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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此身为孽(师生,亲情向)[第5页] |
作者:逗天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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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章 晚饭并没有太夸张,本来按照周九风对他姐姐的近乎恭谨的态度,莫学还以为晚饭会端出来七八样大菜硬菜来。 但是并没有。 晚饭吃的是清粥,煮的比较稀,喝起来很舒服。上次做的包子好多没吃完,一直放在冰箱里面冷藏,这次也蒸了出来,热热闹闹煊煊乎乎的用一个大海碗装着,冒着热气儿。 喝粥的配菜也简单,就两样菜:一样是炒的豆腐沫一样的东西,一样呢,是干炒的花生米,然后将花生米放入酱油里面泡着吃。 很家常的一顿饭。 然而味道很好,那盘豆腐一样的东西吃起来酸酸辣辣的,格外开胃。 姐姐有点惊讶:“麻豆腐?没想到这里也有?” 她转过头问莫学:“你吃得惯吗?这是老北京的吃法,做豆汁剩下的那点东西炒的,一般人嫌弃味道古怪都不爱吃,没想到这里也能找到豆汁。” 她转过头去埋怨周九风:“你也是的,光顾着照顾我的口味了,孩子爱吃的都没有一个。” 莫学忙解释道:“先生做的菜我都喜欢。” 姐姐不动声色的瞧向周九风,周九风目不旁视,给莫学塞了一个包子,话语精简:“吃。” 晚饭过后,姐姐说要自己走走。周九风一个眼神过来,莫学乖乖跟上。 这所老房子年代久远,边边角角的地方不是堆满了碎砖头就是长满了杂草。 但是姐姐对这里很熟悉,莫学跟在她后面,就看见她顺着墙角一拐,就来到一块废弃的小土包前面。 这块地方跟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杂乱,不过似乎平整过土地,杂草也没有别的地方多。 住的久了,这个房子的每一块地方莫学都摸索过,这块地方也不陌生。记得那次自己因为头疼,悄悄的在这里抽根烟提神,结果被周九风当场抓住。 他也没有等到晚上再算账,直接将莫学拎了回去抽出皮带给了一顿好抽。 同样的错误接二连三再犯,莫学不觉得自己冤枉,好在烟瘾不大,索性全戒了。 姐姐停住脚步。 莫学还在奇怪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到底有什么看头,就看见她跪了下去。 这个看上去就知道气质不凡的女人,跪倒在这个偏僻的小土包前面,说是土包,也不过比地面高上两三寸而已,面前野草凄凄。 莫学稍一犹豫,就跟着跪在后面。 静默。 “小风跟你说过这是什么地方吗?” 莫学摇了摇头,想起姐姐看不到,轻声说道:“没有。” 春天昼夜温差很大,姐姐的声音也沾染上了一丝沙哑:“这下面本来是口井,里面埋了我们家十三口人。” 故事不复杂。 一个青年读书的时候接触了进步思想,理所当然的投入了革命当中。 可惜国内局势变化太快,本来在一起的盟友突然挥刀相向,酿成了一场大屠杀。 青年侥幸躲过,随后和同志们退到南方的穷山恶水中艰难发展,为革命保留火种。 此后,昔日的盟友视他们为最大的敌人,不但大肆污蔑他们是土匪强盗没有伦理,还一再围追堵截,想要将他们的火种扼杀在摇篮之中。 那些人对他们恨之入骨,不但要将他们赶尽杀绝,连受过他们帮助拥戴过他们的老百姓也会受到池鱼之殃,更不用他们的家人了。 清算的很彻底。那时候青年已经经过钢与火的洗礼,敌人的疯狂暴虐,物质的极度匮乏,不过让他更加坚韧。但是好不容易收到的来自家乡的书信,却让他近乎崩溃。 全家老少,从年事已高的祖母,到已经长到膝盖弯的孩子,算上嫂子肚子里面就要出生的孩子,一共一十三口,都惨死在那场屠杀当中。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亲人。 当年他仓皇出逃的时候妻子已经怀孕,后来生育下一个女婴。 那些艰难困苦的挣扎里面,他受过重伤,也差点饿死在草原上,但是他想到遥远的家里居然有一个小生命因为他而诞生,那种难以比拟的喜悦,是支持他活下来的重要力量。 交通艰难,仅有的几次通讯中,他只来得及请求妻子让女儿接受新式教育,出于对妻子的愧疚,他请求妻子为女儿起名,但是还没他等到回信,就接到了噩耗。 想象中娇软带着奶香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全家十三口尸体被扔进了房子里面的空井里面。 好心的邻居怜悯这一家人,悄悄用了泥土将井盖住,就算埋葬了,不用做死无葬身之地的野鬼孤魂。 故事不长,但故事也就结束了。 莫学突兀问道:“那他后悔过吗?” 话一出口,莫学就知道这话问的有些“大不敬”,但是一直以来的那种纠结一直盘绕在胸口,如鲠在喉,实在是不吐不快。 虽然看得出周九风在姐姐面前俯首帖耳,但是姐姐实在是一个温和而且宽容的人。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故事的主角应该是姐姐的长辈,莫学的问话其实隐隐在指责是这个长辈的所作所为导致了全家人的死亡。 但是姐姐并没有恼怒,她抬头看向天空。 天上没有星辰。 姐姐透过黑漆漆的天空,似乎依稀看到了那个死倔的老头,年幼不懂事的时候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她始终忘不了老头那一刻的黯然神伤。 |
不过那时候,她都不懂。就像她曾经不懂为什么明明是无神论者的老头为什么非要儿孙留一把他的骨灰撒在这个小土包上。 随即,姐姐的目光投向了莫学。 没有责难,没有愤怒,但是带着温和而难以质疑的力度,莫学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肯定过这个看上去温和从容的女人是周九风的姐姐。 “那时候很多人都接到了这样的噩耗,有的人全族三十多口都被杀光,有的人不但亲人遇难,连祖坟都被刨了。” “你或许会以为当时那群热血青年早在开始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后果,但是之前的革命中,哪怕面对的是封建王朝,那时候也并没有株连革命者的家人。” “满清的王爷都知道夷灭九族,非文明之法。谁又能料到已经进入近代化的政权,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 “暴虐之所以称之为无道,就是因为在发生之前,谁都不知道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对没有办法预料到的情况,后悔不过是个伪命题。” 莫学喃喃:“假如可以重来呢?” 姐姐对于这种近乎抬杠的说法有些无奈的笑笑,心想还真是个孩子啊。 她想了想:“我想他如果早知道这个情况,应该会安顿好自己的家人,也会通知自己的战友,让悲剧不再重演。” “如果你问的是他后悔不后悔走上这条路,那么这一点我倒可以肯定。” “虽九死而未悔。” |
