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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况肯到红尘深处(兄弟,虐)[第2页]

作者:蓼岸荻花秋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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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有时间帮我搬文吧搬到之前删的那里就来更新的

我算是听明白了,他们要用我养蛊,我听闻过苗疆有种阴邪至极的蛊虫,作以安胎之用,以至亲之人入蛊,蛊虫蚕食其心,每日取其血服之,此蛊对孕妇与胎儿百利而无一弊,可对于养蛊之人,精气全被吸食,十月下来,五脏六腑被蛊虫蚕食殆尽,人便只剩下空壳了。
这种蛊,很少见,毕竟,腹中孩儿是亲生骨肉,而养蛊的,同样是至亲血脉,没有人会用亲人的命去保腹中胎儿,除了被遗弃的所谓至亲。
我无法再听下去,原来,越熙尧接我回来,真的有目的,怪不得,皇帝要留我在偏殿,我只觉得很悲哀,我应该知道,三年前,越熙尧既然能抛弃我,三年后,他就不会再顾惜那点微末的兄弟情分,他的话打破了我所有的自我安慰,其实我早该猜到的。
我跌跌撞撞回到屋子,小七还在意犹未尽的舔着骨头,它见我进来,连尾巴都不摇,我好想像小七一样,越熙尧给我根骨头我便感恩他,越熙尧利用我,我也可以不以为意。
侍女将粥盛满端来,我怎么品,也品不出刚才的甜糯,我疯狂的将粥塞满嘴里,甚至鼻孔里,而后哭了起来。
我一同长大的哥哥他将我亲自接回来,去给我的亲姐姐养蛊,我的亲人,他们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我精气被吸尽慢慢变成一具尸体,怎么可以,怎么忍心。
小七终于抬起头来,朝我跑来,算它有良心,知道替我舔眼泪,可是,它一嘴鸡腿味,我嫌弃的推开它,自己擦干眼泪,我不知道越熙尧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敢哭,我怕被他察觉出异样。那样我就连最后一条生路也没有了。
我带着小七出了屋子,强忍身后剧痛,表面做着游园观赏的样子,心里算着哪里守卫疏漏,哪里能逃出去,小七一见到假山楼阁便撒开欢的去玩了,我叹了口气,一个人顺着围墙摸索着。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还是越熙尧的王府本就固若金汤,我竟找不到一丝破绽。
“熙豫。”
我听到身后越熙尧的声音,转过头,他略带担心的目光触及我时,我只觉得恶心。
他将手里的貂裘大氅披在我身上,替我系着颈间衣带,“身后有伤怎么就出来了?又叫人担心。”
我不动声色,担心我跑了你无法向你的母后表哥交待是吗?
越熙尧看着我,忽然笑了,他掏出自己的帕子,替我擦着脸蛋,“这么大人了,还吃的满脸都是。”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越熙尧顿下手,“熙豫,你怎么了?”
我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只是屁股疼,站不住。”
“疼还不乖乖待在屋里?”越熙尧收起帕子,“能走回去吗?我抱你。”
“不用。”我逞强着跨出一大步,牵动伤口疼的我吸气。
越熙尧二话不说,伸手捞起我,轻轻松松抱起我,“你喜欢玩的话,等你好了,带着小七,我们去长安城外踏青。”
“恩,好。”我将头深深埋在越熙尧怀里,应承着他。
他抱我回来,轻轻地将我放在榻上,替我盖好被子,“熙豫,这段时间,任何不认识的人都不要接触,包括许复。”
“我在府里,怎么接触?”我不清楚越熙尧的城府有多深,反正我知道,他若是真的想要保护我,就不会接我回来。
“府中之人,也不要过多言语。”
“恩,我知道了,我想睡觉。”我闭上眼睛,不想再多说什么。
“好,有事叫我。”越熙尧替我关好门窗才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我估摸着越熙尧睡下了,悄悄爬起,小七的眼睛在黑夜里很亮,我带着它,蹑手蹑脚出了屋子。
白天我没找到哪里可以逃出去,我准备铤而走险,从守卫松懈处的院墙上爬出去,可是,毕竟是高墙,难爬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极其容易被发现,可是,我别无他法。
就在我替小七绑好绳子,准备过去时拉它上来,小七竟掉头疯跑,绳子一端还在我手里,我只能被它拖着向前跑去。
本就是高度紧张的时候,小七又整幺蛾子,我满腹怒火,可是,我又舍不下它独自一人逃命。
小七跑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弃院落,停了下来,咬着我的裤腿,使劲将我往墙边拉,我才发现,墙边密草遮掩处,竟有一狗洞,通往墙外。
原来白日里小七竟是找到了个狗洞,我顾不得欣喜,与小七爬进洞里,小七在我前面,快要爬出去时,小七又停了下来,我窝在狗洞里,使劲戳着小七屁股,示意它快走,小七撩撩后腿,摇着狗尾巴,而后,它竟然在洞里撒尿!
