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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大祁风云修改版(父子)[第2页]

作者:红尘潇潇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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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父亲这话已是重极!
“没教好你,本王也有责任。从明日起,本王禁食三日,以做自罚。”
“父亲不要,是小雨的错,您不应该替小雨受罚……”小雨向前跪了两步,拉着父亲的衣袍哭道。
沐王甩开儿子的手,狠声道:“别以为你就跑得掉!”
“今儿是除夕,本王本不想动手,可是你真是太让本王失望了!”
沐王直直盯着儿子,沉声道:“和本王进来。”
沐王率先走进书房,小雨伸手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揉着被父亲踹疼的大腿,踉踉跄跄跟着父亲进了书房。
小雨刚一进来,就看见父亲手中举着一块三指宽,一指厚的红木戒尺。戒尺做工精细,尺尾处挂着一块暖玉流苏,看起来十分精美。
可是小雨却没有机会去欣赏这块精美的艺术品,因为沐王在他进来的一瞬间就点了点书案,沉声道:“伏上去。”
小雨一懵,他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可是他更不敢去问,哆哆嗦嗦地伸手撑到书案上。
沐王一阵恼怒,狠狠将儿子按趴在书案上,右手扬手就是一戒尺抽在小雨臀上。
“啊——”
这一戒尺来得迅猛,小雨又惊又痛,一声惨叫破口而出。
沐王松手,戒尺点着小雨的后背,“就是这个姿势,不许下来!”
书案较高,而小雨因为年纪小,身子还未长开,刚刚被父亲强按在书案上,脚尖已经触不到地面了。垂着双腿,保持这个姿势当真幸苦。
“父亲……”小雨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以往父亲要打他,根本不是这样的。
未知永远都是最可怕的,何况是今天这种情况。不过沐王没有让小雨疑惑很久,就在小雨刚叫完父亲时,沐王就伸手撩起小雨的衣衫下摆,褪下他的裤子。
因为天寒,沐王只是将儿子的裤子褪到大腿根。可是凉风一吹,小雨还是羞红了脸。
他有些不可置信!他,十四岁的年纪了,竟然被父亲脱了裤子!是要打他屁股吗?
“爹爹……”小雨哭喊。当真是吓坏了,连“父亲”都不叫,直接叫“爹爹”了。
沐王扬手又是一戒尺抽到儿子臀上,斥道:“不许动!保持这个姿势,要是敢掉下去,看为父不抽*****!”
“呜呜……”
小雨疼得一抽,两道戒尺印子并排印在臀峰,说话间,被打的地方慢慢肿了起来。
“父亲,父亲……别脱小雨裤子,父亲……”小雨扭动着上半身,含着泪,央求道。
沐王没有理儿子,见儿子扭动,左手按住儿子的腰身,右手拿着戒尺狠狠砸在儿子的臀上。
戒尺带着风声落在小雨臀上,沐王打孩子从来不会疼惜,所以落在小雨臀上的戒尺都是十成十的力道。
小雨疼得呼吸一紧,下垂的腿向上弹起,狠狠挣扎着要掉下去。
“父亲,父亲……”
沐王没有管小雨的哭喊,无论小雨怎么动,落在臀上的戒尺都丝毫不偏,力道都丝毫不差。不过短短十记戒尺,小雨整个臀面都肿了起来,最严重的臀峰处透露出青紫的痕迹。
沐王抽得又快又重,四十记过后,小雨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眼泪汗水混合着滴在桌面,渐渐形成了一团小小的水迹。
臀面硬成一片,随着抽打的继续,红肿的臀肉变得青紫,小雨早哭得没有力气,软绵绵地趴在案上,若非沐王始终按着他,小雨早滑到地上去了。
最后一记狠狠抽在臀峰下面一点,小雨一颤,却终究没有力气挣扎。
沐王松手,小雨立即顺着书案滑到地上,栽趴着,微微颤动。
“萧小雨,你没有单纯善良的资格,你今日的天真,或许就为他日无辜战士的牺牲埋下伏笔!”
沐王说得痛心疾首,可是谁也没想到,这句话,竟一语成谶……
小雨微微闭着眼睛,疼痛已经消磨了他的意志,听了父亲的这句话,他好想说:“父亲,小雨不是单纯,小雨只是想,永无战争,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这句话,他终究,没有力气说出来了。
大概真是哭累了,小雨整整睡了一天两夜。当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初二的早上了。
小雨揉揉眼睛跪起来,臀上的疼痛随着他意识的清醒也燃烧起来。闷闷的疼,疼到了骨子里。小雨嘴角一抽,脸上的伤也叫嚣起折磨他的神经。
伸手摸了摸闷疼的臀,依旧硬邦邦的,比前天晚上肿得还厉害。
沐王铁了心要让儿子吃点苦头,所以并没给他上药。半夜,小雨发了烧,沐王依旧狠着心不肯给他用药,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用酒给小雨降温。
忙活了好几个时辰,天明之时小雨才退了热,沉沉睡去。
这一睡啊,就睡到现在。
不过脸上的伤倒是处理过了,消了肿,只是还有些红印子,嘴角的口子也在渐渐愈合。
“唉……”赵云叹着气走了进来,正好看见小雨醒了,不由一喜,疾走两步坐到小雨床边,将被子裹在小雨身上,道:“盖好,小心受凉。太好了,小雨儿终于醒了。”
小雨低着头不敢看师父,虽然知道师父肯定知道他被打了屁股,可小孩子就是脸皮薄,羞人得紧。
赵云摸摸小雨的脑袋,问他:“身后还疼吗?”
小雨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讷讷不说话。
赵云急了,“给师父瞧瞧,你父亲不许你上药,可别恶化了。”说着就要去剥他裤子。
小雨自然不肯,急急往后缩了缩,双手护住屁股,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道:“小雨没事,赵叔叔别担心。”
赵云一愣,突然明白过来,此时也不勉强他,“那好吧,师父不看了。”
“能起得来吗?去看看你父亲吧,他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
小雨一呆。
沐王仰靠在椅子上,手里拿了一卷兵书。神情有些疲惫了,可依旧冷着脸,强打精神。
小雨推开书房的门,端着一份薏米小粥,静静走到父亲身边。
低着头,惭愧之心就要将他吞噬。
沐王看了小雨一眼,复又低头去看手上的兵书,根本不去理他。
“父亲……”小雨轻轻叫道。
沐王翻了一页兵书,继续看着,小雨见父亲不肯理自己,心里难过起来。
终于,就在小雨快忍不住哭泣的时候,沐王开口了:“脸上自己再擦点药,仔细别留下疤痕。”
“小雨知道。”小雨抿着唇答道。
“臀上不许上药,留着疼几天,就当给你个教训。过年这几天为父也不据着你,待过了元宵,就给本王去军营住,见识见识真正的战争,好好磨磨你的性子。”
小雨点点头,手指用力,玉质托盘中的粥碗摇摇晃晃。
沐王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死的薏米小粥,继续看书,“端下去,本王不会吃的。”
小雨将粥放到案上,直直跪倒:“父亲,是小雨的错,您别为难自己的身子。”
沐王又翻一页书,盯着泛黄的纸张不回头,“你的错本王已经罚过了,这是本王的错,是本王该受的。下去休息吧。”
“父亲!”小雨没动,反而向前跪了两步,拉着沐王的裤脚弱弱的撒娇。
“下去!”沐王依旧不看小雨,冷冷吩咐。
小雨不敢再撒娇了,“父亲,您别生气,是小雨辜负了您的期望,您怎么打小雨都是应该的。您别为小雨气坏身子,三天不吃饭的话,您身子受不了!”
“小雨,父亲的脾气你知道,凡事我决定的事就没有更改的。你出去!为父不想动手。”
小雨垂头丧气的,他自然明白父亲的脾气,可是,他还是心疼父亲。
“父亲,让小雨陪着您吧。”
沐王盯着小雨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道:“罢了,你把粥放下,父亲一会儿吃,你回去将孙子兵法誊抄一遍。”
小雨一喜,不疑有他,“谢谢父亲,小雨这就去抄兵书。”
沐王摇摇头,看着儿子的背影,一种他尚不明白的疼惜和温馨在内心深处发酵,慢慢柔化了他的坚硬的内心。
低下头,不再看那粥碗一眼。
小雨呆呆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白色小貂,微微弯了弯嘴角,思绪又回到三天前。
“貂儿貂儿,云哥哥不是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吗?为什么都过去三天了,他还是没有消息?”
