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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笙箫散后酒初醒(古风 兄弟)[第2页]

作者:云七阡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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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翊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身上带着伤,睡梦里也无意识地呻吟出声。好容易天光大亮,芷兰领着几个小丫头端了水进来要服侍孟翊洗漱,却见孟翊仍睡的昏昏沉沉,不见一丝清明迹象。心下犹疑,忙伸手探了探孟翊额头,惊叫道,“哎哟——了不得了——”,再看孟翊面部泛着潮红,显然是起了热症,前夜脸上被书本打出来的紫楞此刻仿佛都被高烧激了起来,一条条的更加显眼,唇上都是干起的裂皮,连带着嘴角处都烧起了燎泡。芷兰半跪在地上,摇着孟翊的手臂,一叠声唤着“小爷,小爷,快醒醒….”孟翊似乎有感觉,却只轻微皱皱眉,嘴里呢喃着,似乎要说什么,可到底只动了动唇未出声。芷兰忙招呼了小丫头,湿了帕子搭在孟翊额前,自己扭身疾走向大少爷孟煜院中。
且说芷兰一壁疾走,一壁止不住地落着泪,引得路上的府里众人纷纷侧目。待到了孟煜院内,早已是哭的两个眼睛肿的如桃儿一般,迎面撞上了青峰也顾不得,只拔脚往里疾走,却被青峰一把拉住,喝道,“芷兰,你做什么?还未通传就横冲直撞往大少爷房内闯,少爷还在洗漱,你有几个脑袋,这样没规矩?”再细看芷兰,却见她只呜呜哭,连话儿也说不出,心下一惊,忙询问,“怎么了!莫不是小少爷不好?”芷兰哭了点头,方断断续续诉道,“快….快禀告大少爷,小少爷起了热症,此刻连叫也叫不醒了……”话音刚落,就见跟前门帘一掀,却是孟煜疾步走出问,“你刚说翊儿如何了?”芷兰忙上前,拜倒便哭,“大少爷!您快去看看吧,小少爷烧的浑身滚烫,奴婢唤他不醒,怕已然昏过去了。”孟煜一听登时唬的心内一阵狂跳,一面吩咐青峰速去请医官,一面抛下众人,拔腿向弟弟院内奔去。
方进了屋,就见小弟虚弱地趴在榻上,身上盖了一条锦被,额上搭着湿巾,果然烧的满面通红。心里一疼,忙上前在榻边坐了,握了孟翊的手,轻声唤着,“小弟,翊儿,翊儿,快醒醒,大哥来了……”只见孟翊方才还烧的浑浑噩噩不省人事一般,此刻听得这声音,口里竟迷迷糊糊地呢喃道,“大哥,…..大哥不打,翊儿知错了,哥哥饶了我…..翊儿,翊儿知错了,哥哥别生翊儿的气。”孟煜听得这话,心内有如刀绞,小弟平日受罚都甚规矩,此番挨了狠打却也只敢在昏迷时向哥哥告饶。孟煜一手握了弟弟的手,一手轻轻揭开盖在弟弟身上的锦被,弟弟一身的肿痕便映入眼帘,直刺的孟煜心内酸楚,复又盖上锦被,闭目不忍再看。这一会,医官已到,孟煜忙起身让道,“王大夫快坐。”那医官也是惯来孟府,心内有数,作了一揖便给孟翊搭脉诊断,少顷,便含了笑立起向孟煜说道,“孟少爷不必惊慌,小少爷这是急火攻心,伤口处用药不准所至,待吃几剂药疏散疏散便好了。”孟煜舒了一口气,口中称谢,着人送了医官,又吩咐下人按方子抓药并速煎好了端来。不多时,便有芷兰端着一碗药来,孟煜忙轻轻摇着弟弟,唤他起身吃药。孟翊直迷迷糊糊昏睡不住,反复唤了数遍,方有几分清醒,只迷蒙着双眼半睁未睁地喝了一勺药,又禁不住撇了撇嘴,口道好苦,孟煜只耐着性子劝道,“良药苦口,小弟乖些,快把药喝了罢。”
孟翊本迷迷瞪瞪,此刻仿佛听得大哥声音,一惊之下已完全清醒,睁开眼来看,竟果真见哥哥端着瓷碗温和地给自己喂药,一时间愣在当地。孟煜含笑望他,“怎么,烧坏了脑子,不认得大哥了?”孟翊茫然摇头只不作声,而后又觉不答兄长问话不对,便怯懦着软声道,“大哥怎的来了。”孟煜见他神情颇有些紧张不安,便放下手中瓷碗,揉揉弟弟额上湿发,柔声抚慰道,“翊儿,喝药吧。你身子不舒服,就喝了药好好休息。”孟翊如在梦里一般,便试探着伸手触了触哥哥衣袖,继而牵住在手里摇了摇,“大哥,大哥不生翊儿的气了?”孟煜微微一笑,反手握了弟弟的手摇了摇,“罢了,大哥打也打过,你也得了教训,日后改了便是。大哥还气甚么。”孟翊从昨夜憋至此刻,这才委屈地抽噎着哭了出来,“大哥,翊儿昨夜见你直接扔了翊儿在书房不管,只当哥哥从此后再不愿理我了呢。”孟煜不作声,只搂了弟弟在肩头,轻轻给弟弟顺着气。好一会儿,孟翊才止了悲声,就着哥哥的手将方才的药喝尽了,方缓缓趴回床榻。
楼主昨晚想了很久怎么发这个糖。因为楼主觉得刚狠打了就跑去各种哄孩子实在不现实,也失了训诫的意义。所以用小弟生病来引发剧情,同时用了牵衣角这样的梗。不知道这样的糖,大家还喜欢嘛?
