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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北归(小提琴,师生)[第2页] |
作者:曦风夕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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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你当你自己是什么 顾攸宁早上醒来的时候谱子是盖在脸上的,他甚至拖鞋都没有脱就这么歪着身子躺在床上了一晚上。 总之功夫不负有心人,算是初步达到了曲向川要求的水平。 他把谱子从脸上拿开,活动了一下左臂,感觉没那么严重了,顶着一头鸡窝,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就闻到了曲向音准备好的早餐的味道。他看了眼时间,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估计是无福享受这顿早餐了。而且昨晚将就着睡了的这一晚,让他今天精神状态有点欠佳,他打算去大师课的路上买杯咖啡一口灌下去。 “向音阿姨,我先走了。”顾攸宁说。 “不吃早饭么都准备好了。”曲向音问。 “让他去吧,他习惯去早场热身。”坐在沙发上接收邮件的曲向川说。 八月里B市的清晨已经显得有些燥热了,顾攸宁穿梭在繁华街道的人群中,左手一个麦当劳的纸袋,右手一杯麦咖啡,背上背着琴匣,与周围忙忙碌碌穿行而过的人群很贴合。他比大师课正式开始早到了一小时,他习惯用40分钟热身,提前20分钟进场温习曲谱。当然,这样的习惯,也是从曲向川那里继承来的。 大师课所在的音乐厅隔壁有一间隔音的小教室用来备场,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攸宁就心满意足的占据了整个教室。他集中注意力调弦,音阶,揉弦练习,巴赫无伴奏奏鸣曲中的一个乐章。这是攸宁的热身流程,热身之后,他开始针对贝多芬浪漫曲中几个自己的薄弱环节练习了几次熟悉一下指法。 谱架边上的窗台上放着的咖啡也不再冒热气,攸宁停下了热身,拿起咖啡,一饮而尽。 “年轻人啊就是不一样。”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 顾攸宁吓了一跳,差点被一口咖啡呛住,随即转身看向来人的方向。 “赵教授早。”顾攸宁同样注意到了赵教授旁边那个穿着墨绿色连衣裙的女子,年纪可能不小了,眼角已经有了几道皱纹。 “这黑乎乎的东西只有你们年轻人喝得下去啊。”赵教授调侃着攸宁喝美式咖啡不加奶不加糖的习惯。 “这是冯教授,待会儿大师课你可好好表现啊。”赵教授介绍着。 攸宁稍稍躬身,礼貌性的回了一句:“冯教授好。” 简单的寒暄之后,顾攸宁识趣的从小教室退了出来,这时候音乐厅里已经有了二三十人。他随便找了个靠近过道的座位坐下,准备把剩下的咖啡喝完。 “你们知道么,今天来大师课的是个专科升上去的。”某坐在附近的看上去学生打扮的男子说。 “怎么会,我听说是留学回来的,修的还是历史专业呢。”另一个人反驳道。 “那是她没办法,专科毕业怎么回音乐学院教书。”第三个人也加入了对话。 “我倒是听说,她出国是因为倒追校草被拒绝。” “能出得起国,家里得是什么背景啊?” “她爸你都不认识啊,冯教授啊,刚退休的音乐学院历史系主任。” “啧啧,果然不同凡响。” …… |
顾攸宁听着这些闲言碎语,虽然隔着耳机,但还是听进去了三分吧。但凭借着刚才的第一面,他倒是很难把这些“不堪”的行径和那位身穿墨绿色连衣裙的气质翩翩的女教授联系起来,不禁摇了摇头。 大师课,攸宁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大概流程也清楚。就是大家轮流上场表演一首曲子,然后得到大师的一些技法上或是情感表达上的指点。 顾攸宁昨晚练习时就已经用铅笔仔细圈出了几个他不是很清楚感情应该如何处理的地方,自己也听了五六个不同的演奏版本,模仿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所以现在的他,就是静静的等着上场。 “顾攸宁。”场务走到他身边叫到。 顾攸宁点头示意走上台去,向着那位穿着墨绿色连衣裙的冯教授鞠躬,再向钢伴点头致意。 “贝多芬F大调浪漫曲,难度不高,情感很丰富的曲子,很好的选择。”冯教授评价道。 顾攸宁将谱子放到谱架上去,将一个影印的版本递给了女教授,准备开始演奏。他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冯教授在接过那份谱子的时候,脸色有些不自然。 演奏进行到第三行结束,冯教授突然叫停。那是一个很尴尬的暂停的位置,因为之前的部分都是铺垫,根据攸宁脑洞出来的故事情节,少女还在和情郎缠绵,甚至还没有分别。这就好比听评书听到:“上回书说到…”就暂停是一个道理。 顾攸宁看着冯教授皱起的眉头,心里一凉。这是他的表现力有问题? “开头太平淡,不够热烈。”冯教授用九个字否定了顾攸宁用了一个晚上想出来的营造一种恬静的开场的想法。 场下也有些窸窸窣窣的。 顾攸宁反省自己,觉得可能是在音乐厅里,强弱的变化掌握得不太好,程度太轻了。于是示意冯教授和钢琴伴奏,重新来一次。 第二次,同样的地方,冯教授再次叫停。 “我说过的,不够热烈。”冯教授觉得顾攸宁根本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这是两人热恋的场面,热恋中的情侣,那一对是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顾攸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默默吐了个槽这冯教授怎么讲起话来这么没分寸。 “你是觉得我的开头处理的偏轻?”顾攸宁疑惑道。 “开头要营造出一种热恋的感觉,所以压弦要重一些。”说着,冯教授自己拿自己的琴做了个示范。 “这音…还真是重啊。”顾攸宁小声嘀咕了一句。 “还有装饰音,要打的频率更快一些,表现出女主人公俏皮的感觉。”说完,她又做了个示范。 |