小貂儿窜进窗户,蹲在书案上,睁着一双小眼睛“鄙视”着它的主人。
这只貂儿是赵云前几日偶然得到的,本打算剥了皮做件披风,却正好遇上小雨被沐王责了,要在床上养伤。赵云怕小雨无聊,便将这只小貂儿送给小雨解闷。
三天前小雨带貂儿出去玩儿,结果小貂儿野性难驯,偷偷跑进大山深处,连累小雨也在山林里迷了路。小雨寻觅之下,这才和云朝有了一段相识。
白色的小貂突然跳了起来,扑到小雨怀里,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案上的茶盏,竟将茶盏打翻,茶水洒到刚刚写好的文章上。
小雨一惊,左手抱着小貂,站起来后就去扑救那张他刚刚写好的读后感。可是到底慢了一步,隽秀的字体散开,墨汁已经完全溶了。
小雨气得跺脚,这是沐王布置的功课,他做了整整三天,半个时辰前才做完的。
将小貂儿“狠狠”放在桌上的另一边,戳戳它的脑袋,气道:“不知道小心点儿吗!你主人刚刚才做好的!待会儿你主人要是被他父亲罚了,小心你主人回来就炖了你!”
小貂儿咧咧嘴,仿佛一点儿也不将它主人的威胁放在心上。
小雨又将小貂儿抱进怀里,揉揉它的柔软的毛,自言自语道:“现在重写肯定是来不及了,怎么和父亲解释呢?要不就把你供出去?”
貂儿咬着他的手指,似乎反对它主人的“无情无义”!
“小雨,你父亲让你去他书房。”赵云在门外喊道。
“来了来了……”小雨将小貂儿放出窗外,急急应道。
小雨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下首,沐王坐在书案边,看着眼前乖巧的儿子,揉揉太阳穴,道:“让你做的功课呢?呈上来。”
小雨嘟着嘴,道:“父亲,小雨今天把茶水洒在刚做好的功课上了。”
沐王哂笑:“那就是没了?”
听见父亲轻蔑的笑,小雨心里将那只该挨千刀的貂儿骂了无数遍,硬着头皮回道:“父亲,小雨不是故意的。”
沐王沉了脸色,斥道:“借口!永远不要为你的失误找借口!”
小雨慌忙跪倒,“是,小雨知错。”可是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小雨还是忍不住委屈,明明就不是我的错嘛……
沐王自然也瞧见了儿子满脸的不高兴,右手手指点点桌面,沉声道:“为父是怎么和你说的?交不出来怎么办?”
小雨抿着嘴,泛出了委屈的泪水,“父亲说,今天交不出就挨板子。少一个字十板子。”
沐王道:“那你还等什么?去衣!”
小雨忍不住伸手护住身后的两团肉肉,今天初七,距离除夕夜才过去七八天,上次沐王打得重,又不许小雨上药,着实令孩子难受了好几天。到今天为止,臀上的伤依旧没有好全,只是不影响日常活动,轻轻一碰还是疼得紧,若褪了底裤,还能看见两团肉上青紫肿胀的痕迹。
小雨实在是怕了,背着手,用手背贴着两团山丘,求道:“父亲,能不能换个地方打。”
沐王一听就来气,斥道:“打哪个地方还有你挑的?过来!”
小雨自知躲不过,垂了眸,抱着一股似死如归的态度走到父亲身边,咬咬牙一狠心,一把褪了裤子伏在书案上。
想到父亲手中沉重的板子,小雨只觉得心里难受,虽然素知父亲严厉,可是刚刚他还是忍不住幻想父亲可以听他解释。
沐王拿了戒尺走到小雨身后,他自然相信儿子已经完成,可是更多时候,为君为父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今天打他,更多的是打他的大意,打他的不仔细。
一个字十板子,沐王还是舍不得的,刚刚也就吓吓他,沐王本想打他二十来下,给儿子提个醒的,可是当他看见儿子身后的臀肉时,他还是犹豫了。
满臀的青紫,臀峰处依旧高肿。
沐王不得不承认,他心疼了。
虽然他知道儿子伤得重,肯定会疼好几天,可是料到和亲眼看到还是不同的。
沐王举了几次戒尺,可是就是狠不下心,终于换了手,一巴掌盖在儿子臀峰,喝道:“起来!今日为父考较你的功课,若是答得好便抵了,答得不好就加倍罚。”
小雨疼得一抖,却难掩内心的兴奋,他有一股强烈的感觉,他的父亲在心疼他!
自从他离家出走回来,他的父亲待他的确已经宽宥许多。
沐王替儿子拉上裤子,走到书案的另一边,指着一份文案道:“看看这份情报,说说你的想法。”
小雨不敢怠慢,双手接过,大致看了一下,是己方探子打探到的关于大焱近几日的军事调动情况。
细看了两眼,小雨思考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道:“他们这是准备进攻了?”虽是疑问的语气,可脸上的表情却已笃定。
沐王挑挑眉,道:“说说看。”
小雨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安静了大半个月,近几日却频频有人马的调动,孩儿认为应该是押解粮草的大军到了。”
沐王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小雨根本不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喜怒来。
沐王道:“继续说。”
小雨道:“大焱的太子大张旗鼓地慰问三军,鼓舞士气,他们这是有了破城的打算!”
沐王知道小雨并未经历过真正战争,能从纸面信息说出这些已实属不易,可是沐王有心栽培儿子,所以他道:“你再仔细看看。”
小雨从头又读了一遍,可他真没发现什么异常,“请父亲赐教。”
沐王道:“有一点你说对了,他们跨国作战,粮草供应不易,如今大量的人马调动必然是粮草到了。可是你说他们有破城的打算?”
沐王摇摇头,看着小雨一字一句道:“他们与我们的人马相当,破城,这将是一场硬仗,所以这个可能排除。”
小雨点点头,道:“是。”
沐王又道:“前几日的功课是做的美人计的分析,这几日就结合当前形势,做三十六计中声东击西的分析。”
小雨倒是聪慧,一点就通,恍然道:“父亲是说大焱太子的此番动作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动作还在后面!”
沐王不置可否,道:“好好做,做得不好仔细你的皮。”
小雨像个小孩子一样吐吐舌头,现在的他还并不知道,“美人计”与“声东击西”这两肿计谋,将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搅起怎样的波澜。
(楼主军事**,分析浅显。以上观点纯因情节需要作者杜撰,不当之处欢迎大家指出。)
“快!弓箭手上!”谷一一身戎装,拿了一把弯月大刀站在城墙上,城墙之下是密密麻麻的大焱帝国的攻城之兵。
寒风凛冽,大焱士兵的咆哮回荡在边城的上空:大祁的孙子出来应战!大祁的孙子出来应战!大祁的孙子出来应战!
谷一红了脸,低声狠骂道:“***奶的熊!若不是大帅下令不许应战,你一帮**子能在这里猖狂!”
谷一将军打了二十年的仗,第一次这么憋屈。
大焱一将军高坐马头,挺直着背脊,银白色的铠甲擦得锃亮。拿了一柄红缨枪,满脸讥笑,大喝道:“姓谷的,是爷们儿就出来应战!你们大祁这帮缩头乌龟!咱们大焱的男儿早就热血沸腾了!”
底下的将士发出狼一般的嚎叫,漫山遍野响起了“大焱帝国万岁”的咆哮。大焱帝国气势如雷。
谷一气得满脸发白,右手狠狠捶在城墙冰冷黝黑的砖头上,大喝道:“老刀头,你别得意!”
可是这声大喝却湮没在敌国的咆哮声中。
老刀头冷笑,看着城墙上老对手被气得暴跳如雷,心里说不出的畅快。他与谷一做了二十年的对手,被人并称为“战场双雄”。说的是他二人的作战风格,均是冲锋陷阵型的,可是二人的第一次交手,就是以他的失败告终,十数年来,二人交锋无数,他竟一次都未胜过。
所以老刀头心中早积了一口,此次谷一遵帅命不肯出城应战,老刀头一番奚落之下,出了一口恶气。
“将军,咱们出战吧!”身旁的副官忍不住奚落和嘲笑,对谷一请求道。
谷一忍了又忍,低声道:“不行!大帅有令,不可轻举妄动!只要咱们守好城楼,要骂就让他们骂!”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稚嫩的声音,“让你们尝尝穿云箭的厉害!”
小雨穿一身银白色的铠甲,裹着一件血红色的披风,从后方的台阶上跳下,红色的披风随风扬起,显得少年俊朗非常,英姿不凡。手中拿了一把黝黑的弓箭,手持弓臂,一道箭矢插在弦上,右手一松,轻灵的箭羽便射向老刀头的头顶。
如梭的箭穿过层层阻碍,飞到敌军首领跟前,打个转挑开了老刀头头顶的铁帽子。
老刀头一头秀发瞬间散落,惊得马儿长鸣不止。
大祁众人大笑,谷一一巴掌拍在小雨头上,笑道:“射得好!没给你爹丢脸!”