忽然发现,楼主写了几天了,文里才刚刚过了一天……啊……楼主表示还有好多脑洞要写,这样的速度啥时候才能写到我设定的高潮…

孟煜拉过锦被轻轻覆在小弟身上,又在旁絮絮陪着他说了会子话,直到见小弟眼眸微合似有睡意,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去。掩上小弟房门,就唤了伺候小弟的丫鬟小厮芷兰、青云青茗几个进书房。那青云昨日刚挨了打,此刻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却也不敢耽搁,只还是心虚,故而隐在芷兰青茗身后,只满心盼望着大少爷莫注意到自己。谁料大少爷第一个就点了自己上前,状若无事般问道,“青云,昨日挨的板子疼是不疼?”青云不过也是个半大少年,当即面色一白,又渐渐羞红了脸,惭讷回道,“回大少爷话…..不,不疼。”孟煜嗤笑道,“不疼?…..我不知青云竟是个不怕打的,难怪向天借胆,满世界搜罗些下九流的腌臜物给自己主子送去。”话音刚落,青云就忙跪了道,“奴才知错,奴才再也不敢了….”孟煜也不叫起,收了方才的笑意,沉声斥道,“青云,你挨这顿打可不冤。你自幼跟在小少爷身边,也该知道些高低轻重。翊儿胡闹,你不寻思着规劝,还想着法儿的从旁撺掇着。忠心固然是好的,但若用错了位置,就将自己个儿赔了进去。我这话,你可记下了?”青云哪里还敢说别的,只叩头应是。孟煜方叫他起来,吩咐将昨夜抄检出来的各式话本都拿去烧了,又与芷兰叮嘱了些小弟饮食起居的细节处,方施施然回到自己院落。
孟煜才入自己院落大门,就见二弟孟喑侯在前厅,不自觉皱了皱眉,缓步行至孟喑身边,淡淡开口道,“二弟好早,来为兄院落可是有事吗?”孟喑见大哥神情冷淡,心内打鼓,想到来意,忙强撑着说道,“大哥,弟弟来给大哥请安。今日一早我方听说小弟昨夜里受了家法,却不知是为何事?”孟煜不愿详说,只含糊了回答,“左不过是那些事,问它做甚么。”孟喑只好继续说道,“弟弟今日来,正是要将府内各处钥匙奉还大哥。此外,说来惭愧,昨夜和大哥禀明丢失了的汉白玉杯可巧找着了。原是弟弟数日前盘整库房时,叫小厮们将那些个易碎的装了箱子,偏生奴才们不当心,收了后忘了记档,方才闹出这事来。还惹得昨夜小弟与我起了嫌隙,少不得我一会儿去小弟院内向小弟告罪…..”孟喑还待继续说,却被孟煜不耐打断,“好了,二弟,既找着了便好,日后当心就是。”孟喑只得低头称是,一时间二人无话。孟喑讷讷便要告退,孟煜微微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深深看了孟喑几眼后,到底开口说道,“二弟,论理,你是翊儿的哥哥,他有什么错处,你骂也骂得,打也打得。他若不服管教,我自会惩治他。自家兄弟,该是一条心,若是掺杂了些不入台面的东西就…..,你自己思量吧。”孟喑听了这一番话一时愣在当场,寻思着大哥话里有话,似乎在点拨自己,刚想开口分辨几句,就见大哥摆了摆手,十分不耐不愿深谈下去的形容,便只好咬牙退下。
这由汉白玉杯引发的话本案告一段落。
接下来会为推进剧情加快节奏。
后文楼主会再引几个角色进来,加入一点儿感情戏。
楼主本身开文时想写的是纯兄弟,写着写着有了新的脑洞。
不多说。晚点儿放文。

且说孟翊挨了这一顿家法,身上又起了热,反反复复很是病了几日才方见好。得了这一次的教训,孟翊对课业再不敢懈怠,刚刚能从床榻上起身,便日日在书房内苦读,不仅将旧时课业一并补了,更是不消大哥嘱咐就习了诸多新文章,一时之间到颇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之意。
这一日,孟翊如往常一般临窗而立,诵读文章,直待小厮青云端了茶点进来,方掷了书,接过青云手中的湿帕子净了手,捻起一块儿枣泥糕细细嚼了,又随口问道,“青云,我听闻前些日子被大哥抄捡的那些话本子是你带着人烧了?”那青云听了,登时连脸色也变了,连忙回身朝外望去,见左右无人才舒了一口气,慌忙又近前一步,急道,“啊哟,我的小爷,您可饶了奴才罢。再别提那些个话本了,奴才这腚上的伤还没好利落呢。”孟翊悻悻白他一眼,“小爷的伤也没好透呢,白问你一句罢了,你值当吓成这样。小爷只是可惜那些个好文章,词句何等惊艳才绝,到头来付诸一炬,可惜可惜。”青云只是不解,“小爷,奴才不大懂得这些,只是见大爷当日怒成那样,直骂腌臜,想来必不是什么好书了,小爷何苦还惦着。”孟翊低低叹道,“世人皆谓孔孟之学才是圣人之道,殊不知多少后人研读孔孟,皆是为自己立身扬名。世人追名逐禄,拜孔孟而踩他学,岂不知,天下文章只需书吾心,写己意,情真意切便是佳作,又何分高低贵贱?那些个话本虽出自市井,却也不知是哪些个七巧玲珑心之人所写,读起来直叫人口留余香。”孟翊见青云只一副懵懂模样,不觉摇了头自嘲,“罢了,我真是疯魔了,和你说的什么,你哪里懂这些。”语罢,低头喝一口茶,又自去读书不提。
直读了半日,忽听外面小厮通传着,“周大爷来了。”孟翊抬头一看,惊喜道,“沛琛,是你来了。”你道来人是谁?原是孟煜已过逝的妻子周氏的胞弟,周家的大少爷,周沛琛。周孟两家本是世交,打小儿两家的少爷就常在一处玩耍,之后又结了姻亲,自是更加亲密,虽说后来周氏没了,但两家却仍是时常走动。这周家少爷与孟翊年纪相仿,更是无话不谈,极为亲厚。