第三七章 这所老宅子的房间其实不少,但是因为姐姐来得突然,所以都来不及收拾。 周九风就准备和莫学挤一个屋子去,将自己的那屋子给腾出来让姐姐住。 他还不忘跟姐姐解释:“我那屋子住的久,有人气儿聚着,再说了,我您还不知道?那屋子收拾的干净,地板缝里你都找不到一点灰,蚊子上去都跟溜冰似的。” 姐姐伸手要拽周九风的耳朵,想起什么,手伸到一半改作一巴掌拍到他肩上:“我说你受党的教育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贫嘴贫舌的?” 周九风忙着给姐姐铺上新床单:“我只听说过改造思想的,没听说过连人家嘴皮子都能改造的。” “姐,您是没见识过跟我一块的那些人,有一个,津门的,那嘴皮子才是真溜,老林那秀才嘴巴算能说的吧?道理一条条的。可就老林,都被那小子给哏的说不出话来。一打听,他家祖上原来是说相声的,家学渊博,我跟您说,我这嘴巴,都是被他们给带坏的。” “合着您是一条白布落入染坊了?” “可不·····姐,您可是我亲姐,有您这么给我下套的吗?亏现在不搞路线斗争了,要不你这分分钟把我打成反革命啊?” “那有什么的,你是反革命,我怎么也算得上臭老九,高帽子有你一半有我一半,批斗台上你半边我半边,这才叫做亲姐弟共患难呢。” 莫学听的有点傻,他琢磨着周姐姐要是住了这里,周九风以后进出也不算方便,便说道:“先生,我给你带几件衣服过去,这样换衣服也方便。” 周九风还来不及说声反对,姐姐已经点头:“是这个道理,拿吧。” 柜门一打开,一堆衣服从柜子里挤了出来,散落了一地。 莫学蹲在地上收拾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不是晚饭前周九风逼着他换的那些衣服吗?看来情况紧急,周九风来不及收拾就随便塞在衣柜里面了。 姐姐点头:“地板砖缝里没灰,蚊子上去溜冰,就是这衣柜里跟打了场小规模局部战役一样。” 她看着莫学艰难的将纠缠在一起的两件衬衫分开,啧啧称奇:“还是场白刃战。” 周九风把莫学先赶出去,自己抱着收拾好的衣服跟在后面,回头扒着门问:“我要说这事我冤枉,您信吗?” 姐姐含笑不语。 莫学将自己的床铺收拾整齐,虽然周九风被他姐姐吐槽了,但是不能否认他那屋确实干净清爽,被子虽然没有叠成豆腐块,那也是有菱有角,跟块长豆干似的。 门一开,周九风闪了进来,莫学一声“先生”没喊出口,就被周九风捂住嘴按在床上。 屁股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周九风压着声音问:“你这是不是在阴我?” 莫学在他手掌心里呜呜挣扎,好不容易才说上话:“我要说我冤枉,您信吗?” “嘿,你小子!” 周九风给了他脑袋一巴掌:“别以为我姐来了你就太平了,成绩下来了不是?给我看看。” 莫学站起来,将成绩单双手递给他。 周九风好像对这成绩没什么看法,既没有高兴也没有皱眉。 莫学摸不清周九风的想法,随口问道:“您姐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不废话嘛,我说的。要不然家里多出一大活人,我姐还不以为我拐卖未成年人啊。” “您是怎么说的?怎么交代我身份的?” “嗨,我姐先后猜了好几次,以为你是我同事的孩子,又以为我是帮哪家朋友带娃,要是我年级再大点,她估计就该猜我生活作风有问题了。” “那您没有实话实说?” “我怎么说?哦,有这么个小孩,哭着喊着跑过来要我打他,不打还不行,我姐非得告我虐待不可!” “那怎么过关的?” “我姐猜了好几个,最后问我是不是跟我工作有关,我一琢磨,可不是嘛,我就点了头,我姐就一点也没再问下去。我家的规矩,各自的工作,都不过问,省得犯了纪律。” 成绩单照例是要家长签字的。莫学的成绩单也照例是周九风代签。 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手艺,居然还能学别人的笔迹,签的是莫晓云这三个字。 周九风开始的时候只说不看成绩只看态度,但现在态度端正了,那么成绩自然也是要看的。 但是今天姐姐在这,因为怕动静太大,莫学并没有被惩罚。 做完作业洗完澡,莫学发现今天竟然算是难得一次没有挨打就睡觉的一天。 看着周九风坐在床上翻着自己的试卷,莫学趴在床上突然问道:“先生,要是像姐姐说的那样,你成了反革命,那我算什么?” 周九风卷起试卷啪的给了他脑袋一下:“瞎说什么?你先生现在还算待罪之身呢,禁得住这么折腾?还反革命,你怎么不干脆说我是鼹鼠啊?保证明天就有一堆人把这屋子围住。” 莫学闷闷说道:“我是说,像我这样的,是不是得吃花生米啊!” “啪” “美得你!还花生米?你呀,最多去啃啃馒头和没盐的白菜,隔空去给中小学生当当反面典型。” “哦。”莫学有些失落:“我还以为到时候好歹能跟您挤在一块游街呢?” 周九风一口气没上来,踹了莫学一脚:“你怎么就不盼着我点好呢?” 莫学呀呀叫着疼,又蹭了过来:“先生?姐姐是做什么的?你怎么看上去有些……” |
“我才没有怕她!不过到底是我姐姐,从小我没妈,爸工作又忙,我姐拉扯我长大,长姐如母,我尊敬一点怎么了?” “是是,不过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科研工作,具体工作就不要打听了。” “那你呢?” “具体工作我不能说,不过工作单位我不信你没猜出来。” 莫学试探着问:“部队?” 周九风在被单上划了几画,已经对部队军衔有了一定了解的莫学肃然起敬,一张口就吐露了自己的震撼:“卧槽!” 周九风一把拽过莫学横在膝盖上,抄起床边坏了的一根床柱就给了他两下:“是不是以为今天没法收拾你就想着翻天啊?” 床柱只有一尺来长,是一根中通的金属管,打在身上沉闷无声,力量却不轻。 莫学嘶嘶吸了两口凉气:“您还真打啊?” 又一管子打在屁股上,周九风拎着他耳朵问:“说!你是哪家的探子?” “好眼力,在下为军统效力,你要是跟了我们,高官厚禄大大的有!哎呀哎呀,先生你耍赖,不要拧我的耳朵!” |
第三八章 早睡早起身体好,尤其是因为姐姐在这里,莫学这几天练巴掌都没挨过,早晚又不间断的上药和按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大部分只留了个模糊的印子,相信不久就能完全的消除了。 姐姐是搞科研的,具体工作虽然不知道,但是通过周九风偶尔露出的一点半点的骄傲言辞来看,姐姐当年可是真学霸,尤其擅长理科,数学成绩没拿过第二。 虽然现在姐姐离开学校很久了,但是对于怎么学习,怎么整合知识点,甚至包括各种解题方法和技巧,姐姐都不会吝啬教授。如果说之前莫学是在知识的荒原上艰难踱步,那么现在就有人给他展示了一下如何在高速公路上120码飞驰。 但是莫学总觉得家里的情况怪怪的。 这种氛围的奇怪主要就集中在姐姐和周九风两个人的身上。 就像是针尖落在装满水的气球旁,将落而未落的时候,最是揪心。 连带着莫学也觉得心里老是毛毛的,就像是那种害怕母亲知道自己另一半身份时候的忐忑不安。 莫学能够让柳爷高看两眼,最起码,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看出来,这次的问题,主要在周九风的身上,甚至还能看出来,周九风隐隐在躲着姐姐。 周九风对姐姐亲近尊重,但是绝对算不上畏惧,他畏惧的,就是隐隐横在他和姐姐之间的那个问题。每次姐姐似乎像要说些什么,都被他岔开来。 