小雨抿嘴一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那边老刀头就没有这么高兴了,冷笑,下令道:“攻城!”
随着这声令下,黑压压的一片,无数士兵像蚂蚁一般铺满了空旷的城外。冰雪被军靴踏成水,整个地面卷起了无数自小的尘埃。
有人搬了云梯,无数士兵悍不畏死地爬上云梯,想要越过城墙。巨大的冲车撞击城门,城门摇晃,整座城池开始地动山摇。
谷一眉毛一竖,双目圆睁,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抢过圆形的大石头举过头顶,喝道:“投石!”
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云梯上的士兵被这突然滚落下的石头砸中,随着一声惨叫,尸体掉落到冰雪地上。
双方弓箭手也初次交锋,锋利的箭矢刺破空气的阻力,带着己方心中的怨念,刺入敌军的心脏。大祁的军队早准备了玄铁打造的盾牌,将敌方的箭挡在盾牌之外。不过杀伐之下也有人受伤,一些未死去的士兵坚持不住,从城墙之上滚落下来,摔了个头破血流,尸骨分家。
一时间,尸横遍野,枯骨成山。融化的冰水里混合了将士新鲜的血液。马蹄之下,还未死透的双方士兵成了肉泥,喊骂声,哀嚎声,厮杀声混成一片。
谷一沉着脸,看着老对手老刀头的脸,心道:“元帅说的果然没错,他们只是诱敌之兵。我方并未如何阻拦,他们攻了好几个时辰竟还未有实质性的进展。”
想通这点,谷一冷笑,摊开左手,大声道:“拿本将的啸云弓来!”
谷一的亲兵很快将啸云弓呈上,谷一举起这把百斤重的大型弓箭,右手拉弦,弦如满月,粗大的箭矢破风而出!
时间已是三天之后了。
这几日,大焱的军队每天都会在城门口叫战,天黑之时便鸣金收兵,除了第一日小雨一箭激怒对方首领而造成大规模交锋外,另外两日双方都很克制,虽有人员伤亡,却都不大。
沐王知道现在的交锋不过都是障眼法,真正的进攻必然令人意想不到。就在沐王苦思冥想对方的意图的时候,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悄然无声之中向着小雨靠近。
小雨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衣,现在已经不下雪了,可是融雪的天气更加寒冷,轻轻张开嘴巴,口中的气体尚未呼出,便变成了白茫茫的雾气。
怀里抱着那只纯白色的小貂儿,小雨漫无目的地走在人声鼎沸的街上。伸手摸了摸小貂儿软软的毛,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父亲让我去帮谷叔叔守城,可是我却一点也不想去。那么多人,就因为上面的一声命令而丢了性命……”
小貂儿抬起长长的尾巴扫了扫小雨的脸颊,把小雨弄得痒痒的。小雨知道,这只貂儿通灵,大概正用这种方式逗他开心吧。
小雨拽着貂儿的尾巴,轻声道:“今天偷跑出来,谷叔叔应该不会告状吧!不管了,父亲现在正忙着和几位叔叔讨论战略部署,大概没时间管我吧,今天出来透口气,晚上就回去!”
小雨将小貂儿举过头顶,笑道:“上次带你出来就遇到了云哥哥,小貂儿啊小貂儿,这次出来我还能见到云哥哥吗?”
“啊——”
小雨刚说完这句话,就被一股大力撞倒在地上,白嫩的手在粗糙的地上擦出一道血痕,膝盖砸在凹凸不平的冰雪上,小雨吃痛,坐到地上,抱着小手在嘴边呼气。
小貂儿“吱吱”叫了两声窜到他的肩上,似乎在关心主人。
一道黑影从小雨旁边飞奔而过,路人被这突发的状况惊了,纷纷驻足,目送那道黑影的离去。
小雨看着这道身影的离去,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摸腰间,惊道:“我的玉佩!姨娘给我的玉佩!”
“快抓住他!他是小偷!”小雨激动地指着快要消失不见的身影,“他偷了我的玉佩!”
按住膝盖想要站起来,可是刚一站起来,一股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酸痛瞬间将他湮没,靠着没有受伤的右膝盖,小雨向前蹦了两步,急急道:“快抓住他!”
行人却都沉默了,有人默默转身离去,有人摇头叹息,还有人用肢体语言安慰小雨,却没有一个人肯去追捕小偷。
“你们……”小雨都快急哭了,他真的好想跑上去抓住那个小偷,狠狠给他几耳光,再把玉佩抢回来啊!可是他的膝盖受伤了。
行人已经散了,独独留下小雨一人站在原处,来往的人群中他成了透明的背景。肩膀上的小貂儿向着离去的行人龇牙咧嘴,似乎是对行人的冷漠无声控诉。
面对行人的冷漠,小雨感到一阵无力,就在他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道淡蓝色的身影从他头顶越过,向着小偷离去的方向追踪去了。
眼睛已经被泪水打湿,所以小雨并没有看到那人的背影,站在原地难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拿着一块材质并不怎么好的圆形玉佩在他眼前摇摆。
就是姨娘给的玉佩!
小雨一把夺过,紧紧地攥在手里,降落未落的泪珠一下子就掉出来了。
“我帮你找回了玉佩,你得怎么感谢我?”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眼前响起。小雨抬头,只见那人剑眉星目,嘴角略带胡渣,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宠溺。
小雨一喜,叫道:“云哥哥!”
不知怎的,看见小雨的笑,云朝的心化成一汪水,忍不住伸手去摸小雨的头,微笑道:“吃饭了吗?云哥哥请你吃饭。”
小雨笑道:“云哥哥请吃饭,就是吃了也饿了。”
云朝拉着小雨的手,道:“我知道前方有个青云楼,走,云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雨抿着嘴笑,随着云朝向前走,不料刚一动,左脚膝盖突然一软,就要栽倒了。小雨吓得闭上眼睛,尖叫一声,不料却稳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云朝身上淡淡的松香萦绕在小雨鼻尖,小雨惊魂未定,云朝揽着小雨的后背,暖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就几天没见哥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往哥哥身上扑了?”
小雨听得面红耳赤,从云朝怀里挣扎出来,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气道:“你胡说什么!”
云朝大笑,伸手摸着小雨的脸颊,带着宠溺的语气说道:“云哥哥和你说着玩儿的,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可爱。”
小雨伸手打掉云朝放他脸上的手,道:“可是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玩!”
云朝眼神一厉,抓住小雨的手,喝问:“你的手怎么了?”
手心在地上搓破了一层皮,血液已经凝固,混合着尘土糊满了整个手心,看起来似乎伤势严重。
小雨被他抓疼了,又被这声厉喝吓了一跳,对着一个并不太熟悉的哥哥,小雨却忍不住委屈,道:“关你什么事啊?你放开我!”
云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小雨的手,放缓语气,道:“是不是刚刚被撞了?还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小雨低下头不想理他,云朝突然反应过来,蹲下身子去扶小雨的脚,问道:“是不是腿也受伤了?云哥哥看看。”
小雨向后退了两步,道:“我没事,这是大街上,咱们两个大男人你别乱摸!”
云朝一愣,笑骂道:“你要是女人我还不要管你呢!你也说了,咱们两个是大男人,还怕我吃了你啊!”
小雨低着头,内心深处涌起一阵心安,突然,他就喜欢上这个大哥哥了。
云朝见小雨不说话,还以为他害羞,便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愿意,咱们就去青云楼看伤吧。”
小雨依旧不肯说话,云朝的脾气都快被他磨平了,他儿子刚出生那会儿,他都没有这样温柔地哄过,可是对着这个敌国的少年,霸道惯了的太子殿下却根本发不出一点儿脾气。
云朝软着语气哄道:“小雨……”
小雨终于点点头,可把云朝高兴坏了。
云朝本想抱着小雨去青云楼的,可是小雨死活不愿意。无法之下,云朝扶着小雨,小雨一跳一跳地向着青云楼走去。
看小雨走得幸苦,云朝心疼得紧,将小雨紧紧揽在怀里,扶着他的腰,想让他省力一点儿。小雨突然道:“云哥哥,你对我真好……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我,我好喜欢你。”
云朝扶着小雨,一路幸苦,终于到了青云楼。不知道是何道理,二楼已经安排了厢房。小雨跳了一路,早就累了,到了店里,云朝终于不顾小雨的阻拦,将他抱进二楼厢房之中。
夹层已经烧了炭火,整个厢房都暖暖的,可是云朝刚一进来,就命人再添了两盆炭火,将厢房的温度又烧高了不少。
云朝将小雨放到软塌上,亲自打了水替他清洗手上的伤口,认真温柔的神情可把小雨感动的。
给小雨涂了一层上好的伤药,云朝用白色的纱布将小雨的手缠起来,笑道:“好了!”