我无语问苍天,真是日了狗了,这么危急的时刻,它竟然撒尿!妈的,好尿知时节,当洞乃发生啊!真是条没有危机意识的狗。
洞里逼仄,我甚至被溅了几滴,终于,小七在解决完生理问题时,才昂首阔步,爬出了洞,小小的洞,我无法避开狗尿,只能心一横爬了出来。
念在小七它为我找了个狗洞,我没有责怪它,我牵起小七,嗅着自由的气息,一起撒欢的往前方跑去。
我终究还是没逃出去,就在第三日,我和小七没日没夜的赶路时,百十来执刀戎装的人,团团包围了我们。
我不敢走大路,从出了王府起就一直顺着荒无人烟的小径跑,甚至在春寒料峭时,下水游过护城河,跑出了长安城,我用我身上的蜀锦丝帛衮衣,换了城墙脚下乞丐的破旧恶臭的外袍,我装作不经意间告诉他,我去城北取了银子便来赎回衣服,而后我拼命出了城向南跑去,可是,此时出现的官兵,只让我觉得自己如同跳梁小丑,我如同涸辙之鲋,无论如何扑腾,都无济于事。
“七殿下,您可让属下好找啊!”说话的是服饰佩刀皆与众人不同,看来是官兵统领,这人我似有印象,他是许将军的副将,那日许复来府上他就跟着。
副将说完,便挥手示意手下上前,我看到那人拖着明晃晃的镣铐与木枷,俨然一副锁拿犯人的架势。
两个小兵抓住我的手腕,要强行给我戴枷,我动手撂倒他们,虽然我失了内功,可身手还在,对付两个小兵,绰绰有余,我指着后面作势拔刀的官兵,“放肆!我好歹也是当朝皇子,我看你们哪个敢动手!”
“殿下,陛下听闻您又无告外出,已经向许将军下了口谕,将您缉拿回宫,听候发落。”
“我又没作奸犯科触及律法,凭什么拿我!”
“殿下,这您得面圣责问陛下为什么。”副将示意手下上前,“殿下,您还是配合配合吧,您乖乖回去,陛下不会为难您的,所以您还是别为难属下了。因为您的原因,属下已经造了杀孽……”
“什么意思?”我打断他的话。
“属下等在搜寻您的过程中,有一乞丐身着皇子常服,亵渎皇室,混淆视听,误导我等寻人,属下已经将他正法了。”
我手脚发凉,我只是想借那小乞丐拖住官兵,我没想过要害他,他不过是个孩子,得了漂亮的衣服便开心的手舞足蹈,可是他因为我,惨死在这群魔鬼的屠刀下。
我攥紧双拳,“你们草菅人命,还有王法吗!许复养出这样一群狗,真担的起他镇国将军的名号!”