沛琛含了笑,如到自家一般在椅上坐了,又对青云道,“猴儿,快将你主子收着的好茶与本少爷沏一杯端上来。”青云笑了应声退下。孟翊丢下书,在沛琛身旁的椅子上坐了,玩笑道,“今日是什么风,将沛琛兄刮至小弟这儿?”周沛琛只神神秘秘地笑了不答,一会儿又悄悄凑前来,唤了孟翊表字,“晏之,向孟大哥告个假罢,一会跟了哥哥吃酒去。”孟翊疑惑道,“是何宴饮,都有何人?”周沛尘笑道,“怎么,若是只有哥哥一人,这宴会你便不来了不成?罢了,告诉你吧,你许久未出门了,岂不知如今郢都来了一个极有名的戏班,听说是从帝都来的,巡演至此,尤其是那唱旦角儿的,端的一个叫眉目如画,风华绝代,你去了便知。”
孟翊到底拗不过周沛琛,向大哥告了假,方跟着去了。且说孟翊随了周沛琛进了戏楼的雅间,戏已开场,就见楼下厅内果然座无虚席,台上竟正唱着自己此前读的那《牡丹亭》。扮演杜丽娘的小旦看着年岁不大,扮相却真真如沛琛所言,眉目如画,风流妩媚,吐词清脆,孟翊一时间便看住了。此时那小旦正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孟翊听的如痴如醉,一时间只叹自己久未出门,不知郢都竟来了这样绝妙的戏班。
一曲唱罢,果然赢得满堂彩。直待散场,戏楼内众人仍不肯就离去,便在那台下不住地呼着,“墨官!墨官!~~”众人唤了片刻,就见方才那小旦,徐徐从幕后走出,步步生莲,待行至台中央便站定轻福一礼,直引得台下呼哨声迭起,更有甚者将那随身挂的香囊、锦袋儿、玉坠直往台上扔去。一时间戏楼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那小旦不过立了片刻,便又下去了,台下众人直又闹腾了一会儿,方念念不舍离去。
孟翊盯着戏台处犹自回味,脑中尽是方才那小旦顾盼生辉的模样,忽的一把折扇挡在眼前,左右晃了一晃,又调皮地敲在他额上,孟翊一惊,侧首看去,却见周沛琛正摇着折扇笑的打跌,口中揶揄,“晏之,好歹擦擦口水罢,只别把眼珠子都盯出来。”孟翊心思被点破,禁不住面色一红,嗔怪道,“沛琛,你总是这样不正经。”周沛琛只是笑个不住,拱拱手告饶道,“罢罢罢,全天下只你孟家小爷一人正经。我说,此间最正经的的孟小爷,今晚月色清朗,不能辜负,走罢,方知府家的少爷方子谦、吕氏典当行的少爷吕凌云并解记茶庄的少东解江几人已在画舫内侯我们多时了。”
孟翊一路与周沛琛走走笑笑,不多时便行至郢都城内久负盛名的淮阳河。这淮阳河,本是旧时官家水路,后因运河改道,渐渐变为民用,如今更是汇集了郢都最有名的酒楼、棋社、茶庄、音坊、妓馆,郢都城内达官贵人消遣便常在此处。孟翊因哥哥自小管教甚严,家中又设了宵禁,因此到不常出入此处,仅有的几次,也还是随了周沛琛出来玩耍。且说二人沿着淮阳河畔一径行至一描金画舫方停了,自有一小厮掀起门帘伺候二人进去,画舫内果候着众友人,大家俱作揖见过,都吃了茶。孟翊擎茶向众人笑道,“久不见几位世兄,到叫小弟好想。今日好容易见了,真该不醉不归。”说罢,又用臂肘捣捣沛琛,假意怪道,“今日本是你做东,让几位世兄久等就已是大大不妥,此刻咱们都喝了会子茶了,如何还不开席?怕不是体己银子没带够,囊中羞涩糊弄我们罢。”众人听罢都掌不住笑了,那周沛琛更是一壁笑,一壁用折扇轻点孟翊,摇头叹道,“好你个猴儿嘴,偏你会说,当哥哥我可欺呢。原是还有贵客未至,急得甚么。”孟翊疑惑看向沛琛,暗想能被眼高于顶的沛琛称为贵客的也不知是何许人。
思虑间,就见眼前门帘又被掀起,进来一人,身着一月白长衫,浓发如漆搭在肩头,鬓如刀裁,眉若墨画,画舫内本已点了红烛,但那人立画舫内,却好似带了一地的月光进来。通身的华贵之气,直叫人移不开眼去。孟翊一时看呆,心内只想着,连着自己在内,原本这画舫内也都算是郢都城的贵公子,和这位比起,却是连根头发丝儿也不如了。缓过神来,就见那人微微躬身抱拳作揖,口中只道,“吟秋来迟了,累诸位久等。”语罢,立起含笑目视众人。孟翊随众人向来人还礼,大家一时落座,便吩咐开席上酒。周沛琛指了来人神秘地朝孟翊笑了说,“晏之,你可识得他吗?”孟翊不解其意,只好笑答,“这位世兄往日虽未见过,但看着却面善的紧。”周沛琛一时更生了玩闹心,抚掌笑道,“方才也不知是谁,站在那戏楼看个不住,舍不得走呢。”孟翊听罢一阵惊疑,探究着再望向来人,却见来人也是温和地朝自己颔首浅笑,不置一词。周沛琛愈发来劲,直叫着“晏之,他就是方才的杜丽娘,一曲名动郢都城的墨官。”
天这么热,但是一想到我这么勤奋日更,却好像没人来楼里看,心就凉了…
自己更文无人看,想看之文不更新……
宝宝不开心……