小雨看着云朝,微笑中带着羞赧,道:“谢谢云哥哥。”
云朝道:“来,我看看腿,哪儿受伤了?”
小雨揉揉左脚膝盖,道:“膝盖在地上摔了一下。”
云朝去卷小雨的裤子,可是冬天穿得厚,从下面根本卷不上去,云朝道:“得把裤子脱了,云哥哥才看得到。”
小雨一下子红了脸,急急摆手,道:“不用不用!现在已经不疼了,用不着这么麻烦!”
云朝笑着剐他鼻子,道:“咱们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害怕我吃了你吗?”
小雨急道:“我不是怕你看,我是真的没事了!不信你看,我都能正常走路了!”
小雨挣开云朝,急急从软塌上走下来,左脚刚一用力,膝盖就一阵刺痛,整个人就摔在地上了。
“小雨!”云朝忙将小雨扶起,看他疼得都闭上了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恼怒,一只手扶着他的身子,另一只手狠狠几巴掌就盖在他身后,斥道:“让你逞能让你逞能!”
小雨微微睁着眼睛,眼眶中慢慢浸出几点水光,轻微地嘟着嘴,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打了小雨,云朝又后悔了,忙将他抱回榻上,问道:“摔疼了吧?”
小雨摇摇头。
相处这么些日子,云朝大概也知道小雨的性子,这个乖孩子,就是受伤了也不肯说的。
云朝没有理小雨,直接动手去脱小雨的裤子,道:“云哥哥看看,是不是伤到骨头了。伤了膝盖,这是一辈子的事!不许再乱动了,不然小心云哥哥打你屁股!”
小雨真不敢再动了,刚刚,云朝盖在他身后的巴掌,可不比沐王打的轻。
这么大了还被哥哥打屁股,小雨觉得,自己羞都羞死了!
所以云朝很快就把小雨剥光了。云朝丢给他一件薄被,道:“盖着,小心着凉。”
小雨默默盖上,只留下左腿晃荡在不太冷的空气中。
左膝盖青了一圈,关节连接处泛着黑紫,云朝心里狠狠一疼,忍不住将气撒在那侍卫身上,那奉命盗玉的侍卫还不知道,他已经被他的主人判了死刑!
云朝摸着小雨受伤的膝盖,揉了揉周围的骨头,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多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什么事了。不过这些天应该会很疼,小雨得忍忍。”
小雨摇头,“谢谢云哥哥,小雨不怕疼。”
云朝心里一疼,这个孩子,真的乖得不像话!
拿药酒给小雨揉了半响,看小雨咬着牙坚持隐忍的样子,云朝叹道:“你小时候肯定吃了不少苦。”
小雨扯出一丝笑容,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云朝替他穿上裤子,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因为你太乖了!”
云朝将小雨扶到桌前,给他拉开椅子小心扶着他坐了,笑道:“云哥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让青云楼将他们的特色菜都做了一遍,小雨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小雨简直震惊了。这,这至少有一百来道吧!什么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土里钻的,各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云哥哥,咱们两个人吃不下的!”
云朝笑道:“没事,咱们也不需要全部吃完,你每道菜尝尝味儿就行,咱们就是吃个新鲜。”
小雨叹道:“那得剩下多少啊!”
小雨虽然出生尊贵,被人捧着长大,可是沐王府却绝没有奢靡到这种程度,沐王也绝不会允许他的孩子一顿饭就浪费上百道菜的。何况这些菜品独特新奇,很多都是珍贵的佳肴,绝非寻常。这一顿饭下来,足够普通人家吃上整整一年。
云朝给小雨捡了几道不同菜放他碗里,温声道:“慢慢吃,告诉云哥哥你喜欢哪样,下次云哥哥亲自给你做。”
小雨叹道:“云哥哥,你肯定特别有钱!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云朝笑笑,道:“家里经商,赚了点儿小钱,也就是勉强谋生罢了,算不得什么特别有钱。”
小雨道:“云哥哥你过谦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商人有这般豪气的。就算你是商人,肯定也是特别了不起的商人!”
云朝大笑,催促小雨吃菜,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小雨:“对了,你今天被偷的那块玉佩呢?”
小雨停下筷子,将那块圆形的玉佩捧在手上,略微带了些伤感,道:“这是我姨娘给我的……她说,这是外公传给她的,是家里的传家宝。”
云朝看了一眼小雨手中的玉佩,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货。玉质粗糙,打磨也不够精细,一看就是不值钱的东西。这样的东西能作为传家宝,足见他姨娘出身贫寒。小雨这么宝贝它,小雨以前,肯定过得不好!一想到他的小雨以前可能会因为贫寒饿肚子,他就心疼,他就难过。
云朝还注意到小雨的用词:姨娘!这个词,是大户人家的庶子对生母的称呼。这样一想,云朝就更心疼了,小雨是庶出之子,他在家里能有什么地位?他的懂事,是多少血和泪换来的啊?他得对付多少来自嫡兄的栽赃陷害啊?他又要多么的小心翼翼,才能在嫡母的妒恨中长大啊!
生母出身贫寒,作为大家族的庶子,这是云朝对小雨的认识。他的认识没有错,可是人生有时就是这么奇妙,他猜中了小雨的出身,却猜错了小雨的成长。或许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就是希望小雨出身干净纯粹,这样的小雨或许更能满足他作为男人的欲望。可是,人生总是充满意外,这次意外,也就注定了云朝,这次作战的失败……
“云哥哥,你不用送我了,前面就到了,你快回去吧!”小雨坚决不要云朝再送了,前面就是繁华宫,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让云哥哥和父亲见面,虽然说不出理由,可是直觉却真的就是这么奇妙!
云朝停下,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藏青色的小铃铛。拴在小雨未受伤的手腕上,云朝道:“这是前些年云哥哥在大焱做生意的时候偶然得到的,是一个双向感性铃铛,你有什么事就摇摇铃铛,云哥哥就能循着铃铛的声音来找你。”
云朝晃了晃自己手上相同的铃铛,继续说道:“同样,云哥哥想你了,云哥哥摇摇它,你也可以感受到云哥哥的位置。”
小雨又惊又喜,抱着铃铛摇啊摇,云朝手腕的铃铛也附和着响了起来,小雨开心的笑:“好棒啊!谢谢云哥哥!”
云朝道:“好了,既然你不让云哥哥送了,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快回去吧!”
小雨点点头,拖着左腿,右腿一蹦一跳的往宫里走去,可是心中又舍不得云朝,频频回头去看,云朝望向他的眼神始终温和而宠溺,小雨默默在心里叫了一声“哥哥”,终于跳回了繁华宫。
云朝看着小雨的身影,点点柔情渐渐转化为心疼,自古就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说法,小雨若不是生活所迫,过不下去,他会去当兵吗?那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他该怎样在战争中生存下来?
云朝的心痛得麻木。
小雨抿着嘴笑,脑海里全是云朝温和的笑容。手腕上的铃铛散发着温热,欢快的小雨一下子撞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一双有力的大手揽着他的后背,防止他因为碰撞而栽倒。
小雨惊魂甫定,抬头一看,父亲正青着脸,并不温柔地揽抱着自己。
沐王松了手,斥道:“你几岁了,走路不会看着点吗?”
小雨一下子蔫了,他刚刚没注意,竟一下子撞进父亲怀里了。
沐王显然注意到小雨的腿,皱着眉问道:“你腿怎么了?”
小雨一惊,低下头,心道:“完了,让父亲撞见了!今天我没去守城的事肯定瞒不住了!”
赵云忙上前两步扶着小雨,小雨这才看到,父亲并不是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铠甲,身后跟着好几位高层将领,而且,谷一叔叔也在其中。
“本帅问你话呢!谁教你的可以不回答!”
小雨偷偷瞟了一眼谷一,怯怯道:“是小雨不小心摔了一跤……”
沐王心下了然,冲谷一骂道:“你就是这样瞒着本帅的?这混小子不懂事,你也替他瞒着!”
谷一嘿嘿傻笑,并不接话,丢给小雨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眼观鼻,鼻观心,装起了菩萨。
赵云赔笑道:“大帅,小雨毕竟还小嘛,贪玩儿点也是人之常情,您别骂他。”
沐王也不想现在教训儿子,挥挥手道:“你先进去,今儿晚上来我书房。没有本帅的命令,不许离开繁华宫一步!”