但是他既不知道前因,又不知鲁莽行动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只能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面缩着脑袋过日子,最多在背书的时候悄悄念叨两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姐姐的心态很好,既然周九风的态度如此抗拒,那么她每天出去沿着护城河散散步,给莫学辅导辅导功课,要么就是在本地一些有名的景区逛逛,悠闲的像是来旅游度假一样。 要不是周九风那种隐隐的紧张压迫在提醒莫学,他还真以为姐姐只是来看看弟弟逛逛风景来了。 对于莫学的学习,姐姐的建议是将时间花在刀刃上,不要让无用的重复浪费时间。莫学的英语也不好,现在再慢慢背单词已经来不及,姐姐建议他做英语试卷,如果遇到试卷上又不认识的单词,那么都要在试卷上写个五遍,中文意思也要写上。边做题边记单词,效率比单独的背单词要高很多。 再比如数学,莫学的数学还算不错,姐姐就让他做作业做习题的时候专抓“高难尖”的类型,给他分析题目的时候主要是分析各种各样的答题思路,甚至一道莫学想了好半天的题目,姐姐看了一眼就留下来足足十三种解题方法,而且用到的都是莫学学过的知识,没有半分超纲。 莫学佩服不已。 而这个时候,周九风就在一边笑,不知道在乐呵什么。 夜深,莫学忽然醒来。 他定了一刻,才觉察到哪里不对。 这几天,他已经习惯周九风睡在身旁,现在旁边被窝里面空荡荡的,自然不对劲。 他知道周九风这人的睡相很好,都是一觉睡到头的,不免有些奇怪这大半夜的他去哪儿了。 随便披上一件外套,莫学揉着眼睛摸出门去。 屋子里找不到人,听到前院里有声音,莫学打了个哈欠,循声走去。 半夜睡不着的原来不止一个,借着清凉月光,可以看到姐姐和周九风正在院子里面说话。 莫学打了个哈欠,正要回去,却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夜晚极静,哪怕隔着很远,也能大致听清他们在讲些什么。 莫学模模糊糊听到周九风低声说了句什么。 姐姐的声音很清冷:“到现在你还要骗我吗?” 她慢慢的扒拉着手指:“莫学并没有隐瞒过自己的身世,你告诉我,一个普通的初中生,为什么和你的工作有关系?” “当然,这件事情我本来不想探究,但是你们露出的破绽未免有些太多了。” “才来的那两天,小莫的身上明显带着伤,坐下的时候身体绷得那么直,好歹我也是大院里面长大的,这点都瞧不出来?” “你都已经在这里呆了两三年,为什么屋子里面还放着那么多的伤药?用的还那么快?” “屋里吃饭的桌子桌腿上有明显的绳索勒痕。” “如果单单是这样,那么我还会怀疑你这些年暗度陈仓,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但是那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发现小莫的左手有伤药的气味,虽然他一直在隐瞒,但是我还是能看出来他的手上有很高的肿痕。” “另外,还有一个小新闻要告诉你。和咱们一个大院长大的那个刘恒,最近被他爷爷喊回家臭骂一顿,据说他原先做的那个教育培训被取缔了,原因不明。当然,他那个教育机构就是设立在这座城市里面。” “你的那个半死不活的理发店的营业额我算过,算起来连每个月的水电费都未必能够赚回来,你以前的积蓄都支援战友了,这几年,你的经济来源又是哪里呢?” “姐!”周九风笑了笑,给自己嘴巴里塞了根烟,没有点,“你这是审我呢?” 姐姐沉默了一会儿:“小莫是个好孩子。” 莫学呼吸稍微重了重,他知道不该听,但是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的脚黏在地上。 周九风没有犹豫:“当然。” 姐姐想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怎么措辞:“你在部队里面总是要带新人的吧,他们做的不好,你会打他们?” |
周九风断然否认:“不会,部队里面有纪律!” 姐姐声音很柔:“如果没有这条纪律,你会吗?” “人人平等,官兵一体,这是部队建立之初就定下的。如果没有这样的纪律,也就没有今天的部队,甚至有可能不存在现在的国家,你的假设就是错误的。” “原来你也知道啊。”姐姐声音微冷:“部队是最讲究服从和规矩的地方,但是那里都不会存在打骂这种侮辱人的惩罚,何况是学习这种讲究主观能动性的行为呢?你真的认为你对莫学的行为合适吗?” 莫学耳根有些发烫,悄无声息的,他回到了卧室,在一片漆黑里面抱被躺下,耳边全是那声斩钉截铁的“当然”。 所以他没有听到随后的那几句话。 月光模糊了眉眼的细纹,看着和记忆处别无二致的姐姐,周九风的牙齿似乎戳破了香烟,嘴里一片烟草的焦苦:“姐姐,他是自愿的。” “什、什么?” “对于一些人来说,这种肉体上的疼痛或许不能称作为惩罚。” “那是什么?” “救赎。” |
地板 |
沙发 |
第三九章 姐姐的假期也没有几天了,因为姐弟两个都忙,连过年都未必能见上一面,这一次,算是难得的姐弟相处时间,周九风索性陪着姐姐到处游玩,给冰箱里面扔了许多的包子馄钝饺子,让莫学自己饿的时候热了吃。 所以,莫学十六岁生日这一天,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因为是周日,莫学带着自己的书本就想去母亲那儿,走了一会儿,又扭过头去,蹲在周九风那座宅子外面老半天,将那株已经长了二十年的月季给折腾的不轻,终于挑着形状好看的月季给摘了三四朵,将上面的刺给拔了,束成一束,看着也蛮像那么一回事的。 然而在医院外面,他被人给拦住了。 来人四十岁左右,穿着简单,歪戴着一顶鸭舌帽,形态懒散,却有一种让莫学有些警惕的干练。 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拦住莫学:“你是莫晓云的儿子?” 莫学有些警惕:“有事吗?” “知道赵大岩吗?” 好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中,莫学的头脑轰的一下炸裂了,好半响,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认识!” 男人好像没有看到莫学的憎恶和他语气里面的不耐烦:“这是一个重大刑事案件的主要嫌疑人,但是他死也不开口,说除非见两个人,要不然他就是吃枪子也不会吐出真相。” 他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警察证来,莫学瞧了瞧,确实货真价实。 然而。 莫学说道:“那是警察的工作,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转身快步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他要见两个人?” 那警察将手中的那照片递给了他。 可以明显看出照片是偷拍,而画面里面明显还是去年的冬天,穿着旧羽绒服的莫晓云走在前面,莫学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似乎刚从菜市场回来。大概是过年前吧,两个人看上去都很轻松,莫晓云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莫学的手指划过照片上母亲那一丝笑意,又像烫到一样缩了回来,他抬头望着警察:“所以,要是我不去见他,你就会要求我母亲去见他?” 他的声音蓦然大了起来:“你会让我母亲······去见他!” 