“许将军与我等皆是奉皇命行事,七皇子切记祸从口出。”
“越熙尧呢?”我看着这群官兵,他们都是许复的手下,对我不会客气,即便越熙尧绝情如斯,我也相信越熙尧他绝不会牵连无辜,而且,他不会用锁拿犯人的物什辱我。
“您从晋王府逃了,陛下责晋王看管不利,已经禁足于王府了,怕是无力调动手下之人。”
我无力的笑笑,明明是越熙尧亲手将我送入了火坑,我却还在指望着他来救我,我还真是蠢的可以。
我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我凭什么要给静和和许复的孩子养蛊。
我拼死抵抗,可是渐渐力不从心,双拳难敌四手,很快我便被擒住,押跪在地,我狠狠的挣扎,却招来更粗暴的对待。
小七见我被制,蓄势扑了上来,张口咬住了押住我的小兵,我借机翻身起来,踢倒了身边另一个士兵。
我觉得,这是我们人狗配合的最为默契的一次,可是,不等我夸奖我的小七,剑光闪过,我便看到小七松开了口,狗头咕噜噜滚落,就掉在我的脚边,从小七颈上喷出来 的热血,溅到了我的脸上身上,我甚至还看到小七失了头颅的身子,在地上抽搐了许久。
我失控的张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颤抖着抱起小七的头,入眼全是猩红,我捡起地上的刀,一手抱着小七的头,一手胡乱砍着身边的官兵,我不敢相信,我的小七,就这样没了,它刚才还无比凶猛的救我。
“按住!快按住他!”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耳膜,我像个疯子般见人便杀。
“放箭!别伤要害!”这群人,自是知道我的用途,他们并未将我当做皇子,我只是他们将军夫人的一味药,他们如同对待待宰的牲畜般,齐齐向我对准我。
随后,我觉得右手剧痛,我低头看去,小小的袖箭穿透了我的手掌心,手心处的箭尖上,冒着和小七一样猩红的血,我手中的刀应声而落,官兵蜂拥而上,将木枷戴在我的颈上,我看到小七的头重新摔在地上,我终于眼前一黑,失了知觉。
我是被生生晃醒的,我睁开眼睛,狭小的连手脚都无法伸展的囚车上,蒙着一周黑布,颈上沉重的木枷压得我直不起腰来,靠近内侧的一圈包了铁皮,我能感觉到脖颈处一直有血流下。
我试图动了动木枷里的手,却发现整个右手无法动弹,血迹干涸,一直延伸到手肘,我闭上眼颓然靠在囚车上,他们根本没必要锁住我的手,因为它已经废了。
囚车外人声嘈杂,我充耳不闻,我知道,外面的百姓,会满怀敬畏的给这群官兵让路,指指点点这辆重兵押解的囚车,里面关了何等十恶不赦之人,他们不知道,他们眼里的正义公道,已经被他们的执掌者亵玩成了空壳,于青天明日之间高高空悬,他们不知道,他们眼里的高贵不可触及的皇室之内,到底有多肮脏。
直到我被拖拽下囚车,入眼尽是繁华宫落,我恍惚忆起上次的预感,果然没错,我熟悉的金珠玉砾,果真是埋葬我的坟墓。
他们将我带至一间暗室,卸了木枷,强行替我换了衣物,我还穿着那个小乞丐破烂的衣服,上面被鲜血染透,这副模样,是万万不能面圣的。
这次,皇帝并没有让我跪候,乾元殿之内,气氛沉重,皇帝端居上首,我被缚着双手,押到皇帝面前,我直视帝颜,身子直直站着未加参拜,双眸里,尽是对皇帝的怨怼。
“怎么,你再三忤逆,如今,还想弑父不成?”皇帝语气冰冷,居高临下的态度,如同看一只不足为道的蝼蚁。
“弑父?儿臣不敢也不会,虽说父杀子,是天经地义,但子弑父,却是天理不容。”
“你怨朕?”皇帝面不改色,他的语气很叫人好笑,似乎,他给予我的一切,包括折辱死亡,我都该双手接下,再山呼万岁叩谢皇恩浩荡。
“我怨!我当然怨!父皇,我是您的亲子啊,您怎么可以如此狠心!”我以为我很坚强,即便我的父亲不爱我,我也可以故作欢颜,安慰自己,我的父亲,他是天子,他的心里装着天下,装不下我,可是,即便他装不下我,他也不该算计我啊,“父皇,静和肚子里的孩子,姓许啊,您真的忍心用您的亲生骨肉,去保许家血脉吗?我身上流着您的血,您忍心看我被那虫子折磨至死吗!孰亲孰远,您知道的呀!” 我说到最后,眼泪潸然落下,我委屈,可是我怎么说也说不尽,怎么道也道不完,泪水迷离了我的眼睛,我想看清楚我的父亲是否动容,我祈求着这个冷硬的君王内心尚有一丝柔软,可以让我唤起些父子天性,哪怕一点点,只要他一句话,我的命运便会改变。
良久,我听到他的声音,“松绑。”
我身后的带刀侍卫利落的解开缚着我双手的绳子,我动动僵硬的胳膊,将右手伸到前面,上面的血迹已被洗掉,空留下一个结了痂的血洞,我张了很多次口,又咽下去到嘴边的话,终于,在我鼓足勇气后,轻轻向他说道,“父皇,他们扎透了我的手,疼……”
我的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我曾在路上见过一对父子,那个孩子似是受了委屈,他偎在他父亲的怀里,撒娇道,“爹爹爹爹,他们打我,你看孩儿的手,都流血了。” 而后,那个父亲,心疼的握着孩子的手,轻轻地吹气,“乖,爹爹吹吹就不疼了,告诉爹爹,是谁欺负了你?”
