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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同倚斜阳(父子)[第3页] |
作者:路人甲丙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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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与路淮清相识,是因为时莫雨的关系。 邵睦从没想过,时莫雨除了是心理咨询师以外,竟然还是国防部军事顾问,外兼高级特工训练营特技教官,少将军衔! 而路淮清正是时莫雨训练出来的高级特工一枚,身手极好,为人仗义,脾性学了时莫雨,很有主见,爱憎分明,却又不将常规当回事儿,但他并没有时莫雨那样让人不敢动他的资本,也没有时莫雨按捺得住性子的淡然之心,故而时常被停职。 邵睦第一次见到路淮清的时候,他就正停职中。 路淮清是个极为臭美的人,邵睦不止一次这样评价他,这还是因为跟路淮清混熟了以后,有次他问路淮清,为什么他就只是停职而不是被开除? 像路淮清这种屡教不改的人,国家竟然还会要他!这不得不让邵睦疑惑。 路淮清当即白了他一眼,“像我这样的军界英豪,除非是领导瞎了眼,或者脑残了,才会把我开除。”在邵睦无语中,他更是劲爆的继续说道,“况且谁跟你说停职是处罚了?你有见过停职了还照拿工资的么?我这是放假好不好?只不过为了让其他人心理平衡,才说成停职的好么!” 路淮清的自恋程度由此可见。不过路淮清平时大大咧咧的,在时莫雨面前却是规矩的很,一举一动都像个乖巧的小孩,转变的程度让邵睦都瞠目结舌。 问其原因,路淮清头次一字不答,连时莫雨都是但笑不语。 所以邵睦一直想不通,和蔼慈祥的时莫雨到底是如何制得住路淮清的。 有好些日子没见路淮清了,邵睦也不觉得奇怪,路淮清身负国家要职,自然有他要忙的事。 可某天早上接到路淮清的电话后,邵睦立马回到了M市。尽管他不喜欢那里,甚至排斥那里,可一听到路淮清跟他说,他做任务受了伤,希望邵睦过去帮他的时候,邵睦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邵睦的身手在这几年跟着时莫雨突飞猛进,有的时候还帮过路淮清处理了一些他不能出面的事,特工是属于隐藏在暗中干事的人,邵睦的身份自然方便许多。 所以邵睦也不做他想,跟时莫雨交代了一句,就去了。 时莫雨虽然军衔很多,可平时真的很空,他是有兴趣了就去训练一届特工,没兴趣了就休整好几年。 关于年轻人的事,他不愿多管。对于邵睦跟路淮清的相处,他是喜闻乐见的,路淮清算是他的嫡传弟子,而邵睦更是时莫雨心里最重要的人,两个孩子交好他当然不会说不。 凌洬找了凌欢谈话,地点在凌洬的办公室。 给凌欢倒了杯水,凌洬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凌欢,我希望你别再跟路淮清来往了。” 一句话让凌欢一怔,这三年,凌洬像是变了个人,本就寡言少语的父亲除了上课外更是没一句话,即使对她这个女儿,也是生疏的很,却不想他竟然会知道自己跟路淮清的事。 父亲还是很关心自己的,是不是?凌欢捧着凌洬沏的茶,温热从杯身传到手上,暖暖的,凌欢坦言道,“爸爸,我喜欢他。” “可我看的出来,他不喜欢你。”凌洬叹息道,“凌欢,没有结果的爱情,你太上心会伤了自己。” 凌欢心口一顿,她不是不知道路淮清的态度,可是在爱情面前,谁能理智? “爸爸,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的。”凌欢放下茶杯,在凌洬微微惊诧下站了起来,“既然您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没有结果的,为何就不能放下?妈妈再不对,她也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年,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年,您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次机会?” 凌洬低下头,苦涩弥漫。谁又能给邵清母子一个机会?他欠邵睦和邵清的,这辈子如何补偿? 他怎么可能再跟岑蕊在一起? 可这些话他不能对女儿说,甚至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他的痛苦悲伤,仿佛就只能拤在喉咙里,浑进血液里,每个日夜煎熬。 “尽管邵清阿姨已经去世了,您也做不到不爱她不是么?”凌欢幽怨的一笑,情感上她是偏向母亲的,特别是这几年母亲憔悴苍老之下,她对凌洬也起了埋怨。 “凌欢,我们不说这件事好么?”凌洬知道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他的话她怕是听不进去了,“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陷入这种感情纠纷里,这有多难熬,我太清楚不过了。所以,别再对路淮清付出感情,他不适合你。” “那谁适合?”凌欢大声吼道,“你连自己感情的事都优柔寡断,哪里知道如何取舍?你要是真的希望我快乐,那么现在就跟我回家。” 凌洬愣住了,原来连凌欢都是怨他的,他沉默的站着,看着女儿的泪从眼眶渗出,听她继续说着,“我的痛苦不是来源于路淮清,而是您,邵睦,邵清!我知道妈妈那件事做错了,可我的出生难道也要被否决么?” “凌欢,我哪里否决过你?”凌洬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为什么你就不肯为我跟妈妈和好?