孟翊听得此节,一时怔住,含惊带喜道,“恕我方才眼拙,一时竟未认出公子。”语罢,重又向来人作了个揖。那人便忙扶了道,“孟少爷快别这般,折煞了吟秋。”孟翊此刻与他站在一处,抬首处便是他如冠玉一般的面容。洗去了方才的旦角扮相,这人浑身不见一丝脂粉气,反是英气勃发,隐隐傲骨天成,就好似这红烛、画舫、美酒佳肴都埋汰了他,只窗前朗月、一江清风方与他相配,哪里还寻得到一星半点风流妩媚的杜丽娘之姿?其余几人见他二人这样,都起哄了笑道,“晏之,罚酒罚酒,就罚你的眼拙!”孟翊便也笑了端了面前酒杯一饮而尽,众人直哄的他喝了数杯方才饶过。周沛琛此刻方向孟翊道,“如何?跟了哥哥出来吃酒,结交吟秋公子这般品格的人,可是值当?”孟翊白他一眼道,“我能有幸得见吟秋自是值当,只是吟秋识得你,却不是甚么幸事。”一语罢,整个画舫的人俱都笑个不住,连身旁伺候的小厮们也都偷偷抿嘴笑着。不待周沛琛反驳,那吟秋便端了一杯酒遥遥敬众人道,“孟少爷说笑了,吟秋随戏班初来郢都,得诸位青睐,是吟秋之幸,也是戏班之幸。吟秋在此谢过了。”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引得孟翊朝他又看了几眼。众人俱各吃酒,又行了几圈酒令,一时间席间觥筹交错,杯盏狼藉。
孟翊虽与众人喝着酒,余光却也不时掠过吟秋处,有心与他多说几句话,却见他只是面容沉静,如一副水墨画一般,清冷雅致。旁人敬他酒,他便依礼还敬,规矩一丝不错,却只淡淡的,好似从未融入这酒席间。待了一会,孟翊不甚打翻酒杯湿了衣衫,便有小厮领着上岸拾整。待回来时,正碰着那吟秋立在江边,便上前一步问道,“公子如何不在画舫内吃酒?”吟秋本是静静依水而立,听得话语声略吃了一惊,回首见是孟翊,又恢复了笑模样,“吟秋好容易逃个席,竟叫孟少爷拿个正着。”孟翊也笑了说,“公子不喜宴席么?如何便要出逃?”吟秋解释道,“到不是有意怠慢诸位少爷,实在是吟秋不胜酒力,又唯恐今夜贪杯误了明日的戏。”孟翊点头,忽又说道,“今日听了公子的戏,真真是极好的。方知《牡丹亭》这字字珠玑的绝妙戏文只被公子这样的人唱出方不辜负。”吟秋一愣,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看向孟翊,“听闻孟少爷府上规矩森严,怎么竟也读过《牡丹亭》?”孟翊一时尴尬,不由忆起半月前因话本生受的责罚,此刻也只得掩下万般心思。方待回答,就听吟秋接着说道,“世人皆谓吾等戏子为下九流,一身唱念做打的功夫也不过供爷们儿取乐用。只是吟秋偏生是个性子古怪的,到有自己一番心思,就说这《牡丹亭》,词句何等浓丽华艳,故事何等巧妙迭出,便是吟秋有幸扮一会杜丽娘,却也唱不出此曲精妙之万一。这等精彩绝伦的文章,只可恨被世人谓之下九流,我只是不服。同是直抒胸臆、畅叙幽情,如何只偏四书五经是正道?”
吟秋一径说的畅快,不意竟将心中历来所想在初次晤面的孟翊面前倒了个底朝天,一时有些懊恼自己唐突,但话已说出,却也收不回去,索性闭口只抬眼望孟翊,看他如何应对。孟翊听罢这番话,面上静静,可心内却如同掀起了波澜万丈,自己白日里才和青云发了一通宏论,当时只恨知音难觅,无人与自己共鸣,不料晚间就得遇一人与自己心意相通,一时间百感交集。吟秋这边却见孟翊默默不置一词,只当他恼了,待要说一两句话缓和,就见孟翊抬首深深看向自己道,“吟秋,此后我便唤你吟秋可好?再不唤你公子,或是墨官。”孟翊见吟秋愣愣不解其意,便又解释道,“此后,你也再不要唤我孟少爷,我单名一个翊,字晏之,你便唤我孟翊或者晏之,都是使得的。”吟秋先还疑惑,此刻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孟翊这是对自己的一番理论深以为然,要舍了尊称不用,与自己亲近之意,当下便微微一笑,“是,晏之。”二人相视一笑,还待交谈,就见周沛琛几人也从画舫内上岸来,知是时辰不早,该是散席时刻。几人立于岸边,相约不久再齐去听戏,捧吟秋的场子,吟秋口中道着辛苦,又浅笑谢过,众人方散了各自回府。
孟翊踏月而归,脑中尽是吟秋方才激昂话语,思量着他虽身为优伶,却毫不见靡靡之态,飞扬恣肆自有别样风姿,心中愈发爱敬。青云跟着自家小爷,就见主子一路不语只口角噙笑,便也笑了说道,“小爷,柳公子的戏果真是极好的,难怪小爷喜爱,连奴才这蠢笨之人都听的甚欢喜呢。”孟翊闻言抬头瞥他一眼,“你如何能懂得他的好?”复又低头一笑,“原来,他姓柳。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柳吟秋,好名字。”
古风文写起来真心累,又要雕琢字句。
虽然是过度章,但楼里冷的我都想弃坑啦…
可是毕竟是第一次发文,孟小爷差不多属于楼主的长子来着,怎么着也得把故事说完……
然后楼主又有了新脑洞,想开新坑,写一对娱乐圈的金主攻和艺人受的虐恋故事……
哦都剋……


且说孟翊这日仍在书房读书,却见贴身丫鬟芷兰闷着头进来,继而一步跪倒在案前,唬了一跳,连忙扔了书在一旁,紧走几步问道,“芷兰,这是怎么了?快起快起。”便俯身拉住她臂膀要扶她起来。芷兰却是不依,仍是跪着一言不发,只肩膀不住地耸动,半晌方抬起头来,却是咬紧了唇角,已哭的满脸是泪,“小爷,芷兰此后再不能服侍小爷了。还望小爷好自珍重。”孟翊一愣,不明所以,“芷兰,你这是何意?”芷兰却不再回答,只跪于地上,哀哀啜泣着。孟翊一时急的不耐,反复问了数次,芷兰方抽抽噎噎地道出原委。
