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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沐风栉雨[第5页] |
作者:lingmohan1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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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觞送了饭进来,中午的饭菜还在,丝毫未动。自秦沐风昏迷五日醒来之后得知离渊被灭,他便一直这样躺着,不说话也不动,一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平静地可怕。身上的伤口上药时,任人摆弄,药刺激伤口引来的剧痛也不会让他有丝毫表情。他平静得就像,死人。 小夏拉了他的衣角跪下来,“流觞大人,小夏求求您了,想想办法吧,公子伤势本来就严重,这样不吃东西也不吃药,身体撑不住啊。” 流觞拉起他,叹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只是,秦沐风认准了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说动他。 即墨在门口屏息探听着,秦沐风的安静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流觞关了门退出来,摇摇头,“他还是老样子。” “我去找皇上。”即墨说着转身离开。 秦子壑批阅着手里的折子,却丝毫不能静下心来。这几日他虽未过问,但是曹公公跟了他这些年自是明白他的脾性,拐弯抹角地透露秦沐风的情况,得知他醒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听说他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吃药,强行把药灌进去,他不但悉数吐了出来末了还吐出了血,侍奉的人不敢再用强,竟没人有办法让他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思及此处,他便心烦意乱,索性把摞得高高的奏折全扫了下去。 即墨进来,看到这光景,大抵也知晓是为何,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道:“请皇上去探望一下九殿下。” “即墨,是这些年朕对你太客气了,所以你忘记了什么叫君为臣纲吗?”秦子壑对他未经通传便自行进来也不行礼颇是不满。 “皇上大可把臣关进冰焰池。不过皇上也应该明白,若非报答皇上知遇之恩,怕是即墨也不会在此。”即墨说着这些话,态度却是一如既往的从容。 秦子壑想起当年以皇子的身份遇到即墨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却有着一个杀手的决绝。他亲眼看着即墨把受剧毒折磨的师父杀掉,明明伤心欲绝却不见掉一滴眼泪。他抿起嘴唇,倔强地发誓要把下毒之人碎尸万段。秦子壑出于一时的好心,派了暗卫跟着他,却得知他一个人与八个已是武林中佼佼者的仇家决战,最后伤势过重昏倒被暗卫救回,而八个武林高手却无一生还。长大之后生性不喜被拘束的即墨为了报答已为帝王的他,应承了为他掌管刑部,带着整个魅影楼归顺朝廷。这些年魅影楼可以说是为澜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样的即墨他哪里忍心关进冰焰池。 “你明知朕不舍得这样对你。” “那皇上又何以如此对待九殿下。” “即墨你过分了!”秦子壑冷起脸。“朕倒不知我这离宫七年的儿子与你兄弟二人有这么深厚的交情!”之前流觞请求他去看望秦沐风,被他呵斥求一次情便领五十刑鞭,已经连续三日。 即墨淡淡一笑,“过分?皇上,即墨只是您在外面捡回来的连父母都不知是谁的孩子,您这样说即墨都会心如刀割,何况九殿下是您儿子。言尽于此。即墨自知失言惹怒皇上,这就去领罚。”他走出去几步又退回来,“流觞的心意皇上明白,还请皇上免了他的责罚,臣愿一并承担。”看秦子壑抚着额头冲他摆摆手,他掩门而去。 秦子壑只觉得头痛欲裂。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这样,昨日流觞当值竟然昏倒,是鞭伤过重伤及脏腑,醒过来却依然倔强地求他去看望秦沐风,今日即墨又不惜惹怒他,表现得那么决绝。那么你们当朕真的可以不在乎那孩子的生死吗?是怕见到他的伤痕控诉自己的残忍,怕看到他失望又绝望的眼神会让自己心痛如绞,怕不知如何回答他为何将他苦苦的哀求碾碎,也怕,怕他自此再不肯认他这个父皇啊。 “皇上,”曹公公适时奉上一杯冰山雪莲炖莲子,“您喝点吧。” 秦子壑吃了一颗莲子却皱起眉头。“这莲子怎么留了莲心?”那苦涩竟似苦到心里去了。 “皇上,您瞧,这莲心呐就好比人心,用心良苦,可是在外人眼里是看不到的。九殿下现在伤心着,是看不透皇上的难言之隐的。皇上既然在乎,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也折磨九殿下呢?”曹公公边说边取了秦子壑的披风过来。 秦子壑闻言细细咀嚼着嘴里的莲子,如此简单的道理竟需要别人来点破,果然是关心则乱吗?如此想着,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清离宫。” “皇上……”外头的人正欲通传被曹公公止住。 秦子壑推门进去就闻到浓浓的药味。小夏正在给秦沐风的手指换药,已经这么多天了,那双手依然黑紫肿胀,太医说指骨断的太厉害,虽然接好了,但是这辈子再也用不了武器了。小夏本来就不是澜国的人,又对秦子壑满腹怨气,此刻看到他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忙活着手里的事情。秦子壑有些尴尬,咳了一声。 “九殿下,皇上来看您来了。”曹公公小声提醒道。这好不容易说动皇上,要是碰了灰岂不是功亏一篑。 秦沐风没有辜负他这番苦心。听到曹公公的话,他起身,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坚硬的地上,他却连皱眉都省了。“凌夜辰见过皇上。” 秦子壑正欲喊他起来,听到这一句,却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你……你刚刚叫朕什么?” “皇上找凌夜辰有事么。” “好一个皇上,好一个凌夜辰!”秦子壑气得指着秦沐风直发颤。 秦沐风却神色未见有任何变化,“亡国之君,皇上不杀是凌夜辰之幸,但是,还是请皇上赐死吧。” “九殿下,您这是说什么呢!”曹公公一听这话吓了一跳。 “好,很好!”秦子壑上前揪住他的领子,一把把他拽了起来,“让朕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是凌夜辰也好,是秦沐风也好,是王八蛋也好,都是朕的儿子,寻死觅活的事你还是给朕省省吧!” “你的儿子?”秦沐风任由他扯着,冷冷一笑,“让流觞把我关进监牢日日刑讯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你儿子么?不顾我苦苦哀求一封伪造的降书夺我江山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你儿子么?九皇子英勇善战抓了离渊国主,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受制于你么?呵。”他说着震开秦子壑的手。“我凌夜辰若非心甘情愿待在你的监牢里,你以为有人可以困住我么?你自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我吧。这么些天查下来,怎么样,你的暗卫查出什么了?我有暗通曲款吗?”他说着一扬手,一道内力冲着房梁上方打去,一道黑影瞬间摔下来,他的嘴角也溢出一缕鲜红。 “你……”秦子壑再次被他噎住。 “皇上,属下……”那个被秦沐风打下来的暗卫跪下来请罪,被秦子壑挥手赶走。 夺你江山?若你死了,朕要这大好江山做什么?离渊这些年树敌太多,由澜国占了离渊,以你九皇子的名义,将来你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将来才不会面临太多战争和杀戮,朕只是想给你一个完整的江山,到了你心里变成朕利用你攻占离渊。那日把你关进监牢,是因你瞒朕因你杀了朕的侍卫,朕不得不防你,若你真的骗取朕的信任对澜国动手,难道要朕到时候杀了你以告祭天下吗?朕怕你双手沾满鲜血,更怕朕的手上会沾了你的血啊。即使是用了刑,却都没有要命的刑罚。至于暗卫,朕承认他们确实奉命调查了你也查出了你是离渊的国主,然而他们更重要的职责却是保护你,澜国狼子野心的人为了这皇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灭国之后离渊的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找你九皇子复仇也未可知,朕日日都担忧啊。沐风,朕处处为你打算好了,在你心里却是这么的不堪吗? 然而这些话秦子壑面对着秦沐风一句也说不出来。“木已成舟,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是你,澜国的九皇子一手灭了离渊,离渊你是回不去了。太医也说你的手已经废了,我澜国养一个废人的能力还是有的。你就给朕待在这清离宫,没有朕的旨意哪里也不许去!” 废人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秦沐风,手指的伤势有多重他心里有数,如果凌未尘在,说不定还有治愈的可能,但是现在,他根本连拿起一个碗的能力都没有。 流觞正好拿了熬好的药过来,看到秦子壑在,心里惊讶却不露声色地把药递给秦子壑。 “吃药。” 秦子壑把碗端过去。 “皇上,凌夜辰没有行动自由,吃不吃药的自由总有的吧。你总得让我跟行尸走肉有点区别吧。” “只要给朕活着,你是行尸走肉还是活蹦乱跳,朕一点都不在乎,你听懂了么。流觞,给他吃药,不肯吃就点了穴灌进去。至于这个奴才,”他指了指小夏,“如果九殿下不肯吃药,就杖毙好了。”他强忍着心里的剧痛,说完这些话便转身走了。 秦沐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闭上了眼睛。娘亲,沐风回到父皇身边,真的是对的吗?沐风身中冰蚕玉蛊,失去了离渊,失去了自由,怎么面对离渊的百姓,怎么面对殚精竭虑的未尘。一股无力的感觉直逼上心头。 “九殿下,还是把药喝了吧。”流觞递过那碗药。 “怎么,你也要像他一样逼我?”秦沐风冷冷看着他。 “跟皇上无关,就看在我辛辛苦苦熬了三个时辰的份上。”流觞说到最后,竟似带了恳求。 看着秦沐风苍白的脸色,他的心就止不住地抽痛。跟秦沐风相处了一个月,流觞发现自己对他早已超出了暗卫,甚至是朋友的关心。连续三日五十刑鞭,那些鞭子追着咬在自己身上时,那种铺天盖地的痛,竟丝毫不及那日沐风浑身浴血地昏迷过去的心痛。 秦沐风顿了一下,还是一扬手打翻了那个碗。“你回去告诉皇上,小夏挨一下,我就会自伤一下,小夏死我就催发蛊毒。凌夜辰从不受人要挟。” 他说的决绝却让流觞惊得顾不上礼节,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问道:“蛊毒?莫非真的是冰蚕玉蛊?” 秦沐风没回答却也没否定。 “怎么会这样,你中蛊多久了?” “多久吗?”秦沐风笑了,“两个月。” 两个月……两个月不是沐风初见皇上之时吗? 那日皇上围场狩猎,被江南云家反叛之党射中一箭,伤势不重但是却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沐风却出现并治好了皇上,当时在皇上手腕上留下一道细长伤口时,即墨便产生过怀疑。江南云家擅使蛊术,原来是通过那一箭把蛊虫种到了皇上身上。 “所以……那时你出现,是为了把蛊虫转到了自己身上?” “没错。”秦沐风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 “可恨云家竟然下了子母蛊,若非当时殿下不知情,后来也不用为了把子蛊一并转过来而冒险回宫,受这些非人的折磨了!”小夏恨恨地说。 流觞的手慢慢滑下去,突然觉得好冷,身后的伤口好痛。已经两个月,那秦沐风岂非只剩下一个月的生命?原来,原来,那日在牢房,他说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竟然是真的。 “很傻吧,临死前想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感受一下父亲的温暖,不过是奢望罢了。”秦沐风笑得苦涩,连满脸泪水都浑然不觉。 “殿下……会有办法的,流觞不会让你死的。” |
(接上) 番外(一) “父王!”苏逸轩推开门冲进去,“哥哥被你踢伤了,他现在人还跪在外面,您还不快叫他进来!” “轩儿,这儿没你的事儿,你别管,回房里去。”苏御扬转过身去。 “轩儿不要!轩儿不要看到父王这样对哥哥!” “谁告诉你他是你哥哥!”苏御扬厉声喝住他。“轩儿如今连父王的话也不听了吗?还不出去!” 苏逸轩抿起嘴,和苏御扬对视着。终究不过是个孩子,只一会儿便觉得那目光如火如炬,只得狼狈地侧过头。“那轩儿便去同哥哥一道跪着!”说着便倔强地转身跑出去,挨着凌未尘跪了下来。 十月的天,夜晚已经很凉,夜风席卷着干枯的落叶在耳边叫嚣着,苏逸轩没有穿外衣,仅仅是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冻得脸色发青,整个人都在哆嗦。 “小世子,夜晚湿气重,你还是请回吧。如此情谊,浅寒承受不起。”凌未尘克制着声音的颤抖,劝道。 暗离在不远处叹了口气,知道夜晚湿气重还这么跪着,会劝别人怎么就不考虑考虑自己呢。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又被那狠心的爹打伤,真是一点儿都不心疼自己的身体。 苏逸轩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已经跪不直,话也说不利落,却仍固执道:“不……父王什么时候……见哥哥,轩儿什么时候起来。” 见再这么冻下去真的要风寒入体,凌未尘缓缓运起内力,抵到苏逸轩后心,此番牵动内伤,他却硬是将把口逼上来的血咽了回去。 然而终究苏逸轩的身子骨弱,经了这番折腾,发起高烧晕了过去。凌未尘抱起他,内力传音入耳道:“王爷,小世子发起高热,还请王爷开门一见!” 书房的门终于被人猛然打开,苏御扬走出来,从他手里夺了苏逸轩,沉声命令道:“快去请李太医!”看着怀里小脸蛋烧的红扑扑的儿子,他的心疼溢于言表,亲自抱了他送回房,直到太医说已无大碍才放下心来回到书房,折腾了半夜,此刻看到仍然跪着的凌未尘不禁更是怒不可遏,“给本王滚进来!” 看着苏御扬铁青的脸色,老管家康叔不禁为凌未尘捏了把冷汗,他是看着王爷长大的,之前王爷跟淩芷姑娘的事情他虽不是完全清楚可是大抵上是知道的,自十七年前突然一日淩芷重伤了王爷离开王府之后,王爷再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曾经有一个奴婢在背后议论给王爷听到,竟打了个半死赶出府去。如果真如眼前这个少年所言是淩芷姑娘的儿子,那么王爷会怎么对付他呢…… 凌未尘闻言忙起身,站起来的瞬间一阵晕眩,险些跌倒,康叔忙扶了一下。 “谢谢……” 看着凌未尘苍白着一张脸跟自己有礼地道谢,他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孩子,王爷啊王爷,只希望你们上一代的恩怨不要过分伤害到这个孩子,毕竟,你们是骨血之情啊……看着凌未尘进去,他默默在心里说。 刚进门便有一股霸道的内力关上了门,一个耳光直直甩上他的脸颊。“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伤了我轩儿!” 凌未尘被打得半边身子都测了过去,耳朵一阵轰鸣。他却未显半分狼狈,挺直了背脊,笔直跪下。 “说话!” “是浅寒的错。” “怎么,当年你那下贱的娘差点杀了本王,你是回来杀本王的儿子的么?” “浅寒不敢,只是娘亲是那么高贵典雅的女子,王爷怎能……怎能那般诋毁她……” “住口!我不想再听你提那个贱人!” “王爷!”凌未尘紧紧攥起拳头,此时听他一再这般侮辱娘亲,纵是再好的教养却也是忍耐不住,“你可以不认浅寒,但是请不要侮辱娘亲!” 劈手操起书桌后面的藤条狠狠抽过去:“你听不懂么!不准再提那个贱人!” 藤条落在凌未尘肩上,竟顿时带起一道血痕。凌未尘似认命一般闭了眼,缓缓道:“纵是王爷今日打死浅寒,却也不得辱娘亲分毫。” “好,好,那本王今日便打死你,打死你这本不该来到世上的孽障!”苏御扬气急,再度抡起藤条。然而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几乎无意识地绕到了少年身后,将他按倒。就像自己小时候忤逆父亲,父亲对自己那样。 “呃……”身后瞬间被疼痛包围,凌未尘咽下冲口而出的呻吟,紧紧咬住下唇。 咻! 咻! 藤条无休止地落在他的背上,臀上,腿上,疼痛连成一片,他几乎是瞬间就把下唇咬破,死死地控制着喊出声的冲动和身体的扭动。 痛,好痛…… 娘亲,这便是你爱了一生念了一世的夫君吗?娘亲,为什么寒儿的心竟比身上的伤还要痛…… 公子,你这是何苦。暗离在外面听着藤条落下的声音,掌心一片鲜红。刚才公子进门之前用几不可察的声音告诉他,无论里面发生什么都不许冲进去。公子,今日你是真的要把命交代在这里吗? 苏御扬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下,只知道最后自己停手的时候,那个少年的衣服几乎全被染成了玄色。藤条上也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他眯起眼看着,突然觉得那藤条像要着起来一样,灼的他的手生痛,藤条就那样不受力地跌到地上。 意识已经不甚清明,刚才施了内力护住心脉,却仍是低估了自己的伤势,他费力地撑起身体又摔下去,如此两次才勉强跪好,“王爷……咳咳……可解气了?如解气……便不要再侮辱娘亲了吧……咳咳……如不解气,咳咳……”他挣扎着捡起离自己不远的藤条,颤抖着举到头顶。 “你!”苏御扬正欲说什么,门被撞开,康叔冲了进来,一把夺了藤条。“王爷,请手下留情吧!