就算她千错万错,她也是你女儿的母亲啊!爸爸,带我来这世上的,不止是她一个。你该对妈妈负责!”凌欢哭着跑出了办公室,她不是真的怪他,她只是希望凌洬能回家,她希望她不是真心的指责能刺激父亲,心疼她跟他回家。 凌欢的申讨的确让凌洬不是滋味,可看着女儿那么痛苦的样子,心疼比心寒更甚,他没去追凌欢,他不能答应她跟她回去,他能做的只是去警告路淮清离他女儿远点。他可以无条件的容忍女儿对他蛮横的无礼的指责,却不能容许别人伤害她。 邵睦无语的看着精神倍好的路淮清,讷讷道,“你不是说受伤了么?” 路淮清脸不红的从容不迫道,“是啊,现在已经好了。我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你知道我不方便出面,需要一些掩饰。” 邵睦白了白眼,“什么事啊?” “具体事项不方便透露。你只需要配合我,掩饰我就可以了!”路淮清讨好的笑着,一脸垂涎的样子,让邵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个掩饰法?” “等会儿去个地方,我们扮演一对同性恋人,为了戏的逼真,你在我脸上亲一口就好!”路淮清不以为意的笑着。 “滚。”邵睦扭头就走,他傻了才去配合他! “哎,邵睦,我是认真的。”路淮清连忙跟上,“我身边没什么人,你底子好,到时可以逃脱,就当哥求你了,行吧?” 邵睦郁闷的看着一脸认真严肃的路淮清,也搞不清这家伙是不是在说笑,万一他真的需要他帮忙,自己不答应也太不近人情了。 “是很危险的事么?”邵睦想了想,问道。 路淮清沉思了一会儿,脑海中闪过凌洬的拳头,立马道,“真的很危险。” “除了亲你以外,可以陪你演一下。”邵睦妥协道。 “好好好。”路淮清无所谓道,“那换我亲你也一样!” 凌洬作息很有规律,一般晚上六点就会去吃饭,根据路淮清的调查,凌洬一直是在市中心的一家餐馆吃的。 那会儿路淮清才凭借关系进了M大当教授,他首先接近的不是凌欢而是凌洬,可惜凌洬不给他机会,他几乎不说话,路淮清才转而找上了凌欢。 17点50分,路淮清拉着邵睦走进餐馆,随便点了几样小菜,坐在靠窗的位置。 18点10分,凌洬进了餐馆,习惯性的在四周一扫,就见到了路淮清。 凌洬的目光停了几秒,路淮清的前面坐着一个人,是个男孩,可惜背对着,凌洬看不清男孩的脸。 “唉,亲爱的,这道菜可是很好吃的。”路淮清脸上满是宠爱的神色,手里的筷子一起一落,夹到了他对面男孩的碗里。 那男孩话不多,就只顾吃菜。 “我知道这段时间冷落了你,你别生气嘛,接下来你想去哪儿玩,我就陪你去。”邵睦无奈地看着路淮清自顾自的演戏,周围的目光尽是落在他们身上,让他好不难堪。偏偏路淮清乐此不疲,越演越出格,甚至起了身走到他身边。 “目标出现咯。”路淮清低不可闻的轻声对邵睦嘱咐了句,便凑到邵睦脸上,不顾周围的情形,狠狠的在邵睦脸上亲了一下。 “呦嗬,竟然见到一对Gay。”不少年纪轻的低声说道。 邵睦瞬间想找个地缝钻下! 凌洬自然也听到了,他沉着脸,看了路淮清好一会儿,没想到路淮清说的会是真的——他喜欢男人。 路淮清站了起来,抬头的瞬间仿佛才看到凌洬似的,惊讶的张了张嘴,“嗨,凌老师好!” 邵睦一僵,“凌”对他而言,是个敏感字。 凌洬走了过去,只看着路淮清道,“别继续纠缠凌欢。” 路淮清耸了耸肩,“凌老师说笑了,你知道,我喜欢男的。”他毫不在意的说出自己的性取向,众人一阵哗然。 凌洬的视线随之一转,落在始终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的男孩,想看看同样性取向不正常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当少年的面容印了出来,凌洬顿时一惊,无法置信般的皱眉,“邵睦?” 邵睦站了起来,瞥了一眼不敢看他的路淮清,看向凌洬,“凌老师,好久不见。” 平淡陌生的语气,一闪而过的惊疑,让凌洬知道邵睦不是在做戏,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来。 那么,是不是说,邵睦真的也是同性恋? “跟我走。”凌洬微微屈身,手拉着邵睦的胳膊,不容分说的要带邵睦远离路淮清。 他不会放任他跟路淮清在一起! “我不走。”同样不容置疑的拒绝。 路淮清站到他俩中间,望着凌洬,“凌老师,这样对我的朋友,说不过去吧?” 凌洬冷冷的瞅着路淮清,“我只说一遍,让开!” 他的手强劲的拽着邵睦,愣是让邵睦挣脱不得。 “凌老师,你这样我会报警。”路淮清毫不退步道。 凌洬不语,手轻轻一动,直接将邵睦从座位上拉了起来,绕过路淮清带到了身后。 邵睦与路淮清同时震颤,以他俩的身手,竟敌不过凌洬!凌洬到底是什么人? 凌洬不再理会路淮清,看了一眼邵睦,警告了一句,“别让我在这里对你动手。” 邵睦自知不是凌洬的对手,只好沉默的放弃抵抗,被带着上了凌洬的车,一路驱驰,到了江边,下了车,江岸上霓虹招展。 “你跟路淮清什么关系?” 邵睦没说话,他的一切都无需跟他交待。 岸边的风有些冷,夜黑的很快,街上静寂一片。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老实跟我交代完,就不用跟我继续耗着。”凌洬无法,他毕竟不能对他太强硬。 邵睦抬起头,清冷道,“不是很清楚么?我和他是Gay的关系。”邵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就是觉得这样会刺激凌洬。 风灌得更大,邵睦觉得有点冷,凌洬许久没有开口,站在他旁边,看着江面。 “邵睦,你不该这样。”声音怅然,随着风一起传到邵睦耳里。 邵睦满不在乎的笑笑,“哦?那我该怎样?” “找一个好的女孩,成家立业。”这是凌洬对他的希望。 “我成不成家,貌似跟你没什么关系。就算我以后有了孩子,也不会姓凌。”邵睦讽刺的说道,“再说,与其找个蛇蝎妇人过一生,还不如找路淮清那样的,至少他不会为了所谓的“爱”去伤害别人。” 凌洬短促的呼吸着,苍白的语言有时更是伤人。 |