说完这句话,沐王便不再理会儿子,率先离开。身后的将领纷纷跟着离去,赵云拍拍小雨的肩膀,安慰了他两句也跟上沐王的脚步。霎时间,繁华宫安静下来。
小雨莫名想哭,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陌生大哥哥都会心疼他,关心他的伤,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却根本没有问问他的伤势。小雨知道自己在守城的时候逃出来不对,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委屈,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啊!他叫了他十四年的父亲,他都不关心他!
所以当晚上沐王手持戒尺,压着儿子狠狠赏了他四十记的时候,小雨就更加想念云哥哥了。
如果我有一个哥哥,他会不会也像云哥哥一样,会在我受伤的时候关心我的伤势,心疼地哄着我?
父亲他,一点儿也不疼我……
带着这样的情绪,小雨沉沉睡去,可是睡梦中的他并不知道,他认为一点也不疼他的父亲,半夜是怎样温柔的给他的膝盖和臀肉上药的,他也不会知道,劳累了整天的父亲,为什么抱着他彻夜不眠……
小雨被沐王禁了足。
一直到元宵结束,小雨都没能出得了繁华宫。过了元宵,沐王便遵从当初的话,将小雨扔去了军营,美其名曰锻炼。
军营的生活就没有在繁华宫这般清闲自在了,每日的站岗放哨,日常训练,都磨砺着小雨的意志。不过还好,几乎每日云朝都会摇动手腕上的铃铛,小雨循着声音总能在隐秘处找到他,云朝总是温柔而体贴地宠溺这个辛苦了一天的孩子。短暂的陪伴成了小雨每日最期待的惊喜,一连十多天,小雨已经适应了这种辛苦又快乐的军营生活。
大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路边的柳树长出了新芽,杜鹃花印满山坡,蝴蝶也开始流连在人间,好一幅春暖花开之景。
转眼已是三月中旬了,众将士脱去了厚厚的棉衣,换上了春装,经历了寒冷的冬日,在这万物复苏之际,四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这一个多月来,云朝始终待小雨温和宠溺,相比起父亲的严厉,云朝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他与云朝日日见面,沐王终于察觉。一番严厉喝问之下,小雨才将云朝的事说了出来。沐王当即又赏了小雨二十鞭子,不许儿子再见外人。同时命人调查云朝的身份。
挨了打的小雨独自趴在军帐里坚硬如铁的床上,心里想的全是云哥哥的一颦一笑,内心深处第一次涌起对父亲的怨恨。
看着手腕上的铃铛,泪如雨下,身后的伤像炸开一样,一点一点吞噬他的意志,趴在床上,小身子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再说那边,云朝还未走进平时见面的小树林就发现了隐藏在暗处的陌生气息,急急停下脚步,转身就要离去。
他知道,他与小雨的事,多半是被人发现了。
小雨!
一时间心乱如麻,小雨会不会有危险?他会不会吃苦?一想到小雨可能因此而被罚,他就难过。现在,他只想赶快见到小雨!他知道,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他可以着手准备进攻了!
春天到了,他布置了两个多月计划,现在,可以实施了!
身后一支箭矢破风而来,云朝眼神一厉,侧身躲过……
时间已是三日之后了,天完全暗了下来,晴了好几天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甘草味儿,随着夜色的浓郁,夜风也渐渐强劲起来。
沐王看着手中的情报,脸色有些难看。揉揉眉心,沐王道:“看来小雨口中的云哥哥就是大焱的太子第五昭昀了。”
谷一道:“他们这样处心积虑的接近小雨,到底有什么阴谋?”
赵云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沐王看着帅帐内跳动的烛火,心里涌起阵阵不安。尤其是他一想到小雨这两天因为那个什么云哥哥和他闹脾气不肯吃饭,心中的不安就被扩大了数十倍。
沐王心里烦躁,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下面的四位将军便安静了下来,不敢再打扰沐王思考。这四人,都是沐王一手提拔上来的,除了赵云、谷一,另外二人便是白湛,薛老二。
半响,沐王睁开眼睛,眼里透出一丝精光,沉声道:“这几天看好小雨,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他见任何人!另外,传令三军,加强戒备,本王估计,近几日他们定然会有动作!”
四人单膝跪地,齐声道:“是!”
沐王缓缓闭上眼睛,心里的不安并没有丝毫减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有一点他还没说,大焱太子接近小雨两个多月,以小雨单纯的性子,恐怕,这大祁军中的秘密,已不再是秘密了.......
小雨趴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梦里都是这一个多月来云哥哥对他的好。一想到父亲已经开始对付云哥哥,小雨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跪坐在坚硬的床上,冷汗直冒,“父亲是什么身份,云哥哥又是什么身份?若是父亲对付云哥哥,云哥哥还有活路吗?”
小雨一下子跳下床,随手裹了一件外衣就往外面跑,他要见父亲,一定不能让父亲对云哥哥不利!
可是小雨却没有跑出去,就在他刚跑到帐外的时候,士兵将他拦住了:“大帅有令,你不能出去,违者军法处置!”
“我不出去,我只是要见大帅!”
“大帅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这都什么时辰了,大帅早就休息了。我劝你少耍花招,不然军棍无情,可不是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受得了的。”
对方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犀利的眼神中显示了军法的无情,小雨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向前多走一步,对方一定会好不留情的将自己撂倒。
小雨咬着牙恨恨走回到自己的帐中,心中有些气馁,与此同时,心里对云朝的担心也无限放大。
小雨刚一坐下,突听外面沸腾起来。小雨惊得站了起来,突然刚刚阻拦他出门的士兵被一股大力带进了营帐,一支箭没入他的心脏,年轻的士兵疼得说不出话,蜷在地上咿咿呀呀向小雨说着什么,不过几息时间,便口吐鲜血一动不动了。
小雨向后退了几步,抽出床头的穿云箭,紧紧攥在手中。又一大祁的士兵被人击杀,尸体抛入帐中,小雨拉开弓箭,对准帐口,紧接着,一道绛紫色的身影钻入,小雨正要射出这致命的一箭时,那人忽道:“小雨,是我!”
小雨松了穿云箭,扑上去抱住云朝,哭道:“云哥哥,我好想你。”
云朝紧抱着小雨,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悬了三天的心才放下来。深吸一口气,松开小雨,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这里太危险了,和云哥哥走!”
云朝不由分说地拉着小雨往外走,刚一出门小雨就看见西南方向火光冲天,整个大祁的军营乱作一团,有人拿了水桶拼命救火,有人乘着夜色四处逃窜,还有人被这大火烧到身上,扑在地上打滚儿……
小雨惊呆了,杵在原地不肯动,愣愣地看着火光的方向,那是……囤积粮草的地方……
十万将士的粮草,被烧了?
小雨已经被吓傻了。
“小雨,快走啊!”云朝抓住小雨的手,就要将他带离这里。
小雨却像没听到一样,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不听使唤地冒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地难过。
“小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云朝疾声道。可是他的声音,却完全掩埋在这杂乱的声音中。
“你走不了了!”赵云带着一队人马包抄过来,将云朝等人围在中间,云朝下意识地将小雨护在身后,眼神数转,笑道:“赵将军别来无恙?”
赵云笑道:“太子殿下没死,本将也不敢先行一步啊!”
刚刚还闹哄哄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找到主心骨的将士拿了自己的武器对准云朝。云朝看着四周渐渐增多的对手,心下一凝,自己这边不过十人,对方却有近百人,默默计算己方的援军何时才能到达,自己在护住小雨的时候又能有几分胜算。
云朝极力想拖住时间,笑道:“赵将军说笑了。”
赵云突然神色一厉,喝道:“太子殿下深夜造访我大祁军营,若是不留下点儿什么来,岂不是让人小看了我大祁帝国?”
云朝回头在小雨耳边轻声道:“等会儿不要怕,跟在云哥哥身后,哥哥会保护你。”
小雨却哭了,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云朝,道:“云哥哥,你是大焱的太子?”
云朝伸手替他擦了眼泪,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哥哥问你,你愿意和我走吗?去大焱!”
赵云喝道:“小雨!你在干什么?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们的人,刚刚烧了咱们的粮草吗!”
小雨一动不动,泪水打花了脸面,他信任了两个月的云哥哥,竟然是他这辈子,注定的敌人!
“云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小雨含泪问云朝,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着痛苦的光。云朝心疼地揽着小雨,道:“等我们出去后云哥哥再和你解释好不好,别哭了,现在很危险,待会儿打起来了就躲在云哥哥身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赵云见云朝亲昵地揽着小雨,内心一阵惊恐,喝道:“小雨!快回来!他是我们大祁的敌人!”