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呃……”疼得太剧烈,凌未尘跌坐在地,压到身后的伤,终是一声强忍不住的呻吟。 苏御扬下颌处的肌肉紧了一下,长长叹口气。“你……走吧……我苏御扬,从来不认识你,而你也没有见过本王。”他说完背过身去,刻意忽视掉了心脏处喘不过气来的抽搐,再不肯多看那孩子一眼。 康叔想扶凌未尘起来,可是看到他那一身的伤,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以下手扶的地方。“孩子……”他没说出话来声音就哽住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再不待见,但怎么可以打得这么狠! “是浅寒……咳咳……奢望了……”不顾加剧内伤,他强运了一口真气挣扎起身,晕眩铺天盖地,他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痛。眼前明明灭灭,他极力克制着,不,不能在这里倒下。 挪出门口,他抬头看着空中皓月,眼神空洞而又迷离。“娘亲……对不起……这父王,寒儿认不起……”喃喃吐出这几个字,他顿了脚步,弯腰吐出一大口血,身体却是再也不听使唤,缓缓委顿下去,人在倒地的一瞬失去了全部意识。 “孩子!孩子!”康叔急忙去扶,却被从暗处现身出来的暗离一把推开。抱起自家公子,他冷冷对着书房里僵直站着的人说:“若公子有什么事,我要你们整个苏南王府陪葬。” 转身欲走,却被问完诊的李太医拦下。“切莫动他,这位公子怕是伤及脏腑,不赶紧医治恐有性命之忧啊!”本来想给王爷说一声小世子的烧已经退了,却正遇到这般光景,尤其是那句让整个苏南王府陪葬,简直冷得他全身打颤。如此便不能让那个冷面侍卫怀里的公子有事,他忙挡住暗离的去路。 暗离将信将疑地停住,看着怀里的公子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走。 “王爷,他只是一个孩子,难道真的要他死吗?”康叔已是万般心疼凌未尘,听到李太医这么说,着急地冲屋里的人说。 性命之忧? 苏御扬心头一滞,自己刚刚竟然下了那么重的手?“既是如此……”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便安置在厢房,等伤势好一些再走吧。冷幽。” “是,请跟我来。”冷幽领了命令现身出来。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康叔顾不得怪苏御扬的狠辣,如获大赦般催促暗离道:“还不带你家公子去厢房!” 肩处淤肿,从肩至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全是横七竖八的檩子,有一些破了皮,皮肉翻卷,血正慢慢往外渗,饶是见过世面的李太医也被这一身鳞次栉比的伤给震住了。然而除了外伤,那孩子内伤也极重,胸腔里积着淤血,稍一动就是一口血涌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医治着,身边的康叔和暗离都已红了眼睛。就连冷幽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王爷自己下的手,应该早就清楚的吧。若非他内力深厚,怕是已经没命了。” 苏御扬问的时候,一向没有情绪的冷幽竟也带了不满的语气,当时就被苏御扬罚了三十鞭子。 康叔守了凌未尘一夜,刚刚靠着床头小眯一会儿就听到细碎的呻吟声,伤口太痛,凌未尘竟然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孩子,孩子你醒了?”康叔惊喜道。 茫然地看看四周,他咬牙忍下身上剧痛,“这是哪儿?” “这是王府啊,昨夜你伤势太重不能移动,便安置在厢房里了,孩子,你觉得怎么样了?”康叔知道他起不了身,拿了个垫子放在他胸前,好让他趴着舒服些。 “多谢前辈关心,浅寒没事了,只是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这王府里的人都喊我康叔,你便也喊我康叔吧。”康叔看到他说了这么几句话额上便沁出一层薄薄的汗,一边拿起布子给他擦拭一边在心里埋怨苏御扬。这么好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下得去手的。 (番外完) |
夜已经很深,秦沐风躺在床上,静静闭目养神,这些天门外暗卫的数量增了两倍,他日日像被看押的犯人,什么也做不得。而身体自从上次蛊毒发作后便一直不见起色,虽是吃了凌未尘派人送来的解药,暂时压制住蛊虫,但是亏损的内力却已无法使出摄魂。离渊的消息半分也打探不到,他心里烦闷又无从发泄,索性躺在床上装尸体,连眼睛也懒得睁开。 月色很浓,所以当一股虽掩饰得很好但是仍被他嗅到的杀气传来时,他一时觉得自己判断错了。然而就在这时,一根银针从窗外射入,银针三寸有余,针尖泛着幽蓝,而针尾系着漂亮的盘龙丝,他侧身避过的同时心头巨颤,糟了! 盘龙丝是未尘山庄的武器,而针尖淬毒非凌未尘所作为,那么来人便只会是…… 窗户无声打开,那人一身夜行衣,瞬间移至床前,一柄冰凉的刀刃横上秦沐风的颈部,那剑秦沐风再熟悉不过,是寒川。 “澜国的九皇子,不过如此。”那人声音讥诮,却听得秦沐风一颗心沉入了万丈深渊。如此轻易就闯进自己的寝宫,分明是瓮中捉鳖之计。他转过头,丝毫不在意剑尖锋利的划出一道血痕,他低声道:“夜倾宇。” 接着月色看清那张脸庞时,夜倾宇惊怔!“秦沐风?你……你便是澜国的九皇子?”原本以为秦沐风被澜国识破身份关押起来,他想着此行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救出沐风和苏南王,现如今看来竟真的是秦沐风拱手让出离渊!夜倾宇的神色渐渐冰冷,既然竟仰天哈哈大笑,“原来未尘一心苦守的就是你这样一个不忠不义背信弃义的小人!巧骗去未尘的江山,原来便是这样拱手让与澜国,将来名正言顺继承两国江山,秦沐风,你玩得一手好伎俩!” 顾不上解释,秦沐风急急起身,说:“倾宇,你不该来!”听到屋外的动静,他便知道,今夜怕是不得安宁了。 “秦沐风,若你还是个人的话,放了未尘的父王!”外面的动静夜倾宇也听到了,只是如今满心满脑子都是秦沐风的背叛,已经没有理智了,原来自己效忠了七年的人竟是早就包藏了祸心,他只觉得满腔的愤怒都涌上心头。 父皇抓了未尘的父王?想想也是,依着秦子壑的性子,是断不会留亡国之亲王在外面养虎为患的。 “倾宇,相信我……” 门被大力踹开,火把瞬间将整个清离宫映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即墨和流觞的身后是一抹明黄。一排弓箭手之外,还藏着神出鬼没的暗卫,便是十个夜倾宇也无法逃脱。 “相信你?”剑尖直抵上秦沐风的胸口。“你就是这样让我相信你的?哈哈哈,我夜倾宇的信任还真是廉价!”这样的形势下,夜倾宇早已失去判断能力。 “沐风,既然已经引了他出来,你便不必配合朕演戏了,他插翅难逃,今日这一功,朕必定会好好嘉奖你的。”秦子壑赞许地看着秦沐风,眼神里满是宠溺,就像是一切如他所言一般。 秦沐风自嘲地勾起唇角,闭起眼睛。父皇,当真一点退路也不给沐风留了吗?夜倾宇不是凌未尘,随时随地无条件地信任,不能要求任何人都做到。秦沐风不是想不开的人,他并不怪夜倾宇,只是秦子壑此番,让他的心更深地沉了下去。再次睁开的眼睛里多了三分黯然。 “都退后!谁敢上前我就杀了他!”夜倾宇挟持着秦沐风边退后便喝道。 秦子壑却不慌不忙,淡淡一笑,道:“你若伤他,我便杀了苏南王。”他一脸的淡然,显然已经抓住了夜倾宇的软肋。 夜倾宇手上微微用力,秦沐风的衣襟已晕开一个红斑。流觞心里一急正欲上前却被秦沐风一个眼神止住。“秦沐风,今日我算是看清了你!哈!纵是救不了苏南王,杀了你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他说着,手上猛用力,寒川裹挟着一阵刺骨的凉意没入了秦沐风的体内。 “不要!”秦沐风只觉得胸口一阵锐痛,然而他眼中的全部却是秦子壑挥手的动作。那些厉喝并没能阻止弓箭手,“嗖嗖”两支利剑准确无误地洞穿了夜倾宇的肩头。 “拿下!”秦子壑命道。 “且慢!”秦沐风用内力震开寒川,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强提一口真气撑住身子,止住了上前来的侍卫。“父皇,放过他。” “哦?”秦子壑玩味地看着他。“沐风好不容易引他过来,却为何要放过他呢?他不过是离渊的俘虏。” 秦沐风接住他的目光,父皇,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了夜倾宇,不然那两支箭也不会堪堪射中夜倾宇的肩膀。你想要的,不过是绝了我的后路,让我再也逃离不了这个囚笼,再也回不去离渊。你我二人已无半分情分,还强留我在这里做什么呢?只是毕竟与你父子一场,你想演戏,我便陪你演下去吧。 掩饰了所有情绪,他面无表情地瞥了夜倾宇一眼。“毕竟这个人跟我一起待了七年,若杀了他,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九皇子绝情?况且,这个人有勇无谋,实成不了气候,杀了还弄脏我澜国的地方,便放了他回去吧。也好有个人给未尘公子报个信,不然父皇打算怎么引未尘公子前来好把离渊的余孽一举歼灭呢?” “你无耻!”听到秦沐风此番说辞,他更是怒不可遏,竟挣脱了束缚,一掌拍向秦沐风。 看到秦沐风不躲,他本能地收了五成功力,然而盛怒之下的五成掌力也必然轻不了,秦沐风无所谓地笑笑,抹掉嘴角的血。“这一掌就当还清这七年的情分,从此各不相干,我不与你计较,你走吧。”他强自支撑着说出这些话,心里却是已经痛成一片。即便不信我,仍是下不去手吗?朋友尚且至此,为何生身父亲却要苦苦相逼。 “既是沐风心意,那便放了他吧。”秦子壑冲即墨扬手,“把他扔出去。” “秦沐风,你给我记着!但凡我夜倾宇还活着一天,便一天与你恩断义绝,下次见面就是我取你性命之时!” 好啊,好啊。可是倾宇你却不知,秦沐风最不想要的就是这条命。 看着夜倾宇已被暗卫带走,即墨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秦沐风这才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的伤根本还没好,又受此重创,若非强提了一口真气,早已支撑不住,此刻意志一松,身子一歪,被即墨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 “我们九皇子的觉悟有长进呢,父皇甚是欣慰。”秦子壑没有上前,盯着他白色衣襟上的那抹鲜红,觉得自己左侧胸膛的那团肉狠狠揪在了一起。“来人,传太医。” “不劳烦皇上,夜已深,演戏也演累了,皇上还是回去吧。” “夜倾宇一走,我们沐风就不认父皇了吗?” “父皇吗?”秦沐风推开即墨,强自站稳,眉眼里满是戏谑。“刚刚那一剑若是再没入一分,我便立时毙命,父皇是坚信夜倾宇比你有人性不会杀我,还是笃定重刑之后的我有能耐躲开?至亲子的性命于不顾,这样的父皇哪里去找?” “你!” 闻到浓浓的火药味,即墨适时开口解围道:“皇上,折腾了大半夜您也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微臣。” 秦子壑知道沐风怕是又伤得不轻,也知自己再待下去难保又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在气头上再伤了他,就真的要失了父子情分了。于是便点点头,带着流觞离去。 也不开口,即墨默默处理完秦沐风胸前的伤口,推门就要走。却听到身后低低的声音:“即墨。”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顿了一下才问道:“九殿下有事吩咐?” “那人不在,你不必如此。”秦沐风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别气了,过来坐吧。” 本想拒绝他直接走开,但是看到他被发梢遮住了的眉眼和掩饰不住的苍白脸色,即墨就挪不开步子,也是不放心他的伤,便转了身,别扭地坐了下来。 “伤还疼吗?”秦沐风状似无意地问。 “无碍。”即墨知他问的是前几日惹恼了皇上被罚之事。一百刑鞭,熬一熬虽不轻松,倒也不是难事。“为何不告诉我中蛊之事?”这几天一直在气他的隐瞒,身上又有伤作祟,索性晾着他一直不来这里,哪知秦沐风竟丝毫没有找他解释的意思。 “告诉你又如何呢?”秦沐风扬起漂亮的唇角。“你说,那个人为何那般迫不及待呢?离渊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就这般防着我这亡国之君?其实,一个月的时间,纵是我再有能耐,有偷天换日之神力,也无力回天,为何连这最后的安宁都不肯给我呢?” “……沐风,”即墨看他一脸悲戚之色,只觉得胸口阻滞。“当真没有办法了嘛?”即墨很想听他说其实有办法,其实可以不用死。然而,“一个月已是极限,若无未尘的药,在牢里我便撑不下去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没有死呢?”他闭了眼,深深的绝望直入心底。“为什么没有死在牢里?为什么要渴望那本就不可能的父子亲情?害了离渊,害了未尘的父王,你和流觞也为我所连累……沐风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本不该。这一生,沐风过得好累,真的好累……”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和了唇角未干的血渍一起流下,那双濡湿的眸子上,睫毛轻颤,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一把将眼前人揽入怀里,即墨知他心里苦涩,小心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拍着他的背。“我懂。”他知道,这两个字已经足够。 只剩一个月了,不知道还不来得及,看来要加快行动了。他的双眸瞬间凝结起冰凉刺骨的杀气,独属于魅影楼主的地狱使者般的死亡气息。 |
“师父……啊!师父饶命!师父……痛……” “师父不痛,尘儿痛。”医谷谷主,二十年前隐退江湖的妙手神医慕容少渊正挥动着戒尺,毫不留情地责打着那单薄的少年,少年的身后已经红肿不堪,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檩子。 暗离在门外急得团团转:“谷主手下留情,公子大病未愈,承受不住啊!” “你闭嘴!他承受不住?他有什么是承受不住的?”慕容少渊说着,手上却是丝毫没有停止动作,“一声不吭离开医谷,竟是为了找寻苏御扬那老狗,带着一身的伤,单枪匹马地闯去澜国救人,梦漓是怎样的毒,谁给你的胆子去换血?你既是那般能耐就别给我伤痕累累的回来!这些错那条不够我罚死你的?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不如让我打死了倒也干净!” 见师父真的动了气,刚才还喊疼的凌未尘咬了牙静了下来,双手紧攥了被角,纵是身后仍在肆虐,他却再无半分动静,冷汗很快打湿了额前碎发。 每次自家徒儿疼得紧了或者委屈了,都是这副模样。如今几乎没了内力,身体又差成这样,慕容少渊再生气却也下不去手了,扔了戒尺,扳过未尘哭得脏兮兮的脸,板着脸凶巴巴地问:“怎么,为师还打委屈你了?” 一听师父这语气,凌未尘便知师父不生气了,忙摇头,牵动了身后的伤,疼得一声呻吟。 “你啊!”慕容少渊看着那双泪眼汪汪却没有焦距的眼睛,长长叹了口气。刚起身就被拉住了衣角。“师父,别走……”未尘可怜兮兮地拽着他。 “我去给你拿药。” “不要不要!”凌未尘仍是不松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看来还是没打疼你!”恨恨朝那狼狈不堪的伤口上打了一巴掌,人却坐了下来。轻轻把未尘抱在腿上,冲外面吩咐道:“给你家公子拿伤药来。” “尘儿,”小心翼翼给身下的人儿处理完伤口,慕容少渊抚顺着他的头发,说:“你知道师父看到你浑身是伤地被暗离送来的时候,心里有多怕吗?这次师父能救回你,可世上总有师父解不了的毒,救不了的人,师父看着你长大的,难道要让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师父……”未尘在他怀里蹭了蹭。 “师父知道你的心思,苏御扬那老狗是你生父,师父也不能阻止你救他,只一点,伤好之前不准离谷。凭师父对沐风的了解,他必护你父王周全。你便安心养好伤。” “那尘儿的眼睛……”未尘试探性地问道。 “现在知道怕了?逞能那会儿怎么不知道怕?”看到心爱的徒弟担忧的神色,他这才幽幽说道:“放心吧,师父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只要你乖乖听师父的话,七天之内眼睛就能看见了。” 怀里的人满足地扬起小脸,紧紧抱住慕容少渊的胳膊,“就知道师父最疼尘儿了!” 慕容少渊轻轻掀起毯子,把未尘露在外面的手臂肩膀都盖好,慈爱地看着他,“尘儿睡吧,师父就在这儿陪着你。” 说完也没见未尘有什么反应,他低头看才发现,小徒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下毒之事查了这么多天,可有眉目了?”即墨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一丝不似平常的倦然。 流觞点点头:“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那日在牢中下夕岚之毒的是太子宫的太监乐公公,人尚未找到,幕后的主使是七皇子。只是,七皇子此番颇下功夫,确凿的证据都已被销毁,为今之计只有赶在七皇子前面找到那位乐公公。”回完话,看着自己哥哥的脸色,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楼主身体无碍吧?” 即墨皱眉,刚刚竟然表露了倦意吗?在流觞面前,自己终究还是会放松的吧。微楞片刻,他摇摇头:“我没事,你先下去吧。”流觞行至门口又被他喊住,随即一个瓶子丢了过来:“九殿下给的,尽快把伤养好。”流觞心里一热,眼眶也不觉红了。哥哥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关心过自己了,其实哥哥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其实即墨何尝有一刻是放心他的,那日他鞭伤过重晕倒在大殿上,即墨得知消息的瞬间整个人都变了脸色,亲自度了内力给他看他脸色如常之后才离开,只是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此刻看到流觞的泪光,心里发堵,开口想说些什么,终是嘴巴张了张,挥手遣散了他。 秦沐风打坐调息着内伤,夜倾宇那一掌虽然未用全力,但也几乎要了他半条命,调息了三个时辰,真气才稍稍平息了些,小夏看他撤了掌力,上前递了杯茶水,小声道:“苏南王一家的下落已经打探清楚,公子打算怎么做?” “上次下毒的那个太监,你带他过来,是时候去拜会一下太子和七皇子了。”苏南王既是凌未尘的父王,那便由未尘自己来救吧。未尘,你来之前,我必会护他周全。 |