二十九、 夜晚的风无形却有质。 邵睦能清晰的从风声中辨别出凌洬的呼吸,刻意压制的急促沉重。 是生气是愤怒?还是无奈和不知所措? “没事的话,我走了。” 凌洬侧过头,晃眼的灯光将少年的轮廓约莫照出炫影,“邵睦。” 邵睦坦然的看他,目光不扭捏,淡淡的疏离的,直刺凌洬。 “别再跟路淮清继续下去,别让他碰你,找一个好点的女孩,快乐的生活一辈子,行么?”凌洬神色慎重,声音透着沧桑和哀求。 邵睦笑了,嘴角的弧度只上扬了一些,“凌老师,你管的有点多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讨厌女人。” “让我跟你说说,我为什么讨厌女人。”邵睦转过身子,向着凌洬上前了一小步,裹夹着气势凶猛的味道,“先是因为岑蕊,为了爱不择手段,再是因为凌欢,想将一切据为己有的自私,最后是因为,邵清。” 凌洬一僵,嘴巴微微开起,愣神的望着邵睦。 “她跟你一样,从来没想过我。”邵睦的笑在凌洬的眼里无限放大,是哀伤是冷嘲是满不在乎,“我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对我,可你和她,该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什么连你们都舍弃我?” 凌洬愧疚的闭了闭眼,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依旧是,“对不起……” “哈,是啊,你们能给我的,或许只有这么一句可以让你们心安的却对我毫无意义的〖对不起〗。”邵睦并没有声嘶力竭的爆发自己的情绪,平静道“所以凌老师,别再自以为是的干涉我的生活。我跟谁一起,过的幸福与否,都与你无关。你,是最没资格知道这些的人。” 邵睦的步伐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幕向后走去。 灯光下邵睦的身影逐渐拉长,凌洬眼看着他越走越远,两人的距离被黑色的夜幕隔开,拐了弯。 凌洬站在原地,耳边是风声,水声,世界却那么静。 邵睦呵,有一天当你愿意回头,会看见,我一直在这儿。我那么想追上你,可追上了以后如果只是让你痛苦,那么,我宁愿在原地一动不动,可好? “邵睦呢?”路淮清开着车终于追上,可天桥下却只站着凌洬。 凌洬望着他,“路淮清。” 路淮清呆了一呆,凌洬平稳的声音下藏着煞气,一股逼迫的让人忍不住俯首称臣的威严从凌洬身上散开。 “你怎样才肯离开邵睦?” 面对肃然的凌洬,路淮清强装无所谓,扯起嘴角笑道,“我不会离开他,我喜欢他,我要跟他一辈子。” “你是要钱还是要权,我可以满足你。”凌洬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说道,“只要你不再接近邵睦。” “凌老师很介意我跟他一起?你跟他什么关系?邵睦如果不想见到我,大可亲自对我说。”路淮清明知故问道。 凌洬仿佛游神了一秒,缓缓道,“我是他父亲,所以我不希望有人毁了邵睦。” 路淮清气得笑了,反问道,“我毁了他?我巴不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幸福的定义就是让他成为被人指指点点的同性恋?”凌洬犀利的说道,“邵睦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你若真的为他好,就别去碰他。” 路淮清一愣,凌洬,你到底是介意我亲了你儿子? “抱歉,我办不到。他既然是你儿子,你劝服他比劝服我更有效。” 凌洬先一步制止了准备上车的路淮清,他拽着他的胳膊,冷冷道,“你确定不肯离开邵睦么?” 路淮清是头一次在凌洬的眼里见到那么强烈的威胁之意。 这种胁迫让路淮清觉得,倘若他坚决的不肯答应,那么他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没想到凌洬会那么在意他跟邵睦的这种关系。 “能让我考虑考虑么?” 凌洬松开了手,“你只有一天的时间。”说完,自行上了车离开。 路淮清苦笑的摇了摇头,拉起衣袖,手臂竟然红紫了。 回到住的地方,邵睦正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茶几上摆着一听啤酒。 路淮清走了上去直接灌进了嘴里,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邵睦眼都没抬,“说吧,怎么回事?” 路淮清往他身边一坐,将受伤的手臂往邵睦面前一放,另一只手摇醒他,“你哥我受伤了。”说的委屈之极。 邵睦看了看,微微蹙眉,“谁弄的?” “凌洬。” 邵睦愣了一下,只道了句,“活该。” “邵睦,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光荣负伤的么?” 邵睦站了起来,从药箱里拿出药膏,“没兴趣。”挤出药膏就往路淮清手上涂抹。 路淮清疼的龇牙咧嘴,“他警告我别和你在一起。” “多管闲事。”邵睦面若冰霜。 “你听我说完嘛,他大概以为,我跟你正在恋爱,所以让我离开你。他说只要我离开,要钱要权他都可以满足我。”路淮清自顾自话,“唉,邵睦,他很牛掰么?” 邵睦站了起来,看着路淮清,“路大哥,我知道你想为我出气。但是,真没必要。我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的接触。再说,过几个月我就要出国了,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走之前更不能让自己有遗憾啊。”路淮清收起笑脸,“凭什么所有的一切都要你承担?这不人道。” “我早就习惯不人道了。”邵睦无所谓的笑笑,“行了,我去睡了。” 路淮清看着邵睦上了楼,目光认真而又坚定,人再习惯也不会对悲痛麻木,所以邵睦,我得为你做些什么。 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喂?凌欢么?我是路淮清,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怎么样?……地点么,就学校附近的咖啡馆吧?好,就这么定了。” |
