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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 红栒满阶(父子)[第2页] |
作者:猫巷mis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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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三:“不止,母亲在京里置了间院子,你若愿意,从那儿出嫁。”你若不愿,从这儿也行。 松仁皱了眉:“出嫁?” 谭三掏了帖子给她,上面有着生辰八字:“嗯,既然是娶,该走的礼数都走一走。” 松仁静水似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醇儿?” 谭三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道:“嫡子长孙。” 松仁眉头皱的更深了,她眉色很深,动一动就会影响整张脸的表情,此刻皱起来,让人看着有些揪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侯府长孙,哪是那么好当的。 谭三搓了搓手,看着松仁眼睛,认真道:“我会护好你们娘俩的。”我不求名不求利,更没去争什么位子,只有一样,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护你们周全的。 他声音清润,松仁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松了眉头,道:“都听你的。” 晚间,谭三在湿冷无碳的客房辗转无眠,松仁去了主屋,与师兄告别。 陆翊接了松仁递过去的茶,道:“决定好了?”谭家是什么地方,你清楚的很。你去了是什么处境,你也清楚得很。 松仁的眉眼都隐在阴影里,只一双拿着茶碗的手露在烛光中,那双手修长而指节分明,轻轻撇了撇茶盖,优雅娴熟。 “我本想,如果醇儿过了十岁,他还不来,我就不去了。可他来了。”我为什么不嫁? 陆翊看着自己的小师妹,当年她要独行侯府,他没拦住,也没拦住她生下醇儿。如今,她要嫁进侯府,他自然也拦不住。 陆翊:“让你嫂子跟着吧。”总要有人陪你备嫁。 松仁:“多谢师兄。”言罢,欲起身离去。 陆翊:“等等..” 松仁顿步。 陆翊眼露担忧:“此去便是隔了淮河,南北难见,你,多保重。” 松仁笑笑,道:“这许多年承蒙师兄收留,松仁在此谢过了。此去,一为尽孝,慰我先祖之灵;二为自己,得该得之名分,也好安了余生;三为幼子醇儿,谭三公子会是个好父亲。师兄,我这辈子,和重熙无缘,好不容易能进谭家,还能不进吗?”她声音缓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陆翊叹了口气,终是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他的师妹,他最了解不过的。 镖局其实也是谭家名下的镖局,陆翊也是从前镇北王府里的死士,只不过功成身退了,成了一方镖局的坐镇掌柜,替谭家送送东西、挣些银两。 陆翊也算的这一片有名的侠士,故而谭三离去前,也专门拜访过他。 陆翊看着从前风华绝代的陆家三公子那条伤腿,盯了好一会儿,才寒暄了几句,送了一行人离去。 等人走茶凉了,才叹了句“物是人非”来,悲从心生。 一代棍王,十七岁就闯出棍王的称号来的谭三公子啊,比当年戡侯也差不了几分的天才...就这么瘸了。 师父,您在天之灵,看见最欣赏的孩子变成了这副模样,会不会心疼啊师父... |
第九章 松仁在京中暂居的院子是戡侯夫人备下的,买院子的钱不是出自公中,而是戡侯夫人的私产。 赵二娘推脱几次,推脱不开,也就代儿媳收下了。 谭三是个穷当兵的,除了早年混迹江湖时好友送的几样玩意儿,也没太多彩礼可赠,好在府里足够大方,戡侯答应了他按娶妻的礼数来,该出的银子一点都没拘着。 赵二娘执府这么多年,其实也攒了些私银,前些年在外置办的铺子一年有百来两银子的收入,此刻拿出来,给儿媳妇添嫁妆。 她本是想着,儿媳妇出身不高,必然没什么银钱,她得多帮扶些才能让这个新妇在府里过的更踏实些。 松仁接到那几百两的银票,心里不感动是假的,虽然其实她并不缺钱。 江南镖局少,他们几乎一头独大,一年少说几千两的进账,六成交到镇北,两成发给底下镖师,剩下两成就他们师兄弟几个分了,她一年也能拿个几百两。她还兼着一家女学的教武先生,名下还挂了不少绣坊,每年的供奉也有千余,这些还都是明面上的。 至于那些不能拿出来说的生意,进账就更可观了。 她可是谭家培养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一晃十年都无声无息自艾自怨,镖局一方独大还能立的稳当,陆翊撑起来了面子,自然得有人做里子。 她这回进京,手底下的生意清算清算,大半都扔给了小师弟。还有些攥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临走前陆翊给她收拾了些江湖友人送的珍玩,她没推脱,俱都收下了。 陆翊妻子临走前还去给她定制了几套头面,说等打好了一齐送到京里来,松仁也俱都收下了。 江南的朦胧水汽和鸟语花香浸褪了松仁身上的苦寒,也包裹住了她的锐气,她变得安静而柔和,温雅的让第一次见着她的赵二娘惊了一跳。 