这重音,这装饰音,听起来…很像《卡门》。 顾攸宁一时间觉得气氛有点压抑,有点受不了冯教授的惊人脑回路,反驳道:“我觉得这首曲子的女主人公是个单纯的初恋少女,过重或是过于华丽的处理会显得女主人公太轻佻,倒像是《卡门》的表现手法。” 此话一出,场下又是一阵窸窸窣窣。 “这位同学,《卡门》描写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冯教授追问。 “这个…风尘女子。”顾攸宁刚想脱口而出妓|女,立刻改口道。 “热恋中的少女,就要展现出自己风情的一面,这一点上和《卡门》是有相似的地方的。”冯教授补充道。 顾攸宁一脸的“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的表情,一时无语。 他还有很多个问题想要请教呢,怎么能在这种地方纠结到结束,那简直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嗯,冯教授,我有几处不确定要怎么表现的地方,您能不能给我一些指点?”顾攸宁试图摆脱当下这个尴尬的话题。 “不行不行,开头是一首曲子的关键。这里处理不好,观众会迷失的。”冯教授死咬住不放。 “我去,我这拉的是小提琴,又不是给人下迷药。”顾攸宁想着想着,翻了个白眼。 “可是,我的老师在旁边的批注是这样写的,感情符号也是中弱啊。”顾攸宁觉得这话题没法进行下去了,只好搬老师出来。 这不搬老师出来还好,搬了老师出来,才真是把这一堂大师课推上了好戏的巅峰。 “你的老师的理解是他自己的理解,时过境迁,你这个年纪应该有着不同的理解。”冯教授辩驳道。 顾攸宁怎么有一种,你说的话听起来好有道理我无法反驳的无力感。 “这就是我自己的理解,我认为开场应该是恬静的。如果您有不同的见解,可以听我完成这首曲子之后在评论么。”顾攸宁很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冯教授应付的点了点头,现在的顾攸宁看着她那条墨绿色的连衣裙,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来由的一阵厌烦。 顾攸宁调整好状态,把脑子里刚才冯教授说的那一对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删除,示意钢琴伴奏重新开始。 从相识,到分别,到重逢,一场悲欢离合,就这样拉开了帷幕。演奏过半,钢琴的间奏开始,突然间,钢琴的节奏乱了,错音层出不穷。顾攸宁皱了皱眉,但没有中断演奏,因为他才是舞台上的主角,钢琴伴奏即使在台上拿错了谱子他也要淡定的演奏到曲终。 但是,果不其然,冯教授叫停。 “你看,钢琴被你带偏了。”冯教授甩锅。 顾攸宁看看钢琴伴奏的女生,也是一脸的懵逼。 “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处理方式。”冯教授继续自说自话。 那一刻,顾攸宁觉得自己真的忍不下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进脸平静地说:“冯教授,我不否认我年轻阅历浅,但我并不认为我的老师所向我展示的表现手法就是陈旧迂腐的,相反这是我认同的东西,所以我才要去从模仿开始。您这样全盘否认我对曲子的情感把握,我一时难以接受。” “不得不说,当下这种一对一的教课模式会让学生的思维固化。也因为没有比较,所以随便哪个级别的老师都能有大批的学生。”冯教授的脸色沉重的像是要拧出水来。 顾攸宁不淡定了,明明就是眼前的这个冯教授死缠烂打,居然现在还要把责任往自己的老师曲向川身上推。“您的意思是我对我的老师盲目崇拜,我没有分辨好坏的能力?”顾攸宁的眼神也流露出了一丝敌意。 “我想在座的都是名师手下的高徒,但是各位要记住,你们要对自己的实力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名师带出来的,未必都会成为这个圈子里的佼佼者。” |
如果之前顾攸宁还顾及这是大师课,要对来访讲师给予尊重,那么现在他已经不想这些了。 “冯教授,是不是名师,圈里的人会有不同的意见,但是是不是高徒,自然有我的老师来评判。”顾攸宁此话一出,台下观众中有几个起哄的还是较好,更有甚者还鼓起了掌。掌声不知道是对顾攸宁的肯定,还是对冯教授的否定,但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顾攸宁觉得明天自己怕是要出名了。 冯教授听到掌声,气的脸色煞白。她狠狠地低声说:“真不知道什么样的老师教出来的。” 顾攸宁要爆发了,他大声的一字一顿的回答道:“我学艺不精那是我自己的问题,您可以否认我的水平,但是您没有资格否认我的老师。” 顾攸宁冷漠的看着面前的冯教授,他强压住内心喷薄而出的怒火,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 冯教授的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浮上了一层泪水。 “千万别哭啊。”顾攸宁觉得有点害怕。自己把冯教授弄哭了算怎么回事,曲向川知道了,无论谁对谁错自己都过不了他那一关。 顾攸宁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对冯教授礼貌的鞠躬,说道:“抱歉,但是您的建议,恕我不能认同。”说完,他将琴收回琴匣,准备离场。 然而这时,曲向川已经已经驾车到了大师课所在的音乐厅附近,刚到就看见门外几个保安在议论着什么。 “据说有个孩子和那个冯教授当场吵起来了,哎哟,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两个保安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曲向川也有点吃惊,但也不是很确定,难道是别人的大师课?因为冯韫卿,他绝对不会把吵架这两个字和她放在一起。 下一秒,曲向川注意到那个背着琴的少年往大门口走。他疑惑的看了看手表,觉得这孩子一定是早退了,于是他拨通了电话。 “你大师课结束了么?”曲向川问。 “哦,刚结束。” “那你先回去吧,晚上有客人要来。”曲向川这时也看到了零零散散的出场的人,打消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知道了。”顾攸宁的情绪听起来不是很高,这让曲向川在心里画下了第二个问号。 十五分钟以后,他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一抹墨绿色的身影,只要一眼就能把他拉回十几年前的那个身影。 冯韫卿。 此时的雁绥,收到了一个来自音乐学院附中的朋友的电话。 “月溪怎么了?”雁绥问。 “我好像今天伴奏办砸了。”程月栖不确定的说:“那个教授有点烦,她总打断人家演奏,间奏那里临时升降记号又多,所以我就一不留神弹错了。结果弹错的那一行正好是个赋格,我就接不上了,那教授觉得是小提琴小哥的错。” “这是…车祸现场么?”雁绥打趣着这个和他同岁却比他大一级的女生。 “何止啊,后面两个人都吵红了脸了。”程月溪周围有点嘈杂,像是在车站:“其实我觉得那个小哥没错啊,浪漫曲嘛肯定就是小清新啊。不过那小哥一上来说教授要的表现力不像初恋少女像《卡门》倒是够别出心裁的,骂了人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浪漫曲?”雁绥心里一惊。 |