前几日,想着正是暑热,芷兰便清早往府中园子里去收集荷叶上的露珠,好给自家小爷烹茶。天蒙蒙亮,府内众人大多还在睡梦里,园子里本是寂静的紧,唯间或一两声鸟啼,方显得有些个生气。芷兰只专心拿了竹筒收着露珠,忽的身旁响起了一句,“姑娘好早。”芷兰唬的一跳,手内不稳,将那费心收了好一会儿露珠的竹筒倾斜了,差点儿倒个干净。说时迟那时快,旁边那人竟一把抓了她手,将竹筒扶正,方才不至倾洒。芷兰这才抬眼看清来人,原是跟着二少爷的小厮名唤青岭的,此刻只见那青岭犹自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目光竟还绕着自己的脸庞并身子肆意游走。芷兰一时间惊怒交加,用力挣脱着厉声喝道,“你作死!快松开!”青岭嘴角带着一丝调笑,方缓缓松了手,嘴上却还说,“姑娘与我岂不是有缘么,这样早的园子里恰好只你我二人…..”芷兰哪里还听得下面的话,用劲推开面前这人,便逃也似地离开了花园。待回到房内,直哭了半晌,本想告诉小爷,可到底这并不是光彩之事,何况小爷本就与二少爷不甚和睦,若因此事再生嫌隙,就更是自己的罪过了。因此,只得掩下此事,装成无事人一般。
谁料芷兰这边按下屈辱不提,那边青岭却变本加厉。这几日,时时在无人处凑在自己身边,絮絮说些不大尊重的话,昨日更是对自己说,“芷兰,你如今岁数也大了,我便向主子们求个恩典,将你指了给我罢。”芷兰羞愤不已,然遇到这等无赖又能作何反应呢,只好呸了一声道,“凭你也配。”便径自离去。谁知晚间便有婆子来唤自己,口中直称“姑娘大喜”,又言是奉了二少爷之命来说媒,要将自己指给二少爷的得力小厮青岭。芷兰一时呆住,直说不愿,那婆子便冷了脸道,“姑娘糊涂了吧。我们做奴才的,谁不是随主子的意行事。主子给了你脸,亲自过问你的婚事,要将你指人,还有你说不愿的道理?且不要此时你说不愿,来日里就卖你出府,到时候还不定是个怎样光景呢。”那婆子复又说了好些个难听话,直堵的芷兰连嘴儿也张不开方离去。
芷兰哭了一晚,想着若真是被指与那种登徒子,倒不如此刻拿绳子吊在廊上勒死了反是干净。可若就这样死了,岂不是让与自己交好且不知内情的人伤心,便是小爷,也会为自己洒几滴眼泪吧。辗转反侧了一夜,实在难耐心内悲苦,到底在天亮后噙着泪跪在小爷面前,将事情始末一一道了出来。
今日或许有三更。
潜水的宝宝们,让我看到你们催更的双手。

孟翊一时听完,直觉得五脏六腑都气的烧了起来。当即冷着一张脸扶了芷兰起来坐在椅上,又连声唤了青云进来吩咐道,“扶芷兰姐姐回她房里歇了,再拨几个小丫头去伺候着。”青云一进来就见自家小爷面色铁青,连额角的青筋都爆起了,又见芷兰哭个不休,不知发生了何事,可觑着主子的神色也不敢多问,便忙扶了芷兰退出去。
此事到这地步,实在也是孟喑那边错了主意。他们只是不知,这芷兰于孟翊而言,哪里仅是一丫鬟?旧年双亲去时,孟翊尚年幼,虽说有大哥悉心照顾,可到底大哥繁忙,既要撑起家中生意,又要掌管府中事务,力所不逮处也是有的。饮食起居处,总是芷兰细细筹划,孟翊那时候甫一丧亲,心内惊惧,夜里常常惊醒,总是芷兰偎在床头,柔声唱着江南小曲哄他入眠。便是淘气了惹的大哥动怒责罚,也是芷兰垂了泪为他侍弄伤口彻夜不眠。他与芷兰的情分,说是主仆,却和姐弟不差分毫。如今,眼见芷兰被欺辱,孟翊哪里还忍的了,只比自己受欺辱还要怒上千百倍。孟翊沉着脸立了一会,忽的抓起案上的花瓶“当啷——”一声往地上砸了个粉碎。惊得屋外青云青茗几人忙进来一探究竟,就见孟翊踏过地上的碎瓷片,拔脚就往院外走去,众人不敢多问,忙跟了去。
且说青云方才送芷兰回房时,已问清事情缘由,此刻见小爷果然脚步不停往二少爷院内走去,一时心急如焚,知道小爷盛怒之下只怕要闯祸,就向身旁青茗递了眼色,示意他想个法子。青茗尚不知主子为何事动怒,只不解地看向青云。青云默默朝天翻了白眼,暗骂青茗不中用,无法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一壁跟上主子脚步,一壁劝道,“小爷,小爷你停一停罢,虽说是跟二少爷的青岭猪油蒙了心,敢打芷兰姐姐的主意,但到底人家只是托人提亲,并未有实质欺辱举动,小爷此刻冲去二少爷院中,可要说什么呢。”见孟翊仍是铁青了脸只管疾行,便哭丧了脸继续劝道,“小爷,大少爷这二日生意上似乎不大顺心,正无处下火呢,您可不要这时候拱大少爷的火啊。跟青云回去吧,咱们再想法子…….”孟翊忽的停了脚步,回身怒视了青云,直把青云吓的往后退了几步。就听孟翊咬牙骂道,“混账东西,平日里芷兰姐姐待你如何?如今她受了欺辱,你不思为她讨回公道,却在此处饶舌,还不噤声!”青云当下不敢再劝,只好跟着孟翊向前走去。
孟翊方至二少爷孟喑院落,也不等人通传,抬起脚便朝门上狠狠踢去,直撞的院门处两个小厮哎呦几声跌在地上。孟翊低头一看,真叫冤家路窄,其中一个倒在地上的小厮正是欺辱芷兰的青岭。孟翊登时眸中喷火,上前一步,提起了青岭衣领,咣咣就是几个耳光,又狠狠朝地上掼去,一脚狠似一脚地朝他胸口踢去,直踢的他缩在地上哀叫不已。青云青茗两个僵在孟翊身后,此刻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了阵脚。却说孟翊这边踢打不休,这动静如何不惊动屋内的孟喑。孟喑才一出屋,就见孟翊如疯了一般在院内痛打自己的小厮,当下惊怒喝道,“孟翊!住手!你眼里可还有王法吗?入兄长院内不通报也罢了,还敢在此动手打人!”躺在地上的那青岭见自己主子出来,登时像得了依靠,一边闪躲着孟翊的拳脚,一边向孟喑喊着,“二爷!