三十、 咖啡馆的音乐很抒情,又居于学校附近,有很多学生情侣,气氛不可谓不好。 凌欢略显羞涩的低着头,路淮清倒是坦荡的多,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捏着杯柄抿了一小口咖啡。 浓郁的香味在两人中间散开。 天气较冷,这个时间点会有许多学生涌进来,不乏认识路淮清与凌欢的,在经过他们时会礼貌的打声招呼,留下一副了然的神情。 凌欢愈发的害羞,她没想到路淮清会主动约她,修长的手指摆在腿上,绞着衣袖,不知该不该开口。 “凌欢。” 凌欢抬起头些微欢喜的看着路淮清。 路淮清不着痕迹的看了下四周,“我听说,你妈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有这回事么?” 凌欢脸上的浅笑就像忽然被冻住般僵着,喜悦很极端的被惨白取代,她的眼因为震惊瞪得有些大,仿佛一头受伤的小鹿绝望的看着高大的猎人。 她无声的看着他,脸上的不解疑惑,像是一种宣示,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路淮清的声音不大,但咖啡馆原本就不吵闹,就格外的突兀,所有人的视线有意无意的都落在他们身上,耳朵都几乎竖了起来听。 “没有。”凌欢也是极为骄傲的一个女孩,她立马站了起来,自卫的冷冷的看着路淮清,“请你不要造谣。”说完就要离开。 她实在无法忍受周围人刻意隐藏的逼视与好奇目光。 路淮清快速的绕到她面前,咄咄逼人的站着,“哦?可我听说就是你妈妈的不择手段,害的你爸爸的前妻自杀,害的她刚出生的儿子无父无母的生活了二十几年,而你,更是在之后让你爸丢下他回到M市,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不成?” 咖啡馆的声音更寂静了,周围是一串窸窣的惊讶与震颤,都极为不可思议的望着站着的凌欢。 凌欢握紧了拳头,如同刺猬般,咬着牙道,“我不知道你这些事是从哪听来的,但请你说这些话之前拿出证据来。还有,一个人选择自杀是她个人想不开,旁人是无法左右的,请别将她的懦弱硬生生的怪到别人身上。这世上有多少不堪压力自杀的人,难道那些人的死都要全社会为他负责么?” 她说完立刻转身朝咖啡馆外跑去,眼里的泪在踏出咖啡馆时终于不能抑制的往下落,风迎面扑来,却止不住她的悲伤无助。 路淮清,你知道我那么爱你。你知道我那么爱你!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给我屈辱? 即使爸爸都那样说我们不合适,我还是不可控制的想靠近你,想全身心的爱你。 …… 凌欢朝着人群稀少的操场后边的小树林跑去,她不允许自己这么狼狈的暴露在人群之下。 树林散射着些微的来自操场路灯的光,圈圈点点的印在地上,窸窸窣窣的风吹着叶子的声音,尤其骇人。 女孩的身影在刚钻进树林的时候,就被人捂住了嘴,猥琐的压低了的笑声隐在风下,没有谁听见。 操场依旧不时有几个人三三两两的经过,天黑的彻底,夜冷的行人不愿逗留。 肮脏无处不在。 …… 凌洬有晨练的习惯,像往常般走到操场,热了身慢跑,跑了大半圈经过转弯处,隐约听到后边的树林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悲泣,声音是带着哀伤的绝望。 凌洬沉思的锁了锁眉,停下脚步,往那边走去。 可那景象瞬间将他震惊—— 凌欢衣不蔽体的躺在地上,眼神直直的呆滞的望着天空,脸上的泪还未风干,都没注意到有人过来。 “小欢。”凌洬抖着声音轻唤女儿的名字,连忙将身上的外衣披在女儿身上。 凌欢任由他摆布,活像个木偶,没有灵魂没有思想。 凌洬小心翼翼的抱起她,他一向沉稳内敛的双眼却在此刻模糊了。 “小欢,爸爸在啊!我们回家,爸爸带你回家。”凌洬喃喃说道,凌欢的眼珠子动了动,卷着眼皮闭上了,滑落泪线。 凌洬闭上了眼,再睁开,带着对女儿的心疼,带着对女儿的愧疚,以及炽烈凶狠的满腔怒火。 他绝不放过伤害他女儿的人。 …… 两天后,当时莫雨突然出现在M市时,邵睦和路淮清都有些措手不及。 “师父。”路淮清冲时莫雨恭敬的笑笑,“您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啊。” 时莫雨瞥了他一眼,却向着邵睦道,“邵睦,我有事跟他说,你回避一下。” 邵睦还是头次见到一向稳若泰山的时莫雨变得有些严肃,他担忧的看了眼同样有些惴惴不安的路淮清,“时伯伯,不能让我知道么?” “不能。”时莫雨很直接的回答。 邵睦无奈地耸了耸肩,“那好,我去外面买点吃的回来,你们聊。” 等邵睦离开,时莫雨的眼神陡然凌厉,盯着路淮清,“到这儿做什么来了?” 路淮清一愣,他想说为邵睦报仇来的,可惜他不敢。 “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找一个正当又不算谎话的理由,路淮清是不敢骗时莫雨的,再说也骗不了时莫雨。 “让我跟你说,滥用职权,伪装教授,意图生事。” “我哪有意图生事?”前两个路淮清认,可最后一个,他绝对没干。 时莫雨冷哼一声,“还没有?你故意接近凌欢,算不算?还在咖啡馆对她恶意中伤,算不算?又无端欺骗她感情,算不算?” 路淮清梗着脖子,“就算我是故意接近她,可她喜不喜欢我,我又决定不了。