“对啊,那小哥水平真的蛮不错的,哈哈就是太耿直了。这不,大师课提前结束了,观众也都看不下去了。”程月溪毫无防备地说出令雁绥心惊肉跳的一席话。 “那个什么,我老师家里要来客人了,我先挂了。你这事就别和你老师讲了,省得他说你。”雁绥叮嘱道。 “好,我才不说呢,这不是找骂么。”程月溪一脸的轻松。 雁绥挂了电话,觉得坐立难安,他不让程月溪说出去的原因是程月溪师从曲向川的好朋友。如果这件事,他不慎告诉了曲向川,这就是一场灾难。 当堂和来访教授吵架?这种事,攸宁做得出来? 雁绥完全不敢相信。 正在这时,攸宁也进了家门,一脸的疲惫。 曲向音去采购晚上客人来所需要的食材了,所以曲向川家里只有雁绥和攸宁两个人。雁绥一听攸宁回来了,赶紧出房门一次下两级台阶飞奔到攸宁身边,小心翼翼的问:“你不喜欢那个教授?” 攸宁一愣,眉头紧蹙,没好气地回到:“我没不喜欢她,我烦她胡说八道一通。” 雁绥心里彻底凉了,完了完了,看来这是真的。 “到底怎么了?” “她非要争老师标的表现手法是错的,后来我就说我觉得这样处理更好,然后她就莫名其妙的说道什么名师未必教的出好学生。我就反驳我是不是好学生自然有我老师说了算,就这样。” 雁绥沉默了一下:“这个教授,不会是故意找你的事吧。” “师兄,我又不认识她。” “关键是,她认不认识你。” 攸宁回想起冯教授拿到谱子时面色瞬间的凝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曲向川和冯韫卿到家时已经是晚饭时间,路上两个人竟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气氛显得尤其尴尬。 他们进门时,雁绥和攸宁走出房门,准备迎接客人。 攸宁首先看到的是曲向川,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了曲向川旁边,那个穿着墨绿色连衣裙的身影,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雁绥,攸宁,这是冯教授。”曲向川简单介绍着。 攸宁呆呆的站在那里,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原来…曲向川的相亲对象…就是她。 倒是冯韫卿抢先一步,满脸堆笑的对攸宁说:“原来你是向川的学生啊,今天的演奏真是不错。” 攸宁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冯教授好,您今天的指导也很精彩。”攸宁应付完冯教授,抬眼正好对上曲向川的目光,也让他的心陡然一沉。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陌生,愤怒,下一秒曲向川冷漠的从攸宁身边擦肩而过,没有留下一个字。 这顿晚饭,对于顾攸宁来说是一场冗长的煎熬。席间,曲向川完全拿他当空气,碰杯的时候,曲向川手腕一动,和坐在自己身边的雁绥碰了杯,自己只能默默的笑一笑缓解尴尬,然后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虽然是橙汁,却喝出了无尽的苦涩。 顾攸宁只希望这顿饭快点结束,他明明有一肚子的委屈可以讲。曲向川可以罚他,怎么罚他都可以,但是这样的漠视,攸宁无法承受。 更何况,他顶撞的人,很可能是他未来的师娘。 |
他看着曲向川一脸的波澜不惊,客气的回应着冯韫卿的每一句话。他也能看到冯韫卿眼中的含情脉脉,说不出真假的含情脉脉。他忽然很讨厌自己,他觉得自己的冲动,伤了太多人的感情。他很怕因为自己的冲动,就让自己和曲向川的师生之谊走到了尽头。 晚饭结束后,冯韫卿回绝了曲向川送她回去的邀请,自己一个人走出了曲向川的家门。她回头看了看这座别致的公寓,心里像是刀割一样的疼。她觉得自己真的要和过去的一切说再见了,她曾经拥有过的,却未曾珍惜过的,那份来自曲向川的爱。冯韫卿很想大笑,她看不起自己,却也替自己感到悲哀。但是她最终没有勇气告诉曲向川她曾经有一段不幸的婚姻,她将这些讯息保存在了短信里,下一秒,很暴躁的点了发送。 收件人却不是曲向川,而是曲向音。 她说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了,这一面,她满足了,她相信曲向川也会放下的吧,曾经的青春疏狂,就这样在十几年后草草收场。 曲向川家里,气氛陷入了真正意义的尴尬。 攸宁主动收拾着碗筷,收拾到曲向川面前时,却被他躲开了。攸宁更不敢抬眼看曲向川了,他的手颤抖着,觉得浑身发冷。 “你跟我上楼。”曲向川把碗不轻不重的放在桌子上,对着攸宁说。 “向川,向川?”曲向音看着面色严肃的曲向川,又看看自己手机里刚收到的来自冯韫卿的短信,以为他是在为这件事生气。 而雁绥,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对曲向音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曲向川还是知道了今天大师课发生的事,他很想帮攸宁,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天知道攸宁上楼梯的时候腿抖得多厉害,走了七年的楼梯,他差点就在这点距离上绊倒自己三次。他很想冷静下来,但是脑海里却还是一团乱麻。他不知道今天的事要怎么向曲向川解释,他更不知道冯韫卿已经向曲向川说了什么。 二层,曲向川的书房。 曲向川和顾攸宁前后进了书房,攸宁非常识趣的把门反锁了。 曲向川靠在书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戒尺,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他看着站的不敢离他很近的攸宁,呵斥道:“我竟不知道,我的学生这么厉害。” 攸宁的双手冰冷,双肩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顾攸宁,我教了你七年,居然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教会你。”曲向川盛怒之下右手扬起手中的戒尺向着自己的左臂狠狠的打了下去。 “不要!”顾攸宁一大步迈了过去,叫喊有些失声。他眼里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涌出来。看着曲向川的戒尺打下去的一瞬间,心如刀割。 顾攸宁的泪水掉在曲向川的左手小臂上,双手不知所措的想要去抚平拿到狰狞的伤痕。他怎么可以,让自己的老师挡下这道戒尺,明明错的离谱的人是他啊。 顾攸宁的手还没附上曲向川的小臂,曲向川却一把把顾攸宁推开,看着攸宁踉跄几步实实地坐在了地上。 不由自主的,顾攸宁看向曲向川的眼睛,盛怒之下的曲向川的眼睛。 “是我看错了人。”曲向川仍旧句句伤人。 “不…”顾攸宁口不择言道:“她可以说我,但她不能贬低您。她一个专科的凭什么说您?”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顾攸宁大脑一片空白。 这大概是曲向川第一次打他耳光吧,是不是也是最后一次呢? 