全生活在不同一个世界。 陆圻有钱,长得还行,作风低调但却拥有一个不低调的身份,偶尔这个身份会让他获得一些特权,在姑娘面前,这是十分有面子,且迷人的。 于是他们相恋,并且正式交往。 “你有没有想过,我不是一个好人。”陆圻在某一个夜晚,路灯下,捧着女孩的脸。 “我不在乎。”女孩顺势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陆圻的生活依旧很有规律,只是下午五六点的时候他会抽空去接女孩放学,带着她去吃顿饭或者看个电影,然后把她送回家。 这段并不理性的感情居然出奇地稳定,除了偶尔深夜陆圻喝醉了没有接女孩的电话而引起的小争执,再无其它不和谐的地方。 这天陆圻看完电影,牵着小姑娘的手离开电影院的时候电话响了,接上线,竟然是许绍。 “昨天的拳赛出了点问题,你昨天晚上过去了吗?”许绍问。 “拳赛那边一直是虾子在看着的,昨晚开场的时候我过去看了一下,没什么问题我就走了,怎么了?”陆圻放开女孩的手,走到一旁。 “你回来一趟吧,老大现在在南天。”许绍话音一落,陆圻心里便咯噔一响,许绍没有明说,但是那边显然已经大事不妙,这是来报信的电话。 “你自己打车回去,我那边有点急事。”陆圻匆匆把钱包里的钱塞到姑娘手中便要走。 “我不要你的钱!”姑娘像以往每次那样坚持地把钱塞回陆圻的口袋,然后扯着他的手,道:“没事吧。” “没事,你先回去,路上小心。”陆圻拥抱了姑娘,然后急匆匆地离开。 到了南天陆圻才知道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常世方坐在卡位的沙发上,舞池被清空,夏延平在舞池中间跪着,额头破了个口子,还在流着血,地上是一个完整的玻璃烟灰缸,周围围了一圈的人。 陆圻见状,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喉咙口,夏延平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低头,他硬撑出淡定的样子走到常世方跟前,叫了一声大哥。 “这是你的场子,你的人,我给你三分钟时间,给我一个解释。”常世方道。 陆圻得了常世方的话,这才几步走到夏延平面前,他蹲下,揪着夏延平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问:“怎么回事!” 夏延平刚刚被常世方一烟灰缸摔得七荤八素,说话都带着喘:“我……我不知道啊!” “你他妈的!”陆圻揪着他,几乎要一拳挥到他脸上去。 夏延平说不知道,可常世方已经找上门来了,说明绝不可能没事发生,可陆圻总不能转身问常老大您老到底怎么了,这三分钟已经过去了一分半,可是谁也没能给他个准话。 “四爷。”吴哲从人群中探出身子,走到他身边蹲下,凑到他耳边说:“昨晚的拳赛,原本安排好了黑鬼出头,可是却冷不丁让个一直陪练的家伙拿了头名,老大今天刚起来就听说昨晚压在拳赛里的五百万都让对家收了,还有几个一直交情不错的老板也都赔了,这是有人指使打黑拳,还往自己家里咬。” 陆圻对吴哲的举动十分讶异,他没有想到关键时刻为他解围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小有过节的人,但是这种讶异只是一瞬而过,更重要的是,夏延平暗地里指使黑鬼输了比赛? “你昨晚没在现场!?”陆圻又问夏延平。 “昨晚打得差不多了,我跟几个兄弟去开了房准备庆功,喝了点酒……”夏延平离得近,听到了吴哲的话,几乎哭出来。 “黑鬼人呢!?”陆圻自己也不知道他该问吴哲还是该问夏延平。 “在老大手上。”吴哲回答。 陆圻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会落到自己头上,而且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 “大哥。”陆圻没有更多的时间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重新回到常世方跟前,心里迅速思考着怎么保住夏延平。 “问明白了?”常世方问。 “昨晚是我大意了。”陆圻的态度十分诚恳。 “人我问过了,说输拳是你手下看场的意思,你怎么说。”台上的烟灰缸已经让常世方砸了,所以陆圻幸运地没有再挨一缸。 |