我想着那对父子,忐忑的举着手,也不知道我学的像不像,父皇会不会心疼我。
可是,我举着废掉的右手,迟迟不见他开口,我讪讪放下,才听得皇帝声音,“正因为你是朕的亲子,所以你该为这江山承担一份责任。”
我退后几步,心中最后一点希翼被皇帝的绝情打碎,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高估了皇帝的人性,我冷笑道,“责任?难道为权臣养蛊保子也是皇子该承担的责任?静和肚子里的,是注定无法出生的一摊血水,我呢!我是活生生一条性命!”
“这越氏江山上,搭进去的,又何止一条性命!”皇帝冰冷的看着我,仿佛透过我,看到了他的锦绣河山,又仿佛他今日舍弃了我,百年后,他依旧可以坐拥天下,北枕秦关。
“父皇,您如此不择手段,到底是为的什么呢?这样的越氏江山,不如趁早被许家取缔!免得丢了列祖列宗的脸,九泉之下,您也不必向祖宗交代,越氏到了您这一代,外戚迫及皇权,皇帝竟需献子谄媚权臣!”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殿内侍卫宫女皆面无血色,他们知道,他们听得了不该听到的东西,而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胡言乱语。
皇帝气的发抖,我全然不顾,人在最绝望之时,是最无畏的,皇帝既对我狠心如斯,我也再不妄想从他这里,求的一条生路。
我继续道,“我曾以天下民生为己任,誓辅佐君主谋求海晏河清,直至今日,我看到他许复手下随随便便一个副将,便能草菅人命而心无所愧,我才知道,我当初憧憬的世事清明有多幼稚可笑,即便君王蒙蔽耳目,但这秉持律法的权柄,何时到了许家一条走狗手中!”
“住口!畜牲!来人!给朕拿下!”皇帝拂袖扫下桌案上的杯盏,茶水四溅,侍卫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捉拿我。
我闪身抽出最近的侍卫的佩刀,右手执刀,左手将无力的右手握住,弓着身子,随时准备战斗。
“反了!禁军何在?调动禁军!拿下这孽畜!”皇帝见我拒捕,不可置信过后便是滔天震怒,他为帝几十载,从未遇到过此情此景,他不将我碎尸万段都有辱帝威。
很快,训练有素的禁军进殿,将手中长枪对准我,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便可将我捅成筛子。
随着禁军进来的,是着一品武将官服的许复,他单膝点地,“臣护驾来迟,陛下恕罪。”
我想起,宫中禁军调度,都由镇国将军许复负责。
面对几十把长枪,我调转手中刀口,将利刃横在了自己脖子上,“许复!我若是死了,你的儿子,也活不了!”
许复面色发黑,示意禁军放下长枪,皇帝见状怒斥,“生死勿论!拿下!”
“父皇,今日我死了,与静和血脉最亲近的,只有您了,您可以九五至尊之躯为您的权臣养蛊,让这天下人看看,皇帝有多么爱臣如子!”