这双手把手叫他按弦运弓的手,为他在谱子的页边写下一行行批注的手,就这样扇到了他的脸上。 他听到曲向川气得发抖的声音:“我也是专科升上去的,叫我一声老师委屈了你么?” 顾攸宁百口莫辨。 下一秒,顾攸宁猛地站了起来,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承认是我冲动,但我不能原谅他说我的老师自以为是误人子弟。” 顾攸宁的眼睛里不断的有泪水滑落,曲向川觉得自己很窝囊,为什么恰好赶上堵车,为什么发生这一切的时候他不在音乐厅,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冯韫卿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冯韫卿却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过来。”曲向川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盛怒之下,说话都带着几分戾气,他今天一定要杀杀攸宁这一身的锐气,这样锋芒毕露的性格,他怎么放心攸宁走专业这条路。如果将来被舆论诟病,岂不是这么多年的付出都付诸东流。曲向川越想越失望,也越想越后怕。他把手里的戒尺握得紧紧的,想要把它捏碎了一样。 而面前的少年却迟迟不敢走过来,攸宁不是怕曲向川这无法估计的责罚,而是他怕曲向川真的要逐他出门。现在这样,能拖一点,说不定还能躲在他身边待一会儿。 “我叫你过来。”曲向川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顾攸宁一步一步挪了挪地方,走到曲向川的书桌前,低头不语。 而曲向川则是用拿着戒尺的手指了指书桌旁边那把不高不低的钢琴琴凳。 顾攸宁像是丢了魂一样,走到琴凳前,双手不听使唤的解裤子上的扣子,解了半天才胡乱解下来。他把裤子褪到脚踝,又把最下面的几个衬衫扣子解开将下摆撩了上去,就这样趴在了琴凳上。 |
比起这顿怎么也避不过,他也不想躲避的打,他更怕的是曲向川的失望。这个从他儿时开始就出现了的榜样一样的老师,带给了他看得到的未来。学校里老师对他这个外地来的成绩中等的学生,从来都是漠不关心任其发展。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直到遇见了曲向川。演奏级第二次考试结束,他知道自己是三个通过考生中的一个,寒冷的冬季里飘着细小的冰凌,曲向川就这样在音乐学院外面等了他三个小时,等到天黑。还有那把曲向川亲自从别的省市淘回来的琴弓,作为他14岁的生日礼物。 自那之后的每一次比赛,顾攸宁都使用的那把承载着曲向川希望的琴弓。甚至多少年以后,即便弓毛早已失去弹性,琴弓尾端的银质纹样不再光亮,顾攸宁的琴匣里都放着这一把琴弓。 “啊——”顾攸宁没忍住尖叫了一声。 曲向川的戒尺用了十成的力气,像要把他劈成两半。 这一喊,曲向川更生气了,一下接着一下的砸下去。不出十下,顾攸宁的后边就是红紫斑驳。 但是顾攸宁在那把戒尺打下来的第二下就不再叫出声了,他死死的咬住了左手握成的拳头,右手五指像是要把琴凳上的海绵扣出五个洞来。 二十下以后,顾攸宁开始左右扭动,记忆里曲向川的戒尺从来没有罚的这么狠过。他甚至有一瞬间希望曲向川把他打死在这里,这样他周围的人就再也不会失望了。顾攸宁还在拼命地挣扎着,但是脑海里却回荡着一首童年时学的曲子《绿袖子》,就像是被打出了幻觉。那是他第一次和曲向川合奏,双声部的《绿袖子》,曲向川低沉深邃的二声部,还有那静静流淌的时光,真的好怀念啊。 顾攸宁一把没有抓住,从琴凳上翻滚了下来。然而上面曲向川的戒尺却还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攸宁跪伏在地上,任凭如雨的戒尺落在自己的背上,腰上,腿上。 顾攸宁有一些细细痒痒的感觉,大概是曲向川的戒尺上已经带了血。他只能做到拼了命的忍住不呼喊,自己默默的承担曲向川的盛怒。等待着,在他停下的那一刻能够说一句:“您别赶我走。” 那个曾经陪他合奏《绿袖子》的老师,还能原谅他么? |
这件事是真实还原的事件,所以一气呵成一个下午写就,停笔之后还觉得惊心动魄。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感触颇深。 这次的更新很多,大家慢慢看,未来的一周可能都不会有更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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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凌厉的戒尺划过带来的风声忽然停止了,曲向川喘息着将手中带了血的戒尺放在了桌子上。 跪伏在地上的顾攸宁的身子颤动着,身后的伤痕交错纵横,条条带血。这些伤痕,也同样打在曲向川的心上,他对顾攸宁的期望很高,他也清楚比起技艺的高低,为人处事会在今后的职业之路上更为重要。昨日顾攸宁无论是何缘由的出言顶撞,他这样的锋芒毕露,日后一定要吃亏。虽然曲向川非常明白顾攸宁在这件事上并不理亏,然而“理”这个字,往往取决于人心。曲向川这样出众的背景,不凡的实力,不一样在职业圈里走的小心翼翼。 就算拥有一览众山小的实力,也要时刻让自己保持谦恭。 曲向川蹲下来将顾攸宁搂在怀里,横打着抱起来,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触碰那些伤痕。顾攸宁搂住曲向川的脖子,低头抽泣着,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嘀咕着:“您别赶我走。”说完,他不由自主的将曲向川搂的更紧了。 曲向川并没有回答,此刻他的心里绝不比攸宁好过多少。攸宁还只是一个孩子,曲向川反省着自己,是不是自己对这个15岁的少年为人处事的要求过于严苛了。他将攸宁抱到了书房内间的沙发上,让他稍微舒服一些地趴在沙发上,头可以支在扶手上。 顾攸宁把头埋进了沙发扶手,不说话。而曲向川则是走出了书房,回到一层自己的房间拿了纱布和伤药,上楼时路过雁绥的房间,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对着正坐在桌前看书的雁绥说:“你去书房给攸宁上点药吧。” 雁绥什么也没有多问,接过曲向川手里的几样东西,接触间他感受到了来自曲向川双手的剧烈地抖动。雁绥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听到曲向川接着说:“冰箱里有无籽西瓜,攸宁晚饭没吃什么,他喜欢这个,你切一些给他拿过去吧。” 曲向川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他不是不想亲自给攸宁上药,而是想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平复一下最近有些躁动的心。 