云朝转眼去看赵云,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冲进包围圈,单膝朝云朝拜倒:“殿下,大祁的粮草已经全部烧完,沐王正带兵赶往此处,请殿下尽快撤离。”
云朝拉着小雨往外冲,一时间军队暴动起来,弓箭手上了箭对准云朝等人,云朝的手下也亮出武器将云朝和小雨护在中间。
小雨抬头去看西南方向明晃晃的火焰,即使隔了好几十里的距离他都能感受到火焰中炽热的温度。漫天的火光将这暗黑的天空照亮,小雨仰着头,任泪水肆流,懊悔惭愧自责不安的情绪填充他的胸膛,那是大祁帝国十万将士三个月的粮草啊!没了粮草,他们十万将士还能再撑几天?
没有顺着云朝的步伐,小雨狠狠甩开云朝的手,含泪质问他:“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对不对!你对我好也是为了从我口中探知军中的秘密的对不对!你这一个多月来天天陪伴我,不过就是想探清军队的布局,为今天火烧粮草做准备的对不对!”
面对小雨的质问,云朝一时间竟无话可说。他承认他一开始就是存了利用小雨的心思,他就是想通过他打探到大祁军队的秘密。从他知道他是沐王亲兵的那一刻起,他就计划了要利用小雨的感情,他就计划了要牺牲这个孩子……可是和他相处两个月,云朝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小他十六岁,只有他儿子一般大的小小少年。
他爱他的单纯善良,他爱他的娇憨可爱。在他火烧粮草后,他是可以就此安全离开的,却因为要来救他而重返敌营腹部,因此而陷入全面包围之中!
为了小雨,一切他都愿意!
可是,现在他却质问他,他质问他对他的感情!云朝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小雨见他不说话,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走吧!我不会和你走的!”小雨抹了一把眼泪,推开云朝就往回跑。云朝被他一推,忙抓住小雨手臂,轻斥道:“别闹了!你现在回去还有命在?和云哥哥走吧!”
弓箭手见云朝有所动作,弓箭手打起十二分的注意。不知是谁放了一箭,接下来阵阵箭雨射向云朝等人,一支箭偏了准头射向小雨,赵云一惊,舞动红缨枪,低喝道:“住手!不许放箭!”
箭雨这才停下。
云朝偏过身子替小雨挡了,玄铁打造的箭头瞬间没入云朝后背,鲜血霎时狂喷出来。
小雨惊呆。
云朝含笑,摸着小雨的头,一字一句道:“抱歉小雨……云哥哥,没有骗你,我对你的好,都是不搀假的……我喜欢看着你笑,喜欢听你软软地叫我云哥哥……今天,哥哥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出去,你答应哥哥,一定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小雨一把扶住云朝的身子,就像被人剥离了灵魂,一下子跪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云朝忍着痛,冲手下道:“阿桑!传本宫令,所有暗卫,誓死保护小雨,不能让他有一丝危险!否则,整个暗卫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阿桑单膝跪倒,小雨却哭吼出来:“我不要你管我,你走!你快走!我留下来替你死……”
就在这时,一道满含怒气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依本帅看,你们都不用走了!”
密密麻麻的士兵分列两旁,为一身戎装的沐王让开了一条道。
红色的披风随风扬起,暗金色的铠甲也充满杀戮的味道,沐王目光在场中逡巡一圈,终于定格在跪坐在敌国太子身边的儿子身上,忍了一晚上的怒气爆发出来,寒声道:“萧晓雨,你是想叛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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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徒然一惊,带着哭腔喃喃道:“父亲……”
云朝却完全震惊了,一只手狠狠捏住小雨的肩膀,一字一顿,带着难以置信的语调:“你是沐王的儿子?”
小雨讷讷回头,看着云朝的眼睛,泪水宣泄而出,“云哥哥,我……”
云朝却突然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捏得小雨整个手臂像要断了一般。
“啊——”
小雨惨叫一声,哭道:“云哥哥,你弄疼我了。”
这声惨叫唤回云朝的意识,手像被蛰了一般快速松开,小雨立刻抱着肩膀,揉揉已经青紫的肩膀。云朝苦笑道:“我早该想到的,小雨……萧晓雨……”
沐王见儿子和敌人卿卿我我,哭哭啼啼的,怒火又往上冒了好几个台阶,冷着声音下令道:“抓住他们,我要活的!”
随着这声令下,整个军营就真正的乱了起来。
“太子快走!”阿桑和另一护卫扶起云朝,恰时一只长枪朝云朝袭来,阿桑松了云朝,抬脚踢到士兵脖子上,那士兵便松了枪,歪倒在地上。
云朝却直直看着小雨,温和笑道:“云哥哥骗了你,你也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咱们是不是又扯平了?”
小雨心里难受,早已泣不成声。闻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愣愣地看着云朝。云朝摸着小雨的脸,入手的全是冰冷的泪水,心疼道:“既然你是沐王的儿子,大概也不会和云哥哥走了……你爹爹瞧见咱们在一起,会不会生气打你啊?”
小雨哭着摇头,“云……哥哥……”小雨哭得打嗝,连一句话都吐不出来了。
阿桑他们抵不住大祁军队的攻势,全面溃败下来,将处于中心位置的云朝和小雨暴露出来,大祁的将士蜂拥而上,去捉拿云朝,云朝着后背的剧痛将手边的残剑掷向最前方的士兵,一击之下连杀三人。
小雨回过神来,将贴身的匕首塞到云朝手中,颤抖着声音道:“云哥哥,挟持我,逃出去!”
云朝一把将匕首甩开老远,轻斥道:“你说什么!云哥哥怎么会为了逃出去而拿匕首指着你!”
小雨爬去捡回匕首,哭道:“云哥哥你快走,被爹爹抓到你会没命的。现在这么多人,你只有拿我威胁我爹才能逃出去,没时间了,你快走吧!”
云朝简直被小雨气到了,一耳光扇到小雨脸上,怒道:“我云朝就是万箭穿心而死,也不会靠挟持我喜欢的人逃出去的!”
密密麻麻的人群将小雨的身影湮没,沐王虽然铁青着脸生儿子的气,可是眼光依旧在晃动的人群里寻找小雨的影子。暗暗攥紧拳头,起伏的呼吸显示他并不平静的内心,心里一遍遍无意识地念到儿子的名字,可是——
两道踉跄的身影穿出人群,沐王被惊得倒退两步,瞳孔一缩,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右手紧紧按住别在左边的剑柄,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干涩,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阿桑身中数刀,早已坚持不住了,全凭毅力撑住最后一口气,此刻将锋利的剑刃抵在小雨脖子上,露出癫狂的神色,嚎道:“给我们准备八匹快马放我们离去,不然我就一刀宰了你儿子!”
云朝被其他护卫扶着跟在后面,闻言喷出一口鲜血,怒笑道:“阿桑,你是想造反吗?”
阿桑头也不回,癫笑道:“殿下!大焱需要你,你不能死在这儿!”
“都是因为这个**,您才沦落到这个地步!他是沐王的儿子,和您在大焱的身份一样尊贵,只有挟持他,咱们才能出去!咱们大焱的军队才能和他们一较高下!”
云朝被他气得咯出血来,“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放开他,否则,我……咳咳……”
阿桑不再理会云朝,只是将剑又往小雨脖子上按了按,冲沐王冷笑道:“听说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那么我想知道,这个儿子在你心中到底有几分地位呢?”
沐王没说话,他身边的四位将军却急了,赵云红着眼睛,呼吸沉重,喝道:“无耻小人,放开小雨!”
小雨被阿桑狠狠抓在手里,冰冷的剑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肉上,这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死神的气息,离他,那样近……
他是想让云哥哥挟持他,却并不是想要阿桑挟持他。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阿桑内心深处,那种杀了他的渴望!
谷一见对方不说话,咬着牙踏前一步,冲沐王道:“王爷,放他们走吧!”
这个铁血汉子手都在抖,他是多么地渴望干掉敌国的太子,他是多么地渴望用敌人的鲜血祭奠大祁的将士,他是多么地渴望踏平敌国的城池!可是!可是小雨在他们手上!
沐王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眶缓缓滑落,心痛得忘记呼吸。整个军营死寂一片,数百双眼睛齐齐望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赵云见沐王始终没反应,扑到沐王脚下,拉着沐王的裤脚求道:“王爷,那是小雨啊!王爷,您救救小雨,他是您的亲儿子,他叫了您十四年的父亲啊!您舍得吗!王爷!”