二爷!快救救奴才。”孟翊见他闪躲,愈发暴怒,回头喝了青云,“青云青茗!你们是死人吗?将这个作死的奴才给我按了!”青云青茗哪里敢不听从,忙依命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了青岭,青岭此刻犹自挣扎向自己主子不住呼救,孟翊哪里还准他叫个不休,一脚踢上青岭面上,直踢的他鼻青脸肿、口吐鲜血,往地上吐了两颗牙。孟喑被孟翊这凶狠的打法惊的怔了一会,缓过神来就上前一把拉住孟翊手臂,正待发作,没料想孟翊竟看也不看回首一拳朝自己塞来,正中眼角,孟喑登时视线一片模糊,吃痛不过,松了孟翊手臂,捂了自己的眼睛朝后退了几步。青云青茗见主子竟跟二少爷动了手,慌忙扔了青岭在地上不管,上前拉了孟翊,唯恐他再动手。孟翊此刻打红了眼,哪里听得住劝,低声怒喝道,“反了你们了!给我撒手!”青云青茗哪敢松开,只一边壮着胆子拽了孟翊不松,一边急声劝道,“小爷!小爷!打了青岭便罢,二少爷好歹是兄长,如何打得?”谁知孟翊此刻怕是全身都被怒火点燃,一时间竟挣脱了二人,向前一步往尚未缓过来的孟喑又打一拳,口中骂道,“兄长?!这是哪门子的兄长?下作的主子带着下作的奴才,竟敢动小爷身边的人!姨娘养的破落户,也配做小爷的兄长?”孟翊正揪了孟喑衣衫还待要打,就听院门处一声暴喝,“孟翊!还不给我住手!”
宝宝们,向大家说声抱歉,楼主今天太忙了,今晚就没有文了。明天尽量更个粗长的~晚安。
平地惊雷,院内众人俱被这一声厉喝震住,只孟翊恍若未闻,梗着脖子喘着粗气仍是紧紧揪住孟喑衣襟不放,可到底并未再打下去。孟喑是做兄长的,被弟弟带了人闯了院门,拎住衣领暴打本就尴尬,此刻见了大哥,又是羞惭又是愤懑,到不似平日里抖着机灵卖弄口舌,反是一声不吭任由孟翊抓了自己衣襟。众小厮丫鬟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院子里一时陷入一种压抑的静谧中。孟煜几步走近,目光在二人面上逡巡几圈,眼见小弟对自己的命令置若罔闻,也并不继续施令,只牢牢盯住小弟双眼。不过片刻,孟翊扛不住大哥严厉的眼色,虽不情愿,却也缓缓松开了手。孟煜见二人俱是一副不服模样,只觉脑仁生疼,怒道,“你们成日里竟在混闹些什么!一时是你带了人去他的院子搜捡,一时又是他带了人来你院子打人。如此放肆,便只当家法是摆设不成?”
孟喑本是愣神在旁站着,听得此处,竟呼的跪倒在地叩拜下去,复又跪起道,“孟喑愚钝,竟不知身犯家法哪一条?孟喑娘亲虽为妾侍,却也是爹爹三媒六聘迎娶入府,如何就成了小弟口中的破落户?孟喑低贱,虽为庶出,却也是孟家的二少爷,大哥的弟弟,如何小弟便能登堂入室殴打兄长?孟喑娘亲去时,小弟还未出生,二人未曾见过,便未有旧怨,如何小弟于今日提及已故庶母,非但无丝毫敬重之心,还出口中伤?今日大哥既提及家法,长兄如父,做弟弟的无可辩驳,孟喑跪领!只求大哥还孟喑此身清白,还孟喑娘亲身后清名!”语罢,便再拜伏于地。待抬起头来,竟是眼圈儿微红,分明是竭力忍了泪意。如此情形倒是惊住了孟煜,旁人冷眼看着,怕只觉得孟喑此刻种种作态,皆是自己矫情,但孟煜心里却是明白的,自己的这个二弟,自幼掐尖好强,性子再坚韧不过,幼时便是挨了打,也只涨红着脸站在一旁,从不愿哭闹跌了份。今日人前失态,十之八九因生母被冒犯,心绪难平,想来到叫人内心实不落忍。
孟煜当下也不多言,躬身扶起孟喑,又伸手替他掸了掸膝间尘土,似劝慰也似承诺般缓缓道,“二弟,你不要多心。大哥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见孟喑并不答话,幽幽叹了口气,继而吩咐跟着的人将这满院的狼藉规整,方才瞥了一眼小弟,冷冷吩咐,“去书房跪着。”便再不看他,拂袖而去。孟翊经了这一会,滔天愤怒此刻也渐渐平息下来,何况方才又听得孟喑那番诘问,心下到生出几分悔意来。虽说孟喑混账,到底与二姨娘无甚干系,自己气急了不慎辱及庶母,确是失之恭敬,非君子所为。此刻也不敢不从大哥之意,说不得垂了头默默回到书房跪好。
谁知这一跪,竟从清早跪至晌午,足有三个时辰也不见大哥回来。可怜孟翊从早起便未如何进食,何况方才于二哥院内大动干戈,也耗了极大体力,此刻真是饥渴难耐。跪得愈久,便愈觉膝盖处如蚂蚁般细小地蜇着生疼,那酸痛渐渐侵蚀着精神,孟翊恍惚觉得,大哥若再不来,只怕不消多时自己便会晕过去。孟翊暗暗腹暄,与其这般苦熬,倒不如直接挨顿家法来的痛快。
你道孟煜如何久久不至?原是待在自己院中调查此事缘由。待细细审问了两拨人,此事真相如何便初见端倪。说来也是简单,无非是二弟身边不成器的奴才看上了小弟的丫鬟,要讨了去,吃了闭门羹后便想了歪招,狗仗人势竟要强娶,偏生小弟重情,素来看重身边人,触了他逆鳞,便由着性子混闹,以至连兄长也打了。小弟一贯悯弱重情,孟煜私心里其实也颇欣慰,只是此次殴打兄长,辱及庶母,实在闹的太过,若不严加惩治,实难服众。
孟煜直在自己院内又待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沉着一张脸来到书房,也不斥责,只拎起书案前一方黑玉镇尺,缓步行至小弟跟前,低声质问,“哪只手打的兄长?伸出来!”孟翊盯着大哥手中镇尺,心下惴惴,禁不住瑟瑟发抖,正犹豫着将右手颤颤巍巍伸出寸许,就见大哥一手捏住自己指尖,另一手便毫不留情地将镇尺拍了下来。