雁绥走进书房,看到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攸宁,连忙快步走过去,晃了晃攸宁的胳膊:“别闷着自己,委屈就哭吧,师兄在这里。”雁绥的眼眶也湿润了,记忆里仿佛被曲向川打得走不了路的似乎只有他,雁绥以这样的方式看着攸宁,似乎还是第一次。 攸宁的身子动了动,却还是把头闷在沙发里,伤心的哭了起来:“师兄,老师为什么都不给我上药啊。我知道是自己不好,老师他是不是不管我了。” 雁绥心里一阵酸涩,他轻轻的拿纱布拭去攸宁伤口上渗出的血,安慰道:“不会的,有师兄呢。” 除了布满伤痕的地方是灼热的,攸宁的身体冰凉,甚至在药粉洒下来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感觉。他的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的白色的墙,觉得未来都是灰暗的。 雁绥上完药,将攸宁从沙发上扶起来,攸宁咬着牙,每走一步,就像是要牵动着身上的每一道伤痕开裂一般。 两人缓慢的行走到楼梯时,雁绥看到了楼下端着一碗西瓜的曲向川,一时无法缓和这样的气氛。 曲向川看着楼上摊在雁绥肩上的攸宁,心痛如绞。他转身把西瓜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逃跑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雁绥,把攸宁扶回房间后,端起茶几上的西瓜,心里有种不知名的滋味。曲向川把瓜皮去掉,只留下了红色的瓜瓤,并切成了四四方方的小块,旁边还插着两根竹签。 顾攸宁看到这碗西瓜的时候,眼泪又要掉下来,他拿着雁绥递来的竹签,把西瓜往口中送的时候,眼泪终究还是滴落了下来。 一阵回荡在唇齿间的,凉甜的感觉。 |
想想索性把这一段写完吧,不然看起来不连贯 |
05。人心,远比你们想象的复杂 师兄弟两人一边分享着带着夏日清凉的西瓜,一边谈心,显然话题集中在大师课的情景。雁绥听攸宁说完,居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心里浮现出两个疑问:第一,既然冯韫卿是老师旧爱,为何要将矛头直指老师的学生;第二,赵教授作为曲向川的老师,为何在大师课矛盾发生的时候作为场务却没有及时制止。 不知道为什么,雁绥的心里渐渐有些不安。 忽然间,他握着竹签的右手一紧,细细的长竹签被轻而易举地折断。雁绥联系起曲向川之前的盛怒,他本以为曲向川是在气攸宁顶撞教授不分轻重,然而曲向川的愤怒,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而这层意义,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对攸宁讲。雁绥看着一脸不解的攸宁,喜忧参半,自己这个小有天赋的师弟身上所隐藏着的光芒,终究是被更多的人所注意到了。 “师兄你怎么了?”攸宁觉得情况不太对,试探地问道。 “攸宁,你可能…给老师带来了点麻烦。”雁绥郑重其事的说道:“不过这不全是你的错,耐心听我说完,然后自己想清楚了去找老师道歉。” 攸宁更是脑袋上冒出数十个问号,刚想追问,却听到雁绥接着说:“千万不要冲动,一切交给老师,相信他会处理好。” “师兄你说什么呢,我相信啊,所以老师…”攸宁提到这个他叫了七年的熟悉的称呼,眼眶里不由自主地又噙满了泪水。他想说:“所以老师罚我,我从没想过怪他。” 相反,攸宁气自己的不争气,为什么他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攸宁,老师有告诉你上次比赛的结果么?”雁绥拿出手机准备上网查看。 “没有诶。”攸宁仔细想了想,并不觉得曲向川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 “果然。”雁绥看着少儿组别比赛的成绩,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场决定着中央音乐学院初试免试的比赛,在五个一等奖中,他赫然看到了顾攸宁的名字,还有他的名字旁边,指导老师:曲向川这几个字。不仅如此,顾攸宁如此惹眼的原因大概是,他的所在学校,并不是任何一所顶尖的音乐附中,只是一所普通的市级重点中学。 一个问题仿佛解开了,而另一个问题,赵教授为什么没有在场呢。 “攸宁,大师课的时候赵教授没在场下坐着么?”雁绥接着问道。 “有啊,他坐在最后一排正中间。”顾攸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并不比顾攸宁年长多少的薛雁绥显然也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关节,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做他的学生以来,大大小小的奖也拿过了不少,他大概从来没有细想过在这些大大小小的荣耀背后,曲向川所承受过的压力吧。 曲向川隐忍不说,不过是看两个少年年纪还小,不想让他们过早地接触圈子里的黑暗。而雁绥却在这一刻看透了一二,这些穿着华丽西装,拥有昂贵乐器的一群骄傲的人,也同样逃不开活在这个社会里所要面对的矛盾。他本以为音乐的殿堂是纯净的,就算不能做到与世无争,至少会比一般的社会工作要少一些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殊不知,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的水下,也隐藏着暗流涌动。 雁绥很难过,曲向川把他们保护得太好,替他们当下了多少风风雨雨。可是他们时常忽略了那个挺拔坚毅的男人身后那道孤单寂寞的影子。 |
今天没有更新,但是想和大家讨论一个问题。大家觉得曲向川可怕么 |
简单说一下我的看法:1)他是一板一眼的人,他用他三十几年拉小提琴的经验告诉我不要想谎报一周的练琴时间,不然每周一小时的课会自动延长成两小时; 2)不要试图以学校表演为由请他教一些看起来很酷炫的曲子,他会有两种反应,在我表演完后一周回课的时候布置极其困难的练习曲并讽刺我有时间上台炫耀不要说没时间磨技术,或者直接告诉我这曲子太难不要去丢他人; 3)每年生日他都会准时发电子贺卡到邮箱; 4)每次出国演出他都会带纪念品回来给我,或是CD,或是一些小玩意; 5)他从来不在乎比赛成绩,如果可以围观,他会认真的记录下我现场演奏的问题,并和我进行讨论,更多的可能是长达数小时的身体力行笔诛讨伐; 6)基础训练时,他会随便抽一首大约三页长的练习曲,演奏中他不做评价,但是只要有一个错误,哪怕只是音准差了一丝一毫都要自觉地重来,否则翻倍; 7)他说他的老师比他要严厉十倍(不是赵教授,后面会提到) |