他的愤怒像是浪花拍打在岩石上,警察的神色没有变化:“只要有一分可能,我们都要试试。” 月季花那些有着细小锯齿的叶子刺入莫学的手掌,他毫无知觉:“那我母亲呢?她重病着,连家都回不了,你却让她去见那个人!那个” 话到了嘴边,转了半天才终于找到合适的词, “那个畜生!” 警察拍了拍莫学的肩膀:“时间不多,上车,边走边说。” 看着打开的车门,莫学因为愤怒而有些懵的脑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有说和他一起走吗? 但是随即,经过这么一打岔,理智重新占据了莫学的脑袋。 他默不作声的坐到了车子的后面。 那个人的姓名,他绝对不会让母亲再听到。 在车上,警察跟他解释了一定要让他开口的原因: 赵大岩最近跟几个绑架案有关系,他虽然被抓住了,但是他的几个同伙还没抓住,被他们害死的被害者也没有交代清楚,上面下了命令,一定要撬开这个人的嘴巴。 莫学不置可否,半晌,才说:“人渣。” 人渣看上去四十多岁,头发乱糟糟的,看人的时候好像永远在挑着哪里下嘴的蛇一样,不过境况并不好,手铐一层,脚铐一层,牢牢被锁在审讯犯人的椅子上。 中年警察将头上的帽子给扯了下来:“岩子,人给你找过来了,你说话要算数。” 他梗着脑袋不耐烦的冷哼:“少啰嗦你。”看见了站在一边脸朝向一边的莫学,眼睛一亮:“是我的崽子。” 警察抬手看了下时间:“给你一刻钟,到时候是红是黑你都给我吐出来。” 他轻轻拍了拍莫学的肩膀,出去了。 事到如今,就算莫学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也只能没奈何。 “哎,你过来呀。” 审讯室的椅子都被固定在地上,他挪动不过来。 莫学冷冷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滩污垢。 岩子不以为意,他像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哎,你还别说,你还是长得像你妈多一点,你看这瞪人的模样,啧啧,啧啧。” 一直被强压的邪火在那一刻喷涌而出,莫学疾步向前,一巴掌将要扇在他脸上,最后关头却换了方向,狠狠的拍在审讯椅子连带着的那个小平桌上:“你还敢提她!” 岩子躲都没躲,看见莫学狠狠拍在桌上的手,他咧嘴一笑:“你这手长得倒像我!奶奶的,你妈怎么没来?她男人要死了,也不来看看,好歹也做过夫妻!” 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压低声音问道:“你妈这些年干不干净?有没有在外面找些野男人?” 莫学站起来,一眼都没有瞧向这个血缘上来说最亲近的人,不顾那个男人在后面的叫唤,他急步走出这个审讯室,这才勉强压抑住呕吐的冲动。 他怕再跟这个男人待在一起,他会想杀死他。 多么讽刺啊,他们身上居然留着一样的血。 莫学在卫生间里面洗了洗脸,对着镜子仔细看去,他的脸长得确实像莫晓云多些,算得上清秀,只是眉浓目亮,看上去没有女气。 但是从一些个支离破碎的影子里面,还是能看出里面藏着另一张面孔的影子。莫学望着镜子里面红着眼睛的自己,突然 |
想起这些年母亲躲着自己,原先还以为是母亲憎恶自己,现在想来,大约是这张脸越来越像那张面孔了吧? 牙齿死死的咬在手臂上,许久,一点咸腥涌入口腔。 他松了牙齿,狠狠的将那些鲜血吐在水池中: “真脏!” |
第四十章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莫学也疑惑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而自己没有,但是那时候已经知道这个问题是个禁忌,只好藏在心底。 但是,避而不谈不等于没有幻想。 小孩子的想象很丰富,他总是在幻想自己的爸爸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找他和妈妈。 电视剧看多了,就会幻想爸爸其实是一个国家秘密工作者,为了共和国的安全和利益远赴边疆海外,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回家。 后来大了,虽然没有那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也没有料到…… 莫学觉得胸口有些闷,摇开了车窗。 中年警察问他:“是不是晕车?” 莫学没有说话。 下了车,也没有打招呼,自己开了车门就走了。 莫学报的地址是自己和母亲住的小区。他现在心绪很乱,母亲的病和情绪有很大的关系,他不想让母亲烦心。而周九风的住所,莫学直觉的不愿意透露给外人。 打开门,却发现房子里面原来有人。 桌子上热气腾腾的放着几盘菜,细一看,都很家常:一大汤碗红烧鲢鱼,鱼头和豆腐炖了做汤,炒了盘韭菜炒蛋。不过桌子上,最引人关注的,还是一个生日蛋糕,上面用奶油和巧克力堆成一个小房子,旁边一个很小的熊举着“Happy Birthday”。 旁边的屋子里传来拍打的声音,随后外婆拎着床单走了出来,看见莫学就是一通埋怨:“你看看这孩子,亏得我今天来了,要不然你看这屋子,都落了一层灰了。” 她指了指桌上的菜:“你先吃饭,我先去给你把这床单给洗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有些遗憾:“今天你生日,本来我是要给你做红烧肉吃的,可是小云说你不爱吃肉,就爱吃鱼,还有豆腐,我就按你的口味来了。” 她一时间又有些不好意思:“这都不知道你什么口味,我们做饭口味都重,不知道你吃的惯吃不惯?” 莫学手脚不知道怎么放,一叠声的说道:“吃得惯,吃得惯。”忙先将外婆手上的床单夺下来,推着外婆坐下来,先给她盛了满满一碗。 外婆对于面前这样的菜式总有些不满,觉得亏待了孩子,抱怨道:“我跟你妈说,孩子过生日要吃好点,最起码得炖个肉吧,她非不让,说你不爱吃,就爱吃这鲢鱼和豆腐,我就说这两个,一个鱼腥一个豆腥,有什么吃头嘛。” 但是看着莫学的吃相,又心生欢喜:“好吃吗?” 莫学立刻点头:“好吃。” 小时候家里很穷,一个人的薪水养活自己还勉强,更不用说还要带大一个孩子了。 贫穷总是让人更快的长大,在莫学记事以来,他从来没有问母亲要过任何零食也没有要过玩具。过生日的时候,母亲要给他加餐,问他喜欢吃鱼还是吃肉,他一定说是鱼,还是那种大鲢鱼,杀了红烧能煮一大锅,装满三四个汤碗,能吃好几天,鱼汤还能冻成鱼冻配粥吃。同样价钱的肉,那么只能吃一顿。 肉好吃,但是太贵了。 同样,每年生日的时候,母亲要给他买生日蛋糕,那种最小的,一人份的那种,他也断然拒绝。母亲问他吃什么,他一定很高兴很大声的说:“长寿面。” 一碗清汤面,上面撒点葱花,放一两颗青菜,火腿肠切片扔下去,再磕一个鸡蛋进去,两个人能吃的额头冒汗。 本地风俗,小孩十岁生日一定要大做。那次,母亲买回来一个大蛋糕,他舍不得全吃光,留了一大半在那儿慢慢吃,没想到最后全酸了。 他蹲在地上很难过,倒不是有多么喜欢吃蛋糕,而是那块蛋糕是当时母亲好几天的工资,就这样扔了,他觉得对不起母亲的辛苦。 外婆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我买蛋糕的时候太急,忘了拿小蜡烛了。” 她忙忙的起身:“我去楼下的店里买,你先吃。” 莫学手足无措的站起来:“不不不,不用买,真的,那我去吧。” 