再说,我在咖啡馆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不算恶意中伤。” “淮清,做事要三思而后行。我知道你想替邵睦出气,但选择的方式要恰当。别把自己栽进去。”时莫雨从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你知道我今天是带着什么东西来的么?军事法庭的逮捕令。” 路淮清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可他知道时莫雨不会说笑,“为什么?” 时莫雨将文件递给他,在路淮清认真仔细的看文件的时候,他说道,“两天前,凌欢被人强女干了。凌洬动用了一切关系,将那人找了出来。同时也查到你在咖啡馆对她说的那些话,淮清,没有哪个父亲在遭遇了女儿这种事后能容忍的,你的这些话几乎等同于导火线。他要对付你,也在情理之中。” “偏偏我又在停职期间,滥用权力当了M大的教授,是么?”路淮清自嘲的接了下去,他叹了口气,“凌欢她,还好么?” 他虽然想给她一个教训,却不想以这种方式。 时莫雨摇了摇头,“精神很不好。” 路淮清能在这种时候,还想到凌欢,让时莫雨很欣慰,但心却更加沉重,思索着怎样才能救出路淮清。 “淮清,我实话告诉你,我几乎帮不了你。”时莫雨在能力滔天,也无法掩盖路淮清滥用职权的事实。 更何况,凌洬在军界的影响力不亚于时莫雨,当年若不是为了邵清,他不会退出军界,而今也说不定有少将的军衔了。 这才可以动用军事法庭的权力去治路淮清的罪。 当军人是鲜有时间陪着家人的,凌洬为了邵清毅然退出军界的这种魄力也让时莫雨钦佩。可时莫雨同样知道,如果当年邵清选了他,他也绝不会输给凌洬。 可是生活没有如果。 “师父,没关系的,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路淮清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我想去看看凌欢,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时莫雨也能懂,点了点头,顿了顿,“这件事先别跟邵睦说,免得他为难去找凌洬。凌欢的这件事,想来凌洬也不会答应他放过你。邵睦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国了,省的他闹心。” “我知道的,再说我更不希望看到邵睦为我去求凌洬。”路淮清道,便率先往门外走去。时莫雨打了个电话告诉邵睦他们要出趟门,叫他呆在家里。 但巧合的是,时莫雨与路淮清开车走的时候,邵睦恰好打的回来,出于关心的目的,就让司机跟了上去。 |
三十一、 邵睦没想到终点会是在医院。 时莫雨和路淮清的神色都十分凝重,各自以较快的脚程走向病房,平时警觉性很高的两人都没发现跟在后面的邵睦。 转过几个弯,接连穿过几个病房,周围愈发的安静。 时莫雨和路淮清在最靠边的却又是相当气派的病房停下敲了敲门,走出来的竟是凌洬。邵睦一时也惊得呆住了。 难怪时莫雨要将他支开。可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跟路淮清来见凌洬呢? 邵睦疑惑的躲在转角处。 最先开口的是路淮清,“凌欢她,还好么?”声音有些迟疑。 凌洬冷冷的瞥了路淮清一眼,却是理都不理他,径直对时莫雨道,“有事?” 时莫雨微微点了点头,“凌欢的事,淮清有不对的地方,但他绝没设计那样对她。所以,还请你别为这事针对他,可以么?” 为了路淮清,时莫雨不得不摆低姿态,毕竟与他的骄傲相比,路淮清重要的多。故而面子上也不觉得有什么放不下的,即使对象是凌洬。 “我不是没有警告过他别接近凌欢。并且是他图谋有轨在先,所以到底是谁针对谁,我们心知肚明。”凌洬淡淡道,“如果是为这件事来,你们可以走了。” “凌老师,我想看看凌欢。”路淮清有担当,尽管他不喜凌欢,可凌欢出了这样的事,他要是无动于衷那就真不是人了。 凌洬冷厉的回望着路淮清,“怎么,还想侮辱她?” “不是,我只是,”路淮清肃然道,“真的很抱歉,我并不想看到她出这样的事。” “你的抱歉我们不需要,而你的错误自然会有人审判。”说完,凌洬就准备关门。 时莫雨忽然伸出手,抵在门缝上,仿若丝毫不在意手被夹住,他看着凌洬,“淮清毕竟还年轻,做事考虑不周到,但谁没有犯过错误?凌洬,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撤回军事诉讼吧。” “教官!”路淮清情急之下喊出了军级,他想过时莫雨会为他出面,却不料时莫雨会这么直白的为他求一个人,那个人还是凌洬。时莫雨有多恨凌洬,路淮清再清楚不过的了。 时莫雨低喝一声,“闭嘴。” 岑蕊在里面听了半晌后冲了出来,指着时莫雨和路淮清大骂,“你敢说这件事跟你们无关?时莫雨,我知道你恨我,你有本事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去对付凌欢?” 时莫雨蹙了蹙眉,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岑蕊,别把人想的跟你一样心思狭窄,况且你还不值得我这样花心思对付。” 岑蕊愤恨的涨红了脸,瞪着路淮清,“他难道不是有意接近凌欢?你还敢说你们无辜?时莫雨,他可是你的人。他的所作所为跟你脱不了关系。” 尖利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邵睦厌恶的皱了皱眉,他见不得路淮清跟时莫雨在他们面前这样被奚落。 “不管你信不信,至少我问心无愧。凌洬,我只等你的回答。能不能撤诉?给淮清一次机会?”时莫雨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凌洬,不可以。