此刻的曲向音,手里握着手机摇摆不定,得知了真相的她,在踌躇了一段时候后,还是把那条正在编辑的短信发了出去。 “保重。”短短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很多感情。大概是想说从此山高水长,再无相逢。又或者想说,冯韫卿自己选的路,希望她自己能够一直走下去吧。 曲向音还是克制住了现在去曲向川房间的冲动,她决定明天亲自去曲向川的乐团,等他排练结束,找一个咖啡厅谈心。 顾攸宁趴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毕竟是少年心性,他还不他能够懂成年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撑着腰扶着墙一点一点走出了房间门,幸好他的房间离曲向川的卧室并不远。攸宁看了看客厅悬挂着的西洋钟,指针显示的是晚上22:30,他觉得曲向川还没有睡,索性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老师。”攸宁轻轻的唤着。 屋内一阵椅子拉动的声音,随后,曲向川主动把门打开,脸上一层薄薄的怒意:“伤成这样不好好休息,罚得轻了么?” “老师。”顾攸宁向后稍稍退了半步,艰难的躬身鞠躬道:“我向您道歉。” 曲向川赶紧把他拉了起来,一边责备他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顺便一双大手拉住了顾攸宁的手,让他搭在自己的肩上,走进了屋子里。曲向川环顾了一下房间里,让攸宁舒服的趴到了床上,还给他的胳膊肘下面垫了一个垫子。 “老师,我好像开场有句话说错了。”顾攸宁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的构想是一个初恋少女的倾诉,可我听完冯教授的点评觉得她的表现风格很像《卡门》。虽然您说过卡门不算反面角色,但行为举止总归是轻浮的。” 曲向川的眸中带了一丝欣慰。 |
曲向川并没有回答,而是鼓励着顾攸宁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顾攸宁在脑中抽丝剥茧,似乎有点忘记了自己臀腿上稍稍一动就会牵动的疼痛,眸中深邃,也并没有着急说下去。 随后,猛的用双肘支起身体,紧接着一声惨烈的嚎叫,手捂着腰又慢慢回到了一个相对比较舒服的位置。 曲向川笑他少年心性,不忍心苛责他夜半高声叫喊。顾攸宁清澈的眸光里,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曲向川扪心自问,又一次的后悔自己下了狠手。不过他更希望看到,这一夜过后,一个心智更加成熟的顾攸宁。 “疼啊,给你上些药吧。”曲向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顾攸宁的神色一滞,然后连忙摆摆手说没事。他面上说得轻巧,只不过是不想让曲向川看到自己身后那些狰狞的伤痕。如果可以,他现在真的很想把自己泡在一桶冰水里,让自己浑身上下的神经都***。 顾攸宁似乎察觉到了曲向川身上一丝危险的气息。要不是他现在行动实在不方便,他早就跳下床准备往门外跑了,然而现在,他只能祈祷自己可以下一秒就隐身在空气里。 “我看一下。”曲向川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顾攸宁看着走向自己的曲向川,就这么摊在床上,什么也没说,眼神里满溢着落寞。 曲向川坐在床边,内心怀着复杂的感情褪下了顾攸宁的裤子,果不其然,一道道杂乱不堪的红紫交错的痕迹,最深的几道,已经赫然裂了口子,正在往外渗血。裤子的布料和皮肤有些许粘连,褪下来的时候顾攸宁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曲向川叹了口气,下床打开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拿出了一瓶乳白色的药膏,然后又坐回了刚才的地方,将顾攸宁略带潮湿的衬衫向上掀,一道已经明显紫了的瘀伤出现在左侧,恰巧被衬衫的下摆几乎完全遮蔽。 可谓是触目惊心。 “你人也大了,在外面一举一动都先过过脑子,学着控制自己的心。”曲向川将药膏均匀的涂在了伤处:“在学校也一样,你总在心里告诉自己功课差不多就可以了,反正还有音乐这条路。你以为你这种但求无过的态度老师们会看不出来么?你仔细想一想你自己的态度,让别人觉得你已经努力到了自己的极限,可实际上呢,你只不过是对不同事有不同标准,把自己装进了一个套子里罢了。”曲向川的话一字一句敲击在攸宁的心头,随着曲向川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第一次且深感触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有多重,以及曲向川对自己的殷切希望。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攸宁轻轻吟出这一句诗,接着补充道:“这就是您想对冯教授说的吧。” 曲向川的手倏尔停下了,他将药膏放在床边,淡淡的问道:“那你觉得呢?” 攸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冯教授当时那么生气,说明这么多年以来,她过的并不开心啊。” 曲向川勉强笑了笑,“开心”这种词,大概只有攸宁这个年纪的孩子才能说的出口吧。 “记住一句话:‘任重道远,初心莫负。’” “嗯,我知道了。”攸宁若有所思的应着。 “这次比赛比的不错,接下来就是10月份,对于你那才是真正同的赛场。”曲向川想起这孩子到现在为止所有的曲子都是自己给他选的,忍不住问了一句:“参赛曲目有没有什么想法?” 顾攸宁思考了一下:“罗德第七协奏曲。” 罗德第七协奏曲和贝里奥第九协奏曲以其华丽的演奏手法被世界青少年小提琴大赛的选手们所青睐,顾攸宁选择这首曲子,不仅仅是因为如此,也是受曲向川“初心”二字所启发。这是他练过的第一首他自己个人很喜爱的曲子,即使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攸宁还是会时不时重温一下这首曲子,日积月累,旋律早已铭记在心。 “好,就这首。”曲向川也觉得这首大气的曲子甚是合适,并且他在攸宁第一次接触这首曲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有很多困难的把位变换,对于攸宁而言却是很自然的事。这样的的一种“从容”,势必会在比赛场上被放大,毕竟比赛就是要突出自己所擅长的技术要领。 曲向川看着面前眼皮发沉的攸宁,笑道:“折腾一天了,困了就在这里睡吧,我去客厅。” 攸宁着实是困得不行,昏昏沉沉就趴在曲向川的床上睡着了。曲向川不想吵醒他,就又拿了条毯子来盖在他身上,关了灯,去了客厅。 他走到阳台,对面的公寓还有几家零星的灯火,夜里的风稍稍有了一丝凉意。他点了支烟,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不知看向何处。 