他怕外婆推脱,不等答应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外婆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去了,她忙追出去,想要嘱咐莫学给带几个装蛋糕的小纸盒,好带给医院里的女儿。 莫学没跑两层,就差点跟人撞个满怀。 他眉头一皱:“你来干什么?” 中年警察将手中那束月季递过来:“你把花忘在我车里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莫学再怎么气他逼着自己跟那人见面,也得领他这番好意:“谢谢。” 警察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你不问他怎么样?” 莫学冷哼一声。 警察说道:“他杀了人,知道自己这次可能过不去这个坎,跟我们说了,希望他临走前,他儿子给送个行。” 莫学本来以为自己会冷笑会高兴,最起码也要说声“罪有应得”,但是他觉得自己胸口特别闷。 他不为那个人难过,一点都不,但是他心里就是憋的特别狠,跟喘不上气一样。 警察没有等到莫学的回应,失望的离开。 莫学忘了自己下楼干什么来的了,昏头昏脑的往回走。 一抬头,很吃了一惊:“外婆?” 外婆看着莫学,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早知道了?” 她没说具体事情,但是莫学知道问的是身世,所以他点了点头。 “你去见他了?” 莫学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否认。 外婆没有说什么,她转身上楼,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就要离开。 |
莫学头脑都在发涨,浑浑噩噩解释了几句,都不知道颠来倒去的说些什么,瞧见劝不住了,他将蛋糕给外婆提上,他记得母亲是喜欢吃甜食的。 听他提到母亲,外婆接过蛋糕,向他脸上望了一望:“你都认那个畜生了,我可攀不起这样的亲戚。” 手一松,蛋糕砸在地上,顿时不成形状,颜色乱了一地。 莫学呆呆的看着外婆气冲冲的离开,愣了一会儿,慢慢滑坐到地上。 他手上的那束月季大概在车里被晒的,花瓣有些枯萎。 抽出一支月季来插在地上的蛋糕上,用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月季花。 小房子已经坍塌不成形状了,那块“Happy Birthyday”的小牌子还存在。莫学瞧着月季上的火光簇簇,闹不明白现在是该唱生日歌呢还是应该闭眼许愿。 他张了张嘴,到嘴的生日歌怎么也唱不出来,只有一声低沉沙哑的喃喃: “妈。” |
第四十一章 姐姐是个大忙人,能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已经是难得,不可能一直住下去,当天晚上就有人来接她回去。 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一拎就走,只是临走前,姐姐只是拉着周九风,本来想要劝说的话在嗓子眼里打转了好几天也没能吐出来,现在要走了,有些黯然。 两个人说起来出生很好,但是母亲早逝,父亲又是个大忙人,很多时候就是姐弟两个相扶相携,小时候周九风班级里面的家长会,倒是有一大半是姐姐出席的。 按道理来讲,姐弟两个本该及亲近,但是周九风看姐姐这次匆忙来访,总是感觉奉着“上谕”,所以心里再亲近,也只敢“敬着”,故而不免有些“远之”的意思。 如今姐姐就要走了,周九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后悔,在心里骂自己混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姐姐,说道:“姐,你这次来,到底是不是为了我的事?” 姐姐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着司机打了个招呼。 那个明显是军队出身的年轻司机目不斜视,轻轻点头,随即车辆就开出了一段距离,停到了路边上。 姐姐看着司机开远,这才转身过来:“说说吧,怎么想的?” 周九风倒是没有隐瞒:“姐,你时间紧张,就这几天假期,还得连夜赶车回去,这片苦心我要是再不懂,那真的混账到顶了。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听着。” 姐姐声音和缓:“你的事情涉及到工作,我也不能多过问违反纪律。当初模糊听到了你出事了,又不知道情况,你也知道咱爸那个性情,火烧眉毛也不着急的,话也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只知道你人没事,就是人到了这里,一呆还这么长时间。是姐对不住你,知道你受了委屈,却一直没空来照顾你。” 周九风鼻子微酸:“姐,这事儿我没法说理去,我知道这三年我混账,组织上容着窝,上头的担着我,老头子那边让着我,还有姐你整天为我操心,可是这个坎,迈了三年,就是迈不出去。” 姐姐抬起手,周九风默契的低了低头,让她能够摸到自己的头发,她说道:“咱两的名字都是爷爷给取的,你应当知道我的名字是用的哪里的典故吧?” 周九风点头:“屈原的《离骚》。” “那知道爷爷给你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姐,我当初学的是理科,你就别绕弯子了。” “有时间看看荀悦的《申鉴·政体》。我本来想告诉你许许多多的话,但是我想了想,爷爷当初给你取的名字里面,已经将那些话给说尽了。” 周九风直到姐姐的车子混入茫茫车流找不到踪影了才反身回屋,莫学还没回来,整个屋子没开灯,黑漆漆的空荡荡的,走路都能带出回响来。 这些天陪姐姐倒还好,只是因为担心姐姐要跟自己谈那件事,所以一直悬着心,这一松下劲来,困劲就上来了,随便就窝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 他是久不做梦的,但是今天大概是因为谈及到以前的事儿,梦里面也多是“前尘”了。 戈壁滩,太阳毒辣,照的地上都是白花花的耀眼,热,特别热,汗水从身上蒸腾而出,不用多久嘴唇就干裂了,身上的负重拼命的往下坠,拉着你不让你往前走,汗水朦胧住眼睛,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到处都是沙丘和刺眼的阳光,恍然间就分不清东西南北······ “碰”,一声枪响,旁边的人身上就滚起了浓浓的烟雾,手指扣住了泥土,伏低身子,隐藏,隐藏,潜伏的毒蛇才能给对方致命一击······ 篝火烧的旺,戈壁滩上长成的红柳给砍下树枝来,串着羊肉烤着,黄色的油脂滋滋作响,滴到了下面的篝火上。一堆糙老爷们白天被折腾的爬不起来,到了晚上回过劲来又开始作怪,不喝酒就开始耍疯,不知道谁起的头,一个个敲着铝饭盒哐当作响:“队长!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队长来一个!”“队长,给跳个舞呗!”······ 雨林,湿热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扑通,手指在脑袋来得及反应前已经扣下扳机,那个人倒下,惊惧的表情······ 脑袋抽了让他们这群人去比队列,人生当中第一次拿倒数第一,一个个整天叫嚣着第一的家伙们都哭丧着脸,有两个嫩的还抹起了眼泪,正牙疼,旁边有人踹了一脚:“说点啥,提气的。”张了张口,半天挤出一句:“不要怂,就是干!”······ 鲜血、鲜血、满目的鲜血,这是谁的血?谁的?谁的?谁的?······ 雪白灯光照的人眼发晕,面容严肃的中年人敲着桌子,代号?姓名?身份?······ 明明是雪白的墙壁,最后为什么总是满眼的鲜红呢?周九风蓦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莫学蹲在他面前:“先生,沙发上睡觉容易感冒。” 大约是做梦太多,周九风恍然又回到了那年的戈壁滩,白天热死人晚上冻得发抖,老林跟他搭伙,两个人抖着抖着缩在一块,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吃的,因为是演习,两个人身上没有多少食物,戈壁滩上也没什么吃的,只好互相嚼着彼此的胳膊肉琢磨是红烧蹄髈。 那时候昼夜温差几十度,但是第二天在那里走个五六十里路也不成问题,喷嚏都不打一个的。 |