那天,陆翊妻子给她绞了面,修好眉,给她配上京里最时兴的首饰,她穿着江南特有的流彩的裙子,施施然迎接谭三的这位生母。 她还梳着未出阁闺女的发髻,齐齐碎碎的刘海儿下是一双顾盼生情宛若秋水流波的眼睛,她鼻梁挺翘且唇润而红,脖颈修长又体态娴静。 赵二娘见了她,说不惊喜那是假的。她早不记得那个只在侯府呆了几个月的小暗卫了,她只以为江湖上的女儿是豪爽粗狂的,谁知这厢竟如此有闺阁女儿的气韵,比起小宴上那些官家子也不差的。 心中欢喜,出手也就大方阔绰了。府中孩儿多,可她只生养了谭三一个,没有私心是假的。 她把银票卷了几卷压在匣子里,塞到松仁手里,只道这些若还不够,她会想办法补亏,不会让她嫁的寒碜。 松仁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多做解释。侯府人觉得她穷,她没必要炫富。 其实松仁不很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嫁妆单子只是走个形式,该备的备齐了,真到花轿抬出门,嫁妆箱子还空着不知几台。 迎亲的队伍很长,礼乐都足,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松仁娘家没人,没人拦着新郎要喜钱吧。 到底吵吵闹闹到入了洞房。 她为他除衣。 修长而灵活的手指解开他的衣带,将那层层红绸尽褪。 他呼吸间带着酒气,张着双臂,笑着看她。 褪去衣裳的身体上,遍布着伤疤,大块大块的褐黄色、几条蜈蚣样的凸起和左小腿处诡异的消瘦。 左脚踝处是一片的青紫乌黑,连带着小腿上的肌肉都呈蜷缩状态,脚是失血的白,粗硬的皮肤包裹着骨头,毫无生机。 “很丑吧?”谭三问,他突然有点抱歉,一不小心把自己丑成了这个样子。昔日他说要娶她时,身体可不是这样破破烂烂的模样。 他突然有点担心,妻子会不会因此嫌弃自己。 松仁摇摇头,每一条伤疤,都像是装饰,带满了岁月的味道。 谭三揽她进怀抱,深深吸了一口气:“松仁,对不起。”我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才去找你。 松仁轻抚他的后背,把头埋在他的肩上,道:“以后别这样了。” 谭三松开手,点头道:“嗯。”你不喜欢,我不碰你。 松仁感觉到他的错愕,抬手主动揽住他的腰,手轻轻抚在他的背上,道:“我是说,以后别再不要命了。” 谭三笑了:“听你的。” 松仁:“就当是为了我们母子。” “嗯,都听你的。” 红烛长燃了一夜,她摩挲着他指尖的厚茧。 初初相见时,他还是个眉目明净的少年,秋风呼啸间孑然独立。那时候她看出来他天分不错,可想不到,短短四年,这个略显稚拙的少年,就被封为一代棍王,武林同辈,难有敌手。 她缺席了他太多的成长历程,正如他一点都不了解她一样。 “镇北冷,从前练棍子的时候手总裂口子。”裂的满手都是血口子,磨干了血,磨硬了肉,还得继续练。一连练了几年,手就软不回去了。他解释道。 松仁把手放在他胸膛上,“我知道。”没有谁的成就是轻易得来的。 今后有我,会照顾好你。 已是二月,玉兰花开得早,热热闹闹堆了满树。 既不用洗手作羹汤,也不急着料理家务。松仁更多的时候,是在陪着谭三在府里散步。 早起在湖边走一圈,中午去花园晒晒太阳,晚上在校场遛个弯。 本来话多的谭三,也不怎么说话了。有时候松仁会摆上一局棋,两人各做一张棋谱,一个下午就在沉思中过去。 松仁想要做些糕点,谭三就帮她捣糯米,黏黏糊糊的糯米,一捣又是半天。 再有的时候,谭三在校场练棍子,松仁在一边看着。 瘸的久了,谭三也适应了,独腿的棍法真操练起来,也十分的好看。 |
那日,谭三夫妻换了早起去校场,就看见了正在练枪的谭五。 谭五被折腾了四个月,枪法突飞猛进。 他也是少年心性,想在嫂子面前嘚瑟嘚瑟,越发吃力,把手中红缨枪耍的虎虎生威,动作行云流水。 完了擦了擦满头的汗,屁颠屁颠跑过去,“哥,嫂子,我练得还不错吧。” 谭三笑笑,不说话,看向妻子。 松仁也笑笑,道:“你把枪借我用一下。” 谭五摸不着头脑,乖乖递过去。 松仁接过枪,脚下一踢,重枪在空中画了个圈,直接带着人窜到了校场之上。 “蛟龙搅月!”红缨乍起,枪势惊人,松仁腰间璎珞随着脚步的变换荡起在空中。 谭五咽了口唾沫,他自付自己不能乍然放出这样的气势。 “烟海点花!”红缨乍收,还在空中跟着惯性走的枪头瞬间顿住,朝着直前方窜刺出去,枪杆眼看着要脱出去,手却抓住了枪尾,回来时,枪头上立了一整朵玉兰花。 谭三取了玉兰花下来,抬手给松仁簪到头上。 “还不错。”他夸赞妻子道。 松仁挑挑眉毛。 两招,一招大放,一招巧收,惊掉了谭五的下巴。 是的,松仁用了两招枪式,收复了一个小叔子。 “嫂子你怎么练的?”谭五惊得眼珠子都往外突,他还以为自己练得不大离了呢,却发现和新嫂子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比他强太多了,是肉眼可见的强。 松仁见他目瞪口呆的模样,道:“从前见你大哥练过,仿了些形罢了。我也只这两招耍的像些。” 谭五:“您见过大哥练枪?”大哥跟着父亲练枪时他还小,现在不怎么记得了。 松仁把枪递给他,道:“见过,刚刚手痒了,你不要介怀。” 这话说的谭五倒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了。 其实他还是很崇拜自家大哥的,尤其是练上枪之后。其实四个多月练下来,父亲眼里的嫌弃已经淡了很多,他从前以为是因为自己进步速度快,现在想想,也许是父亲对自己抱得希望小了。 