“人我问过了,说输拳是你手下看场的意思,你怎么说。”台上的烟灰缸已经让常世方砸了,所以陆圻幸运地没有再挨一缸。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干这样吃里扒外的事!大哥……” “他不敢?那是你的意思?” “大哥……”他不知道怎么反驳,如果这件事他和夏延平非要一个人扛下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 “ 别浪费我的时间,场子交给你了,出了事,赔了我的钱,我这是来找你给我个说法。”常世方在逼他,这种场面,他没有任何理由和机会回护夏延平。 陆圻强迫自己在有限的时间里思考清楚前因后果,黑鬼被别人收买了,当他决定输了比赛的时候他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必死的人,怎么问也不会有结果,他会一口咬死夏延平。而夏延平如果当时盯到最后一刻也许一切都能挽回,可是他恰好在这个时间疏忽了,他很被动,他一个人相信没有用,常世方不会花十天半个月等他把事情查明白。 “依帮规,三刀六洞,逐出洪门,死活不论。”陆圻转身,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夏延平,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无话可说。”夏延平比陆圻更早看明白情况,他低着头,害怕自己恐惧的眼神让陆圻背上一辈子的内疚。 刀很快地被端上来,三把一字排开的开山刀,都缠着白布条。 他没有躲避,亲眼看着夏延平拿着刀往大腿上扎,刀尖从一面进另一面出,血顺着刀尖往下滴,最后一刀的时候夏延平脸色惨白,撑着最后一口气重重地把刀往腿上扎,牙根咬得脖子上青筋看得分明。 “拖走。”陆圻把右手插到衣兜里,指尖都在抖。 “至于黑鬼,把他双手废了,逐出洪门。” 常世方招了招手让人把黑鬼拖出来,人出来的时候哪里还有昔日那样的精气神,趴伏在路上犹如一条遍体鳞伤的野狗,鼻青脸肿,手脚露出来的地方都青肿流血。 陆圻依旧漠然地看着行刑过程,在人被拖出去之后,舞池上除了一滩血再空无一人,分明是站了一圈的人可是场面却安静得喘口气都能听明白。 “拿三把刀来。”陆圻对旁边的人吩咐道。 同样的缠着白布的三把刀被递上来,陆圻握着第一把刀,面对着常世方:“虾子是我的人,场子是我看的,我眼皮底子下出的事,我该给大哥一个交代。” 说罢,牙一咬,将开山刀对着大腿的方向举高。 “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在陆圻一刀将下的时候,常世方站了起来,陆圻就站在他的面前,他顺手将陆圻手上的刀拿下,留下这么一句话,扬长而去。 常世方一走出大门口,陆圻马上拿着手机拨了立方的电话:“阿方,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到凤城来。” 然后快步出门,到医院,守在急救室门口,双手止不住地抖。 另一头,常世方的车里。 “都安排好了?”常世方闭着眼睛。 “安排好了,黑鬼已经沉了海,死无对证了。”阿烈回答。 “嗯。”常世方道:“他要是查得出来更好。” “老大,为什么……”阿烈疑惑,常世方一直就知道黑鬼不干净,一早就动了杀心,可是为什么要往夏延平身上扣? “日子过得太平了,人就不想往上爬,陆圻,还不够狠。” |
“日子过得太平了,人就不想往上爬,陆圻,还不够狠。” 陆圻在急救室门口坐着,直到得到夏延平没事的消息之后便默默地离开,手机里堆满了小姑娘的未接来电,陆圻走出医院的时候,电话再次响起。 “怎么还不睡?”陆圻的语气听起来与往常无异。 “我担心你,你没事吧。”小姑娘没熬过夜,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 “我没事,你别太晚睡。这两天会比较忙,我过两天再找你。” “嗯,那我睡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小姑娘没有再问,即使她分明感觉到了陆圻不是没事,而是没打算告诉她。 