小欢她也是你女儿,难道你都不为她出头?看着别人伤害她?” 邵睦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军事诉讼?凌欢又出了什么样的事? 他唯一听出来的是,路淮清有了麻烦。 凌洬面无表情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视线落向了病房,他女儿还在昏睡中。 “我不会撤回军事诉讼。”声音沉稳有力。 路淮清无所谓的扯了扯时莫雨的衣袖,低声道,“师父,算了。本来就是我的错,滥用职权,顶多就是被撤销军职,您别再为我……” 邵睦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探出了身子,往凌洬的方向走去。 路淮清的话让他明白了一些,邵睦是知道他凭借职权当上教授的事的,现在看样子这把柄被凌洬抓住了。 “如果我求你撤回军事诉讼呢?” 少年爽朗的声音响起,四双目光同时落到他身上。 凌洬闭了闭眼,将惊愣掩埋,旋即平淡的看着邵睦,“如果我不答应呢?” 邵睦嘴角微微带着笑意,转头望着路淮清,“路大哥,如果有人在M市进行军火交易,你出现在这里,就算不上滥权了吧?” 路淮清不明所以,没接到情报说M市有军火交易啊,却还是点头,“如果是这种情况,我就师出有名了。” 凌洬和时莫雨眼里都闪过会意,却都没出声。 “貌似我可以搞到军火。”邵睦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的朝着凌洬。 他在赌,赌凌洬会不会为他放过路淮清。 “你在威胁我?”凌洬眯起眼,军火交易可是要被处以死刑的。 “有么?”邵睦眨了眨眼,“要军火交易的是我,又不是你,凌老师大可以置身事外。” “你知不知道凌欢出了什么事,你就为他求情?” “凌欢的事跟我无关,但路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啪,一声脆响,四周死寂。邵睦的脸迅速的肿了起来。 凌洬怒声道,“凌欢是你妹妹,她现在正躺在病床上,害她成这个样子的,路淮清有逃脱不了的责任。” 邵睦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
三十二、 时莫雨率先回过神来,一把将邵睦拽到身后,脸上也多了一抹怒色,“凌洬,你还敢打他?你扪心自问,他需要将凌欢当作妹妹么?他需要将你当作父亲么?到底是他欠了你,还是你欠了他?” “时伯伯,你生什么气?”邵睦满不在乎的笑了笑,看着凌洬,“凌老师是要求我尽儿子的义务,而不能享受当儿子的权利,是么?” 凌洬倏然哑口,话填在喉咙里,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竟每每都要做这种儿子女儿的选择! 谁能告诉他,如何才能在保护了其中的一个时不伤害另外一个? “但是凌老师,如果我告诉你,路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授意的,你拿我怎么办?”邵睦将脸凑到凌洬面前,“要不要在这边脸上也打一掌?我保证不躲。” “邵睦……”路淮清歉意的唤道,是他多事,弄成现在的局面。 “路大哥,你别说话,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邵睦的声调没有多少起伏。 凌洬的目光落在邵睦身上,少年脸上的红肿格外鲜明,却始终从容不迫,比起三年前,他真是成熟太多。 “邵睦,凌欢她,被人玷污了。你知道女孩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不是么?”凌洬解释道,话里话外是深深的挫败和退让,他希望邵睦能理解他,毕竟,凌欢的事不是一件小事,“所以,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原谅路淮清。” 邵睦只错愕了一秒,他没想到凌欢会发生这样的事,可这又跟他什么关系?难道他还要同情她么? “对,名节很重要,从小被同龄人嘲笑没父没母的野种的我,再清楚不过了。”邵睦的话让凌洬脸色一变,他怔怔的望着邵睦,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所以我不祈求凌老师放过路大哥,你可以继续告他,但你能不能告成功,真的说不准。军火走私、贩毒,每天都在上演。” “邵睦,你就非得插手这件事?” “怎么是插手?我不是说了,路大哥的一切都是我授意的么?所以,令嫒发生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即使最后坐了牢,甚至被处以死刑,那也是我罪有应得。”邵睦看向时莫雨和路淮清,“时伯伯,路大哥,走吧,别继续在这里碍眼了。” 时莫雨叹了口气,谁都能看出邵睦在赌,凌洬自然也知道,但倘若凌洬铁了心要针对路淮清,他们也只能接受结果。 只是这样一来,邵睦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很难过。 “恩。”时莫雨应了一声,转了身往出口走去。 路淮清望了眼病房,随即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时莫雨身后。 倒是邵睦洒脱的很,只有他知道他绝不是无的放矢,若是凌洬真的继续告路淮清,那么邵睦会立马去走私。 凌洬看着他们三人渐渐走远,邵睦走在最后,身影单薄却又不羁。 对儿子,他真的从没为他做过什么。 即使邵睦一遍又一遍的说路淮清做的一切都是他授意的,凌洬还是不信。 凌洬从来都觉得,邵睦,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一面镜子。 