番外---西栾之役 “禀国主,未尘山庄庄主凌未尘率军潜入敌后,欲拿下西栾边境的洛城。” 听得暗卫来报,年轻的离渊国主皱起眉头。 虽然凌未尘没有上报,但是派去近身保护他的暗卫已经传了消息过来,虽然被西栾进犯的失地已经基本收回,但是在两军交战过程中,为了救西栾的一个平民,凌未尘被西栾大将拓跋玉林一箭射中右肩。担心他的伤势,两日前就下旨,命他收复失地之后火速回朝,他竟是擅自做主抗旨不尊吗?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朕下过旨的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遣散了暗卫,凌夜辰坐下来,盯着桌子上散着的西栾地图,那个标了红色的三角竟似着起来一般,灼的他的眼睛生痛。此次派凌未尘出征本来就非他本意。凌未尘虽然有着绝世的武功,但是并没有上战场打仗的经验,况且他生性善良,在战场上为了救敌国百姓都会以身犯险,难保还会发生什么别的事情。但是西栾善使毒,只有凌未尘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解各种毒。“离渊本就是我的责任,是我强加于你的,此行势在必行,你不必劝我。”这是凌未尘出发之前对凌夜辰说的。那个傻瓜必会为离渊拼命的,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思及此处,凌夜辰起身,拿了墙上的宝剑,吩咐道:“小夏,这几日你易容代我上朝。”言语间,一身便装已经换好。 “公子,你要去哪?”小夏刚端了一盏杨枝甘露过来,看到凌夜辰这身打扮,一时没搞明白状况。 “我要去西栾,未尘一个人我不放心。” “公子,您不放心未尘公子,大可另派其他将军过去,何必亲自跑一趟,万一有个闪失……何况,夜公子和暗离护卫都在,他们会保护未尘公子的。” 凌夜辰知道小夏不放心自己,可是夜倾宇性情冲动,暗离虽忠心却只是唯命是从,在大事上不能帮凌未尘拿主意。洛城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虽然拿下洛城可以保证西栾难再进犯,但是其困难程度却非同小可。 “你放心,你家公子我不会有事的,世上再无第二人有你的易容技术,最多五日,我定回来。 夜幕降临,虽已是五月的天,在这山里却是清冷无比。 凌未尘捂着右肩的手上满是血污,疼的几乎昏厥过去。那箭上竟是有倒钩的,虽然暗离用尽方法,取出箭头之时仍是带下了一大块皮肉。这次带了精锐部队出来偷袭,本就没有带太多药在身边,如此大的伤口,一般的止血药根本起不到作用。 “公子,你的伤势不能拖了啊,伤口不止血,你很快就会撑不住的。”暗离担心地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夜倾宇出去找药去了,根据凌未尘的描述,这山里应该有一种叫做景天三七的草,对于止血有奇效。但是这山这么大,到底能不能找到还未可知。 暗离虽劝,却知道凌未尘是绝对不会走的。 即便为了救西栾的百姓,那一箭也本不必挨的。凌未尘根本就是故意的!那个百姓的出现只是让他的受伤更加顺利成章。 主将受了重伤,军队在短时间内不会发动攻击,敌军势必会放松警惕,而凌未尘故意受伤就是为了让敌军陷入这种错误认识,好袭其不备,以最小的损失顺利拿下洛城。此时凌未尘又怎么会放弃。 风向变了。凌未尘做了一个动手的指示。暗离点燃了信号烟。 这时候布下的部署会点燃西栾的粮仓一角,借着强势的东风,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点燃整个西栾的粮食物资,让西栾军队不战而败。果然,不久就看到山那边火光滔天,人的惊叫声,马的嘶鸣声,火烧粮草发出的哔哔啵啵声,西栾军营已经乱作一团。 “暗离……进攻……” 然而就在此时,暗离一步一步退回了山洞中。手持利剑直指面前人。 来人目光冰冷,也不动,就这样看着暗离,然后轻蔑地笑了一声。暗离应声倒地。 “你……”摇摇晃晃起身,凌未尘惊诧的发现,是拓跋玉林。 “我们又见面了,对手。”拓跋玉林走上前。扫视了一遍眼前这个略显狼狈的人,目光在他肩头处的血迹停留片刻,没看出任何表情。“你的侍卫只是中了迷魂散,不用担心。”言毕,他戳戳凌未尘的伤口,“为了救我西栾百姓,值得吗?” 凌未尘痛的眉头紧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心里一沉,知道自己的计划被看穿了,凌未尘问。 “我一直在监视这座山上的动静,想让我放松警惕?凌未尘,你的计划失败了。你说,要是把你抓回去,凌夜辰会拿几座城来换你?”拓跋玉林冷笑着问。然后就看到眼前人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退去了。 然而出乎拓拔玉林意料的是,他却并没有丝毫慌乱。 “可是,拓跋玉林,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没有听到打斗声。”凌未尘轻轻笑了。左袖中倏然露出一柄短剑。而本来在地上躺着的暗离也站了起来,将剑横上拓跋玉林的脖子。 “你……你是为了引我出来?” “没错。你这山上的暗哨,我都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引你来,我又怎么会点信号弹。”凌未尘的声音有些虚弱,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所以,为了引我出来,你故意把身边的人全部遣散出去,让我误以为他们准备攻营拔寨?”目光再次停滞在凌未尘衣襟上的血渍,拓跋玉林问道:“可是,你这样的伤,有自信赢过我吗?”跃离暗离的控制范围,他也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那么,”凌未尘面沉如水,“我们便比比看。”若赢了,他自然占尽上风,攻占洛城指日可待,而若输了,他也绝不当俘虏,自己一死,大军压境,西栾仍然占不到便宜。无论如何对离渊都是有利的,那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拓跋玉林也不再啰嗦,一个凌厉的剑花逼上前来。凌未尘挥剑挡开,二三十个回合下来硬是不分上下。刺向拓跋玉林胸口,对方闪避开后,两人暂时隔开。凌未尘左手持剑,挥出数道剑气,看似稀疏平常的站在那里,却实则没有任何破绽。而拓跋玉林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轻飘飘一剑刺过去,这一剑并没有任何章法,只是冲着凌未尘右肩的伤口去的。他知道,体力就是凌未尘最大的破绽。凌未尘身形微动避过去,然而拓跋玉林却猛转身,以指为剑,对着他肩头打出一道剑气,如此快的速度,凌未尘虽然不费力地避过去,但是却牵动了肩头的伤,一股鲜血喷涌出来。大量失血导致他头晕目眩,不得不持剑点地才稳住身形。 拓跋玉林上前,就在此时,凌未尘顺势剑尖一挑,刺向拓跋玉林的双足。拓跋玉林跃起,一个空翻,头下脚上劈了下来。这一剑运足了内力,从天而降,把凌未尘笼罩进强大的剑气压迫之中,持剑横档,虽未被砍中,却是被强劲的内力所伤,硬生生逼出一口血。手臂被震得发麻,剑就这样掉到了地上。 “你输了。跟我走吧。”拓跋玉林一脚把剑踢飞,上前就要去抓凌未尘。 凌未尘的眼里闪过一抹悲戚,心里默念着,夜辰,就此别过。与其被抓走威胁夜辰,吃遍刑囚之苦道在其次,他不愿意成为夜辰受制于人的把柄。心一横,他猛地向拓跋玉林的剑尖撞过去。 喂!”拓跋玉林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剑身反转一掌挥开。凌未尘撞在他身上,眼前漆黑一片,一时竟起不了身。 “你竟然想死吗?”他是觉得自己会像那些没有人性的将士一样凌辱他刑讯他才会一心想死吗?吃惊的劲儿过去,拓跋玉林的怒气腾一下涌上来。 眼皮好重,眼前的世界好模糊。 伤口失血加上打仗以来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凌未尘的身体透支了。 隐隐约约听到打斗的声音,似乎有人担心地喊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两个人在愤怒吵起来,感知到这里戛然而止,他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凌夜辰坐在马车上,看着仍在昏睡中的凌未尘,又心疼又恼怒。 当日赶到山洞中,看到拓跋玉林拿刀对着浑身浴血倒在地上的凌未尘,恐惧几乎瞬间撕裂了他的心脏。一掌挥开拓跋玉林,他像只愤怒的狮子,只想把拓跋玉林撕碎。 “再不止血他就没命了。”拓跋玉林掩去嘴角的血,没有跟来人动手。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和一包止血的药粉扔过去,他解下随身带着的包袱,“里面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半小时之后烧山,你们自便。”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一点也不想伤害躺在地上的人,那日看到他中箭,虽然明白是计,但是看到他雪白衣服上晕开的大朵血花,心里却止不住的抽搐。寻到这里来,又有多少私心是想给这个人送特效的止血药呢。现在离渊的国主亲自过来,他应该安全了。 (未完待续) |
(接上) 番外——西峦之役 悠然转醒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凌未尘睁眼就看到眼前一张满脸黑线凶神恶煞的脸。“你……你怎么来西栾了?”惊慌地起身,却因身体虚弱又摔回去,那人虽臭着一张脸,还是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把他轻轻放回床上。 暗离幽怨地看着小鹿一样楚楚可怜的凌未尘,“公子,我们……我们已经在未尘山庄了……” “什么?”凌未尘难以置信,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布局才相信,“那……那西栾的战事……” “国主善使奇招,两日拿下洛城,现在正准备进一步行动,让西栾朝拜臣服。”暗离边说边挪动着步子过去倒了一杯茶水。“是国主救你回来的。” 凌未尘不敢去看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睛,只得岔开话题道:“额,暗离,你,你走路姿势怎么这么别扭?” “护主不力,国主赏了五十板子。”暗离边说边忿忿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那天要不是夜倾宇回来之后跟凌夜辰吵起来,惹恼了他,也不至于一句护主不力,被夜倾宇连累一起挨了板子。 “说到这里,暗离,你伤还没好,下去休息吧。顺便,把门关上。”一个冰冷可怖的声音幽幽的说。 经过了三日的休养,凌未尘肩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各种特效药用去之后,伤势已经见好。此时看看凌夜辰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心里发毛。 “未尘,该算算账了。”凌夜辰说着,一把翻过床上装尸体的凌未尘。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根藤条。 “算账?唔,算什么账啊?”某人眨着无辜的眼睛,企图以此来蒙蔽这个危险人物。 “哦?你确定需要我告诉你,而不是自己说出来?翻倍的惩罚,这里 应该不好看吧。”凌夜辰边说边拿藤条轻轻敲了敲凌未尘的臀部。 “我伤还没好……”装傻行不通,就出装可怜这一招。 “你师父都说没事了呢。要不要接着找借口?我不介意多挥舞一下手臂。”凌夜辰好笑地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凌未尘不情愿地开口道:“错在部署不周,还违抗圣旨。” 凌夜辰的脸色更黑了,但是却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凌未尘的裤子。 平时凌夜尘很少因为朝政之事惩罚自己,凌未尘心里多少有些委屈。眼一闭,心一横,咬咬牙,凌未尘伸手过去把裤子退到膝上,露出洁白挺翘的双丘。 听到呼啸的风声,凌未尘下意识地咬住下唇。 咻!重重的一藤贯穿双臀,雪白无暇的肌肤瞬间滚起一道肿痕。 “唔……”没料到好友下这么重的手,凌未尘疼得扬起身子,一声痛呼,自觉害羞急忙闭上嘴巴,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还没等适应过来,下一藤紧贴着刚才的伤痕咬上来,依旧是十足的力道。接连十藤,从上到下细细密密打下来,直疼得凌未尘心尖打颤。感觉到身后的人停下来,他才敢放松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额上已是冷汗涔涔。身后每一条伤痕都隆起了檩子,边缘泛着青紫,和光洁的大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部署不周?违抗圣旨?嗯?”凌夜辰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凌未尘,认识你这么多年,我就因为这个罚你?你这些年都白活了?!” 明显感觉到好友是真的生气了,凌未尘探询地转过头看着他。 “你知道我到那个山洞里看到你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我就想不明白了,一个洛城到底有多重要,你就要这样牺牲掉自己的生命?” “夜辰……”“你别叫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觉得欠我,觉得离渊是你本该挑起的担子,所以这次在朝堂之上才当众请命,每一条理由都让我说不出半个不字,我倒想问问你,你到底欠我什么了?!” “沐风,这些年,我知道你过的很累……甚至因为我,连你本来的名字都不能叫…… 听到好友唤自己沐风,凌夜辰的表情松动了一些。“这些年,每一分杀伐决断都少不了你的殚精竭虑,每一分运筹帷幄都少不了你的步步为营,我过的累,你又何尝轻松过?离渊不是包袱,是凌伯伯和我师父留给我们的念想,我当这个国主让你觉得这么内疚,而我却觉得这让我有了一份支撑和依靠。为什么?因为你!因为这一路都有你这个朋友为伴,城池可失,失去了可以收复,而你呢?失去你就永远回不来了!十个洛城也不抵你一根毛发重要,你竟真的不懂吗?!” “沐风,对不起,是我错了。”听着凌夜辰这一番话,凌未尘只觉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是啊,自己总觉得陷他入皇家这个囚牢,让他不得自由,只想尽全力帮他一起治理好离渊,让他少一些烦忧,却忽略了失去自己他将更痛苦。而自己当时竟不想着如何尽所有可能活下去,甚至寻死。难怪他会这么生气。“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打我吧。”说完,他自觉地伸手拿了个垫子垫在自己身上,这个姿势让臀部高耸,虽然羞耻,但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知道错了?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总对你心里有愧而不能坦然面对你,不该以身犯险,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该避重就轻企图逃避自己的错……”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小了下去,开始忧心起自己可怜的臀部。 “念在你有伤在身,就不用板子了,五十藤条,不用报数不用忍着,疼就喊出来。只一点,不准躲闪。”他说完就挥起藤条。 “咻!咻!咻!”凌夜辰减了三分力道,但是藤条挥在刚刚受罚的肌肤上,那滋味也很难熬。十下打过,凌未尘的臀部已染了一圈红,又十下打过,已是一片深红。身下的人也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然而无论他怎么躲,藤条总是准确无误落在已经伤痕累累的臀部,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凌夜辰用足力道挥下一藤,警告他不要乱动,然而许是疼得紧了,未尘竟然伸手过去挡住了身后。 凌夜辰也不恼,只是抬手按住他胳膊,“再躲我就把门打开,让你的门客们好好看看。”本就担心他身上的伤,也不想伤重了他,剩下的藤条凌夜辰只用了五成力道,饶是这样,五十藤加上之前实打实的十藤,虽未破皮流血,却也让凌未尘的身后色彩斑斓,隆起一指阔的淤痕。“沐风,疼……”他可怜兮兮得看着罪魁祸首。 “别装了,我的力道连你师父三成都不到,再装可怜我叫他来打。” 一听到师父,凌未尘明显哆嗦了一下,被师父打,那至少得在床上趴个三五天才能动。“师父也知道了?” “现在知道怕了?”凌夜辰没好气地嗤之以鼻。“放心吧,一事不再罚,我已经罚过了,不然落在他手里,你这屁股是泵想要了。”说完,他拿了浸过冷水的帕子敷在未尘的伤处。“先冷敷一下,我去找你师父拿伤药。” 凌未尘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睛里波光粼粼。原来沐风是怕师父因为自己的过错狠罚自己,才亲自放水打自己这五十藤条。这世上恐再无对自己如沐风一般的人了。 “怎么样了?他的心结打开了吗?” 看到夜辰推门进来,慕容少渊闲适地问。自家徒儿自己了解,那个笨脑袋,好好跟他说是没用的,一定要打一顿才能开窍。 “打开是打开了,只不过不知道疗效有多久,所以需要师叔你出马去点化一下。” 慕容少渊笑意盈盈地拿着伤药走了。 看到再次推门进来的人是自家师父,未尘只觉得身后一紧。 慕容少渊撩起帕子,摇头,“啧啧啧,五十藤条就打成这种样子?小沐风应该回炉了。”明显一副打轻了自己应该补上一顿的模样。吓得未尘双手紧紧护住身后,碰到伤处,又是疼得一阵呲牙咧嘴。 “行了,看你这点出息,沐风可是以国主的身份命令我不准打你。”慕容少渊说着,把未尘抱到自己腿上,尽量轻柔地揉着他的伤处。“尘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结也该打开了。当年是沐风自己心甘情愿接手离渊的,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怪过你,你也不要觉得有任何亏欠,不然你真的对不起沐风对你的这份兄弟之情啊。以后不准再做这种傻事了,不要让在乎你的人担心,不然师父可没那么好说话,非打得你屁股开花不可。” 未尘微微点头,把头埋在师父怀里,感受着淡淡的药香,嘴角上扬起孩子气的笑。 另一头…… “秦沐风你不要碰我!” “喂!喂!别碰我裤子!放手!放手!” 凌夜辰几乎要被夜倾宇震聋了。 “打都打了,你又跑来当好人!我不要你上药!疼死我算了!”夜倾宇紧紧抓着裤子,死活不让他上药。 “夜大少爷,你在山洞里的时候当着将士的面骂我,不打你我面子往哪儿搁啊!才五十板子,你就别得了便宜卖乖啦!再叫我把暗卫喊来按住你再上药,你自己选吧。”凌夜辰边说边娴熟地帮他上起药。 “算了,看在你堂堂一国之君给我上药的份上,原谅你了,不过你一定要狠狠打未尘一顿,他竟然为了引敌军出现,特意支开我让我去找什么景天三七。那破山里哪有什么景天三七嘛!” 一月后,西栾大败,割城划地,从此臣服离渊。 洛城之战后,西栾大将拓跋玉林自此下落不明。 (番外完) |