周九风揉了揉脑袋,对着莫学挥了挥手,让他回自己屋去,自己龇牙咧嘴揉了揉脸,瞎琢磨:真老了呀? 他想着姐姐临走前的话,上网查了查,找到了那句话: “惟察九风,以定国常。” “一曰治,二曰衰,三曰弱,四曰乖,五曰乱,六曰荒,七曰叛,八曰危,九曰亡。” |
第四二章 旧梦如酒,醒来的时候不但让人颠三倒四还会头疼欲裂。 周九风扒着手指算了算,原来真的已经三年了吗? 他不死心,掐着手指数了一遍又一遍,离家两百米的那家小餐馆,原本是一家做本帮菜的,后来成了拉面馆,再后来做了黄焖鸡米饭,现在已经是一家精品蛋糕房。 西北的风声鼓鼓似乎还在耳边,一睁眼原来已经三年光阴过去了。 周九风蒙着脑袋,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还是早点睡好了。那个在戈壁滩上烤肉的,后面的结果却记不清了,那群小兔崽子非要他跳舞,还要跳艳舞,他得回去接着睡,看看那时候到底有没有着了他们的道。 打开房门才发现走错了。这些天他已经习惯和莫学睡在一起,所以轻门熟路的跑到莫学的房间里来。 莫学今天似乎也困,平常都学习到11点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到家就睡了,而且睡得很沉,周九风进来也不知道。 现成的热被窝浪费可惜,周九风打着哈欠将睡在床边的莫学裹着被子翻了个个儿,自己躺了下去,躺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伸手去拽枕头。 莫学睡得死沉,但是越是睡得沉的人,要想从他身上抢被子和枕头,总是意外的困难。 周九风几次伸向枕头的魔爪,都被莫学无意识的打开。 恼了,周九风一手抓住莫学的两只手掌,一手就要去抽枕头,突然发现不对头,低头一看,雪白灯光下,莫学的手却是跟跟平常不一样。 莫学天生有一双好手,细长匀称,这种手指如果训练的好,那么在一些需要精细操作的项目上很有优势,当然,那是正经的,也有一些不成才的人却用这天生优势去干些撬锁夹包的不入流行当。 但是现在这双手却高高的肿起来,尤其是左手,掌心部位可以明显看出是用木板等东西一下下抽打出来的伤痕,红肿淤紫的肌肤高高鼓起,僵痕足足有半厘米高,薄亮乃至近乎透明的肌肤下面,可以清晰的看见紫青色的细小血管,似乎随时准备炸裂开来。 伸手在上面按了一按,手指无意识的稍稍蜷缩,周九风这才发现,哪怕是睡得死沉,莫学的眉头也是皱着的。 不用说,这小子今天这手上的伤都是自己一下下打出来的。 周九风没有叫醒莫学,叫醒了又怎么样?问他今天干什么了?再去打他一顿? 他取来了床头的药罐,将药膏仔细的抹上了莫学的手上,抹了一遍还嫌不够,又抹了一遍。 学生的手指,就像是战士的枪,都是吃饭的家伙,哪能随便折腾,这些天他就算打莫学再狠,也没有动过他的手。 剩下那个枕头终于在床脚被找到,他收拾了一下,躺下,关灯。 白炽灯突然熄灭留在视网膜上的那点白光慢慢扩大,依稀成了很多年前的夏天的太阳。 操场上被晒的灼热无比,当时正青春却还没有得到锻炼的身体在操场上疲惫奔跑,到了最后完全是凭着骨子里的那点死也不服输的劲儿在硬撑。 班长还非要他背上那把枪,沉甸甸的十几斤,似乎比以后的那几十斤负重还要难熬,跑到了最后,他的嗓子眼里全是铁锈气,两只眼睛前面都是黑的,却硬撑着直挺挺站着,老班长的大吼震的人脑袋发晕:“拿不稳手里的枪,那就别当这里的兵!” 骨子里的倔强让他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嘶声大吼:“我能当好兵!” …… 也许是最近老梦到以前的事儿,想那块地方想的心慌。周九风难得的有些婆婆妈妈起来,整天的琢磨着要不要回去看看。 纠结了八九天,他一拍脑袋,就算因为保密原则不能随便回去,但是也有替代的地方嘛。 邓风今年二十八,堪称武警一枝花,前段时间被人大清早的一个电话喊起来去派出所领人,今儿又被人一个电话拎过来去接人。 某个次次评比都是省内第一的武警大队的队员们今天看见他们的大队长带着古怪的笑意向他们走来,不自觉就是肌肉一抖,而旁边那个穿白大褂的是谁?医生吗? 不少人想起当初体检时被医生支配的恐怖来。 但是听到大队长说要请那个白大褂“指点指点”他们这些从各武警大队选出的尖子,一个个都露出了或者轻蔑或者不满的表情来。 因为大伙儿和邓风平时关系特别好,有人就直接“报告”了:“报告,我不认为一个医生可以评判我们!” 然后就看见他们的大队长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凑到白大褂面前,近乎谄媚的笑道:“要不,给露一手给他们开开眼?” 白大褂笑了笑:“早忘了,还是看看你们。” 就说嘛,一个医生怎么能指导武警大队的精英? 带着对于自身实力的自信,他们随着邓风的哨声成行成列的开始奔跑,不少人还偏着头对白大褂不无挑衅的一笑。 周九风不以为意,他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长跑、400米障碍,200米铁丝障碍…… 不得不说不愧是省内年年评奖的刑警大队,每个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体能方面绝对看的过眼。 随着一排枪响,这场考核就算结束了。 “李潇,7环,8环……” “王磊,9环,10环……” “萧先,9环,9环……” |
随着一声声大声的报环数,不少人都看向大队长和他旁边的白大褂。 看着两个人都面无表情的样子,不少人都有些郁郁,队长也就算了,当年空降过来的时候是靠着自身本事让他们这群尖子低头的强人,可是这白大褂这不但面无表情还微微摇头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有不怕死的就喊道:“医生,我们成绩怎么样?您给指导指导?” 邓风瞪了过去:“皮痒了是不是?不是我跟你们吹,从我穿这身衣服起,玩枪的人里,”他指了指旁边的周九风,“他第一!” 看着大家笑嘻嘻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邓风道:“不相信?不相信是不是?来来来,你们选个人出来,要是赢了他,全队的臭袜子这个月都归我洗。” 周九风斜了他一眼:“要比你去比,这都三年没摸枪了,东西全忘了。” “呦呦呦,队长要洗袜子喽。”有人兴高采烈的大喊。 周九风瞧着邓风似乎牙疼的抽气声,突然对着这群小伙子一笑,就像当年对着那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菜鸟们,牙齿在夕阳的余晖下闪出一圈白光: “不过陪着小朋友玩玩,那还是可以的。” |