尽管这面镜子,能干净的反射出凌洬身上所有的阴暗与不堪,让凌洬常常不敢直视,却又真的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再有几步,邵睦就会转过弯道。 凌洬忽然开口,“邵睦,我会撤回军事诉讼。” 凌洬的声音不大,却是让邵睦的背影僵了一下。 “不可以,”一直没有开口的岑蕊陡然提高了嗓音,尖锐的响起,“凌洬,你不能这样,小欢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怎么可以不为她出头?” “岑蕊,伤害小欢的人已经抓到了。” 岑蕊冷笑道,“抓到?呵,那不过是喽啰,真正伤害凌欢的人,你看不见么?是邵睦,一定是他。凌欢一直都好好的,偏偏在邵睦回来之后发生了这样的事,难道只是巧合?” “你想多了,邵睦不是这样的人。” 凌洬的声音淡淡的,却是让邵睦听得分明,他转过身看着凌洬,“她没说错,凌老师,你女儿的事就是我一手策划的。所以,你不需要勉为其难的撤回诉讼。” “邵睦,你别再火上添油了行吗?”凌洬厉声道,“我说了不会再告路淮清了,你何必再继续跟我置气?” “那需要我跟你说声谢谢么?” 凌洬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不需要,你走吧。” “我当然会走的远远的,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祝你们一家三口幸福。”邵睦浅浅的笑着,他会走,离开这里,去到国外生活。 他不会再回来。 “我不是这意思。”凌洬急声道,可邵睦却已转过了弯,没了影。 岑蕊恨恨的盯着邵睦的方向,心疼的朝凌欢的病房看了一眼,小欢,你爸不肯为你出头,妈妈会为你出气! 她忽然发了疯般朝医院的出口狂奔而去。 凌洬惊愕了一瞬,连忙跟了上去。 邵睦跟路淮清等在医院门口,时莫雨去取车了。 中午时分,人不算多,空置的路道上不时有车开过,不算快却也不慢的速度。 “邵睦,去死吧。”仇恨中的女人力量绝对不弱。 邵睦只觉得背后有力道猛的冲击过来,很用力的将他推到路中央,他最后的视线只来得及瞥到迎面而来的车窗,然后很闷响的一声砸在地上。 “邵睦!” “邵睦!” 路淮清和凌洬的声音同时响起。 邵睦从来没听到过凌洬这样毫不克制的喊声。 时莫雨看着鲜血淋漓的邵睦被推进手术室,冰冷的侧头看向凌洬,“你知道吗,邵老爷子在两年前就去世了。” 凌洬骤然睁大眼,满眼不可置信的望着时莫雨。 |
三十三、 手术室的灯一直没有熄灭,邵睦还生死未卜的躺在里面。 凌洬每隔几秒就会冲着手术室的门发怵,他真的很怕邵睦醒不过来。来来回回无数次的张望,时间却是照例一分一秒的流逝。 相比于凌洬的坐卧不安,时莫雨倒是淡定多了,他始终站在门前,无波无澜,只是眼底偶发的一丝哀伤与期盼,分明也是担心的紧的。 “我这一生统共三次站在这样的手术室外面。”时莫雨忽然开了口,一旁始终无话忧心忡忡的路淮清知道他是在跟凌洬说。 凌洬停了下来,没有开口,但会意的听着。 “第一次是邵清,那时邵老爷子跟我一起等在门外,”时莫雨面露回忆道,“我就像你现在这样,六神无主,焦急的等着医生出来告诉我,邵清没有生命危险。可惜,她还是去世了。” “邵老爷子不像我那样沉不住气,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即使筹备葬礼,也都是沉默,可最后,却是在抱着还是婴孩的邵睦哭了。也是那时起,我才明白了相依为命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时莫雨抬了抬头,“第二次是邵老爷子做手术,那时邵睦跟我一起等在门外。” 凌洬下意识的侧头看着时莫雨。 “你不能想象,还是个孩子的他,当时是怎样安静的不哭不闹的等在手术室外面。”时莫雨指着手术室外的椅子,“他就坐在那个地方,一眨不眨的望着手术室的方向。直到医生出来告诉他抢救无效,他还是强忍着泪,却不敢去看邵老爷子的遗体。” 时莫雨深吸了口气,平缓着情绪,“他站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撑不下去,可之后他一声不吭的走到邵老爷子的遗体前,努力的克制颤抖的手翻开白布,我劝他哭出来,别藏在心里,他沉默的摇了摇头。迄今,我不知道他当时摇头是什么意思。而现在我又站在手术室的外面,做手术的人换成了邵睦,我将再一次无力的等着死神宣判最后的结果。” “他不会有事。”语气坚定又强势。 “邵睦曾经跟我说过,生命的消亡与降临,都是人控制不了的,再悲伤再祈求,也留不住你最亲的人。所以他不惜放弃梦想要找到父亲,他找了整整三年,却最终在见到了父亲之后,还是没能将一声爸爸喊出口。” 凌洬紧紧的握着拳头,抿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为什么叫不出口?因为他的父亲不肯承认他母亲,甚至在知道了他母亲自杀之后,依旧不曾选择相信她。凌洬,邵清她爱你爱到可以以死明志,你难道就不想想她会出轨?倘若邵睦的父亲真不是你,那么邵清何必丢下邵睦?她若不对爱情那么坚贞,也不会痛苦的只能自杀!选择死亡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 时莫雨的话一步一步而又无形的向着凌洬逼近,他每多说一句,凌洬眼里的自责悔恨就多一分。 “现在如果邵睦就真的去世了,你的愧疚又有何用?你掷地有声的说他不会有事,岂不是可笑的在自欺欺人?” 凌洬闭了闭眼,脸上淌着泪,“他如果死了,我会给他偿命。” “你欠他的何止是一条命?” 凌洬别过脸,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时莫雨看了凌洬一眼,“隔了那么多年,我想问你一句,后悔么?” 凌洬的视线穿过手术室变得飘忽起来,良久,道,“再后悔也回不去了。” “那年冬天在邵清的墓前,为什么就选择跟凌欢回去?你该知道,邵睦比她更需要父亲。他从来就没享受过一天的父爱和母爱,至少凌欢还有母亲,至少凌欢还有对父母的回忆。邵睦呢?从头至尾,他的人生里只有一个隔了一代辈分的外公。” 凌洬苦笑了一下,笑容被他的眼泪放大,很是沧桑苦涩,“因为,我没有脸在邵睦面前站着。” 因为,我不知道以什么身份给邵睦一份爱。 因为,我以为他没有我照样可以生活的很好,他有外公,有钱有势有美好的未来。 现在,我才知道,他其实早就失去了一切。 甚至,即将失去生命。 可我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呵,我算什么父亲呢? “你无法面对,所以就一直选择逃避?”时莫雨冷笑道,“你连一个孩子都不如!又何必站在这儿,伪装的那么仁义?” |