(接下来的部分,沐风的七哥——秦皓谦出场啦!) 秦皓谦听闻外面来报,皱起眉头,到底是低估了他,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九弟身子可是大好了?怎么跑出来了,若想见七哥,派人过来说一声,七哥过去不就是了?”他边说边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秦沐风的手。 “七哥不必看了,我用的是自己的药。这双手便是不能再习武,也不能彻底废掉。”秦沐风嘲讽地看着他。“那个太医我已经做掉了。也算是为七哥省去了一桩心愿。” “你……”秦皓谦面色微变,却很快恢复如常。再伪装也无益,他也恢复了冰冷。“你都知道了?” “是。而且,我想七哥一定想不到乐公公还活着。我的确不得父皇信任,但是太子宫的人去父皇那里说几句似真似假的话,想必父皇不会全然不疑你,残害手足,七哥,父皇要是知道了,你猜你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会不会毁于一旦?” “你!”秦皓谦再次噎住。太子资质平平,并不为父皇看重,这些年为了皇位,他步步为营,在太子身边布下棋子,在父皇身边安插暗线,以及与邻国的密切往来,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怎么竟然全都被知道了吗?他脸色阴沉下来,瞪着秦沐风,没想到这个对手竟然这么可怕。“所以你想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秦沐风笑了,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喝了起来。 “你以为,你擒住了离渊国主就能稳坐澜国江山吗?”秦皓谦拔剑抵住秦沐风的脖子,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杀意。 然而秦沐风神色未变,将茶一饮而尽,“我要这澜国的江山做什么?子墨公子。” 听到最后四个字,秦皓谦神色大变! “你……”子墨是他与离渊重臣往来时的自称,自以为不着痕迹,怎么秦沐风竟知道! 一个移形换影离开秦皓谦的控制范围,秦沐风似笑非笑地拍拍秦皓谦僵硬的肩膀,“怎么,子墨公子,不记得夜辰了吗?” “你就是离渊国主凌夜辰?”尽管难以置信,但是事实如此不容秦皓谦作他想。“为什么?”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一切似乎都脱离了他的认知,变得扑朔迷离,众多疑问涌上来,最后却只问出一句为什么。 “七哥想要什么理由?我假意被俘投敌叛国?或者,我本来就是父皇安插在离渊的眼线?你派人下毒杀我之时,父皇尚未放出我擒了离渊国主的假消息,你也并不知我的双重身份,你只是单纯的想要我死,不是吗?” “离开了七年突然在父皇遇刺之时回来,难道不是来抢皇位的?” “我是什么目的真的重要吗?你已经认定我对你构成了威胁。你想要我死,我会死,但是不是现在。既然已经告诉了你我的身份,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日后你会时时拿这件事要挟我。” “你有的选吗?”秦沐风边说边邪魅地冲秦皓谦眨了眨眼。秦皓谦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连秦沐风的声音都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透着一股不真切。强迫自己闭上眼,才从刚刚的幻境中逃出来,脑袋嗡嗡直响。“摄魂,我只用了三成功力。七哥,恐怕你暂时不是我的对手。” “你……”心口的压迫感稍稍减轻了些,秦皓谦勉强扶了桌子站住,“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救苏南王。” “救苏南王?”秦皓谦皱起眉头。“父皇并没有放出捉苏南王的消息,你要我如何救?” “父皇没有放出消息,但是七哥的暗卫呢?” “你想牺牲掉我的暗卫?”秦皓谦猛地抬头,警觉地瞪着秦沐风。如果自己救苏南王,那么父皇一定知道身边有暗卫走漏消息,如此这颗苦心安插的棋子就算是废了。“你要知道,这个皇宫里,有暗卫的远不止我一个人。凭你的本事,想救苏南王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暗卫可以有,但是安插在御前,不行。”秦沐风的态度一反常态的坚定,听不出任何可以动摇的可能。 秦皓谦的拳头紧紧攥起,思索良久,终于又慢慢松开,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我知道了。”既然秦沐风开了口,即便自己不答应,他也有更多方法揪出自己的暗卫。与其让暗卫白白牺牲,倒不如答应秦沐风,解了自己现在的困境。 “很好,七哥你要尽快哦,咳咳……沐风没有太多时间了。”秦沐风眉头微蹙,血色尽失的脸上透出一股无力的苍白。 |
两日后。 澜国朝堂。 “皇上,近期离渊的百姓并无异动,只是听说迟夜将军正在设法搭救离渊国主凌夜辰。”“去离渊的暗卫仍未寻到未尘山庄庄主的踪迹,军队已经全部在我朝掌握之下,近日也并未有任何调遣,皇上尽可放心。” 大臣们正纷纷向秦子壑汇报着近日离渊的动况。 就在这时,秦皓谦站出来:“父皇,儿臣有事起奏。” 秦皓谦上朝以来,甚少如此郑重地上奏,但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顿了片刻,秦子壑才缓缓道:“说。” “儿臣请求父皇赐死离渊国主凌夜辰。”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澜国素有不杀俘虏的传统,堂堂七皇子口中说出这种话,大臣们议论纷纷。 秦子壑眯起眼,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搭在龙椅上的手却悄然攥紧了。“为何。”他相信,凭秦皓谦的本事,早已经知道秦沐风就是凌夜辰。此时突然提出要赐死凌夜辰,他一时琢磨不透这个儿子的用意是什么。 “离渊虽然表面上平静,但是却暗藏波澜。试想,为何国将不存,百姓却毫无异动,甚至连军队都不曾有任何反抗?离渊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力量在掌控局面。若不杀凌夜辰,这股力量就永远无法浮出水面,不能一网打尽的话,离渊早晚会以我们想不到的方式来反抗。”秦皓谦的话句句在理,很多元老之臣都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怎么,入朝这么久,连澜国历来不杀俘虏都不知道么。”秦子壑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却发现他垂着眼睑,并没有看自己。 “可是,”秦皓谦停顿了片刻,抬起了头。“既然可以杀苏南王,却为何不能杀凌夜辰?莫非,凌夜辰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身份?” 听了这话,本来就热闹的朝堂一下炸了锅。 “皇上杀了苏南王?这不可能吧……”“可是七皇子不像是空口说白话啊!”“也不无这个可能啊,皇上初登基的时候听说与离渊的苏南王有隙……”“皇上可不能因为个人恩怨坏了祖宗的规矩啊!” 秦子壑的心猛然一颤,他难道要揭穿凌夜辰的身份吗? “住口!朕何时杀过苏南王?身为皇子,竟这般捕风捉影吗?” “可是,儿臣得到密报说苏南王全家都被抓,就关押在天牢里。” “朕已经决定封苏南王为镇北侯,让他继续享受在离渊的待遇,只要他没有不臣之心,爵位世袭,俸禄依亲王的待遇。怎么,还有人有别的异议吗?”如此一来,秦子壑被秦皓谦将了一军,苏南王他是杀不成了,还险些在众臣面前失了颜面,他一肚子窝火,拂袖而去。 “退朝!众大人都散了吧!”曹公公忙抄起拂尘跟了上去。边走边在心里犯嘀咕,这七皇子是怎么了? 秦皓谦看着秦子壑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思忖,今日怕是要不得善终了。果不其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过来传召:“七皇子,皇上要见您,请您即可前往夙池殿。”想起刚刚皇上摔了一地的东西,又小心翼翼提醒道:“皇上似乎很生气。” 秦沐风和太子过去的时候,秦皓谦已经在书房跪了一个时辰。 “父皇,今日七弟在朝堂之上捕风捉影之举实在是不妥之极,但是父皇念在七弟年幼无知的份上,还请轻罚。”太子的话看似在为秦皓谦开脱,实则句句火上浇油。 “他年少无知?朕在这时候都已经当上亲王了!秦皓谦你给朕说说,今天在朝堂之上到底是什么居心?” 秦皓谦抬起头,不去理会膝盖处的刺痛。“儿臣只是不希望父皇因为个人感情而坏了祖宗的规矩。” “朕的影卫假扮苏南王,若非你当庭说朕抓了苏南王,朕就是杀他十遍也没人知道!况且,这件事朕并未公开过,老七,你倒是给朕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皓谦看了一眼秦沐风,随即说道:“儿臣看到了九弟写给父皇的信。”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信?”秦子壑狐疑地看了一眼秦沐风。 “对,九弟在信中为苏南王求情,儿臣就是从这封信中得知此事。只是,既然父皇从未公开过,不知九弟又是怎么知道的。” 秦沐风神色复杂地笑了。自己从未写过什么信。秦皓谦这是要看看父皇会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苏南王被抓吗?自己是离渊国主的事情父皇是绝不会捅破的,在这件事上,父皇定会向着自己。他未置一词地抱起手臂看着秦子壑,眉宇间带着不加掩饰的戏谑。 秦子壑看了那封所谓的信,神色略变,随手将信烧毁。“朕下命令之时,沐风正好也在。他流落在外多年,曾得苏南王的帮助,为其求情也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父皇都没理会沐风。沐风还以为是父皇不喜欢自己了。”秦沐风一脸委屈地说。“可是七哥怎么能拿走沐风的信呢?况且,呈递给父皇的信除了父皇和御前伺候的人,别人是拿不到的,七哥能给沐风解释一下吗?” 那封所谓的信里其实一个字都没有。虽然明明知道父皇很袒护秦沐风,但是亲耳听到父皇为了他而编故事,秦皓谦的心里极不是滋味。“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吗?七哥,事到如今,你的暗卫是保不住了。”言毕,秦沐风一道凌厉的目光砸向旁边不远处在凿冰的小太监。饶是训练出色的暗卫,突然被这样一道目光扫过,仍是吓得一哆嗦,撞翻了放冰块的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肃喜,是你?”秦子壑厉声问道。 “皇上,皇上,奴才冤枉啊!”肃喜忙不迭地解释道。 “冤枉?若你不是暗卫,那你怕什么?” “皇上,奴才自进宫以来一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不想今日竟遭此陷害,奴才愿一死以示清白!”言毕,他一头撞向冰块的尖角,顿时头破血流,当场毙命。那日秦皓谦告诉他身份被看穿时,他便知有今日。身为暗卫,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那个尖角是他在凿冰时故意凿出来的,为了七皇子的大计,他愿意赴死。 太子离得近看得真切,吓得瘫坐在地。秦沐风轻扶他一把,纵是见惯了杀戮,此番也觉得心头一紧。但是,御前的人只能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帝。他不能让秦子壑身边有任何有异心的人。 秦皓谦只觉得胸口一滞,眸子暗了下去。 曹公公惊慌失措地跪下,拂尘也掉到一旁,自己居然选了这样的人在御前侍奉,简直是罪该万死啊!“皇上,皇上,老奴有罪,老奴失察,还请皇上降罪!” “把这尸体抬去乱葬岗。”秦子壑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且慢。”秦皓谦阻止了前来的侍卫。缓缓抬起头。“父皇,求您让我安葬他。” 秦子壑简直想扬手给他一巴掌,肃喜并没有承认什么,现在可以说是死无对证,本想着这样顺坡下驴放过他,可是这一来不就相当于承认了吗! “肃喜只是因为儿臣出手教训了两个欺负他的宫人便对我忠心耿耿,儿臣求父皇……” 秦子壑压抑着怒火,“好啊,很好,老七,朕的身边都敢安插眼线?怎么着,是以后朕的一举一动都要向你报告吗?” 太子从刚才的惊愕中缓过神来,看明白眼前的局势,忙添油加醋道:“七弟,这奴才不对父皇忠心,反倒对你忠心,这不是变着法儿说你有不臣之心,对父皇的大不敬吗?这种人就应该株连九族啊!” 秦皓谦也不分辨,“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朕断不会轻纵。”即使秦子壑有心放他一马,此时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来人,传杖。” 很快,司礼监的太监抬来了刑凳和板子。 “七皇子目无尊长,肆意妄为,以下犯上,杖责四十,闭门思过一个月。拖下去,打!除秦沐风之外,其他人都给朕滚出去!” 太子和吓得腿软的曹公公一道出去,肃喜的尸体也被抬了下去,外面很快传来施杖的声音。 路过秦皓谦,太子蹲下来,怜悯地看着他说:“哎,七弟,别怪当哥哥的不给你求情,你实在是太伤父皇的心了,不过毕竟兄弟一场,我会派人给你送药的。”说着,他对施杖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刑杖裹挟着风声重重落在秦皓谦身上,带着十二分的力道。不过十余下,他身后已是一片鲜红。 书房很静,只有外面的施杖声和秦皓谦偶尔的呻吟。秦沐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膝盖,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子壑。“父皇喜欢演戏,今日这出兄友弟恭和父慈子孝,不知父皇是否满意?” “啪!”秦子壑上前就是一耳光。“秦沐风,今日你算计的是你的父皇和哥哥!” “算计?这皇宫里哪个不是在算计?若非如此,你肯放了苏南王吗?既然知道整件事情都是我的算计,为什么不拆穿我呢?怕我的身份被说穿,你不知道怎么解释从儿子手里抢了离渊吗?况且我根本没有写过什么信,那张纸上一个字也没有吧?若想证明你儿子的清白,给大家看看就是。你不也想趁机除去他的眼线?我只是顺着你的心意罢了。若说算计,我的把戏在你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吧?” 任凭哪一个皇帝听了这么讥诮的话也不能心平气和。秦子壑转身从花瓶里抽出一根藤条,指指桌案。“沐风,是朕这些日子对你太宽纵了,过来趴好,朕今日给你教教规矩。” 可不是早就预备着打自己这一顿,连藤条都准备好了。秦沐风冷笑,却也没有反抗,走上前趴伏在桌案上。 “啪嗖!”一藤条快速落在他臀上。剧痛猛然袭来,秦沐风的身子向上一挺,痛呼几乎脱口而出,被他生生咽下。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自嘲这疼痛虽然熟悉却终究还是会畏惧的。秦子壑没有给他太多时间,紧接着又狠狠甩下一藤。 虽然秦子壑没有用内力,但是盛怒之下的力道于秦沐风而言也是难以承受的。他双手紧紧扣着桌沿,死死咬着嘴唇,已是痛得满头冷汗。然而他只是在藤条落下的间隙调整一下呼吸,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很快,藤条覆盖了整个臀部。纵是秦子壑顾及着他的面子没有去衣,此刻也能清晰地看出伤处的隆肿。 感觉到秦沐风的颤抖,秦子壑停下动作。待他喘息平复了些,问道:“你可知错?今日之事我不与你多计较,只要你认个错,便算过去。” “认错?”秦沐风轻笑。“皇上说笑了,继续吧,打完我还有事。” “你为什么一定要激怒朕?”秦子壑手里的藤条更加凌厉地挥了下去。经过短暂的停歇,受伤的肌肤变得更加敏感,藤条再度落下,疼得秦沐风眼前一道白光乍现,裤子上也瞬间滚起一道血痕。护体真气本能地要保护身体,却因此牵动了内伤,他一手捂了胸口,压抑地咳起来。 秦子壑忙停了手。秦沐风从桌案上滑了下去。 “沐风,你怎么样?”懊恼自己怎么忘了他的伤还没好,秦子壑伸手想去扶,却被秦沐风抬手挡开。扶着桌子站起来,待眼前的晕眩减轻了些,他苍白着脸问道:“皇上可是打完了?沐风可以回去了吗?” 这些孩子一个个的都这样,说又说不听,打又打不好,着实是让他头疼又无奈。“子桥,送九皇子回宫。”他吩咐门外候着的曹公公。 “不必了,不劳费心。”打完了又来装什么好人。将衣衫放下挡出伤处染血的衣料,他慢慢走了出去。 “九皇子,您可千万别记恨皇上,他只是在气头上,老奴这就给您叫太医!”曹公公看到他脸色很难看,心里不免担忧。想上前扶他又怕他抗拒,只得小心跟在后面。 小夏从不远处跑过来扶住他,对曹公公说:“公公不必跟着了,我会照顾九皇子。”曹公公一直对自家公子很照顾,小夏对他的敌意也减轻了不少。 待曹公公走远,小夏愤然问:“公子,那人又打你了?” “不过是些皮肉伤,不要紧……”他努力扯起一个牵强的微笑。 |