沐王一脚踹在赵云胸前,喝道:“你是大祁的将军,这么能随便下跪!”
阿桑暗中吞下胸中翻滚而出的鲜血,他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
“老子不是在和你们商量,快准备八匹快马,不然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阿桑将剑在小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是不是没点儿开胃菜沐王爷就不会心疼啊!”
阿桑左手攥着小雨的右手手臂,右手将剑抵在小雨脖子上,狠狠一推小雨身子——
“啊——”小雨一声惨叫,疼得闭上眼睛,险些站立不稳。
“小雨……”
焦急的声音从不同的地方响起,云朝赵云谷一等人纷纷向前踏了一步,阿桑大笑,在小雨耳边轻声说道:“继续叫,让你爹爹心疼,让你爹爹放了我们……不然……咳咳……”
小雨怎么开得了口,此时此刻,疼痛不安懊悔羞愧各种情绪已经快将他逼疯了。
“王爷!”谷一、赵云、白谌、薛老二四人跪了一圈。黑压压的将士注视着这片区域。
沐王刀削一般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点点微风吹来,吹落了他的青丝白发。沐王闭着眼,微微仰头。这一刻他不再是铁血不倒的大祁战神,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父亲。
“放他们走……”这四个字仿佛抽空了他的力气,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散,脸上的那滴泪珠终于掉落在地上,沐王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他舍不得他的孩子,他舍不得他的小雨……
众人倒是都松了一口气,阿桑泄了这口气,终于站立不住松开小雨,半跪在地上,眼里露出心安的微笑。
“带太子走!”阿桑留着最后一口气,向手下发出命令。
云朝看着阿桑,笑得诡异。阿桑向云朝扣头,却终究再没能,直起腰板。
西南方的火光也渐渐消散了,灼热的气息也冷却下来的
小雨落寞地坐在地上,看着云朝一行人离去的背影,不知是何感觉。
数百将士纷纷散去,破败的战场只余了熙熙攘攘的几个人,小雨回头望去,四位将军将沐王围在中间,沐王像一尊雕像一般负着手仰望天空。
小雨好想哭,今天发生的一切仿佛还在梦中。他的右手手臂已经不疼了,只是还有一点点麻酥酥的感觉。
小雨踉踉跄跄地跑到父亲身边,跪在父亲脚下,一股浓浓的委屈就愤发出来,声音里带了浓重的哭腔:“爹爹……”
沐王终于睁开眼,一股强烈的愤懑和着怒火爆发出来,抬手狠狠一耳光打在小雨脸上。
“哇……”小雨跌在地上,眼前冒着星光,耳朵出现短暂的嗡鸣声,大脑空白一片。
“给本王打入死牢——”
沐王这声怒喝的回音还未完全落下,呼吸急促的战神竟直直栽倒,身边的将领慌忙伸手接住沐王的身子,整个场地响起了一片焦急的呼喊声:“王爷,王爷……”
小雨靠着墙角,身上的衣裳有些破碎,发丝垂落,肿了半边脸,靠在墙边睡得昏沉沉的。即使是在梦中,他都能感受到深深的罪恶感牵扯他的灵魂,噬咬他的心脏。
昨日夜里,沐王因为小雨的事昏迷过去,昏迷前沐王下令将小雨打入死牢。霎时整个军营乱作一团,赵云他们心知沐王说的不过是气话,谁人真敢将小雨打入死牢啊?可是小雨犯了这么大错也不能不做处理,四人合计暂时将他关入柴房,稳定局面,一切待沐王清醒过来再作处置。
外面一声轻微的脚步声将着个处于自责中的少年惊醒,小雨晃晃脑袋,努力睁开肿胀酸涩的双眼向着光亮望去,只见一身戎装的赵云将军带着两名士兵走了进来,直直地看着自己。
小雨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扑去抓住赵云的袖子,急急问道:“赵叔叔,我父亲他怎么样了?”
赵云拍拍小雨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你父亲已经醒了。军医说他是气急攻心,开了药,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小雨鼻子一酸,哽咽道:“都是因为我,我,我总是惹父亲生气,总是给父亲添乱……我真是这个天底下最不孝的儿子……”
赵云看着小雨这个样子,也是心底泛酸,他是沐王看着长大,小雨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啊!
赵云叹口气,道:“你父亲要见你,想想怎么和他解释。你犯的事儿不小,这次,你父亲,怕是要动真格了。”
小雨扯了扯嘴角,想要笑笑,可是泪水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小雨垂下头,道:“我知道我犯了死罪……父亲会杀了我吗?”
小雨突然捂住口鼻,泪水像火山一样喷出来,颤声道:“我只希望在小雨死后,父亲可以原谅小雨……”
赵云微怒道:“不许说丧气话,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孩子,他把你的命看得比他自己还重,他怎么会杀你!如果他真舍得你死,他怎么会放了大焱太子把你换回来!这话不许在你父亲面前说,他会伤心的。”
赵云扶住小雨的肩膀,劝慰道:“你好好去和你父亲认错,把一切都解释清楚,赵叔叔和其他几位叔叔伯伯都会帮你的。”
小雨低着头,道:“赵叔叔,咱们的粮草……现在还能坚持几天?”
赵云笑道:“粮草的事你别担心,叔叔伯伯会想办法的。记住,别再惹你父亲生气,乖乖认错,其它事情就交给我们来考虑吧。”
赵云低头,粮草……剩下的料,最多只能再撑三天……可是,补给,却至少一个月才能到,如果这期间大焱帝国发动战争,他们,毫无胜算……
帅帐内气氛有些诡异的严肃,沐王坐在书案后,手肘支在椅子的把手边。手掌捏成拳头,微微支着沉重发疼的脑袋,闭着眼睛,眉心处透露出痛苦的神情。
另外三位将军站在下首,分列两旁,沐王明显心情不好,皱着眉头不说话,三人自然也不敢乱说一句,微弱的呼吸声在这压抑的帐内突兀又刺耳。
赵云挑开帘子,亲自将小雨押进来,一步步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踏在众人的心上。赵云单膝跪地,抱拳道:“回禀大帅,小雨带到!”
沐王睁开眼,犀利的目光扫过下首站着的儿子,一股压迫爆发出来,帐内众人均感觉呼吸一紧,心脏骤停,寒毛倒竖起来。
这股威压全部对着小雨压迫而去,小雨哪里承受得住在战场打滚儿了一辈子的沐王的凌厉气势啊,被这股气势逼得呼吸困难,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
沐王见儿子实在承受不住了,才慢慢敛了气势,冷声道:“萧晓雨,本帅问你三个问题,好好回答,敢有一个字不真实,休怪本帅军法无情!”
小雨还沉寂在刚刚父亲的威压之中,听了父亲的话,小雨回过神来,慌忙跪正,道:“元帅请问。”
沐王直直盯着小雨,“第一,第五昭昀的身份你知道不知道?”
“第二,是不是你将军营的布局说出去的!”
“第三,昨日夜里,你是不是故意落入敌军手里的!说!”
这三句话化作阵阵雷霆撞击小雨的内心,他的确不知道云朝就是第五昭昀,他的确在无意中和云朝说过军营的布局,昨日夜里他也是想故意让云哥哥抓住助他逃出去!
小雨看着沐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作为大祁的子民,他不辨是非依赖上敌国的太子,此罪一。
作为大祁的将士,他不明军纪将军营的布局说与他人,此罪二。
作为大祁的世子,他私放敌人罔顾国法家规,此罪三。
三宗罪下,他害得大祁十万将士无粮可食,他害得大祁军队陷入危难的境地,现在,他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小雨一心求死,匍匐在地上,哽咽道:“元帅……您打死小雨吧……是小雨的错,小雨无话可说……”
沐王将茶盏砸在小雨身边,滚烫的茶水洒落到地上,气得站起来,指着小雨的手都在发抖,“你,你,你个孽障啊!”
沐王呼吸急促,捂着胸口,脸色变得苍白,似乎就要往后倒去。
“父亲!”
“王爷,王爷!”
赵云等人手忙脚乱地扶住沐王,谷一不断给沐王顺气,隔了好一会儿,沐王的气才算平稳下来。
小雨跪在地上,担忧地看着父亲,可是身上犯着事儿,他却不敢上前一步,更不敢上前扶住父亲。
沐王坐到椅子上,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小雨,小雨不敢和他对视,垂着头低声抽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沐王忍着怒火,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原本凌厉的目光变得无力起来,小雨的性子,到底太软弱了些……
若他生在太平盛世,以他的心性,必定是个仁君。或者他有一个强势的兄弟,肯为他镇守边关,他在京城自然也能高枕无忧。可是,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假设,萧氏皇族,只有他一个孩子……
他要怎么办,才能把小雨教好?