“啪——”,孟翊瞬间一个激灵,浑浑噩噩跪了几个时辰的头脑一时就被这沉闷且厚重的痛激的瞬间清明,禁不住痛呼出声,只一下,便在手心处浮出了一道红印。大哥恍若未见,仍是高高举起镇尺,重重落下,“啪——”“啪——”“啪——”,大哥一下狠似一下,一道道血红的印子争先恐后地交叠于手上,不多时便连起来肿成了一片。黑玉镇尺,本是寒凉之物,此刻被大哥用作刑具,每一下砸下来都是一道火热的肿痛,到觉不出它是冷的了。手心地方能有多大,反反复复只打在那么一小块地方,那痛便也是重叠着的,大哥再往下打时,便俱是打在肿痕上。孟翊再吃痛不过,禁不住便要蜷着手指往后缩,冷不丁被一尺打在缩起的指节处,当即便甩了手惊叫出声。猛地又记起大哥定下“不许躲藏”的规矩,面色惨白抬头看向大哥面孔,就见大哥面色阴冷地一字一句道,“伸好!再躲一次,你知道后果!”
更得好晚了。真得有缘人才能看见咯……碎啦。
楼楼好无奈……文已经写出来了……但是死活发不出来,一发就被秒吞……

孟翊只觉浑身血液也凝固了,大哥下手教训总也没有轻的时候,但也甚少有这样疾言厉色只捉住一只手狠命抽打的先例。先前已受了极重的二三十下,此刻略停了一停,便觉得蜷在一起的手心愈发肿胀的难以忍耐,如何还能接着承受笞楚?可大哥积威之下,便是心内再惶恐,也不得不将已肿起寸许的手心送至大哥跟前。世间最凄惨的事怕莫过于此了,明知此刻便是多挨一下都是痛彻心扉,明知更深重的痛楚不多时便要降临,却仍要一声不吭地将受责的部位供上。大哥这回却是连手指都不再捏了,只冲着这可怜的手心处不停歇地狠狠抽下,手心淤血一时被打散,一时又重聚在一起,在这连续的重击下,孟翊的右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肿起了更高。镇尺不停,孟翊却经不住小幅挣扎,左手先时还垂在腿侧抠住衣衫的针脚处,暗暗用劲抵挡着疼痛,此刻不得不抬起撑在自己的右手处,拼命地抑制住右手想要往后躲藏的本能。镇尺仍在大哥手中翻飞,孟翊连嘴角都要咬破,才将那变了声调的惨呼压下。“啪——啪——”,镇尺声仍旧在响,只声音不似初时沉闷,渐渐声如击在稀松之物上,整个手心紫胀的可怕。孟翊心知,此刻掌心处虽并未破皮流血,那皮下血肉怕早已被击打的碎裂不堪了。
堪堪又受了三四十记,孟翊再忍不住,哀哀唤道,“大哥——大哥——”,便不敢再说别的,仿佛叫了大哥就能免了这许多苦楚似得。大哥的规矩一向是不准讨饶,便是打到这步田地,孟翊也实不敢忘,只敢唤几声哥哥权当为自己求情。这求饶实是抑制不住下脱口而出的,本并不报希望大哥能够就此停手,谁知大哥竟真的放下了手中镇尺。
孟翊心中一轻,缓缓扶了右手垂在身前,继而怯怯地抬起泪眼望向大哥,却见大哥仍是面色阴郁。少顷,方盯了自己,淡淡问道,“此刻,可知你错在何处?”孟翊心下委屈,只当大哥并不知自己为何事闹去孟喑院内,想要开口解释,却也怕大哥将将放下镇尺饶过自己,又被自己拱起新的火来,一时游移不定,讷讷不答。“不答是不知错还是不知错在何处?”孟煜接着问道。“不,不是,大哥,翊儿知错……翊儿不该,翊儿不该一时冲动,殴打兄长;更不该口舌轻薄,辱及二姨娘。”孟翊慌忙认错,想想却又是不甘心,“大哥,翊儿并非刻意生事,是孟喑…..啊,不,是二哥他要将芷兰姐姐嫁于他的混账小厮青岭,逼得芷兰姐姐差点儿要寻死,翊儿才……”眼见大哥面色愈发阴沉,孟翊便住了口不敢再说。
孟煜长叹一口气,“也罢,跪了半日,方才又受了这许多镇尺,却也教不会你反省自躬,可见大哥平日的教导都是枉费心机,只拿了一块朽木当良材细细雕琢,岂不可笑。”言语间竟有灰心之意,继而不再看他,起身向外走去。孟翊何曾见过哥哥这般颓丧神情,一时又惊又怕,忙向前抱住哥哥大腿,哭道,“大哥,大哥快别这般,翊儿害怕。翊儿听哥哥的教导,大哥别走!”一时情急,伤了的右手乍然用力疼的撕心裂肺也顾不得,只紧紧抱了哥哥哭告哀求。孟煜一时挣脱不开,便停了脚步不语,低头又见弟弟哭的实在可怜,到底不忍拔脚离去,“你此刻又抱着大哥做什么?大哥苦心教导你至今,你只全当耳旁风,半点不入心。你到告诉大哥,还要如何教你?”孟翊听罢,更是哭的不可抑止,“大哥,大哥,翊儿不肖,惹大哥伤心了。大哥请家法责罚翊儿吧,万不要出此诛心之语,翊儿经不住。”
孟煜负手而立,背对着小弟,心下酸涩不已,“责罚你?你当大哥气力用不尽,只拿了你责罚出气吗?你没有悔过的心,责罚于你,又有何用?为你这口舌轻薄的毛病,大哥责罚过多少次,你又可曾记住?就说此次,大哥不是不知你将芷兰视作亲姊,芷兰受了委屈,你想为她出头,大哥都能理解。然为何出了事情,你不思索如何想个不伤及众人颜面的万全法子妥善解决?却脑袋一热,只不管不顾闹将出来,将本就难堪的局面更加搅个天翻地覆。便是你二哥有不妥之处,又与故去的二姨娘有何干系?你口舌毫不设防,只拿最尖酸的话儿刻薄于人。需知打下的伤口终有愈合的一天,说出的话却断没有收回的余地,结下的心防又如何能轻易解开?今日幸是事情出在府内,你伤的也只是自己的二哥,倘若他日你考取功名为官作宰,也要在帝王的朝堂上这样肆无忌惮吗?”