秦皓谦从回宫就把所有宫人赶了出去,一个人趴在床上,任疼痛蔓延。四十杖,虽然后来即墨赶到阻止了下黑手的太监,但伤处仍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把头深深埋在双臂之间,死死咬着枕头,心里冰凉一片。秦沐风陷他于这种境地,他是生气,但是更让他伤心的是秦子壑如此对待他。父皇竟然为了维护秦沐风而这样牺牲自己。此番毒打,殊不知更痛的是自己的心。 “七皇子,求您了,让奴才进去吧!您的伤得上药啊!”即墨把自家主子送回来时,就把小瑞吓坏了,打小跟着秦皓谦,从没见过他受过这么严重的刑伤。而即墨也只是把他送回来,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就走了。那以后自家主子就把自己关在里面,谁也不许进。 然而屋子里的人丝毫不松口,他担心的要命却只能干着急。 就在这时,门开了。 “不是让你们别进来!”秦皓谦生气地把床头的茶杯砸过去。来人虽脚步略显迟缓,却还是轻易地躲了过去,探手接了茶杯放在桌上。不是秦沐风是谁。 “你来做什么?”疼得几乎没有力气讲话,见到来人是秦沐风,秦皓谦本能地向上扯了扯被子。“来看笑话?” 小夏跟在后面,放下一盆温水和干净的步子,担忧地看看自家公子,终是什么也没说,掩好门退了出去。 秦沐风没理会他话中带刺。“虽说这顿打是你自找的,但终究是我引起的。你此番有气也好有恨也罢,沐风任你处置。他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探手过去掀了被子,拧了把布子,去化浸了血黏住伤口的衣服。 “我不用你猫哭耗子!”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他撑起身子,猛一把推开秦沐风。沐风身上有伤站立不稳,连退了几步,撞上桌子才稳住身形,脸色却是又白了几分。秦皓谦没想到自己会有那么大力气,一时愣住。然而看他的脸色,一联想便明白过来。“怎么,你也受罚了?” “是啊,本就不是受待见的人,如今摆了父皇和你这一道,又怎能全身而退。”沐风并不恼,上前按住秦皓谦,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秦皓谦想挣扎,却被沐风用内力压制住。“配合一点,拖得越久越难处理。”秦皓谦虽没应声,却不再乱动。 沐风专注地为他处理着伤口,尽量忽略掉自己的满身伤痛和越来越强烈的晕眩。看秦皓谦的伤口就知道,若非太子动了手脚,四十杖不会伤他至此。 秦皓谦只觉得伤口处凉凉的,竟不似刚才那边针挑刀割般的痛。殊不知那药是凌未尘的独门秘方,靠内力一点一点揉进伤口里去的。 “不要把父皇想的太简单。他其实是看重你的,你的暗卫他早就知道,只是从未说破。” “你又何必来安慰我。” “如果父皇想追究,你以为那个暗卫可以那么容易得死吗?他有心放你,你却不领情。”洗干净手,又喂了他一颗舒筋活血的药,沐风继续说道:“父皇气的是你在朝堂之上的愚蠢,所以你大可不必伤心。他并非为了维护我,只是我的身份不能说穿,你应该明白,拿这个是试探父皇,本就是你的错。所以这顿打也不算冤枉。他是一国之君,自是不能事事都顾及到你的感受……咳咳……”掩口轻咳,咳得急了些,到后面竟然带出一串血沫,眼前阵阵漆黑的晕眩。沐风知道自己怕是撑不住了。“七哥……咳咳,咳咳……你好好养伤,沐风先回去了……” “你……”虽仍在生他的气不想搭理他,但是看到他咳出血来,秦皓谦还是一惊。 然而沐风却误会了,补充道:“乐公公的话,七哥不必担心……咳咳,咳咳……沐风已经给他服了忘忧……” “我是问你的伤!”这个人是木头吗,什么时候了还记挂着乐公公。 “无碍……”挣扎着扶床沿勉力起身,胸腔却在瞬间炸开一股熟悉又畏惧的疼痛!蛊毒发作了! “呃……”重重摔回床上,他紧紧捂住胸口。随着蛊虫离心脏越来越近,其活跃程度也越来越高,再次苏醒过来的蛊虫恶狠狠地噬咬着他的心脉,疼痛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撕裂了。猛一口黑血涌上来,他来不及掩口,悉数吐在水盆里,将整盆水都染得猩红。越来越亏空的身体早已不支,此刻根本无力对付蛊虫。这蛊毒还真是一刻也不能闲着,他苦笑。不想被看到这副狼狈的样子,然而却力不从心。清醒的神经随着又一波剧痛彻底土崩瓦解,他仰面昏倒在秦皓谦的床榻上。痛,未尘,我好痛…… “秦沐风?秦沐风?”心知这样的情况绝非寻常的伤,秦皓谦连喊几声都没有动静,挣扎起身看才发现人早已失去意识了。“沐风!”顾不得个人恩怨,他几乎是冲外面咆哮道:“来人,快传太医!”竟忘了就在不久前自己还曾经想要了这个人的命。 秦子壑把最后一本奏折处理完,天色已黑如浓墨。 曹公公推门进来,直挺挺跪下去,俯首道:“皇上,老奴有罪。” “子桥,起来吧。”秦子壑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起身活动了一下久坐麻木的四肢。曹公公急忙命小太监端上一盏茶。 “皇上,您不怪奴才?”曹公公试探地问。 “朕不怪你,肃喜的事,朕一早就知道。老七培养出来的暗卫,要是随随便便就被你看出来,那才枉费朕一番栽培。”秦子壑边说边啜了口茶,随即蹙眉。“朕真正不解的是,沐风想要干什么。老七跟他也没有冤仇,他今日之举是为何呢?” 曹公公其实也一直在好奇这个问题。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多少也看出了些门道,听皇上这么一说,看来的确是九皇子布的局。 “九殿下心思玲珑,老奴愚钝,猜不透九殿下心中所想。” “对了,老七的伤势如何?”当时虽在训斥沐风,但是他也听到了庭外秦皓谦的呻吟。 “老奴知道皇上惦记,已经前去探望过了。这宫里的小太监说,一开始不肯让人上药,后来啊,这九殿下领着身边的小夏去了,不知用了什么招,七殿下乖乖让上了药,太医也前去把过脉了,说是没有伤到内里,在床上将养个七八天也就慢慢好了。” “沐风?”秦子壑愈发琢磨不透了,先是揭发秦皓谦,又去照顾他,目的何在呢? “皇上,流觞求见。” 秦子壑正想着,门外响起叩门声。 “皇上,九殿下高热不退,还请您前去一看。” 莫不是真引发了他的旧伤?秦子壑心里一紧,抬脚往清离宫而去。 湖边。 “楼主,皇上已经前往九殿下的清离宫。”流觞去向即墨复命。 漆黑的夜色下,即墨倚了树干站着,眼眸比夜色还要沉寂。江南云家的调查毫无进展,整个家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次目睹了秦沐风蛊毒发作的样子,他的心里乱极了,此刻指甲嵌入手掌也毫不自知。 “哥……”流觞走上前掰开他的手,难掩心疼的神色。“会有办法的。” “但愿如此吧。我相信,他不会让他死的。”想起让流觞接进宫里来的那个少年,即墨的眼里重新燃起了一抹色彩。 “一群废物,怎么让你们治了这么久,内伤一点起色都没有!”秦子壑踢翻了床前跪着的一干太医。 “皇上息怒,臣等该死!”太医们战战兢兢地叩首,心里却叫苦不迭。这九皇子病情如此反复,实属世间罕见。该用的药都用了,每日的例行请脉来看,内伤已经有很大好转,谁知道挨了几下打会如此加剧伤情呢。 秦沐风刚刚与一波来势汹汹的毒发斗争完,在床上沉沉睡着。额上涔涔冷汗,嘴唇苍白干裂,小夏不停的拿布子擦拭着。 “痛……唔……痛……”他无意识地呓语。双手在床边乱抓着什么,双眸紧闭,有几滴泪从眼角滚下来。 秦子壑挥开小夏,“朕来!”他上前把秦沐风抱在怀里,尽量减少臀腿处的压力。“沐风,告诉父皇,哪里痛?” 秦沐风似乎陷入了很深的梦魇,身子左摇右摆不停躲闪着什么,眉头紧蹙。 “皇上,药来了!” 然而秦沐风很不配合,一直不肯张嘴,药喂到嘴边,全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如此反复三次还喂不进去,秦子壑又急又气,“沐风再不听话不好好喝药,父皇要打屁股了!”之前一直在挣扎抗拒的秦沐风听了这话,却立刻安静了下来。“父皇不打……沐风痛……”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个襁褓婴儿一样。“好,好,父皇不打,只要沐风乖乖吃药,父皇就不打,好不好?”这次药再喂到嘴边,他顺从地吞了下去。 秦子壑看着在昏睡中卸去白日冷漠桀骜的外壳乖顺听话的沐风,不禁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儿子,你要是一直这么听话,我们两父子和和气气的,该有多好。可你却偏偏一直让父皇生气、担心,每次想跟你和好,最后却又都伤了你。哎,朕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啊。” |
“皇上既是知晓父子亲伦,又为何如此对我的父王?” 一个略显淡漠又带了几分怨恨的声音轻轻在秦子壑耳边响起。传音入室,“谁?”秦子壑一边警醒地环顾四周,一边心里暗暗吃惊。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可见来人的内力之高。 不过来人丝毫没想隐藏自己,从门外树上一跃而下,指力破门,移形幻影转瞬出现在秦子壑眼前,期间还顺手以一把石子点了门外侍卫的穴道。 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未完全长开,眉眼带着几分孩子气,但是下巴处收紧的线条却已经有了男人的模样。 “来人!护驾!”曹公公以为有刺客,忙护到秦子壑身前,冲门外喊道。然而看到外面人形状各异地定格在原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徒劳。 像,太像了。 秦子壑盯着眼前的少年,却失了神。这孩子的眉眼简直跟凌芷一模一样啊。他走上前,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孩子,你娘……你娘是凌芷对不对?” 那少年明显一怔,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终还是回答道:“你怎么知道?” 那么,这就是凌芷和苏御杨的儿子了吧。“你娘……你娘她还好吗?”秦子壑脱口问。 “我娘已经过世了。不知皇上如何认识先妣?” “过世?”秦子壑震惊。凌芷,你竟真的如此狠心对我,连死都不让我知道?强自敛了心神,他又问:“你怎么混进宫里来的?” “这世上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见秦子壑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也索性不再问。“既已当庭宣告封我父王为侯,让他在牢里当这个镇北侯总不合适吧。” “朕听说你从小就不在苏御杨身边,即便没有养育之恩,你也要救他?” “娘亲一直教导我父父子子,从未说起过不曾养育我就该放任不管。换做沐风,他也会救你,舍命。” “苏御杨倒有个好儿子。按时间推算,你才是苏御杨的长子,朕既已封他为镇北侯爵位世袭,那么你就是世子了。” 少年不置可否地笑了。轻轻摇了摇头。“凌未尘从不在乎功名利禄。” “你……你叫什么?”秦子壑听到那三个字,整个人都变了脸色。 “皇上既已听清,又何必明知故问。”凌未尘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讽刺。 秦子壑上上下下打量着凌未尘,心里暗自吃惊。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是离渊权倾朝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未尘山庄庄主凌未尘。姓凌吗?竟是随了凌芷的姓,自己这么多年寻找了多少姓苏的年龄相仿的孩子,都没有找到他,原来凌芷早就料到所以让儿子随了自己的姓。 “朕派出多少人寻找你的下落,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怕朕把你抓起来?” 凌未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既敢只身前来,就有脱身之策,只是此番,凌未尘全然为了沐风而来,还请皇上许了凌未尘自由。凌未尘保证绝不造次。” 秦子壑此刻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毕竟是离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朕若全然信你,不设防也是不可能的。” “皇上手里有我父王的性命,还担心凌未尘有不臣之心?” “还不够。允朕率未尘山庄归顺朝廷,入澜国为官,朕昭告天下。有天下人为证,朕才敢放心。”秦子壑终于提出心中早就想好的条件。 凌未尘蹙眉,清澈的眸子里,疑惑一闪而过。“皇上不觉得,这笔交易很不对等吗?”普天之下,敢跟秦子壑谈条件的,他是第二个。当然,沐风是第一个。 “那你想怎么样?” “放了苏南王和他的家眷。你不过是怕我对澜国不利,我替你想好了办法。”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皇上应该认识吧。”他迅疾从瓶子中倒出一粒药丸,塞入口中。 “住手!”那声厉喝终究迟了一步,药丸随着凌未尘喉结的滚动已经被吞咽进去。“你……那是冰焰池的毒药骨醉,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如无解药及时解毒,你会死的!”秦子壑简直想给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一巴掌。那是凌芷的孩子啊,他怎么忍心让他受这样的苦! “我自然知道,这是我从冰焰池拿来的。只是唯有如此,皇上才能放心不是吗?”凌未尘扬起漂亮的唇角,狡黠地冲他一笑。 骨醉是即墨的杰作,只有犯了重罪的暗卫才能品尝到此种刑罚的味道。发作起来的时候全身的骨头似乎被一寸寸碾碎一般,四肢百骸也如万蚁钻心般剧痛,几乎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了。多少暗卫宁愿选择自断经脉也不愿意遭受此等痛苦。如今凌未尘居然像捡了便宜一样笑得这般人畜无害,秦子壑心里要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就为了救苏南王?”明知道凌未尘心意,秦子壑还是鬼使神差地问道。 “皇上误会了,凌未尘刚刚就已经说过,此番前来全然为了沐风,我的医术比之你宫里的太医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我已经服了骨醉,所以哪怕我死,也请你,求你,让我救你的儿子。你应该信我。至于苏南王,那是凌未尘与皇上之间的交易。一个未尘山庄难道还不值一个苏南王?” 秦子壑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慢条斯理地跟自己谈条件的少年,张张嘴,终是没有再问什么,“朕允你一次,沐风就交给你了。” 根据暗卫掌握的情报,沐风与凌未尘的关系非比寻常,他相信,凌未尘会护沐风周全。 秦子壑刚离开清离宫,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本公子刚才的演技是不是很逼真啊?”秦沐风的脸色还是很差,但是看起来心情却不错,得意洋洋地问小夏。 小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道:“可不是么。”说着学着沐风的口气:“父皇不打,沐风痛……公子,从我跟了你到现在,头一次见你这么乖顺。” 凌未尘没跟他们两个斗嘴,眼神示意外面有人。 沐风并未惊讶,“进来吧,即墨大人。” 即墨从夜色中现身出来。“九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秦沐风倚了软垫半坐起来,点了点头。“太子那边的调查有进展吗?” 即墨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人,见秦沐风并未多言,知道他们都是他信得过的人,便直言道:“如九殿下所料,太子果然与江南云家有秘密联系。江南云家在太子的保护下销声匿迹,暂时还没有追查到他们的下落。” 秦沐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太子为人阴险狡诈,是不会轻易漏出破绽的。“今天秦皓谦的伤势是拜他所赐吧?” “嗯,那些太监下了死手,若非被我拦下,七殿下势必要吃更大的苦头。那些太监已经被我关起来了。少少添油加醋一番,太子这戕害手足的罪名就坐实了。” “未尘山庄的人查出了一些端倪,还需要即墨楼主去摸查一下。”凌未尘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即墨。即墨看过便将纸条捏燃。“即墨知道了,两日之内给你答复。”说着他便轻功而去。 凌未尘在沐风床边坐下来,拿了一些伤药指了指他的衣服。沐风不情愿地翻身趴好,自己把毯子掀开,因为身后有伤为了上药方便并没有穿衣服,这下臀部便暴露在了空气中。凌未尘看了一下,伤的并不是很重,边拿自己的特效药帮他擦,边埋怨:“明知给秦皓谦上药会虚耗内力引发蛊毒,你还不知死活。” 秦沐风知道好友担心自己,赔笑道:“这不是怕熬不过去所以把你带来了嘛。” “你明知我解不了这毒!”凌未尘看他嘻嘻哈哈不当回事的样子,有些生气了。 “所以,你也明白,我的时间不多了。七哥他体恤百姓,有王者风范却又不失骨血里的良善。我助他夺得太子之位,而作为代价,他帮我复国。未尘,离渊是你的,我必还给你。”他一改刚才的嬉笑,郑重其事地说。 |