大家的回复小玖都看啦,谢谢大家对小玖的支持! 最近真的很忙,也许更文质量不一定把关,我自己都浆糊了,心情也真的不好!所以暂时不一一回复大家了! 空的时间会随便写点文打发时间,亲们也看到我又开了一坑,真的只是为释放。 大家一定要好好珍惜现在的美好时光哦,小玖好怀念以前~ 人总不能永远当自己只是个小孩,被迫的只能长大,很痛苦~ |
三十四、 晕晕乎乎的睁开眼,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的厉害。 “邵睦,还好么?”路淮清是第一个沉不住气冲过来的。 时莫雨走到另一边,靠着病床的边沿,揉了揉邵睦的头,温柔的笑着,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邵睦闭了闭眼,待缓过劲儿来,才强扯出一个笑,以虚弱无比的声音说了句,“还好。” 时莫雨想,邵睦大概就是这样子,低调的伪藏自己所有的苦痛,报之以人安心的笑,可其实他一直就只是个孩子。 也需要被人放在手心好好疼爱的孩子罢。 可惜,这十几年来,邵睦都习惯了不去麻烦别人,又如何改变其本性里的疏离? 但时莫雨是见过邵睦孩子气的样子的,至少在邵老爷子面前,他会撒娇会无理取闹会嬉皮笑脸。 “发生什么事了?”邵睦枕着枕头,疑惑的目光落到时莫雨身上。 时莫雨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站的有些远的凌洬,邵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脸上的笑就淡了,记忆在一瞬间就塞满脑海,他问凌洬,“你是来让我放过岑蕊么?” 虽然在最后,邵睦并没看见岑蕊的样子,但她的声音他是能辨别出来的。 凌洬僵住表情,“我,我只是来看你。” “邵睦,岑蕊已经被抓走了。只要你愿意,判她死刑也不足为过。”路淮清解释了句,邵睦已经昏迷两天了。 凌洬的眉头锁了锁,有些困苦,却依旧沉默着。 岑蕊毕竟是凌欢的母亲。 邵睦看着凌洬情绪淡淡的起伏,她到底在你心里有分量,即使她要杀我,她间接害死了母亲,你仍然会对她不忍。 “我不要判她死刑。” 他的一句话让时莫雨都不禁开口,“邵睦,她死有余辜。” 凌洬也有些惊然。 “时伯伯,我要她无期徒刑,一辈子呆在牢里。”邵睦的声音很轻,“死,太轻巧。” 病房有一瞬的安静。 邵睦自嘲的笑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才不是,她罪有应得。”路淮清满不在乎道,“我还能让人疏通些关系,绝不能让她在牢里太轻松了!” “路淮清。”时莫雨警告的叫了他全名,路淮清立马闭了嘴,同时警惕的看着脸色奇差的凌洬。 “路大哥的想法不错,凌老师觉得呢?” 凌洬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半晌道,“你喜欢就好。” 邵睦望着天花板,“凌老师肯定不赞同吧?” “你不用问我的想法,你想怎么对付她,我都不会阻拦。” “不阻拦不代表同意,是么?” “……是。我更希望你能直接判她死刑。” “好过受折磨,对吧?”邵睦步步紧逼。 凌洬一顿,深吸了口气,转了身,“我去看看凌欢。” 逃也似的离开病房,凌洬站在过道上,背靠着墙,痛苦的闭着眼。 邵睦看着凌洬离开,脸上的笑更加讳莫若深。 “邵睦。”时莫雨知他难受,劝慰的唤道。 邵睦望着窗外,夕阳染黄了墙壁。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年来苦乐,与谁相倚? ————————————————完————————————————— |
确实是完了! |
为什么就我觉得有虐到凌洬咧? 正文是完了哈,但是后续的还会有,只不过后面的应该是邵睦离开凌洬,单纯的对凌洬的描写,我觉得好像不会有人喜欢,所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写。 接下来的算是番外,但是其实跟正文是一脉相承的。 |
很多人说结尾有点草,其实吧我是觉得,反虐的最终是儿子离开父亲啦,而这样一来,正文里父子对手戏就不多了,也就不是父子文啦,所以就结文了。 再说,二十几年过去,真正对初恋的感觉还会像当时那样轰轰烈烈么?肯定只是一种怀念和纪念,他再不喜岑蕊,也有二十几年的情分,不是说断就断的。 另外,我个人是觉得凌洬是渣的,但他就一定要为邵清的自杀负责么?他并没有想她死,邵清自杀,我也是不认可的,人不能只对一个人负责,她是死的从容,那活着的人呢?比如邵老爷子,比如邵睦呢? 所以她也是有错的。 也许结尾不让大家觉得满意,但小玖觉得这样更接近现实,因为不是每一件事都要有说法。 最主要的是,我文笔有限嘛,感谢大家吐槽,希望小玖能在下一篇文中有进步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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