“放肆!给朕堵了这孽畜的嘴!”皇帝久居高位,听惯了山呼万岁,这般忤逆讽刺,想必他听来新鲜十足。
我紧靠一面墙壁,禁军见我脖颈淌着鲜血,又没有许复之令,一时不敢上前。
“七皇子,您冷静一点,把刀放下,养蛊只是取血,不会要你的性命,你今日一个不小心,手下失了准头,您可就真的一命呜呼了!”许复的声音,并没有皇帝那般暴怒,只是谆谆善诱,仿佛一个兄长教导不听话的弟弟。
“放你特娘的狗屁!我宁愿死在自己的刀下,也不会给你许家养蛊!”
我又将利刃送进皮肉几分,割伤了一条血管,鲜血如注,想必看起来十分可怖,越熙尧教过我人体脉络构造,我下手拿捏着分寸,不会伤及动脉。
许复眸色沉了沉,在他眼里,我淌下来的每一滴血,都是他儿子的命,即便他面对千军万马指挥若定,可事关许家子嗣,我算准他会关心则乱,许复太爱静和,他们七年无子,已被庆国公不容,而如今用阴邪药物强行怀孕,若是保不住孩子,静和的身子也会受到损伤,而最重要的是,庆国公的耐性也会消磨殆尽,他必定会逼许复纳妾,骄傲如静和,怎会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他们夫妻缘分,也会走到尽头。
果然,许复见我割伤了血管,立刻下令禁军退后,一瞬间,大殿内只有从我的刀尖上流下来的血滴滴答答打在地砖上的声音,皇帝语气低沉,“许复,你也想抗旨?”
许复转身,面向皇帝单膝跪下,“陛下,臣不敢,只是,七皇子不能死。”
“哦?这孽畜污蔑忠臣,口口声声指你许家存有异心,若是不治罪,岂非默认了他的指控?许将军,你可想好了回话。”
皇帝的话,不由得叫人心悸,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皇帝所掌控的方向发展。
我执刀的手开始发软,我以为,我激怒皇帝,先发制人掌控了主权,便有了资本谈条件,可是,从一开始,我的指责,皇帝的暴怒,我的以死相逼,都在皇帝的算计之内,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我指控许家,许复为保我被迫承认我说的是事实,而这样一来,牵涉的,是权倾朝野的许家,三朝元老的庆国公,稳居后位的皇后,以及众望所归的越熙尧,他承认我所言属实,便是置他们于死地,他否认我所说的,便是放弃他挚爱的静和,而我,无论种不种蛊,生或者死,都只是一枚弃子,不过,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不过是皇帝所下的纵横交错的棋局中随手落下的一子,而我这枚棋子落到棋盘上所要产生的效果,并不仅仅如此。
许复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沿着棱角分明的脸上落下,他换作双膝跪地,俯首深深扣下,而后直起身子,礼节上挑不出一丝过错,“陛下,七皇子年少气盛,想必是有些以偏概全的偏激想法,您若因此定了七皇子污蔑朝臣的罪名,恐有失公允。”
皇帝微眯起双眼,撩衣坐下,“许爱卿何意?”
许复朝皇帝再次叩首,冷冷冲身后禁军吩咐,“传许副将上殿。”
很快,我看到那个杀了小七的副将快步进来,俯首向皇帝问安后,许复道,“陛下,七皇子所说并不是空穴来风,确是有人打着许家的幌子,行些不义之事,许复今日便亲自清理门户,还请陛下莫要因此失了君臣和气。”
许复说罢,那副将便腾地站起指着许复,“将军!你……”
许复打断副将的话,“怎么?你以为本将不知你昨日于城北杀人之事么?谁给你的胆子,敢以许家军的名头草菅人命!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亵渎皇室颜面,将堂堂七皇子以木枷囚车锁拿!又斩杀七皇子爱犬,致使七皇子心怀怨恨,口不择言!”