第四十三章 太阳下去了,天色越来越暗。 按照以往的时间,现在就该去食堂吃饭了,但是大伙儿兴致高涨,谁都不愿意去吃饭。为了谁去比试,几个人争着抢着都不想让。 也难怪,都是从各个武警大队精挑细选出来的尖子,本来就谁都不服谁,谁都不让谁。 不说别的,就是他们平常用来训练的枪弹,那也是真枪实弹,远远不是下面那些武警队的橡胶枪可以比的。 邓风出声提醒:“给这里拿个枪来。” 没有人动弹。 暮色沉沉,灯还没亮起来,操场上乌沉沉的看不见人脸。 有人问:“邓队,这、还真比啊?” 邓风瞪了那边一眼,随即想到他也看不到,大声说:“这有什么真的假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拿出本事来,谁要是给我掺水打混酒~” 故意带了点停顿,下面的人哄笑起来,有人高声喊道:“那就让他洗全队一个月的臭袜子。” “还要洗内裤。” “妈蛋,这么恶心一定是老三!” “放屁,老子站在你后面呢!” 邓风等了一刻,喊道:“枪呢?” 活跃起来的气氛又被压抑了下去,半饷,有人期期艾艾的说:“邓队,咱们这枪,可都有名有姓的。” 不知道谁咕噜了一句,声音正好让在场的人听见:“队长不是说,咱们的枪跟媳妇一样,到手了就不能让别的男人摸吗?” 邓风现在是真有点生气了,他刚想说些什么,那边周九风已经先开口了:“拿把橡胶枪就行了。” 邓风说:“你这不是骂我嘛,真枪,就是真枪,不行把我那把拿过来。” “邓队,你的枪不放在我们这儿,这要去取的话,时间可就长了。” 周九风打住话头:“枪库里面一把都没有了?” “有,不过那把八一杠一有点毛病,瞄不准,所以没人使。” “拿出来看看。”周九风不置可否。 打靶场一般设置的都比较偏远,就是因为他们是尖子,所以才格外拉了两根电线给安了两三个 路灯。 枪到手,周九风掂量了两下,拆开检查了一下零件,可以看出这枪各部分有些耗损,但是凭借他的经验,这把枪还是合格的,这让给他很满意,更满意的是发现弹夹里面已经装好了子弹。周九风拍了拍枪身:“让我先试试。” 刚才去拿枪的人知道,这把枪的瞄准镜几乎全坏了,没法使,这个消息很快低低传遍了。 光线不好,枪支折损,瞄准镜几乎不能使用,这样的环境想要打靶?不少人都在暗暗摇头,有人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枪支给“贡献”上去。 没等他们做好决定,枪已经响了。 意料之中的严重脱靶。 没有嘲笑声,倒是有人忍不住上前:“那枪不好,用我这把。” 周九风朝那个小伙子笑了笑:“谢了,不过这把枪已经足够了。” 没有一丝犹豫,枪声再起,所有人只能看到靶子抖了一下,几架路灯的光线并不足以照亮这么远的距离,但是凭借感觉他们也知道,这是打中了靶子的声音。 周九风只打出了7枪,取回来的靶纸上有六个带着焦痕的灼热弹孔,可以看出分布的很有规律,前面三个弹孔都只在三环到六环之间,后面的弹孔就集中在八环左右了。 既然都是尖子,那么所有人自然也看出来这份成绩的不简单来,不少人扪心自问,这种情况下,就算用自己的枪,也未必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周九风试了试手感,觉得这枪能用,心情大好:“说吧,怎么比?” 话音未落,一个有些矮瘦的小伙子挤了出来,举了举手,不知道是不是害羞还是怯怯,他说话声音有些低:“我、试试。” 让周九风有些奇怪的是,看着这个看上去有些“怂”的男人挤出来,竟然没有人表示反对。刚才虽然是试枪,但是在场的都没有外行,或多或少的也都看出周九风实力不俗,如果说刚才争着上那算“让我给对方一点厉害瞧瞧”,那么现在已经变成了“守卫本队的荣誉”了,这种场合下,没有反对,那就表示了对这个人枪法的认可。 周九风看了看邓风:“好苗子?” 邓风说:“还需要磨磨。”话里没有谦虚。 为了公平,是邓风出的题,黑暗条件下,打光靶,每个人十发子弹,30秒内打光弹夹。 没有黑暗条件,有人将身上的衣服脱了罩住路灯。 没有光靶,邓风露出了有些奸诈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支香烟来,点燃了抽了两口,将香烟固定在靶纸中央:“凑合着用用吧。” 一片哀嚎,虽然自己没有参加比试,但是不妨碍大伙儿齐齐高叫比试项目太变态。不过因为两者条件都一样,大家倒没说什么不公平。 没有灯光,没有夜视设备,能看到的只有烟头那一点点红色的光。 如果以前有人告诉马骁,说他打不中五十米外的靶子,那么他会告诉那个人,闭着眼睛他都能打中,但是现在他明明睁着眼睛,心底却一片茫然。 多年的训练告诉马骁,不要慌,自己看不见,旁边那人肯定也看不见。 计时开始了,马骁努力清空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瞄准镜下的那个小红点上,放空思绪,开枪。 |
看不见靶子,只能靠着感觉放枪,每一枪都不知道打没打中,也根本无法根据射击的成绩来调整姿势和方向,马骁只能一次次根据那个小红点来想象靶纸的范围,然后扣动扳机。 这种无力感让一直以沉稳和安静闻名大队的马骁从心底感到焦躁,尤其让他焦躁的是,虽然看不到旁边那人的成绩,却能听到他放枪的节奏,快而稳定,就好像能看到目标一样的坚定,完全不像自己的犹豫不决和决断不安。 子弹在靶纸上的冲击力不小,香烟再怎么固定也牢固不了,随着枪响而被震落掉了下来。马骁下意识的看向旁边那人的靶子,同样的,香烟的红光已经瞧不见了,但是稳定而有节奏的枪声依然响在耳边。 “时间到。”邓风掐着时间喊了出来。 整个大队都是沉默的,哪怕没看到靶纸,大家也知道,这一场,恐怕是真输了。 灯罩子上的衣服被取走,光明重新洗刷了这个地方。 先看的是马骁的靶纸,上面光溜溜的只有三个弹孔,而他的枪支里面还有三颗子弹没有打出去,不停的瞄准和犹豫让他丧失了将子弹全部打出去的机会。 知道马骁的枪法怎么样的人都在相互打气,刚才那个环境,换成枪神来都没辙,何况那个人的枪还那么差劲,那人应该是看不到的情况下瞎打的吧? 周九风没有看成绩,借着灯光,他在打量着手中的枪,看得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是别的人却没有他这么淡定。 十枪全部上靶,76环。 一阵低低的惊呼声和不敢置信的粗口响起。 马骁孤独的站在人群外,脸色比灯光还要惨白:“我输了。” 他长得矮小瘦弱,但是能被特调进这个最好的武警大队,凭借的就是那一手绝妙枪法,要说他没有为自己的枪法自豪过,那肯定是在说瞎话。 但是,今天,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人用这样近乎碾压的姿势击败,马骁看上去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整个人瞧着都没了精神气。 邓风一点都不意外,马骁这小伙儿有能力,但是还知道分寸,没有猖狂过,不像自己,当年那叫一个眼高恨天地窄啊,想想那些年被花式吊打的场景,邓风难得的有些同病相怜的唏嘘:“小马啊,你也别伤心,知道他是谁吗?” 整个武警大队的小伙子都竖起了耳朵。 周九风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明确看到他两只眼睛里面一只写着“保密”,一只写着“纪律”的邓风了然的一笑,随即压低了声音带着那种即将揭露大新闻的神秘兴奋说:“他啊,就是刚才那句把枪当媳妇不让别人碰的话的原作者。” “队长,你不是说这话是个闷骚说的吗?” “有吗?熟归熟,可不许诽谤我啊。” |