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也早就不是当年音乐学院里的那个“高冷”的乐团首席了。他并不是全然介怀冯韫卿当年毅然选择跟随远赴海外的师兄,毕竟在那个年代,在国内的乐团前途是一片未知的年代,他理解她渴望安稳的生活。曲向川大概是在感慨,当年想出国深造的人明明是他,却被赵教授以学院的名义拦下。 可能有些人,终究只能概括为萍水相逢。 第二天,曲向川一大早就赶去了乐团排练厅。8月底,新一年的赴外演出季才刚刚开始,各种筹备的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作为首席,乐团的运作也离不开曲向川的决策,不得不说每一次的常驻人员会议,都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然而这一次,一团小小的火苗竟是烧到了曲向川身上。 大提琴声部长说话慢条斯理,温柔的声调能酥到骨子里。她笑着对曲向川说:“向川,你家孩子真是厉害,非专都能考入初试,岂不是把我们这群人都比下去了。” 原本有些忙碌的大家听到这句话,都暗暗放慢了手上的工作,警惕地等待着曲向川的回答。 曲向川客气的微微一哂:“也不算非专了,都是过了专业一级的人,哪里来的非专不非专。”虽然心知肚明这话挑起的方向直指攸宁的学校,却被曲向川轻轻揭过。 “向川,再过十年八年的,你徒弟就能接任我们首席了。你看你,对团里劳苦功高。”中提琴的声部长心直口快,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这句话,却让曲向川有些为难。 “可不是,小小年纪可厉害了,和冯教授切磋表现手法。”木管声部长看不清立场的插了一句。 “今天这么热闹啊?”刚刚走进门的男子,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肩上,左手里拿着一本褐色的笔记本,右手端着一杯茶,神色玩味。 却也在这名男子进门的一刹那,全场之前的喧嚣戛然而止。 会议结束后,曲向川出门看到了坐在大厅沙发上的曲向音,他半信半疑的叫了一声:“姐?” 那名穿西装的男子随即跟上,追问曲向川:“这是,向音?” 曲向音也迎了上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曲向川介绍道:“这是徐崇兴,我们团经理。” “你好你好,早就听向川说起过。”徐崇兴热情的握手。 “向川,我可听说你家雁绥告诉我家月溪说不要把大师课的事说给我,你们家这小子是不是欠揍,净教坏我家月溪。”徐崇兴又一脸坏笑道:“怎么,就你那脾气,攸宁没少吃苦头吧。”说着,做出一个心疼的表情。 曲向川有点无奈,徐崇兴是他大学时期的钢琴伴奏,后来断然不肯走表演专业,学了乐团管理,美其名曰要和曲向川打天下。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有那么点意思。 “崇兴我们改天聊,我家里有事。”曲向川催促徐崇兴快点走,随机推推搡搡的把人推走了。 曲向音笑了笑,对着曲向川说:“你们这同事还蛮有意思的。” “啊?你说什么?”曲向川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曲向音又矢口否认,随即岔开话题道:“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曲向川并没有着急跟着曲向音走,他问道:“如果是关于韫卿的事,你就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曲向音倒也不意外,他这个弟弟,本来就是个通透的人。 “那你?” “我现在只想把雁绥和攸宁教好。”曲向川平静的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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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是九月了,雁绥去了新学校,攸宁也要初三了,估计你也会闲下来不少吧。”曲向音仿佛能透过曲向川平淡无奇的神色看出他内心的疲惫。 “也许吧,我要先和攸宁的父母沟通一下,想让他先放一放文化课,先准备上半年的两场比赛。”曲向川看着曲向音,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相比曲向川的坚定,曲向音倒是显得有些顾虑,半晌她低声问了一句:“向川,你觉得,攸宁真的适合走这条路么?” 曲向川似乎关于这个问题也考虑了很久,他从收了攸宁的第一天就开始思考如何让他一边为专业之路做准备,一边尽量不插手他的决策,是否决定走这条路,他希望有一天攸宁可以自己告诉他,而不是而是英雄主义般的美好幻想。 “如果他想,我就会全力支持他。”曲向川的立场,始终未改。 “向川,你付出的够多了。”曲向音并没有丝毫的不满,而是发自心底的疼惜。 “也许,因为我是他们的老师吧。”曲向川的笑容有些稀薄。曲向音却很明白这句话中蕴含的意味,他只是不想让雁绥和攸宁有缺乏师长关爱,他不想他们在这条如履薄冰的路上走得很孤单。 “向川,你理解你师父么?”曲向音问了一句。 “理解,但是不能苟同。”曲向川的回答很坚决,没有丝毫余地。 “姐,你知道么,哪怕他当年问我一句有没有意愿随他去奥克兰,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跟他走。哪怕是问我一句,也好啊。”曲向川心底的一道伤痕,从他的职业生涯起步到现在的内心的一道伤痕。 那个带他迈入音乐殿堂大门的人,却留他一人在空旷的天地间迷惘徘徊。 “清明的时候,去陪他说说话吧。”曲向音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过:“其实你每年都有去的吧。” “嗯。”曲向川默默点了点头。 “我不会逃避,我会成为雁绥和攸宁专业道路上的一块基石。”曲向川向前走去,再没有多说什么。 |