父亲已经好久没有给自己演示了,谭五暗戳戳的想,不知道大哥到底枪法到底好到了什么地步。 于是当日去军营的时候,专门去从前在谭宓手下当过差的小将那儿拜访了一下。 新婚是幸福美满的,大概是因为松仁嫁进来之前,侯府里的人对她的期望太低了,导致她生活的很容易。没有人用世俗的目光去衡量她,而她的行为举止也让这些世俗中的人挑不出错来。 最重要的是,这府里最得人心的三公子爱她如命。 她携子而嫁,却连一句闲话都没听过。 抱得美人归的谭三公子自然也很开心,他年少时不敢靠近的姑娘,他那么心悦都不能触碰的姑娘,现在成了他的妻子,她照顾他,温和恬淡。 十年,他在功名里滚了一圈,逍遥快活过,年少青葱过,站在风口浪尖过,经的事儿太多了,也拿命赌过太多次了。 还活着,他感恩,上天还予他妻儿,他欣喜若狂。 若说这美满里有什么不足,大概就是,他们的醇儿。 醇儿长得不很漂亮,性子也不怎么活泼,这让一心想抱可爱小孙女的戡侯见了实在喜欢不起来。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谭三也没想着拿儿子讨宠,他的儿子,他喜欢就行了。 然而,他错了。 儿子若真是哪哪儿都如外貌那般平凡就好了。 可偏偏,醇儿天赋太惊人了。 |
第一卷完结了。 晚安。 |
哈哈哈哈 看来大家都迫不及待了 不过 我是来伪更的 |
作者大大为了让你们看文 硬生生把自己卖给我了 本宝宝一本正经的爬起来更文了 第二卷 开启。 |
第二卷.第一章 早在松仁嫁进来之前,谭醇已经跟着父亲来到了侯府,戡侯说不上嫌弃,也说不上喜欢,由着赵二娘去照看了。 赵二娘说来到底是侧夫人,如果戡侯看重这个孩子,还是应该让大夫人照看的。 赵二娘看着谭醇,心里总是有些叹惜,如果谭三娶一个精挑细选出来的高门贵女,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这般不受待见。 好在谭醇并不很懂这些,赵二娘照顾他,他就很尊敬赵二娘,戡侯夫人待他和善些,他就很喜欢戡侯夫人,父亲叫他一起去给爷爷请安,爷爷的脸黑的再吓人,他也乖乖听话的晨省昏定一次不落,孩子的世界很简单。 他从前在镖局大院的时候,习惯了无拘无束地处乱跑,但是侯府规矩大,赵二娘告诉他一次之后,他便是出恭,都要喊小厮跟着一起,再没有擅自行动过。 这些赵二娘都看在眼里,于是和谭三说:“醇儿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没打小就养在府里。”比正八经儿打小养在京里的公子哥儿,少了些贵气。 人精如谭三,如何听不懂她话外之意,便是自己生母,谭三这次回的也不客气,他道:“他娘怀了他的时候,我在镇北府,顾不上,后来烽烟四起,我跟着父亲南征北战,还是顾不上他们母子,他娘一个人带他到九岁,苦等了孩儿十年,娘,这是孩儿欠他们的。” 赵二娘习惯了谭三对她百依百顺的模样,还是第一次听儿子这个语气说话,也是愣了神,有些慌,她说:“娘知道了,娘会好好待他们母子的。” 谭三:“多谢娘。” 赵二娘锤他一下:“你这是如何,和为娘客气什么。” 赵二娘没有多大手劲,捶在谭三肩头,也不怎么疼,谭三笑了一下,攥住她的手,道:“天还凉,我给母亲捂捂手。”说着,将那双操劳了半辈子的手握在掌中,被羊油常年浸润的纤手触觉还很灵敏,赵二娘感受着儿子掌心的热度,也能触碰到他掌上的茧子。 一不留神就红了眼睛,“你个没心肝的!” 她嫁进来第三年才怀了他,当时大夫人已经有了嫡子,她才敢怀孕,这些年,府里莺莺燕燕,孩子一群,她就只生了他一个。她容貌不美,靠着会持家才得侯爷看重,靠着会看眼色、会服侍人才能在府里立足。她的儿子,十四岁就离了她,不得不独自去闯天下,她手里握着他写的家书,听府里下人绘声绘色的说他有多厉害,她一边骄傲,一边担惊受怕。 “你从小就懂事儿,课业都是好的,挨了打也不告诉我,我还记得有一回,你爹生气,打你打得狠了,抽的后背上一条一条的血道子,你怕我看见心疼,就用白布包着,大夏天的,伤口都捂得流脓水...” “娘。”怎么又想起这伤心事来了。 “娘是真心疼,你这么些年,什么事儿都自己扛着,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娘却什么都帮不上你。” 谭三缓缓跪下:“娘给了孩儿这条命,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孩儿这辈子再怎么孝敬娘都是应该的。” 赵二娘叹了口气,儿子护妻儿到这个地步,只怕是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娘。 谭三把这只手捂暖和了,就换另一只手捂在手中,道:“等他娘嫁进来,和我一起孝敬您。” 赵二娘摇摇头,其实母子之间,还是隔了层东西,“你是惯会哄人的,她进府,也该先孝敬大夫人。我不求什么的,审儿你且放心,我必不会为难她,为娘也跟着大夫人掌家这许多年了,断不会做那糊涂事。” 谭三低着头,看不出表情来。母亲把话说的太明白,他不知该怎么接了。 赵二娘抽出手来,其实她身体还算康健,没什么四肢冰冷的毛病,只是刚刚被风吹的凉了些,这么会儿,早缓过来了。赵二娘帮儿子理了理发丝,道:“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只盼着,你能过的舒服些。” “你打小就是个要强的,别人看不出来,我却是知道的。所以我从小就告诫你,慧极必伤,同理,情深不寿,当年顾夫人...罢了,不提了。” 这么多年,哪个活下来的,是个糊涂的? 