沐王叹了一口气,左手揉着眉心,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悲怆,“一百军棍,打死勿论。”
“王爷!”
“王爷!”
“王爷!”
“王爷!”
同时响起了四声焦急的声音,赵云四人跪了一地,沐王定定地看着小雨,面无表情。
小雨抬头看向父亲,泪水模糊了双眼,明明就是你自己求死,为什么听见父亲真要打死你的时候还是这样难过?
士兵的效率很高,不过片刻便将刑凳摆进了帅帐。宽宽矮矮的刑凳被打磨得很光滑,颜色带些暗红,小雨想,这会不会是以前那些犯事的人留下的鲜血呢?
两个人将小雨摁上去,松开小雨的腰带,轻松地将他的裤子全部脱了下来,修长光滑的两条腿被人粗暴地绑在凳子上,两瓣带有鞭痕的双丘裸露在空气中,此刻的小雨,就像砧板上的鱼,待人宰割。
掌刑者不敢动手,毕竟他也知道此刻打的是元帅的儿子。两个掌刑者将目光投向四位将军,希望在他们的眼神中找到一些暗示。
沐王无力地挥挥手,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王爷!军棍,小雨受不住的!”赵云不死心,再度向前跪了一步,就差拉着沐王的裤脚求情了。
沐王依旧不理他,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
掌刑者不能从四位将军的身上得到任何提示,也不敢再耽搁,持了棍子,就要打上去。
军棍,红木制成,实心,成人的手臂宽,拿在手里,分量十足。
小雨身边站了四个人,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按住他的双膝和肩膀,另两人便是持棍的掌刑者。
“一……”左边的人舞动军杖,带着风的一板子狠狠噬咬在小雨的臀肉上,挺翘的肉团被这恐怖的板子砸扁,待到这一板子离开臀肉,雪白的臀肉瞬间冒出一道乌紫色板痕,原本结疤的鞭痕冒出血点。
小雨疼得差点咬断舌头,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被这口气激得满脸通红。
“二……”右边另一人使了力在这道痕迹的下方落下另一板子,厚重的板子在臀上停留了两息,小雨仰着头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小兽般嘶哑的嚎声。
“三……”左边另一板子再次落下,三板子,便将小雨整个臀部覆盖了一遍,整个臀,乌黑肿胀起来。
“四……”右边一板子回到最初的位置,开始了第二轮的责打。落在已经受过棍伤的肉上,一股更加剧烈刺激真实的疼痛从臀肉蔓延到脑海,小雨咬着舌头,嘴里流出一股浓浓的血,痛得眼睛都挣不来了。
“五……”
“六……”
“七……”第三轮,又打回了最初的位置,臀峰上面一点的位置,皮破了,鲜艳的血沾到军棍上,随着起伏挥动棍子溅落到沐王面前的桌子上。
沐王攥紧拳头,双目赤红,闪烁着点点泪光,这是他儿子的血……整个身子往前倾,咬着牙,死死地看着辗转在军棍下的儿子。
……
“十六……”小雨歪着头,双手垂在刑凳下,沾了泪水的眼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白皙的脸上落满泪珠,小身子还会随着板子的起落微微抖动。
“爹爹……”小雨张张嘴,声音却发不出去。可能是父子连心,沐王竟然听懂了。
“小雨……”沐王狠狠一掐大腿,这才忍住了自己将要涌动而出的呼喊。
“你求饶啊,你求饶爹爹就不打了。小雨,乖……”沐王在心里呐喊,这是他六十年的生命中最痛苦的一次监刑,也是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一次军棍!
……
“三十……”臀肉一片模糊,血滴了一地,一大滩血还在持续增加,碎肉沫沾到板子上,似乎越来越多……小雨趴在刑凳上,一动不动,面若金纸,呼吸微弱。
沐王的心都在滴血……
他的小雨,他的小雨啊!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所以这辈子才是父亲的贴身小棉袄。儿子是父亲上辈子的仇人,所以这辈子讨债来了。女儿是不是贴心小棉袄他不知道,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深深地意识到儿子真是生来折磨他的!
沐王虽然冷漠,可他却绝非无情。令是他下的,他不能不对犯大错的儿子做出处罚,可是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辗转在棍棍见血的军棍下,他还是舍不得。
心如刀割……
掌刑者没有停,此时,已经打到四十。
“王爷,别打了!王爷,小雨会死的!”谷一忍不住,竟哭将出来。
沐王一惊,小雨,他的小雨不能再挨了!
“停手……”沐王突然喊停,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谷一赵云看着沐王,眼神中带着希翼的光。
沐王一步一步走到小雨身边,蹲在地上,伸出粗糙的大手,温柔地戳戳小雨的脸颊。
小雨已经疼得神志不清,来自外界的触碰都不能引起他的丝毫反应,就是本能地蹙着眉头,乖乖的趴在刑凳上,一动不动,像个破碎的布娃娃。
沐王心底的柔情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突然就想起小雨三四岁的时候,因为不肯吃饭被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小家伙也像现在一样挂满泪痕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肿着小屁股哭哭啼啼的。他轻轻地摸着儿子脸颊,小雨就用他稀稀松松的牙齿咬他的手指头,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委屈。真的一点也不疼,可是刚做父亲的他根本不懂孩子的心思,莫名的生气了,按着儿子,又打了他好几下……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小雨可以像当时那样,醒过来调皮地咬他的手指啊!他保证不会再打他,他会刮刮小雨的鼻子,告诉他小心牙疼……
他用手掌替他擦干净嘴角的血,又将手放到小雨血肉模糊的臀腿上,狠狠闭着眼,缓了好久,才终于站起来,沉声道:“这个孽障,轻信敌人罔顾军规,铸成大错,按照我大祁军律,应当斩首!”
“可是他身为大祁储君,肩负我大祁帝国百年的兴盛与荣誉,我作为大祁的亲王,我不能杀他!”
“一百军棍,这是他该受的,今天,就是皇帝陛下在此,这一百军棍,也不能减免一丝一毫。”
赵云四人原本带着希翼,如今听了这话,一时间面无血色。
沐王目光巡视一圈,最后又定格在小雨白瓷一般的脸上,眼中露出点点柔情,连声音也温和起来,道:“大祁不能没有储君!一百军棍之下,我怕他会撑不过去……”
“养不教父之过。如今小雨犯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没剩下的六十记,翻倍,本王替他挨了!”
沐王话音刚落,四位行刑者谁还敢站着?慌忙跪了,忙道不敢。
赵云急声道:“王爷不可!一百二十棍,您,您受不住的!”
白谌道:“王爷,够了够了,小雨受的已经够了,您别再为难自己。”
谷一道:“是啊王爷,小雨受的已经够了,您用不着替他挨一百二十下!”
薛老二木讷不会说话,他道:“元帅,反正您心疼了就别打了呗,小雨的身份摆在那儿,有谁敢有异议?”
沐王摇头,道:“你们都别说了,本王心意已决。”
沐王目光扫过行刑的四人,道:“起来!”
四人真是暗中叫苦,心想这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刚打完世子殿下,现在又要打当今沐王加元帅。四人都在怀疑,待会儿能否活着走出这个帅帐。
沐王面向小雨,伸出手,慢慢脱下铠甲,外衣,里衣,将它们收好放在脚边。
此时沐王只穿一条黑色的长裤,裸露出笔直的背脊,整个后背布满了伤痕,枪伤、刀伤、箭伤、烧伤……伤口虽好,却在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痕迹。这是沐王从军四十年,用鲜血和伤痛换来的荣耀。
沐王喝道:“打!”
掌刑者相互看看,不敢不听,颤巍巍地拿着军棍,不知道如何下手。
军棍打的是屁股,可是以沐王的身份,谁个敢让他脱裤子挨军棍?
可是杖脊,一不注意就是会死人的!
掌刑者捏着军棍,手心出汗,当真是万分踌躇。
沐王看出二人的犹豫,冷声道:“这是军令,你二人照着执行就好,一切后果,与你二人无关。”
沐王目光扫过赵云等人,道:“同样,你们也不许再做阻拦,否则,同罪。”
“照着平时的力度打!不许徇私!”
掌刑者不敢再做犹豫,向沐王道声得罪,便拿了军棍站在沐王身后,执行起来。
“一……”狠狠一棍打在沐王脖子和肩的连接处,沐王身子被打得微微前倾,狠狠攥着拳头,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硬生生地稳住身形。
疼痛,一下子从后背传到了身体的各个地方,沐王却像没有反应一般,想到的全是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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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7 00:3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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