天牢。 被关进来数日,虽未遭刑罚,但是与从前养尊处优的日子相比,这种苦头苏逸轩从小就没有尝过,身子骨弱,禁不住牢房的湿气,他发起了烧。 即墨命宫里的太医看过,也开了药,只是喝了几日都不见好,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 苏御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知秦子壑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是却不想连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他抱着苏逸轩,然而看着苏逸轩空茫的眼眸,他却不自觉地想起另一个人来。那日那个少年浑身浴血,跪在自己面前,眼神也是这般无神,那我算什么?他的绝望那么深刻,以至于他每次想起来都心里有种刺刺的感觉。自己明明是恨他的不是吗?为什么知道他双目失明内力尽失之后会攥紧拳头指甲刺破掌心而不自知? 眼前一抹素白掠过,晃了他的眼,抬头一看,他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在牢里待了太久出现了幻觉。正想晃晃脑袋,就听到那人开口道:“苏浅寒见过王爷。”眼前之人赫然就是苏浅寒!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身边的即墨,苏御杨更加疑惑。 “在下来接王爷出狱。”他边说边指了指牢门。即墨遂示意手下打开了锁。 苏御杨却没有丝毫喜悦。离渊被吞,国之不国,却为何苏浅寒前来接他出狱?“秦子壑那老匹夫是不会轻易放了我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即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镇北侯谨言慎行,诋辱皇上可是重罪。” “镇北侯?亡国之亲王还封了爵位?苏浅寒,你给本王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国主是死是活?” 凌未尘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解释。“令公子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苏御杨只是抱着苏逸轩,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与防备,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良久,即墨开口道:“大公子归顺了皇上。” “你……”放下苏逸轩,苏御杨惊诧地站起来,“苏浅寒,你亲口跟本王说一遍!” “在下,归顺了澜国。”咬咬牙,凌未尘轻轻地说。 苏御杨瞬间勃然大怒,啪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凌未尘被打得偏过头去,半边脸瞬时肿了起来,耳朵嗡嗡作响。他默默跪下,纵是有千万种理由,这也算投敌叛国,苏御杨这一耳光,他甘愿受下。 一脚将眼前低眉顺眼的少年踢倒,苏御杨上前揪起他,一把把他按在墙上。“理由。” 凌未尘被他踢伤了肺腑,压抑下咳嗽,平静地看着苏御杨。“纵使王爷不认苏浅寒,苏浅寒也会救王爷,至于代价,苏浅寒不在乎。” “说的冠冕堂皇,代价?你有什么让秦子壑看上眼的?莫不是跟你那下贱的娘一样,归顺到秦子壑胯下去了?”苏御杨的语气极尽冷讽,却如平地惊雷,惊得凌未尘猛地仰起头,带起一阵咳嗽也不管,“王爷,你……你说什么?!” 苏御杨蹲下,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让凌未尘觉得骨头都碎了。“你娘想必跟你说她是秦子壑的老相好吧,所以你才在亲爹下了狱的时候跑去投奔他!秦子壑定是很喜欢你这幅细皮嫩肉的皮囊吧,没有人告诉你吗,你跟你娘长得真是像呢。肯放了他的死对头,看来你深得秦子壑的欢心啊。”苏御杨说着这些恶毒的语言,看着凌未尘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褪去,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快感太强烈,以至于盖过了内心深处泛起的,源自血浓于水的心疼。 即墨对秦子壑视若生父,哪里容得下别人这般折辱,出手就是一掌。 “呃……” 硬接了即墨一掌,纵是即墨意在警告只用了三成功力,但是也伤到了扑上来挡在苏御杨身前的凌未尘,他捂着胸口,面色更加苍白。 即墨恼怒,没能教训苏御杨反而伤到了凌未尘,他索性走出牢房。 “王爷,”凌未尘扶了墙站稳,“我许给澜国皇帝的,是未尘山庄。”再次开口,他的话语一如从前的平静,却少了原先的恭敬与顺从。“今后我都会在王府里生活,你恨我也好,恨我娘也好,名义上我是你的儿子,为了保全王府上下的姓名,外人面前还请王爷记得。”娘,你为了这个男人,虚耗了一生,寒儿为了他,甘愿牺牲一手培养起来的未尘山庄,可是他的此番言论着实伤透了寒儿的心,娘,儿子替你不值。 “即墨大人,劳烦你送家父回去,想必皇上赏赐的府邸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凌未尘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切了一下苏逸轩的脉,“王爷请放心,令公子身体没有大碍,稍后暗离会送上药方,要是王爷有疑虑,可叫暗离试药。告退。”凌未尘欠了欠身,转身走出了牢房。 苏御杨的拳头攥紧又松开,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一直盯着凌未尘离开的方向。刚才,那孩子,几乎是本能地护在了自己身前吧。 回到清离宫,凌未尘把自己关了起来,苏御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刀尖刺在他的心上。 突然,一个想法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莫非,苏御杨是因为怀疑自己是娘亲和秦子壑有染而生的?想起苏御杨多次强调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凌未尘更加确信。上次在给苏逸轩换血的时候曾经试过,他跟苏逸轩的血是相互吸引的,说明他们是一父所生。会不会证明了这一点苏御杨就不会这样对他了? 暗离正要拿着药方去镇南王府,被凌未尘拦了下来。 “公子?” “我自己过去,你在这里陪沐风和小夏吧。”他话音还在屋里,人已经飘出去几丈开外了。 沐风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好友很快消失的身影,摇了摇头。如此心急,定是为了苏御杨了。只是不知未尘能否得到自己满意的结果。论私心,他恨不得杀了苏御扬,想到未尘被苏御杨折磨的惨状他真的很多次想去牢房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但是他不能。因为他知道,凌未尘在乎。 亲自煎了药熬好,又一勺一勺喂了苏逸轩服下,凌未尘这才有空喘口气。服了骨醉的身体似乎开始起反应了。他本想调息一下紊乱的内息,但是一提真气,胸口就隐隐作痛。 正在这时,慕容如梅端了一盘冰镇西瓜进来。 凌未尘起身,谦卑有礼道:“见过王妃。” “嗯。”慕容如梅走过去探了探苏逸轩的额头,热度已经退下去了。 “世子再服几次药身体就会痊愈,王妃不要担心。属下先退下了。” 听到凌未尘自称属下,慕容如梅略一思忖,想起来他初入王府时被苏御扬打得动弹不得,养好伤后在康叔的劝说下,王爷允他做王府护卫。 “你也忙活了这么许久,坐下吃点西瓜再走吧。”慕容如梅冲那个已经走到门口的人说。 凌未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看向慕容如梅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探询。 慕容如梅冲他微笑了一下,施施然坐下,指了指身边的位子。其实自从上次凌未尘舍命救了苏逸轩开始,慕容如梅对他的敌意就烟消云散了,对于她而言,再大的仇恨,跟自己孩子的性命相比都可以忽略不计。尤其是从康叔口中得知凌未尘因此几乎丢了性命,她对他甚至产生了几分怜悯。毕竟,他也只是个无辜的孩子而已。上代人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下一代。 “你的眼睛怎么样了?”慕容如梅看他的眼神清澈明亮,似是已经恢复了视力。 “多谢王妃关心,属下没事。” “别自称属下了,也不用叫我王妃,你比轩儿也年长不了多少,就叫我娘亲吧。”慕容如梅起身,摸了摸凌未尘的头发。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僵硬起来,慕容如梅继续说:“之前我对你的确充满敌意,除了因为你是王爷的私生子,也怕你回来之后会抢了轩儿的一切,你要知道女人对孩子的保护是可怕的。但是这些天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你漂泊在外,定是吃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既然找到了家,就不要再过以前的日子了,回家来吧。” 凌未尘抬起头,看着笑意盈盈的慕容如梅,心里的委屈几乎瞬间爆发,眼泪在眼眶打转,他睫毛濡湿着跪下来,哽咽地叫道:“娘。” “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 “娘,我先去见王爷,等会儿再过来。”有了慕容如梅的这番话,凌未尘已经更加按捺不住要去找苏御杨解释清楚。 移形换影近身苏御杨,点了他的穴道,指尖一抹冷芒,刺破了苏御杨的手指,“王爷,得罪了。”取了苏御杨一滴血在碗里,又取了自己一滴血,这才解了苏御杨的穴道,把碗里融为一体的两滴血递过去。“王爷,浅寒此身可分明了?” 苏御杨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爷疑心娘亲与澜国皇帝有染,现在已经滴血验亲过了,王爷可放心了吧?” 苏御杨看着一脸认真的凌未尘,不置可否地笑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血缘。”他说着走上前,扯开凌未尘的衣领,在他左侧锁骨下端两指处,一个青色的火焰形状的胎记露出来。“苏家独有的胎记,我看到过了。” “你知道……你一直知道……”手里的碗不受力地坠落,碎了一地。他知道自己是他亲生儿子,原来,原来,这百般的责打与折磨,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原来,原来,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双腿突然一阵发麻,他身子一软,扶着书桌的手,指骨处攥的青白。他突然就笑了,撑直身体,“王爷,凌未尘打扰了。告辞。” 是不是从这一刻开始,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不,是从来就没有来过,所以也不存在回不来,只是有一种叫做期待的东西,曾经深埋在凌未尘的心底,而这种东西,变成了永远的曾经。 |
天阴沉的厉害,像是在酝酿一场倾盆大雨。空气中一股闷热的味道。窗前站着的人把玩着眼前的碎冰块,身后的伤口已经收口,秦皓谦在床上卧不住了。 打探消息的小瑞推门进来,对他说:“爷,九皇子已经醒了。” “哦?”终于醒了吗?收回视线,细细一算,竟是昏迷了两日吗?“去清离宫。” 秦沐风看到秦皓谦来,也没有起身,拿了垫子靠在床头,眉宇间略显疲惫。“七哥身上有伤,怎么过来了?” “中了什么毒?”秦皓谦也不废话,上来直奔主题。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毒,势必极为罕见。可以秦沐风的武功修为,没理由被下毒而不自知,除非自愿。 “七哥的情报那么细致,却也不知沐风时日无多了吗?” “时日无多?”秦皓谦想起那日他垂着眼睑说,你想要我死我会死,但不是现在。当时盛怒之下未曾细想,今日听此竟然心里一颤。“没办法吗?” “江南云家,冰蚕玉蛊,七哥,你说呢?” 冰蚕玉蛊?秦皓谦一愣。父皇遇刺,沐风归来,冰蚕玉蛊,乐公公的投靠……一连串的事情在脑海里形成了一条链,刹那间前因后果都被串了起来。 “父皇才是中蛊者,对不对?”他知道太子跟江南云家有勾结,只是没想到太子竟然对父皇下手了。秦皓谦紧紧攥起拳头。 一开始太子手下的乐公公来找他说一直期待能在自己手下做事,还去给秦沐风下夕岚之毒,他便有些疑心。现下想来,太子是想假自己之手除掉沐风,即便沐风没被夕岚毒死,蛊毒也会要了他的命,而同时拉自己下水也是扫除了他继位道路上的障碍。 秦皓谦是通透的人,秦沐风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明白了个中原委。“七哥,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岔开了话题。 看着秦沐风难看的脸色,秦皓谦心里莫名烦躁。“交易交易,你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交易了是不是?先是铲除了我的暗卫,又救苏南王,现在看这架势是要废掉太子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你根本没有时间了吗?只是最后这句话,秦皓谦没有说出口。 “我帮你夺太子之位,你帮我复国,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秦沐风笑意盈盈地说。 听闻此言,秦皓谦差点没背过气去。夺太子之位是他这些年运筹帷幄一直在做的事情,有秦沐风的帮助定可以实现,他不觉得惊讶,但是复国谈何容易?看他那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仿佛复国是坐下喝杯茶就能解决的事情。“离渊已经是澜国的领土,处于丞相尉城管理之下,离渊的兵权又在太子手里握着。你不是不知道。” “那,离渊如此风平浪静,七哥就一点都不奇怪吗?还是七哥真的觉得离渊离了我就不行?九年前离渊没有我,照样独守一方城池,不是没有理由的。并非我狂妄自大,若非当时我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离渊早就被收回了。现在我想做的,也不过是不动干戈地和平复国,将来七哥上位,允我天下太平,沐风便死也无憾了。若七哥不答应,战场之上,沐风自会让你见识离渊的手段。”说完这些话,他已是难掩疲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然而眸子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秦皓谦知道,那是王者的霸气。 他细细地盯着秦沐风,从不知道一个人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之后,仍有如此明亮的眼眸,他的胸腔里似有一泓清泉在涌动,晕开一片莫名的安宁。片刻,他点了点头。“你既早有盘算,我便应了你。只是……” 沐风心思玲珑,知他心中所想,接过话头:“必在我死之前达成我的诺言。” 父皇,沐风又要惹您生气了呢。只是,若把命还给您,您会不会……“咳咳,咳咳……”心里苦涩,喉头涌出一口血,白色的帕子瞬间被染了一片鲜红。 秦皓谦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紧紧握住沐风的手,眼神里带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的,心疼。 |
夜色黑如浓墨,在空气中静滞,微风拂过,树影摇曳。在这浓浓的夜色中,一股杀气静静地弥散开去。 刚摸出宫门不多时,就被四个杀手盯了梢,秦皓谦顾及秦沐风的身体还没好,紧紧把他护在自己身后。现在看着躺在地上的四具尸体,秦皓谦说不出的郁闷。 “快走吧。”秦沐风抿嘴笑笑,也不点破,拉了秦皓谦一路急行。 秦皓谦以前从未见识过秦沐风的功夫,刚才几乎是瞬间就割了四个杀手的喉,身手之快甚至连武器都让人无从看清。黑色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秦沐风整个人都如一道凌厉的剑气,在黑暗中让人莫名心惊。 “看来太子也有不少仇家啊。”此次出宫,两人是易容成太子和他的暗卫的模样。本想方便行事,却未料到出门就遭到伏击。“对了,太子的功夫如何?”秦沐风问。 秦皓谦还在郁闷,亏自己刚才跟母鸡护雏一样,那家伙身体这么虚弱的情况下功夫还这么高,幸好化敌为友。他不满意地撇撇嘴,闷闷地回答道:“表现出来的是一副文弱的样子,功夫一般,但是实际上怎么样,不好说。” 秦沐风偷瞥了一眼自家哥哥,脚步落在了后面,按着胸口表情痛苦。 “你没事吧?”秦皓谦急忙停下脚步,扶住他着急地问。 沐风狡黠地一笑,拍着秦皓谦的肩膀,“骗你的。” “你……懒得理你。”秦皓谦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好了啦,七哥,之前你的保护,我很感动。”沐风追上前,秦皓谦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两人继续并肩而行。 “太子殿下,深夜造访可是出了什么事?”尉城批了衣服急匆匆来到书房。 易容成太子模样的秦皓谦阴翳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最近即墨一直在调查江南云家的动向,我不太放心,你把来往的信件给我,我要亲自保管。” “太子殿下稍候片刻,老臣这就去拿。”尉城走到书桌前的椅子旁,抽去椅垫,漏出一个机关,他顺时针拧动了三圈,墙上的壁画从中间裂开来,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了个盒子出来。把信件交给秦皓谦。“太子殿下请过目。” “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太子殿下的东西,老臣不敢怠慢,所有的信都原封不动地在这里。”他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回去,关上了机关。 “大人辛苦了。”秦沐风诡异地笑了一下,一个手刃切过去,尉城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再次打开那个机关,里面还有不少别的信件,指力关门,他坐下来,“七哥,开始工作了。” 一个时辰的功夫,秦沐风照原来的笔迹抄完了所有的信,甚至连后面的印都用萝卜仿了印上去,以内力烘干。 “这些信足以乱真了。”他伸了个懒腰。抬起头却发现秦皓谦一直在看着自己。“七哥?” 秦皓谦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萝卜印章。“你鬼点子还真多。” 秦沐风冲他吐吐舌头,走过去弄醒尉城。 “唔……太子殿下……老臣,老臣该死,竟然睡着了!”尉城醒了就发现自己靠在椅子上,太子殿下端坐在书桌前。 “本宫知道大人辛苦,也就不打扰了。”说着他起身走了出去。 秦沐风走在后面,突然一个转身,刚才还漆黑冰冷的眸子里幻化出无限柔情,带着魅惑与迷离的声音缓缓响起:“今夜你一直在睡觉,你什么都没有看到过,现在走回你的房间,继续睡觉。”尉城的眼神空茫,木讷地点点头,随即朝卧房走去。 想起上次给自己用过摄魂之后秦沐风虚弱的样子,秦皓谦下意识地走过去。果不其然,秦沐风身形不稳地退了几步,正被他扶稳。 “要紧吗?” “没事……”秦沐风定定神,最近身体越来越不中用,所以有这种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看着自己手里的信件原稿,秦皓谦不得不赞叹道:“你行事果然有一套,这些东西我一直在追查,但是没有一点线索可寻,你却这么两天就摸清楚了。” “不是我的功劳。”秦沐风否决了他。“是我们即墨楼主神通广大。”那日凌未尘给了即墨一张字条,上面有太子跟尉城之间的利益牵连,那是自上次澜国抓住苏逸轩要挟他要澜国军事部署图之后,他一直命未尘山庄调查的事情。后来查出来抓走苏逸轩的是太子的人,而关押苏逸轩的茶馆恰是尉城的地盘。即墨就凭着这些,在短短两日之内得到确切情报,尉城其实是太子与江南云家接触的中间人。这才有了这次晚上的行动。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回到宫里,天边已经泛了鱼肚白。又是新的一天。 |