谭三看着母亲染上哀伤的眸子,再次垂下了眼帘,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事事如意。正是因为遗憾太多,才更要珍惜眼前人。 “起来吧,你腿不好,以后别跪了。” “诶,听娘的。” 谭三先迈出健全的右脚,再用手撑地,缓缓地拖着废了的左腿站了起来。跪的时间不长,腿只是稍稍有点麻而已,缓一缓也就好了。 总之醇儿的到来,在最开始,并没能激起什么浪花,他乖却不巧,占了个长孙的名头,也没得多少人的宠爱。 真疼他的,其实也只有他爹一个,可他爹也是个没养过孩子的浪荡子,教育方式其实也算奇葩。 那天醇儿很正经的问他:“爹爹,爷爷为什么不喜欢我?” 谭三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谁说爷爷不喜欢你?” 醇儿:“爹...我不瞎。”他爷爷看着他的时候脸黑的和煤炭似的,仿佛他是一张五万两的账单。 |
谭三摸了摸他的头,耐心解释道:“爷爷第一次做人爷爷,还不太适应,醇儿给他一点时间好不好?” 醇儿眉头紧锁,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于是过了一个月,醇儿又问:“爹爹,爷爷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 谭三摸了摸他的头:“那得醇儿自己找答案了,爹爹暂时想不出来。” 醇儿仰头,若有所思,问道:“爹爹,你想不想让爷爷喜欢我?” 谭三:“有爹爹喜欢醇儿还不够吗?醇儿想讨爷爷喜欢,也不急在这一时的。” 醇儿眉头还是皱着,勉强接受了父亲的说法,转头去和毛笔死磕——赵二娘给他布置了功课,告诉他把字儿写的再好看一些,爷爷说不定就喜欢他了。 谭三看着认认真真写着蝇头小楷的小醇儿,莫名有些心疼自己这个蠢儿子。 谭三对此事想的比较开,醇儿永远都这么不出挑才好呢,到时候五弟六弟有了孩子,人们的注意力就更不会落到醇儿身上了,他就守着他的小醇儿,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先过上几年踏实日子。 谭三打算的挺美... 然而正如他所言,人生哪能事事如意... |
好想配张图 晚安呐 |
第二卷.第二章 戡侯发现孙子是个天才的时候,是醇儿已经到了侯府将近两个月的时候。 那天谭三依然带着儿子来戡侯面前走个请安的过场,戡侯依旧停留在孙儿不够萌、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一两岁牙牙学语的奶香小娃娃的怨念中,于是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看。 黑着一张脸,戡侯看着低眉顺目的孙子,抬抬脚:“穿靴。” 醇儿跪行过去,拿靴子给戡侯穿上。 其实这靴子是从前他还年轻的时候,一个妾给他做的,现在人老了,有点发福,靴子穿着有点紧,不太好穿。 然后醇儿轻而易举就给他套脚上抻舒坦了。 戡侯笑了,道:“小子手挺稳啊,拜师了吗?” 醇儿一本正经回道:“拜了。”就两个字。 戡侯:“谁呀?” 醇儿:“陆翊。” 这大名称呼的一点都不含糊,戡侯突然觉得这孙儿有点意思诶。陆翊也算是个人物了,谭家这批暗卫里武功最高的就是他了,有他启蒙,起点不算低。 遂拉着醇儿就去了校场。 指着较场上一排三十几样兵器,戡侯问孙儿:“学兵器了吗?” 一般醇儿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还在练基本功呢。 醇儿依旧语气平平,道:“没正经学过。” 什么叫没正经学过?这崽子说话和谁学的?“那就是摸过了?” 醇儿点点头。 戡侯:“会用哪个?” 醇儿目光扫过一杆杆木枪长刀,在一盒飞镖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又迅速瞟开了,最终定在了一把弓上。 戡侯点点头,让他去取。 这弓看着普通,弓身的材料却不普通,比一般的弓更轻些,却十分难拉开,戡侯也没言语,看着孙儿一手拖着弓,一手抱着比他头还高的箭筒缓缓走到自己跟前。 戡侯指了指三十米开外的靶子。 谭三有点担心,父亲这是来了兴致,想探探醇儿的底,可这弓哪是一个九岁小孩儿拉的开的。儿子可别为了这个受打击。 然后在谭三错愕的目光中——醇儿脚撑弓身,手持箭羽,弓弦就被幼儿以奇怪的姿势拉开了。 戡侯眼睛都亮了。 嗖的一声,弓弦一弹,竹箭破空而出,稳稳插在了靶心红点处。 谭三并不在意箭落在哪儿,他更在意的是松了弦的弓会不会把孩子砸着。 然后就看见自家蠢儿子稳稳当当的把弓放回了原处。 戡侯看着靶心的竹箭,“哈、哈、哈、”大笑三声,拍着谭三的肩膀,道:“你儿子,好!很好!” 谭三郁闷的一晚上没睡着觉。 后来谭三和妻子提到这事儿,松仁反应很淡定,“醇儿从小就喜欢会飞的物件。”飞镖,箭羽,有时候树上的雀儿都能让他盯上半天。 这不是重点好吗?喜欢箭和能拉开弓是一个概念吗?他还喜欢花呢,喜欢花就能让自己开花吗?谭三突然觉得妻子的淡定实在是让他不淡定 松仁:“他生来骨骼就康健些,九天就会翻身了,三个月能自己坐着,六个月会爬,八个月会走路。”一周岁的时候已经满院子跑了。 “只是说话晚些。”哪是晚些,四岁才第一次开口叫娘。师兄家的闺女四岁的时候都会吟诗了。 对于缺失了儿子的成长,谭三一直很愧疚,此刻听松仁娓娓道来,心绪也平和了些,本着当爹应该有的好奇心,谭三问松仁:“醇儿抓周时抓了什么呀?” 松仁:“印章。” 印章?和这天赋好像不沾边,谭三想。 