第四四章 军队里面最佩服有真本事的人。 要说刚才大家伙儿都还绷着,现在周九风露了这么一手,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要不是邓风在这里压着,估摸着有几个爱玩枪的都要来跟这位“高人”套套近乎,甚至来个当场拜师,也不是不可能。 具体到称呼上,不少人刚才还一口一个“医生”“白大褂”的叫着,现在全武警大队都统一了称呼,“高人”不离口了。 周九风有些吃不消这热情:“别,这帽子太高,我戴着心虚。” 虽然服气他的枪法,但是整个武警大队都折在他这个陌生人身上也是真的,几个武警大队的好苗子都有些不甘不愿的冲着邓风傻笑:“邓队,比点别的呗。” 邓风知道他们是想找回场子来。说真的,这个想法一点也没有错,要是哪天外面来了个人将整个武警大队都“挑了”,邓风肯定第一个跳出去,上天下海,一定要赢回一场来。 可是,今天这人是周九风。 身为队长,邓风知道自己不能灭自己人的威风,队员们想要去“报仇”,他肯定要大力支持,但是另一方面,邓风也头疼,这群小伙子要去硬碰硬的可是周九风,如果再输几场,那士气还要不要了? 老天明鉴,他只是想让这群手虽然算不上低但是眼睛更高的家伙们知道天外有天而已,不是想一巴掌将他们扇到泥地里面质疑人生。 周九风抱着枪,看着邓风皱眉思考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笑。 邓风这小子还是和当年一样,看着高大威猛的好像梁山上的好汉,实际上瞻前顾后的厉害。 都是真当年纪的毛小子,服气是服气,可是认输,那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能够的。 不论在哪个部门,枪支的管理都是极为严格的,哪怕那是个折损严重的破枪。周九风摸了一会儿,将枪支交了出去,心平气和的一笑:“许久没摸部队的枪了,大家别笑话。” 一句话拉近了距离,知道这位出身部队,大家伙儿的“屈辱感”消磨了不少。 但是,这口气还是要争的,至于比什么,一堆人嘀嘀咕咕的就是商量不出来。 因为都没吃饭,邓风索性一个电话让那边将晚饭给送过来,热饭热汤的不现实,好在他情面大,和后勤那边关系特铁,给送了一堆馒头土豆,另外弄了点猪羊肉,额外资助了半斤孜然粉。 要不是实在弄不到酒,这里都能开个小烧烤摊了。 打靶地儿都远着人烟,旁边就是个小山丘,枯枝乱叶倒是不少,虽然没有烧烤架子,但是对于他们这群人来说,野地里烤个东西却也不是难事。 周九风看出来了,这群家伙虽然看着似模似样,但是方法全然不对。一看就知道所谓的一点野外生存技巧,最多也就是野外待过一两天。 周九风接过旁边那小子手上的烤土豆,叹着气说:“土豆这种东西不是让你用树枝串着在火堆上烤的,外面焦了里面还生着。” 他用树枝扒开火堆,将几个土豆放进去,用木炭盖住了:“这样埋进去慢慢烤,才香呢。” 马骁脸一红,学着周九风的模样将剩下的土豆都放进去,用烧着的木材盖上。 周九风:“马骁是吧?枪打得不错。” 马骁没有被夸奖的喜悦,他默默别过头去。 旁边邓风察觉到马骁的情绪低落:“得,我这边正好嫌没有饮料呢,你给下点马尿,我端了去给他们当啤酒去。” 一大队的人都竖着耳朵听着这里的动静,轰然大笑起来。 邓风又不满意了,瞪着眼睛:“笑什么?好笑吗?换你们还不如人马骁呢!” 一句话又激起了他们的兴致来,正好东西都烤上了,再比一场的呼声越来越大,最后,邓风瞧着这生猛劲儿,觉得就算下一剂猛药也不妨碍,手一挥,那就再比一场吧。 枪法比不过,那就比体能吧。武警大队五个人,脑袋上都带了顶临时用草编出来的帽子,分成五个不同的方向进入了那个小山丘,早在他们之前,同样带着草帽子的周九风已经进入了这个地方。 谁的草帽被对方拿到手,就相当于输了。 有一种脱离了严肃的滑稽感,不像是军人间的比武,倒像是孩童间的游戏了。 火苗吱吱的舔着大块羊肉,烤火的那面不断的滴落羊油,溅到火里发出一阵阵的油脂香味。 但是没有人管它。 火光照的人脸上一阵一阵的红,所有的眼睛都瞧着黑漆漆的小山丘,竭力想从一点半点的声音里面推断出里面的战局。 可惜除了风声、羊肉被烧烤时羊油的滴答声和火苗灼烧羊油的刺啦声,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里面偶尔似乎传来一声半声的,也都听不真切,无法判断。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一个人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灯光照亮了人脸,是武警大队的一个叫做徐涛的小伙子,体能每次都能排进前三,没想到这次却第一个被淘汰了。 问他里面是什么情况,也说不清楚,只说脑袋上面一空,还没反应过来呢,帽子就没了。 第二个出来的也很快,是走灵敏性的肖潇,猴子也似的机灵,结果被人三两拳给揍趴了,帽子自然也没有保住。 过了好一会儿,第三个才出来,说是准备偷袭的,真拳实腿的过了好几招,可惜点子太硬,自己倒被拿下了。不过也带来一个好消息,剩下那两个武警大队的哥们已经成功会师,一同对抗外敌。 结果,这次却更惨,两个人是一起出现的,一个身上滚着泥,一个身上都湿透了,狼狈的不行,帽子,自然也没了。说对方太鬼了,一照面就没影,但是专门就跟着他们后面转悠,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招呼着,黑天黑地的把他们转悠晕了,然后再分开击破。 一大队的人都有些意兴阑珊,这样的失败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有些太过沉重。 邓风给羊肉撒了点孜然:“咋的了,嫌我这羊肉烤的不够味,你们要往上面给加点盐啊?” 看着一大队的人都“怒目而视”,邓风也有些吃不消,他挥挥手:“怕了你们了,这么跟你们说吧,当初我在集团军比武那都是前三,结果军演的时候,妈蛋,老子枪还没瞄准呢就被这位给爆了。” 他骂了一句粗话,但是没人在意。邓风的实力大伙儿早在他来的那一天就领教到了。可以说,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压制,他这空降而来的队长还真不可能压得住这么多年轻气盛的小伙子。 一阵惊叹,伴随着无数对白大褂具体身份的猜测。 而话题的中心人物此刻感觉并不像大家想象中那么好。 在树林的边缘,周九风对着手机回答:“是,我是周九风。” 来电的是派出所:“是莫学的监护人吗?” 风声骤紧,周九风反问:“他出了什么事?” “把人打成了重伤,还在急救。”话筒那边的声音有点急切。 一点水滴滴在额头上,周九风抬手抹去,又一滴水滴打在手背上。 抬头,树林上面的窸窣之声渐而增大。 下雨了。 |
沙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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