这语重心长的话语,恰如一把重鼓,一声一声,击在孟翊的心头,直震颤地他一阵阵心悸。先前的委屈与不甘一时间烟消云散,此刻俱被内疚、后悔充斥着。一时也不知要怎样求得哥哥原谅,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片刻便回过身去,捧起方才的镇尺跪行至哥哥身前道,“大哥,翊儿都悔过了,请大哥责罚。”孟煜低头轻轻拿过小弟手中镇尺,不待发话,就听小弟接着道,“只是此刻,翊儿的手怕是再受不得了,求大哥换个地方责罚吧。”语罢就向旁边矮几上趴了,手下不停想将下裳一并除了,那紫涨的右手吃不得力,半天才哆嗦着褪了干净,便咬牙俯下身去。孟煜见他此刻情形到似真心存愧意,反是不忍再苛责,何况方才那镇尺也实不算轻。如此便想此刻只小惩大诫叫他记得便好,便出声道,“你既有心悔过,大哥也不多罚你。二十记,你自己数着,罚完了自行去你二哥院中赔罪。”说完便抬起手,“啪——”地一声击在小弟臀峰,孟翊低哼一声,稳下心神报数道,“一!”,那镇尺不停,紧接着便是同样的力度击下,“二——”。孟煜手下生风,只一下下将镇尺击于小弟臀上,孟翊也强忍了痛楚,一丝不乱地报着数,臀峰处受责最多,不过片刻便肿起一片楞子。好在二十记挨起来很快,须臾间,便听得一声“二十——”,孟煜放下手中镇尺,将小弟扶起,知他手伤不便,便顺手将他衣裤整理齐整,方吩咐道,“叫青云几个给你上点药,歇息会子,晚间去你二哥处赔罪。”想了想,又淡淡道,“芷兰的事自有大哥做主,你安心养伤,咱们家从没有逼人出嫁的事。”孟翊感激望向大哥,低头应是。孟煜自去不提。
至晚间,孟翊强忍了痛楚,往孟喑房内去,孟翊受了重责之事早已传至孟喑耳边,此刻见小弟高高肿起的右手,便知传言不虚。心里半是解气,半是慨叹,也知此时不宜再不依不饶,便由了孟翊对自己拜了几拜,道几声罪,便冠冕堂皇道了自家兄弟不多追究之类的话,叫人送了孟翊回房养伤。

正是傍晚时分,阴天里下着雨,天色便也比往日更暗一些。孟翊一人侧卧在榻上,耳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目光却漫过轩窗,向庭院里的池塘望去,只见雨水不停歇地落在莲叶上,水面上不多时便氤氲出一层极淡极淡的雾气,在将晚的夜色里显出一种清冷的美来。孟翊痴痴地盯着出神良久,直至芷兰掌了烛火进来,将案上的青玉琉璃灯点了,方回过神来。那灯火摇曳着,在白纱窗上印着一点点跳动的影子,到叫这安静的室内多了几分生动。
芷兰看着孟翊只蔫蔫得,便含笑问道,“小爷,晚膳可用些什么好呢?小爷若是想吃什么,咱们一应不用外间的人做,奴婢自去小厨房单做了端来可好?”孟翊勉强一笑,不愿拂了她意,“不拘吃些什么,芷兰姐姐做的,便都是极好的。”芷兰心里一阵酸楚,前几日为着给自己出头,自家小爷被大少爷一顿镇尺几乎打折了手掌,生生受了几日折磨,因是右手伤重,饮食起居实是不便,时常不小心触碰到伤处,就惊起一身的冷汗。便是经过这几日的调养,虽不像先时日夜不得安寝,却也仍是坐卧难安。小爷一向心慈,为了不使自己内疚,只咬牙忍着不大吭声。
这几日,小爷静静将养,只话却越来越少,全然不似往日惯会和丫鬟小厮们逗趣。芷兰心知,大少爷自罚完便未曾来看望,小爷嘴上不说,心内却是盼望着。然而愈是盼望,便愈是失望,这点子依恋哥哥的心思又不好意思与人言,面上便装的若无其事,但芷兰是自小服侍的,焉有不明白的?为宽解小爷的心,便常常捡了有趣的话儿说与他听,一时说府内谁家的媳妇前儿得了对龙凤胎,粉雕玉琢可爱的紧;一时又说府外的谁家小姐在庙里求姻缘,可巧在庙门口撞上一位公子,竟恰是日前上门求亲那家的公子,诸如此类趣闻轶事。这些往日常能够引得小爷追问的故事,于今也不再顶事,直愁得芷兰暗自惆怅,不知为之奈何。便如今日这般,小爷总也闷闷地瞅着窗外愣神,半天里也闻不见丁点儿声响。
心知如此实在不是事,待伺候了小爷用了晚膳、吃了药、洗漱了睡下,芷兰便出了院子,往二门外找伺候大爷的青峰,想着若能将小爷如今这情形透了风去,引得大爷心疼来看望便再好不过了。谁知这一打听,才得知,府内竟是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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