松仁补充道:“他拿印章,砸了只喜鹊下来。” 谭三:“...” 对于醇儿的天赋,戡侯很有感慨:“上天不薄待我谭家,赐我如此珍宝!” 谭三苦笑,觉得一定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造的孽,来报应了。 儿女都是债,戡侯忙着带孙子去兵营炫耀,谭三愁的直长白头发。 松仁梳弄着丈夫的头发,看着那根根白丝,手心溢起一层细汗。 谭三今年,也不过二十有四,华发早生,她看的心疼。 可她也未曾想过是因为醇儿的缘故,只当丈夫是年少操劳过度,或者旧伤导致的经脉不通 ,因此常常为他泡脚,变着法的给他补营养。 谭三看着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的妻子,内心苦涩,他私心里,不希望儿子成为第二个自己、更不希望儿子成为第二个大哥。大哥那一辈子太苦,他这一辈子也太难,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将儿子护在羽翼之下,让他天真快乐的成长起来,而不是早早就被送去争名夺利。锋芒毕露的后果往往是不得善终。 父亲生在战火纷飞的时代,前些年又灾荒频繁,只有体魄足够出众的人才能活下来,于是他喜欢造神,沉迷于血统和天赋。 可谭三不喜欢,他被推上过那么高的位置,所以知道了高处的寒冷,那种彻骨的寒冷,在他生命里留下了不可泯灭的恐惧感。可能正是因为骨子里有了一半江南人的血统,谭三身上的血性,比土生土长的镇北府人少了太多。 |
他不是怯懦,他能背负起自己的命运,可他不想让儿子背负同样的东西,那些太沉,也太痛。 他最近常常做梦,梦见那些已经死去的人,那一张张脸,一根根支楞在血肉之外的白骨,烧红的铁烙上肉的焦糊味儿仿佛实在一般充斥鼻腔。刀光剑影,马蹄飞踏,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松仁搂住他,安抚他,他说:“松仁,我...我梦见,梦见四弟了。他眼睛上盖着白布条,站在悬崖边上,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袍子,向我伸出手,喊我名字...” 松仁摸着他的面颊,看着他说:“我在呢,别怕。” 一滴眼泪浸入松仁的手掌中,谭三蜷起身子,他呜呜哭出声来,哽咽道:“松仁,我没拉住他,老四他从悬崖摔下去了...摔下去了..” 松仁轻拍着他的背,任由这个人前坚强的谭三公子,哭的像个孩子。 第二天,谭三在晨曦中醒来,揉揉自己酸肿的眼睛,意识到昨天做了什么,瞬间脸上就上了色——通红一片。小心翼翼的缓缓移动目光去扫荡屋子,发现松仁不在,才迅速钻出被窝,钻出来了才发现自己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不见了。 此时门开,小丫鬟捧了一身衣裳进来,看见穿着一身中衣站在床边的谭三,笑着冲屋外喊:“姑爷醒了!” 把谭三臊的... 松仁进门,挥了丫鬟下去,亲自给他穿衣裳。 “今儿侯爷要带着醇儿去狩猎,邀了你一起。” 谭三“恩嗯”答着,等穿好了袖子,要系脖领上的布叩的时候,松仁扬头,看着他略略泛肿的眼睛,抿嘴笑了一下。 谭三冲她撇撇嘴。 松仁收敛了笑容,替丈夫抚平袍身。醇儿是马背上长大的,还有侍卫跟随,她没什么好叮嘱的,只道:“玩的开心些。” 谭三奇道:“你不一起去?” 松仁摇摇头:“我跟着夫人看账本。” 其实府里的账目并不繁杂,和她从前在江南操劳的事务相比,算不得什么,她并不用太费心。 谭三对这些不是很清楚,他只说:“你不必强求,如果实在不喜欢,就不要看了,母亲那里我去说。” 松仁捏捏他的脸,道:“你和母亲说什么?说我天性愚钝,看不懂那些个账目?那我们谭三公子娶了个傻媳妇儿的事儿,还不得隔天就传到坊间去啊,到时候不知多少小妇人,吃完了午茶还得为此唏嘘几声。” 谭三拦腰抱着她转了一圈,道:“她们说她们的,我娶你又不是为了让你遭罪。” 这句话说的太撩人,于是松仁一个没忍住,仰头,凑近他的脸,舔了一下他的嘴唇。舌头轻轻略过唇瓣,谭三挑了下眉,磨了磨牙。 松仁赶紧挣脱开他的怀抱,幸灾乐祸道:“侯爷还等着呢,相公莫要耽误了时辰。” 谭三无奈,冲她呲了下牙以示威胁,转身去正厅。 |
我来了 手机坏了送去修了 小婊贝们想我吗 |
总算见识到 度受的傲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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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外面吃饭 等我回去 |