苏御杨盯着床上兀自昏睡着的少年,狭长的眉眼,细腻的皮肤,像极了凌芷,而额前微微突出的发际线又跟自己一模一样。 他离开不久冷幽就扛了他回来,人已经没有了意识。亲自抱了他放到床上,苏御杨就一直在床边看着他。 其实很多次,很多次他都想对这个孩子好一点,毕竟,这孩子骨子里流的是自己的血,但是每次看到他的脸,他就做不到。看到他的脸,他就会想起凌芷。 记忆飞回十几年前。 与凌芷的偶遇是一场意外。苏御杨外出打猎,却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腿。恰逢青藤派的弟子路过,其中就有慕容少渊和凌芷。在青藤派养伤的那段日子,凌芷一直在无比细心地照料着他,两个人竟然暗生情愫。 苏家是离渊皇室,不愿这门亲事。苏御杨不惜与父亲闹翻甚至为此挨了家法被打得死去活来。苏家终究拗不过苏御杨,准他娶凌芷进门,但是不能做正妻。作为附带条件,他还必须同时娶慕容家大小姐慕容如梅为王妃。 慕容少渊跟凌芷自小青梅竹马,虽然他很爱凌芷,但是却愿意尊重凌芷的选择。 在一起的那两个月如同神仙一般,他与凌芷花前月下,煮酒煎茶,尤其凌芷羞赧地告诉他怀了他的孩子,即将为人父的喜悦简直冲昏了他的头脑。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的话。 那天是苏御杨的噩梦。 凌芷那一剑刺在他腹部。凌芷自小在青藤派,医术出神入化,避开所有要害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知道怎么刺会让人失去行为力但不致命。 苏御杨一直知道秦子壑也喜欢凌芷。作为秦沐风的额娘的师妹,凌芷参加了她和秦子壑的婚礼。而自从那日在宴会上见过凌芷之后,秦子壑就不能抑制地爱上了凌芷。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凌芷会因此而抛弃自己。 她冷笑着说自己打掉了他的孩子,澜国的皇帝爱着她,放着名正言顺的皇后不当,她为何要做他的妾室,要承受苏家人的白眼。她就那样走了,头也没有回。苏老王爷大骂儿子瞎了眼,被气得大病一场,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苏御杨养好伤之后却整个人性情大变,对凌芷的恨意也到了极致。 苏御杨不知道的是,秦子壑为了得到凌芷,以苏御杨的性命相要挟。只要凌芷不离开苏御杨,他就会捏造苏御杨叛国的证据,直接给离渊的国主。到时候不止苏御杨性命难保,整个苏家可能都面临灭顶之灾。而苏御杨若知道实情,年轻气盛的他必会跟秦子壑拼个你死我活,甚至两个国家都会因此交恶,这是深爱着苏御杨的凌芷所不愿看到的事情。深明大义的她为了让苏御杨彻底恨自己而死心,纵使心里剧痛也强忍着演了这么一出戏。当时的她肯定没有想到会给自己的儿子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离开了苏御杨的她却也并没有如秦子壑所愿,她以自己生命为要挟,要求秦子壑放她自由。在慕容少渊的保护之下,她藏身医谷,不久之后生下了凌未尘。 命运弄人,时隔数月,离渊的国主凌楚翌找到了她,告诉她她是自己父亲遗落民间的私生女,是离渊的公主。可是失去了最爱的人,公主又如何呢?受尽情伤之苦的凌芷并不愿意离开医谷。因为自身身体原因无法生育的凌楚翌也不愿意为难自己的亲妹妹,于是提出立凌未尘为离渊下任国主。凌芷同意了。 未曾想到七年之后,离渊的武官造反,除了凌楚翌,作为离渊的小殿下,凌未尘肯定是众人除之后快的不二人选。为了防止离渊的大权旁落,凌未尘跟那时已经离开澜国皇宫的秦沐风商量对策,让凌楚翌秘密拟了一道旨意,传秦沐风以离渊国主之位,一旦凌楚翌和凌未尘都遭遇不测,至少秦沐风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出旨意接任国主。 在平乱过程中,凌楚翌不幸过世。在秦沐风的师父慕容少云和凌未尘的师父慕容少渊的协助之下,还是小孩子的沐风和未尘成功剿灭乱党。然而未尘自小便是清高淡然的性子,并不适合也并不想做离渊国主,而沐风则责无旁贷地接下了这个担子,并自此改名凌夜尘。 这其中曲折,自小是凌未尘好朋友的夜倾宇并不知情,只知道本来未尘是掌权者,后来国主之位却给了秦沐风,一直以为是秦沐风设计了未尘,这也不难理解此后夜倾宇夜探澜国皇宫那日的反应。 因秦沐风的额娘知道秦子壑心里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师妹,而师妹又被秦子壑害得那么苦,她心里始终无法原谅秦子壑,多次自请出宫修行。而修行期间,沐风一直跟着师父慕容少云在医谷,因此自小便与凌未尘相识。夜倾宇虽也是凌未尘自小的朋友,但是行事略莽撞,因此平乱之事凌未尘不想将他牵扯进来,却不想让他一直对沐风心怀芥蒂。 当然,这一切,无论秦子壑还是苏御杨除了自己参与的部分,其他都一无所知。 从回忆里回过神,再次看到未尘的脸,苏御杨觉得心里又开始烦躁起来。 转身正想走,床上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苏御杨不自觉地停了脚步,回头去看,发现凌未尘已经醒了。 骨醉的毒第一次发作,来得急他忘了带即墨给他的解药,是而走出苏御杨的书房不久就晕倒了。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的布局,凌未尘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事。 起身整理好床褥,他对苏御杨欠欠身。“叨扰了王爷,凌未尘这就告辞。” “你……不多休息会儿么?”苏御杨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脱口而出。说完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是在关心他吗? “多谢王爷关心,凌未尘无碍。”凌未尘的语气淡漠疏离,跟平日的谦卑恭顺完全不同。虽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但是却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一口一个凌未尘,本王自是知道你是未尘山庄的主子。”听到他自称凌未尘而不是苏浅寒,苏御杨觉得心里很烦闷。“不是说为了本王的性命和王府上下,名义上是本王的儿子么,你现在哪里有半点儿子的样子?” 凌未尘不卑不亢地回答:“凌未尘是说,外人面前王爷要装装样子,现在这里并没有外人,王爷又何必要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苏御杨被他说得一愣,噎住,半晌无话。 “既然王爷没有其他吩咐,凌未尘离宫也时候不少了,就先回去了。”毒发过后的身体还很疲软,他步伐不稳,险些摔倒。苏御杨伸手过去要扶一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推开。运起内力撑住身体,他稳稳地走了出去。 留下苏御杨的手尴尬地停在空气中。 良久,冷幽忍不住开口提醒道:“王爷,凌公子已经离开了。”凌公子?这家伙改口倒是改的快,前两天还苏公子苏公子的叫个不停。苏御杨冷冷看了他一眼,看到他那无辜的小眼神,还是压下了亲手赏他三十鞭子的冲动。 “滚去跟着。” 话音未落,冷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了这么多年影卫,冷幽很了解自己主子的脾气,若不是自己闪得快,怕是少不了一顿收拾。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主子这是开始担心不受待见的亲生儿子了?只是人家好像并不领情呢。 他这样想着,脚下却没停,没多久就追上了脚步略显虚浮的凌未尘。 “出来吧。”本来拿了暗器准备射出去的凌未尘分辨了片刻,察觉到是苏御杨屋里独有的檀香味,知道跟来的是冷幽,他停下步子。 这种身体状况竟然能如此快地发现自己,冷幽不得不佩服凌未尘。被发现了,他只能略显尴尬地现身出来。 “跟着我做什么?”凌未尘淡淡地问。 “王爷不放心……”思忖片刻,冷幽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王爷这里好不容易略有松动,若乘胜追击说不定这对父子就相认了,偏偏这公子又别扭起来了。冷幽私心里也是希望两个人父子相认的。 “不劳费心。”若放在从前,凌未尘会欣喜若狂的,可是如今听了,他却只觉得讽刺。“告诉王爷,凌未尘会护苏王府周全,说到做到。不必大费周章地做出这许多样子来。” “公子留步。”看着凌未尘准备走,冷幽喊住他。 “还有什么事?” “公子晕倒时我探过脉,除了内伤,还有中毒的痕迹。” “你想说什么?” “公子,如果我没猜错,澜国答应你放了王爷的代价就是你入朝为官,作为牵制,在你身上下了毒,对不对?”冷幽虽然当日不在牢房,但也听说了凌未尘归顺澜国的事情。即便跟凌未尘不熟悉,但是他也轻易就判断出凌未尘做出此番牺牲是为了王爷。 凌未尘略吃惊,却没有任何情绪变化道:“你管的太宽了。” “可是公子为何不告诉王爷?”冷幽不解。自家王爷这两日这么别扭他不是看不出,明明是因为凌未尘投诚秦子壑而生气了,说白一点就是嫉妒了。嘴上一直说着恶毒难听的话,甚至也曾经把人打得遍体鳞伤,但是自从那日凌未尘伤痕累累地离府之后,王爷就总在他住过的那个房间里发呆。尤其是知道为了解梦漓的毒,凌未尘内力尽失双目失明之后,王爷整个人都消沉了很多。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 凌未尘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回去吧,别再跟着我。否则下次会是它先发现你。”他说着,将手里的暗器扔到地上,施展让人眼花缭乱的轻功,片刻消失在路的尽头。 独留冷幽和一声叹息。 这父子两个倔起来的时候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
番外之三——沐风独白 我叫秦沐风,是澜国九皇子。 我叫凌夜尘,是离渊国主。 似乎从出生就注定了一生颠沛流离的宿命。出生当夜天降暴雨,娘亲养的盆景全部被雨淋死。法师摇着头对娘亲说我的一生定会历尽坎坷。 尽管身居皇宫,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妃,但是我从小就知道,娘亲过的不快乐。每次父皇过来,两个人虽和和睦睦,但是父皇看娘亲的眼神总是那么迷离,似乎透过娘亲的脸看到了别的什么人。这种时候娘亲总会把我抱进怀里,在我耳边念着陈年的经文。 父皇可能很爱我,每次我的功课被夫子夸赞,父皇都会高兴地不得了。然而我却觉得,父皇可能并不那么爱我。越长大越来越多的苛责,让我看到他的时候总会心里颤抖。 娘亲每年都会出宫一段时间,有时候几个月,有时候大半年,我每次都央求她带着我一起出去,因为我知道,在那个叫做医谷的地方,有我这一生再也不会遇到的至交,他叫凌未尘。 五岁开始,父皇就不准我跟随娘亲出去,有一次偷偷钻进娘亲的轿撵却被父皇发现,他发了很大的火,把我按在长凳上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整整一个月都只能卧床将养。从那开始,我时常在母亲眼中看到一种我不熟悉的情绪,等我长大之后才明白,那叫做恨。 七岁那年,母亲又一次要出宫修行。有了上次的教训,我不敢再跟出宫,然而却在门外听到娘亲托付乳母的话,她说她此次一去便再也不回皇宫了,要乳母好好照顾我。就是那次我下定了逃离皇宫的决心。却未料给娘亲带来了杀身之祸。 成功混出宫,却被父皇派出的大批暗卫追捕。我不要回宫,我要跟娘亲在一起。我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她低下头细细地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烙印进她的生命中。“沐风,娘爱你。答应娘,无论发生什么,好好的活下去。”那是娘亲对我说的最后的话。然后她拔剑冲了出去,把自己笼罩在了一片刀光剑影中。我只记得好多血,似乎把天空都染成了红色。 后来醒来的时候,未尘在旁边拿湿布子帮我擦拭身体。不远处坐着我的师父。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抹悲凉。“沐风。”他低低地唤我。我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强忍着巨大的恐慌,我问:“师父,我娘呢?” 师父避开了我的眼神,只是一把把我抱紧。“沐风,你是男子汉,你要坚强。你娘,她已经不在了。” 我娘为了保护我,以自己的生命换了我的自由。我知道,是我害死她的。如果我没有任性地非要出宫去……但是我早就知道,人生没有如果。 近十年,我守着离渊孤独地活着,未尘比我幸运一点,他还有娘,有夜倾宇和师父,而我除了未尘,什么都没有了。师父深爱着娘亲,自娘亲过世便郁郁寡欢,弥留之际把毕生功力尽数传给了我和未尘,然后便追随娘亲而去。时常半夜醒来,望着桌上燃尽的烛台,我只觉得人生凄凉。 离渊渐渐强大了。 未尘的娘亲通过皇家的力量,为他一手打造了未尘山庄,他便带着未尘山庄一直陪伴我的左右,成为离渊的一把利器。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却未曾料到有一天,未尘山庄打探到消息,父皇遇刺了,刺客是江南云家的人。我的心没由来地痛了一下。 我不想承认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着澜国的点滴动向,包括太子的秘密作乱,包括七皇子的步步为营。江南云家我有了解,善使蛊术。我怕父皇会遭遇不测。其实这些年,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他。前几年是恨,恨他派暗卫追捕我,连累娘亲送了命。但是后来却慢慢的,慢慢的,变成了刻骨的想念。毕竟,那是与我有养育之恩的父皇。 把离渊丢给未尘,我便匆匆回了澜国。这些年父皇一直在派人找我,我知道。他却未曾料想,我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乖乖送上门来。 得知父皇中的是冰蚕玉蛊的时候,我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谁也不见,第二天出来的时候,我单独去见了父皇。小夏知道我要做什么之后,他哭了。那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我也很清楚。而未尘几乎也是隔天就出现在了皇宫。“沐风,你当真是疯了。” 我知道,我没有疯。冰蚕玉蛊只有一种方法可救,那就是把蛊虫转移到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中蛊者三个月必死。我没有别的选择。 第一次蛊毒发作是在三天之后,那股剧烈又邪气的剧痛撕裂了我的胸膛,我眼睁睁看着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口中涌出,似乎看到生命在随着流逝。 未尘研制了一种药可以暂时压制蛊毒,但是他跟我都知道,这药并不能解毒。 生命只剩下最后三个月,我想自私地留在父皇身边。可是却正是这种自私,把我送进了绝望的万劫不复。 那日迟夜混进宫来并非为了行刺,只是替未尘来送药,顺便看看我的状况。未尘正和他师父在想尽一切办法救我,所以必须掌握我的情况,只是彼时未尘的娘亲过世,他必须守在医谷,是而没有亲自过来。然而澜国的一位官员认出了迟夜身上的离渊令牌。他为了逃离只有暂时挟持父皇,而我为了助他离开,用长虹剑洞穿了那个官员的胸膛,自己也没有占到便宜,被澜国的暗卫伤及脏腑。本以为假装长虹剑被刺客夺去可以蒙混过关,却未曾想,父皇误会了我就是那个刺客。 刑杖加身时,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次被父皇狠打的时候,原来父皇这一个月的善待,终究是一场梦。我依旧什么也不是。未熬过五十我便晕了过去。即墨尽职尽责地每日换着花样用刑,他不会用要命的刑罚,却可以做到每一样刑罚都让我痛不欲生。相比之下,他的弟弟流觞要有人性的多,每日的上药都是他亲自来做。尽管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仿佛我的人生只剩下两件事,熬刑,养伤。 得知父皇把离渊吞了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我自私的报应。原本把蛊毒转移到自己身上就该离开的,偏偏奢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追求什么父子亲情。只是父皇你可知道,离渊并不只是我的,它也是未尘的,还是未尘那已经过世的伯伯和娘亲的。 我恨他。 但是我却做不到伤害他。我做不到。 得知秦皓谦在我治疗断骨之伤的药里动手脚时,我就知道,我必须有他相助才能夺回离渊。这些年他一直以子墨公子的身份与作为离渊国主的我往来。他的雄才大略我知道,此番对我用毒也不过是杀伐决断所必须做出的牺牲,他不像太子,太子阴毒,把心思用到了对付父皇身上,是万万留不得的,而秦皓谦,我相信他将来会是一个好皇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秦皓谦曾经在我小时候卧床养伤那一次,不顾父皇的禁令,偷偷来清离宫探望我,后来听说也被父皇抓了包,揍的很惨。我想他对我还是有一些兄弟情义的。 不知不觉,三个月已经过去一大半了。我的生命仿佛一个快没有流沙的沙漏,不需要折腾就要流逝了。 如果顺利夺回离渊,那么便是这条命丢了,对未尘也有一个交代了。娘亲,这几日我时常梦见你,你是要来接孩儿了吗?娘亲,你知道吗,没有您的这些年,沐风好累…… |