“许复!你无耻!我……”只是,还未等他说完,许复便反手用内力将一长枪刺入副将腹中,副将吐着血,双目瞪的巨大,仿佛要将许复看到骨子里,做鬼都不会忘记。
许复跪着,自始自终没有离开地面,就连杀完人之后,也不见一丝戾气,敛目跪的端端正正。
我只震惊于许复的狠厉,只是,殿中一干禁军眼里,却是彻彻底底的寒意,他们知道,地上连句话也无法申辩出口的副将,出自许氏本家,乃许复堂弟,自小便是许复伴读,后来一直跟着许复南征北战,他即是将军副将,也是许家军都尉,地位仅次于将军,许复为保身连左膀右臂都杀的如此干净利落,更何况他们这些卖命的无名小卒。
皇帝沉默片刻,大笑出声,“果然不负镇国将军之名,御下严明,不错!”
许复垂首恭敬回答,“陛下谬赞,此事是臣失职在先,臣自会领受军法。”
皇帝点头,“恩,不过,许都尉一死,诸事不便,就让刘校尉过去,处理许家军之事。”
许复迟疑片刻,才狠狠挤出一个字,“……是。”
皇帝这才将目光转到我身上,“既是如此,你并非是污蔑朝中重臣,然你枉顾人伦,不敬君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早就放下了手中之刀,我的目地,并不是真的要自刎于这殿上,我想要激怒皇帝,又笃定许复保我性命,使皇帝治罪于许家,我自是不用为许家养蛊,只是,最终却以许复失了军心,折了羽翼而收场。
我一向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抹了脖子,便什么也没有了,我不会这么傻,连与命运相博的唯一筹码都放弃。
禁军将我押跪在地上,又怕我再次反抗,用长枪死死压住我的肩膀,等候皇帝判决。
果不其然,皇帝动用了最为简单粗暴的刑责,当我被压上刑凳,身后刑杖的厚实感传来,我开始微微战栗,切实的恐惧感瞬间席卷而来,这场责罚,没有数目,只有漫无边际的疼痛。
我紧咬龈牙,可是依旧在十杖后痛呼出声,太痛了,手臂粗的红木杖,用着力气,接连砸在地上,都会砸出一个坑,何况砸在肉体上,身后臀肉已经完全打烂,每一下,都像要打碎骨头,骨髓中都抽着痛,这根本不是惩戒,而且刑责,朝上处罚大臣,会于午门外动用廷杖,二十杖足以将一个武将打的痛哭流涕,而且刑杖不仅威力可怖,其羞辱意味更重,午门廷杖是要去衣的,曾有一个弹劾许家犯颜上谏的御史,被施以三十廷杖,回去后羞愤难当,又伤势过重,撒手去了。
而内宫中很少动用廷杖,惩戒奴才多是毛竹板子,疼是疼,却不会伤身,像我这般,在殿外受杖,奴才不像奴才,外臣不像外臣,受的不像父教子的家法,又不像量罪定刑的国法。
已经二十杖过了,我不顾羞辱,尽力挣扎着,想要逃脱这难挨的疼痛,我感觉我的下身已经骨肉分离了,往一坨烂肉上吹口气都疼,何况继续砸杖子。
每五杖换一个侍卫,防止杖子过于沉重侍卫失了力气,直到又一杖在臀腿处砸下,我一声惨叫还未发出声,便晕了过去。
一瓢冷水浇下,我睁开眼睛,刑凳还是那个刑凳,木杖还是那个木杖,我还是趴在这里,任人宰割。
只是,他们不再击打我的臀部,而是一杖又一杖狠狠打在大腿处,甚至连地方也不换,我突然意识到,他们,要断了我的腿。
我拼尽力气挣脱束缚,滚下凳来,我的手已经废了,腿不能再有闪失了,我宁愿他们像对待小七一样,一剑砍下我的头颅,也不愿这样,一步一步,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在地上拖出一条血印,周围的侍卫宫女,都低下头,满目不忍,曾在他们心中,高高在上如明月空悬的皇子,如今竟然如蝼蚁般卑贱,辗转在亲人的算计利用中,即便用尽力气挣扎,也挣不脱命运的束缚。
直到一双锦缎黑靴出现在我眼前,我抬头,是许复。不是他。
许复冷硬的脸上,似有愧歉,他唤来近卫,将我制住,阻止我爬行,他开口,“七皇子。”
我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恨恨的啐了他一口,“,呸!”