第二卷 第四章 鞭子被扔在身旁,像一条蛇一样弯曲着,谭三跪的很直,像一棵坚挺的小白杨。 戡侯亲自给孙儿上药,看着那白嫩嫩的小腿上,被鞭子抽裂的伤口,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戡侯夫人在一旁给戡侯打下手,也是唏嘘不已:“三儿打的太狠了,孩子还小,不能这么教,有空了你得说说他。” 戡侯表示他现在就很有空,他问醇儿:“你爹说要打你多少下来着?” 醇儿乖乖回答:“三十。” 戡侯叫来了侍卫头子,道:“你去给我抽三小子六十鞭子,不见血不算。” 侍卫长一脸黑线。 赶到校场,捡起鞭子,看着谭三,不知如何是好。 谭三解开衣扣,褪了外袍,又解开了中衣,最后露出精装的后背来,道:“您别为难,该怎么打怎么打。” 侍卫长叹了口气,刚要挥鞭子,就看见手下匆匆跑过来,趴到他耳边说:“侯爷说不用打六十了,打三十就行。” 侍卫长纳闷儿,一向一言九鼎死要面子的戡侯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于是问:“侯爷原话是什么?” 手下看了眼跪在一旁的谭三,有些纠结。 被他看了一眼的谭三表示很好奇,也问:“爹说了什么?” 于是那小侍卫拧拧眉毛,耿起嗓子,学着戡侯的语气,压低了嗓音:“三小子瘸卜冷登的,六十鞭子还不抽死他,算了,反正是给我乖孙报仇,就照打原数吧。” 说完赶紧跪地磕头:“三公子您别记恨小的,小的真的只是个传话的,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谭三忍俊不禁:“得了,别耍宝了,你娶媳妇儿了吗就下有小。” 那小侍卫心知他没生气,咧嘴一笑,被侍卫长踹了一脚,麻利儿地滚了。 三十鞭子,鞭鞭见血,紧实的后背上血痕排排,疼痛席卷着神经,谭三挨到最后一下,才用手撑住地,轻微的蜷了蜷身子。 侍卫长看着谭三长大,谭三这么多年,挨的比这重的时候多了去了,可他看着这微蜷的身影,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可到底身份有别,谭三公子不是他该心疼的。 “爹除了说让我领鞭子,还说了别的吗?” 侍卫长仔细回想了一下,回道:“没有了。” 谭三扯着嘴角笑了笑,道:“给您添麻烦了,谭三还得在这儿跪一会儿,您去忙吧。” 侍卫长这才知道,原来是戡侯没叫起。谭三一向待人客气,侍卫长受了声“您”,也不再耽搁,回去忙公务了。 后背还是火辣辣的疼,可比刚挨完时强多了,渐渐适应了疼痛,谭三直起腰来,跪直身子。他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这些皮外伤还不至于让他不能端正跪姿。侍卫长打人有分寸,说要见血,就只见一点血,破点皮而已,过几天结了痂就好了。 戡侯来过,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想要回去,然后就遇见了赶来的松仁。 松仁朝他施了一礼,唤了声:“公爹。” 刚欺负完人家相公的戡侯心虚的抖了抖袖子,道:“嗯,你去让那小子起来吧。” 松仁端庄一笑,应了声“是”。 施施然走到丈夫面前,松仁蹲下,托腮,和丈夫平视。 谭三看见妻子的脸,也笑了,笑的有点愧疚,道:“我今天和醇儿动手了,打的挺重的。” 松仁道:“我知道,看见了。醇儿上完了药,被公爹留在主院睡了。” 于是谭三不知道再说什么了,他此时眉眼有些萧瑟,刚刚太阳已经下山了,余晖洒在他身上,道道阴影勾勒着这个年轻的身体上的肌肉线条。 甚至因为有冷汗的浸润,这个身体比以往更加性感。 松仁贪看,不舍得移开目光。 谭三想起早起的一幕,有些脸红。 他说:“阿仁,我们只要醇儿一个孩子好不好?” 松仁歪头:“为什么?” 谭三:“如果我们只有醇儿一个,爹他就,就不舍得把他从我们身边夺走了。” 松仁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我刚刚遇见公爹了,他说你可以起来了。” 谭三皱了皱眉头,在松仁的搀扶下慢慢起身。 等他站起来,站稳了,松仁揽住他的腰身,手指抚过那道道伤口。 有些疼,谭三抽气。 松仁感受着指尖走过的沟壑,缓缓道:“你说晚了。” 没由头的一句让谭三有点懵:“你说什么?” 松仁仰头看他,道:“我说,你说晚了,咱们已经不只醇儿一个了。” 如雷贯耳,谭三只觉得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头顶直穿到脚底板,他盯着松仁的眼睛,不确定的再次问道:“你是说,你有了...怀上了?” 松仁挑挑眉,“是的。” 得到确认,谭三一瞬间通体舒畅,只觉得鞭子抽的伤一点都不疼了,他把松仁举起来,抱着转了好几圈,直到头都晕了才把松仁放下,瞬间又觉得自己傻逼,“你没事吧,啊?难不难受?我刚刚太兴奋了,对不住。” 松仁因为这事儿笑话了他后半辈子。 |
第二卷第五章 那天谭三是真的气坏了,才拿鞭子去抽,事后想起来,也是后悔不已。一面欣喜于妻子肚子里的孩子,一面对长子十分愧疚。 谭三早起去主院,想去看看醇儿,结果被戡侯骂出来了,郁闷的在屋里转圈圈。 松仁坐在凳子上,看他来回来踱步,笑而不语。 谭三凑近她,一会儿弯腰趴在松仁肚子跟前想听听动静,一会儿又问媳妇儿想吃什么用什么。 松仁只能告诉他:“月份还浅呢,听不出胎动来。刚用了早膳,还没胃口,家里的东西都够用,事事顺心。” 可谭三还是静不下心来,出门去打了通木桩,终于最后忍不住了,回来问松仁:“醇儿平时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他想去哄哄孩子。 松仁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是为了这个,“不用的,醇儿不记打。” 谭三:“啊?” 松仁看他一脸错愕,解释道:“醇儿他听话,会为别人着想。我记得他小时候,养过一只猫头鹰,从蛋壳里孵出来就被他养起来了,心爱的紧。后来有个老友送了师兄一只雕,那雕又一米多高,一个没看住就把醇儿的猫头鹰当零嘴儿了。师兄为着这个,要杀了那大雕,被醇儿阻止了。我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啊‘猫头鹰没了我心疼,大雕没了师傅也会心疼,我自己疼就够了,不想师傅和我一起疼。’