电话挂下,陆圻呆楞地站了一会,现在是凌晨,他身心疲劳,不到几个小时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心有余悸,陆圻告诉自己先不要再想,先睡一觉。 他开车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现周世瞻刚刚出了门。他没有多想,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常世方回到家之后,看到许绍就在他的厅里等。 “有事吗?”常世方心里知道今天的事许绍不乐意了。 “你何必这么急着逼他!”许绍站起来,兴师问罪的架势。 “你是来找打的吧?”常世方脸色一变。 许绍本来攒了一肚子兴师问罪的说辞,让常世方的脸色唬得一下吞回去了一半,语气也收敛了三分,嘀咕道:“你怎么也用他那一套对付那小子。” “你说哪一套?谁?”常世方把许绍的话听得真切,往许绍走近了两步。 “……”许绍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年俞漱林也是这样把周世瞻逼得差点揭竿而起,这事儿闹得如今所有人都不敢提起。 “问你话呢!”常世方语气加重了几分。 “说就说!”许绍经不得逼,更何况当年俞漱林这么干的时候他就十分不满,一肚子火在肚子里窝了十年了,任谁都忍不住。 “你凭什么冤了夏延平,他干了什么对不起兄弟的事?”许绍质问。 “我冤了他?”常世方淡然:“凭我就是冤了他,他也得受着。” 常世方的态度彻底将许绍逼急了。 “哼~我忘了,您是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好徒弟,跟他一样,铁石心肠,无情无义!” 许绍这话还没落地,常世方便一巴掌重重地往他脸上抽下,许绍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没站稳往边上蹭了几步。 ——————分割———————— 这段时间有拆文活动(即现场拆文) 有兴趣的观众请加群:454127084 |
许绍这话还没落地,常世方便一巴掌重重地往他脸上抽下,许绍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没站稳往边上蹭了几步。 常世方自小打许绍打得并不少,可是真的一巴掌下来,那是头一次。 “让我说中了,急了!?”许绍捂着脸,这是真的杠上了。 “现在认错,我当你刚才的话没说。”常世方压下怒火,他确实不太想因为这事把许绍揍个半死。 “我说错了吗?”许绍此时脑热,只想着说些中伤常世方的话:“洪门规矩,构陷兄弟,三刀六洞的应该是你!” 许绍牙尖嘴利,只是这些年少与常世方顶撞,他这么一说,倒是常世方一愣。 “陆圻是个人,不是你的棋子!”许绍口舌上占了上风,自然穷追猛打:“说得好听,陆九爷!你把他当自家兄弟了吗!你会为了逼二哥把他身边人办了吗!?” “许绍。”常世方比起许绍来,显得异常淡定:“差不多够了。” “哼,够了?我只是说这么几句话您就受不了了,陆圻呢!?”许绍哪里肯消停,此时的他根本没发现常世方的忍耐已经到达极点,于是,他话音还没落,常世方一脚往他膝盖上踹下,不待他下一步反应便直接揪着他的后衣领,也不管许绍让他一脚踹得没站住,不管他是爬是滚,直接把人往楼上拖。 许绍嘴上说得无遮拦,却不敢真的跟常世方动手,这么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常世方揪着他地后领,他连头也没法抬起来,楼梯上就算伸手去抓扶手,还是往台阶上磕了几下。 常世方开了门就将他重重往屋子里摔,顺手开了灯,把门一关,二话不说,走到书桌旁将柜子拉开,取出一根藤条,还没等许绍爬起来,藤条已经劈里啪啦没个准地地上了许绍的身。 藤条打在裤子上发不出什么响,常世方力气大,往衣料上一抽便是一道凹痕,许绍在这躲避与挣扎中总算爬起来,可这书房也就这么大,他逃无处逃去,好在常世方也没追着他打,在他往后退了几步之后就停下了。 “过来。”常世方指着书桌,意思是要他束手就擒乖乖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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