他有什么立场愧疚,始作俑者的露出的慈悲,怎么都是穿肠的毒药。
“七皇子,你若聪明的话,就不该挑起我许家与陛下间的嫌隙,你该知道许家与熙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陛下忌惮许家,也忌惮熙尧,你这样做,是置熙尧于死地。”
我努力吞咽几口,才哑着嗓子堪堪说出话来,“我就是……就是要你许家亡,就是要越……越熙尧死……”
“熙尧为了做了多少,你当真不知道?”
我看着许复,满眼恨意,笑出声来,“我知道,他为了他的前程,为我做了不少!”
许复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站起来,朝执杖的刑手道,“先停下,本将进去求陛下开恩。”
我趴在地上,看着青石砖纹路,在这条路上,母妃牵着我学过步,越熙尧逼着我练过剑,我在这里曾嗅尘香饮玉露拨珠帘翠幕,又立志佐君王创盛世谋海晏河清,可是最终的最终,我只能趴在这里,让现实凌迟回忆中的我,直至支离破碎。
许复出来时面色略显难看,只向刑手点了点头,说了句痛快点,就转身离去。
刑手没有将我重新拖回刑凳,只将我双肩重重按下,刑杖破风声后,我听到了骨裂的声音,以及前所未有的痛彻心扉。
再次醒来时,我终于没有再受刑, 只是四周幽暗凄清,破落的窗棂外,只有禁军来来回回如机器般走动的身影。
我认得,这是宫中处罚犯罪宫嫔之地。
我稍稍挪动身子,腿上便传来钻心的疼,我很难相信,我的腿,竟是被生生打断了。
还不等我为失去的腿缅怀片刻,冷宫便进来了许多人,皇后,许复,还有庆国公,他们都带着略显兴奋的神色,后面跟着众多太医,我心下一震,他们果然等不及了。 我死也不要种那阴毒玩意,我从榻上手脚并用的爬下,我只有一个信念,我要逃出去,逃出长安,逃离这场噩梦,逃回小湖边,过我淡如白水的生活。
可是不等我爬至门口,便有侍卫将我重新拖到塌上,他们将准备好的镣铐锁在我的手上,腰上,腿上,将我牢牢桎梏住。
而后,我看到为首的御医慎重的取出一只竹筒,竹筒轻轻摇晃了一下,里面便有触角抠动筒壁的声音。
御医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瓶口。
当我真正看到了那只传说中蛊虫的模样,我全身血液凝滞,而后疯狂的扯动铁链,手脚挣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知,我宁愿断了手脚,去挣开这束缚。
那蛊虫足有拇指大小,似蜈蚣多腿,又似蟋蟀有坚硬的外壳,通身发黑,触角不停抖动着,我心里忍不住发怵,我从小就怕虫子,幼时一只蜘蛛都能将我吓得不敢出门,何况眼前这么丑的虫子,我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敢想象,这只丑虫,要进入我的身体之中,蚕食我的血肉,在我的血管中蠕动,到最后吸干我的精气。
我拼命挣扎着,声嘶力竭的冲许复喊道,“不能这样!许复!你会遭报应的!你的孩子会有报应的!他活该生不下来,你许家这般作孽,是会断子绝孙的!”
庆国公皱着眉头,命人上前堵住我的嘴,我被粗暴的掰开牙关,戴上了口枷。
负责开刀的御医割开我上身衣物,露出我的胸膛,我看到他放在旁边的工具箱里,大的刀,小的刀,都闪着寒光,嘲笑着我的无助。
我咬着口枷,摇着头,看着御医手中的刀逼近。
就在这时,冷宫的门被掀开,御医停下了手中动作,我的身下被褥,已经被冷汗湿透。
“子尤,这就是你说的法子?”静和一进来,看到这般景象,瞪大了美眸,捂住口,指着我问许复。
许复看到静和进来,暗骂了声,走到静和面前,一掌掴倒静和身后的侍女,“让你看好公主,你就是这么看的!”
静和挡住许复,“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听说的,子尤,母后,爷爷,你们这是以命换命啊!这怎么可以!”