当时他才六岁。”松仁笑着说,“后来我怕他不开心,还是给他讨了一窝的猫头鹰蛋,可他转头就送给别人了,说要等自己能保护好小猫头鹰的时候,他再养。醇儿比平常孩子心思粗些,也不太会说话,可他却是很懂事的。你平时带他那么好,他不会记恨你的。” 谭三听着儿子年少时的事,面上有愧,“我不该打他那么狠的。”儿子长这么大,他都没有爱护过,第一次犯错就被他拿着鞭子抽。自己这样做的确是不应该的。 松仁心里好笑,道:“难不成我们谭三公子,本是打算做个慈父的?”谭家可历来都是强调“子孝”,没有“父慈”这种文化传承。 松仁压根就没盼望过,她从小浸润在这个文化氛围里的谭三公子会例外。 却不想谭三蹲下身子,手掌轻抚在她小腹处,很认真的说:“等老二出生,我定做个慈父。” 松仁握住他的手,将那糙实的大手压在肚子上,低头道:“勉强信你一次,先替我的小闺女谢谢她爹。” 听松仁如此说,谭三奇道:“是女儿吗?”他可是连个妹妹都没有的。 愣头愣脑的样子,哪有半分人前侯府公子的稳重。 松仁:“还不知道呢,希望是个女儿。夫君呢,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谭三凝思了一会儿,珍惜道:“都好,男孩儿女孩儿只要健健康康的都好。”又仰头,“不过阿仁说想要女儿,就是女儿罢...我的小闺女呦~来,爹爹香一口。” “起开!” 谭三还是想要弥补一下他的小醇儿,于是等醇儿能下地了,大手牵住小手,谭三带儿子去了坊市。 谭三小时候,这坊市还没现在这么大,却已经很热闹了,街边有许多卖小零嘴儿的小摊。当时他需撑着侯府公子的派头,多好奇都不允许自己流连,只在小阿弟哭闹的时候给他买过些小玩意儿哄他。 想起小阿弟,谭三又有些神伤,小阿弟的笑脸还历历在目,一晃就这许多年了。小阿弟没的时候,比醇儿还要小,那时候他才到镇北府没多久,就知道了京里闹瘟疫的消息。天真的以为侯府药库充足,家里人不会有事的,结果半个月后得到消息,他没了两个弟弟。 “爹爹!” 醇儿唤他。 周围人多吵杂,为了迁就儿子,谭三矮身去听,“你说什么?” 醇儿塞了他一嘴糖画。 齁甜齁甜的糖画融在嘴里,也就容不得谭三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父子俩戚戚融融,一直逛到晚上,看过了花灯才回家。 一进院门,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等他的谭五。 谭三看他似乎是有话要说,就让醇儿先回屋了。 谭五和谭三不一样,谭三瘸了之后,不再在军营里当值,而是帮府里照看一下庄铺,所以闲暇时间比较多。可谭五却是要常往营队里跑的。 今天不是休假,谭五明显是匆匆回府,褪了军装就跑门口等他来了,长衫的带子都还没系好。 对弟弟,谭三向来有耐心,他先帮弟弟把衣衫整理好了,才问:“何事?” 谭五赶过来的匆忙,等真见着谭三,能张嘴问问题了,又突然有些犹豫。 谭三挥手让下人别跟着,带着谭五翻墙上屋顶。 凉风习习,兄弟二人并肩坐在屋脊上,谭三把酒壶递给谭五,道:“到底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谭五接过酒壶,猛灌了一口,呛得咳嗽连连。谭三无奈,还得去帮他拍背。 “谢,谢谢哥。”半天没喘匀气。 谭五皱眉看他,心道这熊孩子最近怎么越来越不稳重,颇为惆怅地晃了晃自己只剩半壶的佳酿。 谭五问出来的问题,让他心头一震。 谭五说:“哥,四哥还活着吗?” |
这几天过年玩疯了 祝大家鸡年快乐。 |
第二卷 第六章 唰的一声,不知谁家放的天灯撞上了隔壁院子里的古树。 灯纸被树枝刮破,火苗窜出,蔓延上了枯树枝。 火势骤起,侍卫和下人迅速聚集到一起,吵吵嚷嚷一片。 谭三看看自己的瘸腿,对弟弟说:“你先过去看看吧。” 谭五没有犹豫,飞檐走壁过去了。 谭三又坐着吹了会儿风,才颠簸地从屋脊、墙头上折腾回地面。 借势东风,火烧的越来越大。 在一旁帮着引水的醇儿,甚至觉得黑漆漆的天空都要被映成红色了。 好在发现的即使,侍卫们训练有素,火势很快得到控制,被扑灭了。 指挥着下人们打扫现场,忙的满头大汗的谭五,刚打算喘口气歇会儿,一个回头就看见了一张黑脸。 立刻恭谨的唤了声:“爹。” 戡侯的脸色比以往还要吓人些,“回来了?” “回父亲,刚回来的。” 戡侯:“嗯,下去吧。” 谭五欲言又止,最后道了声:“是。”离开了。 这个院子不是第一次起火了,上次着火之后,这院子就一直空着,若不是怕残壁撑不住,也许连翻修都不会。 即使是翻修了,也只是换了不得不换的主梁,曾经烧坏的半扇门扉,依然晃晃悠悠的靠在门槛上。 戡侯往屋里走,月光洒在他宝蓝色的绸面袍子上,闪烁出凉薄的光。 “给您。”醇儿双手递上一个东西。 戡侯愣住,看着孙儿黑亮的、不谙世事的眼睛,抬起手,接过他递上来的东西。 是他心系的物什——他心爱女人的牌位。 戡侯年轻时有过很多女人,每一个都给他生了儿子,每一个都曾在这侯府里有过名分。可真正让他魂牵梦萦的,真正让他痛不欲生的,只有这一位。 只有眼前,牌位上刻着名字的这一个位。 方正的小篆字,书写的是一个异族人的名姓,戡侯用他粗糙的手指抚摸着这名字,一遍又一遍。 还好,你没事。戡侯摸着摸着,嘴角勾起一点来。 漫天星辰,焦炭的味道充斥鼻腔,他勉强站稳了身姿,说:“下去吧,你们都先下去。” “是,侯爷!”下人们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 醇儿跑去谭三身边。 “都走!” “爹...”谭三唤了一声。 