秦子壑正在批阅奏折,就听到曹公公急匆匆走进来,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喜悦:“皇上,九殿下来了!” “传他进来。”秦子壑有些诧异。自从那日把他交给凌未尘之后,朝堂上各种奏折就把他淹没了,也是怕看到自己儿子难受的样子,他一直逃避没有去看过沐风。今日没想到沐风竟然自己过来了。 “皇上。”秦沐风恭恭敬敬地跪下。 “那日昏迷着知道叫父皇,怎么清醒了又不叫了?”秦子壑看到他的脸色还是不好,不想让他再跪着,于是便走下来扶起他。“坐吧。” 秦沐风看着凳子犹豫了一下。 “还疼?”秦子壑瞄着他身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然后就看到自己儿子的脸变红了,赌气一般坐了下来。这小子总是脸色苍白,还是红彤彤的可爱嘛。“找父皇什么事啊?” “夜辰是来……” 沐风还没说完就被秦子壑拉起来,拖到自己桌案旁,自己坐下来,把沐风按在自己腿上。啪!一巴掌就打上去。“当了几年国主,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沐风一惊,慌忙想起身逃开,却听到秦子壑轻飘飘一句:“你躲一个试试看。” 刚挣脱了一点的沐风不敢再动了,然后身后的巴掌又落了下来。 “前几天念着你身上有伤没动手打你,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嗯?”秦子壑的手劲很大,没打几下就感觉手下的肌肤升了温。沐风忍痛不过咬住了嘴唇。 “松口!”秦子壑不满地说。 然后就听到身下的人闷闷地说:“可是很痛嘛。” 听到儿子这明显讨饶的声音,秦子壑巴掌停在半空中,再也不舍得打下去了。拉他起来,绕开伤处抱在自己腿上。 “告诉父皇,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朕问过太医,太医说他束手无策。” 秦沐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没有说话。 “是之前……天牢里受刑,伤得太重,损了底子吗?”说到那件事自己还是有点底气不足。当时为了澜国的安危,对沐风的确是太狠绝了。 “不是。”沐风低低地说。“是沐风曾中过毒,余毒无法根除的缘故。所以身体状况比较差。” “凌未尘的医术不是出神入化吗?他也没办法?”秦子壑着急地问。这可是自己心目中承继大统的不二人选啊,他怎能不担心。 “没办法……不过,只要不受伤就没事的。”沐风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秦子壑,那意思明摆着就是所以你不能再打我了。 “……”秦子壑觉得沐风这次醒来之后简直性情大变,虽然还是会说些气人的话,比如自称凌夜尘什么的,但是却让他觉得不再那么排斥自己了。“那父皇刚才引发了你的毒没?” 一句话让沐风的脸更红了。他拨浪鼓一样摇摇头。秦子壑从来没发现自己儿子竟然有这种技能。 伸手摸摸沐风的头发,秦子壑把他往怀里紧了紧。“沐风,父皇知道让你受了不少苦,这些年你在离渊也想必很不容易,当年若是对你足够关心,你就不会逃离皇宫,是父皇的错。你能原谅父皇吗?” 沐风略讶异地看着秦子壑,这些话他从来没说起过。良久,他缓慢地点点头。 只是,迟来的道歉,还有用吗? “儿子,父皇知道,吞了离渊的事,让你心里一直有道坎儿。但是父皇要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是我澜国的皇子,是我秦子壑的儿子,你姓秦,身体里流着我的血,要当一国之君也必是澜国而非离渊的君王。”秦子壑认真地说。 这些天曹公公时不时跟他说,只要把话说开,沐风对他的误会就会解除,毕竟是亲生父子,哪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呢。他也想借这个机会解除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再这样互相折磨下去,只会越来越深地伤害沐风,而他已经不愿意让儿子受伤害了。 秦沐风如被雷劈中一般,半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父皇是说,让自己做澜国的君王?吞离渊,不是为了让自己没有退路,而是为了给自己一片更广阔的更名正言顺的江山?虽说这一切有强加给自己的嫌疑,但是,原来,父皇竟是如此地在意自己吗? 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秦沐风的心,突然狠狠地颤了一下。父皇,若你今日没有此番言论,沐风还会好受一些。为何现在要告诉沐风这些呢。他哀叹造化弄人,心里却再也不能平静。 “怎么,高兴傻了?” 看着默不作声明显已经神游的儿子,秦子壑嗔怪道。 秦沐风又是一阵拨浪鼓一般的摇头。 “好了好了,还没告诉父皇今日来找父皇的事呢。” “沐风……沐风是来谢谢父皇,放了未尘的父王。”沐风乖乖地回答。 “你都那样逼朕了,连累你七哥被朕打了一顿板子,要是朕再不依你,你岂不是要把皇宫拆了。”秦子壑说着,宠溺地刮了一下沐风的鼻尖。 “可是,未尘的毒怎么办?骨醉会要了他的命……” “那毒恐怕得在他体内留一段时间了,解药我已经吩咐即墨给他了,但是毒素完全清除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说到这儿秦子壑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好朋友,连豁出去不要命的性子都一模一样。于是又补充一句:“你要是敢像凌未尘这样自伤,当心父皇的板子。”他威胁性地在沐风身后一拍。然后就看到沐风跳起来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飞也似地跑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秦子壑暗暗在心里说,沐风,父皇再也不会放走你了。 而出了门的沐风,无助地倚在墙上,两行清泪无言地滑落。明明已经不再奢求什么的,却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动摇了?终究还是逃不过血浓于水的向往啊。对不起,能不能让我再自私一回? 丞相府。 “本来只有个秦沐风不足为惧,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天了,但是现在又多了个凌未尘,恐怕就得动点脑筋了。老头子对那姓凌的不一般啊。”太子状似无意地玩弄着手里的扳指,然而却表情阴翳。 “老臣定当为太子殿下扫除一切障碍。”尉城捋着胡子,眼里放出一抹残忍的光芒。 太子殿下允了他将来的国舅爷之位,他岂能不死心塌地地跟着太子。 “小女已在房中等候,太子何不……”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各自散开来。 |
唔……大家好我是神奇的分割线…… 据说自此以后就是新更的文啦!大家要记得来看哦…… 普天之下能够轻易伤了凌未尘的,一个是秦沐风,一个是苏御杨。 想明白这一点对太子而言并非难事,借他人之手做嫁衣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所以毒计几乎瞬间成型。 入夜。 月明星稀。 空气微凉,秦沐风坐在清离宫外的荷花池旁,双手抱膝,似有些冷,他把自己紧了紧。魂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连秦皓谦走到身前都丝毫不知。直到一件披风落在他肩上,他才恍然回神。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秦皓谦眼神示意他让个位子。 秦沐风抿嘴微笑,挪开腿让出一块空地儿,待秦皓谦坐定,他理所当然地把脑袋靠过去,躺在了秦皓谦的腿上。 秦皓谦一脸黑线,这家伙还真不客气。 “我在想,这两天好安静。”秦沐风闭上眼睛说。 不是好安静,而是太安静了,安静的近乎诡异。秦皓谦把披风从沐风身后扯出来,盖在他身上。这两天的异常他也感受到了,太子那边突然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太不寻常了。只是一时之间他也捉摸不透。“莫非……太子发现了我们那晚的行动?” “不会。”秦沐风睁开眼。“如果太子知道我们发现了他与江南云家的勾当,他第一应该做的就是去找尉城毁灭证据。而发现证据被调了包,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秦皓谦略一思忖,“要么把江南云家灭门以撇清关系,要么改变与他们的联系方式。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没错,可是太子却什么也没做。”秦沐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两天我的心里总是很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我又无力解决。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沐风,”秦皓谦握住他微凉的手,“比现在情况更糟糕的事情你都经历过了不是吗?形势在向着有力的方向发展,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秦皓谦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恳切。 秦沐风被这兄弟情义打动,心中一热,反手握住秦皓谦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在凌未尘的灵药作用下,那双手已恢复了七八成。然而这股温暖并没有驱散埋在他心中的阴霾。 月色被乌云挡住,满池的荷叶摇曳,灯笼里的蜡烛燃尽了最后一截烛芯,忽闪了两下,噗地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死寂。 风大了。 镇北侯府地牢。 素衣少年被紧紧绑缚在邢架上,几缕头发散落,有些凌乱,然而少年清澈的眉眼不显丝毫狼狈,眸中似有一泓清泉涌动,他只静静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稚气未脱的少年,除了一丝心疼,别无其他情绪。 是的,秦皓谦失算了,永远不要以为当前的处境已经最糟,在遇到更糟的境遇之前。太子并非没有行动,而是把心思动在了凌未尘身上。 如果说打蛇打七寸,凌未尘就是秦沐风的七寸。与其与蛇蛮力相斗,不如打其要害来的有效。而相对的,秦沐风也是凌未尘的七寸。所以,凌未尘会受他挟制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一个时辰前,凌未尘亲手结束了慕容如梅的生命。苏逸轩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凌未尘缓缓合上自己娘亲的眼睛。因为隔得远,他没有看到慕容如梅眼里的解脱和感激。蔓延的鲜血如同妖冶的红莲,自慕容入梅的胸口、嘴角,争先恐后地竞相绽放,定格成苏逸轩今生最大的噩梦。 “娘亲!”苏逸轩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悲怆的哀鸣便一头栽倒在地。 凌未尘放下怀里的慕容如梅,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便静静地跪在原地。一只蝴蝶悠然扇着翅膀,旋转着旋转着,飞出王府高墙,消失在阳光下。凌未尘收回视线,这回,怕是再也不得善终了。听着由远及近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他轻轻叹了口气。 而闻讯赶来的苏御杨自始至终只是说了一句话,“封了内力,关入地牢。”便抱着昏厥过去的小儿子走了。 如今竟是连打也懒得打了吗。凌未尘看着苏御杨离开的方向,自嘲地笑笑,任由冷幽封住自己内力。 “公子,有什么误会还是解释清楚的好。”冷幽紧盯着凌未尘的眼睛,半询问半告诫道。上次自己给他把过脉,那样的伤势熬不过牢狱刑罚。“你的身子……” “你既关心我,就不要在你主子面前透露半个字。”凌未尘似是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冷幽只得默默点点头,再无其他言语。 |
经那个说我抄袭的人指正,ta认为我抄袭了彼岸父子。这篇文很经典,我相信很多亲也都看过。我的文章里的即墨,流殇,迟夜都跟里面的重名,而且离渊这个名字我也用了,沐风也在秦家排行第九。ta目前给了我这些证据以示指控。 我看过彼岸父子。很久很久以前就跟大家讲过。因为很喜欢彼岸父子那篇文,由此产生了灵感。 我在这里为自己做几点辩解。首先,即墨流殇迟夜都不是本文主要人物,其次,这三个名字都各有其历史渊源典故,不能因为彼岸作者用过就独占了吧。再次,我完全不承认剧情有抄袭。秦沐风的人物性格在这里摆着,跟他是九殿下还是几殿下没有关系。因为跟彼岸的男主角同样排行第九就是抄袭,这个罪名我不承认。 我让我证明我什么情节抄袭,她一直在各种讥讽,但是没给出什么证据。 那个人我已经拉黑,不是因为ta说我抄袭,而是因为ta满口污秽。所以楼主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要在贴里说脏话,有问题解决问题。 嗯嗯,差不多啦,我不会再受ta干扰了,至于指责抄袭一事,我会给大家一个最终答复。以后会正常更文并尽快结文,谢谢大家! |
站在凌未尘面前,苏逸轩脸色苍白,紧握着鞭子的手因为过度悲痛和愤怒而微微颤动,他竭力克制,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声音也因此颤抖着。“哥哥,为什么?你为什么杀娘亲?” “小轩,对不起。”凌未尘微微闭了闭眼。 “有什么理由对不对?或者……或者其实你只是恰好路过,哥哥,告诉我凶手是谁,告诉我,告诉我是谁杀了我们的娘亲!”苏逸轩仍是不愿相信,拼命地摇着邢架上的凌未尘,只把他手上的皮肉都磨破了。 理由吗?凌未尘在心里苦笑,小轩,不管是为了对你娘亲的承诺还是为了你的安全,我都不能说。“人是我杀的。”他的语气平缓,似是不想给苏逸轩更大的刺激,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苏逸轩猛一下狂躁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娘!她已经接受你了不是吗?!” 凌未尘只是闭了眼,任由苏逸轩摇晃捶打。 “你是我哥哥啊,是跟我有血缘亲情的哥哥啊!你怎么忍心,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凌未尘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就只会说对不起是不是!”苏逸轩说着扬起了鞭子。手抖得厉害,鞭子却没有落下去。 “把鞭子给掌刑人,你会伤到自己的。”凌未尘的语气一如之前的温和,对苏逸轩充满宠溺。然而此时在苏逸轩听来,简直是天大的讽刺。他愤怒地挥鞭而下。 鞭具柔软,不好使力,而苏逸轩悲怒交加,情绪激动之下,更是挥的乱七八糟,自己身上也被抽了好几道。终是把鞭子扔给掌刑人。他们训练有素,知道怎么打最痛。 咻! 只一鞭,凌未尘胸前衣襟绽裂,迅速滚起一道血口。 “额……”他低声呻吟。如今内力被封,他无法化解哪怕一星半点的疼痛,生生被逼出一头冷汗。 鞭花凌乱,一笔一笔在凌未尘身上画着棋谱,不过十余鞭,原本素白的衣衫已被抽的七零八落,挂在凌未尘腰间。 此时没了内力护体,又有内伤和骨醉之毒在身,他的身体比之寻常人还要不如许多,此番强自忍耐全凭意志在撑着。小轩,不管什么原因,你娘亲终究是命丧我手,今日你哪怕杀了我,我也不会怨你分毫。他在心里默默的说。 不知打了多少鞭,苏逸轩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时,看到的就是触目惊心的红,似比娘亲身上流出的血还要多。凌未尘身上已无半块完好的皮肉,到处都是可怖的鞭痕,边缘处皮肉翻卷,他面色苍白至近乎透明,嘴唇早已被咬破,看不出唇角血渍是咬出来的还是涌上来的。苏逸轩只觉得眼睛都要被灼伤了。“住手!” 终究还是太过善良,苏逸轩看不下去了。“哥哥,只要你说不是你杀的娘亲,我就信,只要你说,哪怕是骗我的,我都信!”他看向凌未尘的眼神近乎执拗。 然而。 “继续吧。”凌未尘气息紊乱,仍强自稳了调子说道。 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现于苏逸轩手上。“原本以为轩儿多了一个亲人,现在看来,竟是轩儿不识好歹,认贼做兄,我今日不会杀你,自有父王主持公道,这匕首是你送我防身的,今日还你,我苏逸轩与你,今生今世,恩断义绝!”言毕,他一刀插入凌未尘的肩窝,哭着跑了出去。 |
楼主有一个疑惑……怎么艾特大家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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