06。十字路口 开学的前一天,雁绥已经整理好了行李,准备回家去了。开学以后,他每周只有周五下午会来曲向川家上课,多少个开学的前一天都经历过了,所以曲向川照惯例嘱咐了雁绥几句,就放他回家了。然而这一次,曲向川又补充了一句。 “篮球赛记得告诉我。” 雁绥愣了一下,眼中放光一般点了点头,生怕下一秒曲向川就改变了主意。 攸宁虽然即将升入高三,但依据曲向川和他父母商量的结果,希望他留下来直到10月份的第一次比赛结束。 攸宁表示无所谓,毕竟他的成绩考音乐学院附中文化课依据往年几乎可以轻松拿到前三名,他也清楚未来的一年对他来说将是人生中的又一个十字路口,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 曲向川告诉他,10月份的比赛,只是争取拿到一个差不多的名次,12月份的比赛才是他真正的目标。如果他能够拿到一个一等奖,他将提前锁定一个音乐学院附中的名额。而后的半学期,他可以尽量把重心放在学业上,毕竟他基础并不差,只是在市级重点中学里显得不那么出众罢了。 返校的当天,却有一个意外的小惊喜落在攸宁头上。 为了发展素质教育,学校新设了特长奖学金,虽然只有800元钱,但是对于攸宁来说是一笔有着不小意义的财富。他更加坚定了走音乐这条路,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曲向川对这种奖学金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只简单的夸了一句攸宁,并告诉他不要乱花就没再说什么。 学校的课程也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动,比如到了初三有了一门新的学科:化学。攸宁在假期里有上过初三的预备班,但是对于本来就不是很擅长理科的他而言,这门新的理科学科让他确实有不小的心理压力。 9月底,十一放假前第一次月考,学校对初三采取了抗压性考试策略,一天考完五门,并且仿照中考的时长。早上8:00-10:30语文,10:45-12:15物理,下午1:00-3:00数学,3:15-5:15英语,5:30-7:00化学。 攸宁考完感觉自己像是大脑像是要罢工了一样,腹中饥饿难耐,他本以为晚上7点钟要挤晚高峰地铁回曲向川家了。却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了站在校门口不远的曲向川。 两人一路走着,曲向川看攸宁累的说不出话来,拍了拍他的肩说:“看到了你桌板下面压着的考试通知单,就来接你了。” 攸宁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曲向川也有繁重的工作要去做,他不想曲向川分心太多照顾他。 “考得如何?”曲向川无论是雁绥还是攸宁,考完试总是要问上一句。 “正常发挥了吧,感觉化学考的还可以。”攸宁最怕的大概就是物理和化学,他怕化学像物理那样拉自己的总分。 “向音阿姨做好晚饭等着我们回去呢。”曲向川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嗯。” 攸宁觉得现在的生活也很能让他安心,特别是他回到曲向川家看到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简直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即将到来的十一假期,曲向川准了攸宁两天假,因为攸宁的父母想要带他去城市周边玩两天。其实是因为快到升学年了,他们一家要去城郊的古刹为攸宁求得学业顺利。 攸宁在寺院里虔诚的上香,郑重地朝四个方向都拜过了。而他许了什么愿,他没告诉任何人,这个愿望,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很多年以后,顾攸宁许的这个愿望究竟是否实现,只有他自己知道,即便很多事没有按照预定的轨道走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在寺院祈福显灵,顾攸宁在10月份的比赛中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连带着月考成绩都是从未有过的好。甚至在家长会上,化学老师特意表扬了化学成绩在全年级前二十名的顾攸宁。这使得班主任又开始一脸堆笑的和顾攸宁的母亲聊了起来,说顾攸宁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孩子,虽然物理成绩只在中下游,但是初三才刚刚开始,还有机会提升。班主任对自己多年的物理教学经验颇为自信,对于100分的考试,帮80分左右的顾攸宁提升到85分以上还是很有自信的。 顾攸宁也感到了一丝轻松,这使他更有自信大踏步地前进。 12月份的比赛,就像是另一场中考,只一次就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 而曲向川,在看到攸宁眼中的轻松也觉得很是欣慰。这孩子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要求都太高了,所以眼中总是望不到边的疲惫和迷惘。但是曲向川秉着“适当提醒”顾攸宁的原则,还是会时不时赏几下戒尺。曲向川心里明白,以攸宁的实力,只要正常发挥,哪怕有几处小错,名额都会有他的一个。 相比10月份的比赛,12月份的比赛顾攸宁则是选择了两首更高难度的曲子。和曲向川商议过后,他选择了门德尔松的《e小调协奏曲》,俗称“门协”,被誉为德国作曲家眼中的四大小提琴协奏曲之一。(四大协奏曲:门德尔松,贝多芬,柴可夫斯基,布鲁赫)。 今年B市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才刚刚11月就迎来了第一场雪。相比起去年一整个冬天都没有一场降雪,今年的冬天来势汹汹。 窗外的新雪堆积在窗框上,屋内的少年左手持琴,右手持弓,身后的曲向川端着一杯热茶,满眼欣慰。 师徒之间就仿佛是心意相通一般,很多次曲向川刚想叫停,攸宁就自觉地停了下来,找出了自己的问题,把错误的地方重新演奏了一次,并认真的拿出谱架上的铅笔在谱子上进行标注。 曲向川觉得,攸宁真的是长大了。他再也没有当初眼神中的迷茫和徘徊,从他日渐娴熟的琴音中,曲向川感受到了一种勇往直前的魄力。如果可以,他真的好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做顾攸宁的老师。虽然他并不是音乐学院附中的高中老师,但曲向川早已拜托徐崇兴物色好了一位高中老师给顾攸宁,至于未来升入大学,曲向川不介意重新拾起自己的教授头衔,退出乐团,专心指导顾攸宁。 对于顾攸宁,他也很享受这样的一段时光。对于他而言,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和曲向川的这一段师生时光,即使后来,只剩下了怀恋。 |
预告:下一次着重写12月份的比赛,一场永远都不会忘的比赛。因为那场比赛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全然释怀。自那之后,每次上台演奏刚开始都会有那么几分钟大脑的真空期,就像是自己心里迈不过去的一道沟壑。把自己的问题告诉了现在的指导老师,她虽然帮助我找回了一些自信,但是她说要想完全跨过这道心理障碍,还需要我自己去解决。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明天再讲。希望大家喜欢攸宁和老师独处的小片段,今天没有更新了,遁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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