戡侯望天,道:“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没有了往日的威严,这一句话,甚至带了些祈求。 “是。” 父亲的语气,让谭三心头一颤,他握着醇儿的手紧了几分,终于还是走了。 是啊,谁又能,总是坚硬如铁呢。 都走了,这会儿只有咱们俩了,戡侯如山硬挺的身体,靠着梁柱缓缓下移,他抱着牌位,坐在地砖上,注视着门外的狼藉。 在上次大火中劫后余生的古树,这次没有历劫成功,结束了它三百多年的生命。黑色的残躯,因为月光的明亮,在地上投射出惨淡的影子,安静,凄然。 今天月亮太亮了,戡侯想,就好像初见你时的模样。 你是不是怪我,许久都没来见你了? “我老了,”戡侯一个人喃喃自语,“我最近总想起从前的事儿来,舒容,是我对不起你。” 他英雄了一辈子,回想起从前来,却发现自己对不住的人那样多。可负了就是负了,上天不会再给他机会去偿还了。 戡侯在这空院里枯坐了一晚上。 戡侯夫人曾问过底下人,听到下人回话,心下了然,任由丈夫去了。 戡侯年少风流,家里从没少过美人,戡侯夫人出身不高,在这府里二十余年不倒,有丈夫的尊重,她无他求了。 戡侯夫人安静的睡下了,一如从前的寂静的夜。 却不想,夜里犯起病来,心口疼的喘不过气,她自来有心悸的毛病,煎了药喝下去,舒缓了,就没有太在意。 可正是这陈年宿疾,在不久的之后,夺去了她已经不再年轻的性命。 |
这场大火勾起不少旧事,烧的侯府人心惶惶。 夜太漫长,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 谭三是在瑞婷阁的院门外,找到谭五的。 侯府里的禁地不多,一处是刚刚着火的那个院子,另一处,就是瑞婷阁了。 比起空院的落寞,瑞婷阁的墙上,有几簇从院子里伸出的花枝,显得很有情趣和人情味儿。 瑞婷阁里是住了人的,住着的是戡侯的另一个妾,平时也有丫鬟伺候,只不过长久的闭着门,院里的人从不出来罢了。 那个妾是谭五的生母,早些年也是个蕙质兰心的美妇人,只是一场瘟疫,夺走了她心爱幼子的性命,丧子之痛让这个女人损伤了心智。她不再认得自己的丈夫,也不再认识自己的长子,她甚至记不清自己身处何方,她只记得自己那个死去的幼子,并坚信着幼子没有死去。 当时谭五还没有十岁,看着昔日里疼爱自己的母亲变成这个样子,不知所措,笑颜都少了许多。 府里人仁义,没有放逐这个为谭家生下两子的女人,划出院子来,由人照顾着,留她颐养去了。 到底不是太见得人的事情,府里人都不大往这边来。 起初小谭五还三不五时的进院找娘亲,后来发现娘亲是真的记不起自己了,也就渐渐的不进去了。 只偶尔在难过困惑的时候,一个人在院门外守一会儿,说会儿话,也不管里面的人听不听的见。 寻见了谭五,谭三走上前去。 他不是寡断的人,多年来的生活经历给谭三留下鲜明的性格特点——从不会想着逃避或者敷衍。 对于弟弟所问的问题,谭三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个答复。 谭五看见三哥走过来,本能的挺直了腰背。 他这段时间个子窜的很快,喉结也越发明显,被月色勾勒出的颈部线条很有男人味儿了。可心里,对于眼前这个大了自己六岁的哥哥,他还是有着孩子一样的信任和依赖。 他期待着能从谭三口中听到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谭三的眸子幽深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昭示着清明,他说:“你长大了,我不该瞒你,可你四哥,我也很久没有消息了。” 合上眼睑,清明的眸子被覆盖,一张脸上,挺立的鼻梁重新夺回“五官之首”的地位,醒目起来,线条明晰,刚毅的下颚骨在皮肤下蠕动,有些低沉的清润嗓音像是从肺腑间崩出,他说:“两年前,我在西山寺问道,他匆匆见过我一面...那是最后一面。我回到镇北府的时候,知道他已经离去,自此之后,再无消息。府里人一直在寻,只是后来战事耽搁,所寻无果。” 悔恨,无奈,这两年来六百多个日夜的辗转难免,和不断自责,所有的难过,在这一刻,像是找到了一个缺口,倾泻而出。 “原来,两年前就已经没了消息。”谭五哽了下喉咙。 那本是他最亲近的人,却两年都无音讯。 谭三睁开眼睛,看着谭五带着些倔强和黯然的神色。奇异的,他张开了手臂,抱紧了这个同样清瘦的弟弟。 这个拥抱有着出奇的安抚作用。 微风拂起些许发丝,谭五湿了眼睛,“哥。” 一声痴怨,带着感激和那许许多多的从前不敢触碰的懦弱。 他太久没有被温柔对待过了。自从谭三谭四去了镇北府,自从他披上一身战甲,跨上战马。他就需要扮演好侯府公子的角色,他要立足,要长袖善舞,要风流缱绻;又要对得起这身骨血,足够英勇无畏,一直长驱向前。他习惯了被苛责,习惯了被忽视,习惯了所有的所有都去一个人扛,习惯了一个人舔伤口,因为这是所有谭家儿郎都必须习惯的。可拨开这些粉饰,他还是个,会在黑夜里,一个人偷偷思念母亲的孩子,他对这个世界还是有着太多的疑问和奢望。 谭三拍拍他的背,“老四一定没事的,我们一起等他回来。” 谭五点点头,心脏不可抑制的抽动了一下,眼泪跟着流了下来。 此时的谭三,还不知道,这个拥抱,给了谭五多大的力量。 可也正是这个拥抱,让谭五坠尽无尽深渊。 ——长期行走于黑暗的人,是不能见光的,见到了,就会上瘾。 第二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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