庆国公眉头皱的愈深,负手行至许复面前,声音中透着不可违逆的威严,“自己解决好,别耽误时辰。”说罢,便率先走了出去,而后,皇后以及众御医也跟了出去。
“是,爷爷,许复明白。”许复便庆国公背影躬身道。
静和满脸泪水,“子尤,不行,不行的,熙豫怎么说也是我弟弟,不能这么残忍……”
许复为静和拭去眼泪,“孩子必须要生下来,牺牲一切都无所谓。”
许复怎么擦,也擦不完静和的眼泪,静和看着我,又看了看微微挺起的腹部,“可是,用以命换命的法子,孩子是会遭报……”
许复捂住静和的嘴,打断她的话,伸手抱住静和,亲了亲静和发顶,“不会的,不许乱说,所有的孽,都是我一人作的,报应,自然我一人承担。不会报应到孩子身上,你安心服药,好好给我生下胖儿子就行,别多想了。” 许复说完,抬手点了静和穴道,将静和交给侍女,语气变得狠厉冰冷,完全没有方才的温柔,“若是再有闪失,提头来见。”
我笑笑,静和是我姐姐,但是,她同样是人妻,也即将为人母,一个没有情分的弟弟,比起夫君孩子,当然不足轻重。她会妥协,会一边怀着对我的愧疚,一边喝下我的血,这是一个女人的矛盾之处,也是一个女人的虚伪之处。
小小的插曲过后,御医重新执起手中尖刀,在我的心口位置,划开了深深一道口子。
我还未从冰冷的刀刃穿透皮肉的恐惧感中反应过来,另一御医便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丑虫放入了伤口之中。
丑虫似乎及其嗜血,它沿着刀口,兴奋得朝里钻入,我能感受到触角剥开皮肉,被无数的爪子撕扯,不一会,蛊虫便钻进心脏,这个时候,我才体味到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小时候,我以为最痛的,莫过于越熙尧的板子,痛到我以为再多挨一下,我便会被疼死,到后来,皇帝的廷杖,让我发现我的潜力无穷,再到断腿,生生的断骨之痛,我以为我体会到了世间极致,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种感觉,让断骨之痛,都在它面前变得苍白无力,不值一提。
我嘶吼着,挣扎着,甚至咬断了口中口枷,那只蛊虫,在一口一口噬咬我的心脏,我感觉它变得越来越大,我痛到无法呼吸,此时我肺中的空气,都被它蚕食鲸吞。
御医察觉我咬断了口枷,忙替我重新换上,我涨红了脸,爆着青筋,嘶吼呜咽,无比清醒的被一条蛊虫折磨。
我似乎听到许复问御医,“他看起来受不住,可否打晕他?”
我也希望可以被打晕,此时,谁打死我我下辈子必会来报恩,可是,御医摇头,“疼是肯定的,吃心怎会不疼?可是人醒着心脏跳动快,蛊虫才可以融进去。”
蛊虫再一次猛烈蚕食,我失了五感心智,镣铐磨进了手腕脚腕都浑然不知,我戴着口枷,含含糊糊的竟喊道,“哥,救我,哥,求你救救我!”
我哭着,从来没有像这样,这样期待越熙尧的出现。即便是他亲手将我推进地狱。 越熙尧,你出现好不好,你救救我,我好痛,好痛……
事实上,我痛到失jin,越熙尧都没有出现,再次醒来,我被牢牢禁锢在床上,心口处已包扎妥当,手腕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很明显,我已经被投入使用了。
不知道是不是蛊虫进了心,我的心染了毒,我开始恨所有的人,我恨皇帝的无情,恨许复的自私,恨静和的虚伪,最恨的,是越熙尧,如果越熙尧当年不揭发我母妃,我还是贵妃之子,丞相外孙,我便不会沦落到给人做药的地步,如果越熙尧不接我回来,我即便身为布衣,难以果腹,我也不会经受如此非人折磨,我恨越熙尧,他为了讨好皇后,讨好许家,为了他的勃勃野心,害死了我的母妃,现在又来害死我。
又被放过一次血后,我晕晕乎乎中,看见了冲进来的越熙尧,从我被抓回宫到被种蛊,他,终于出现了。
越熙尧满脸胡茬,双眼红肿,衣袍也像是很久未曾换洗,若是让画师把他如今的模样画下来,不知可以解救多少心怀王妃梦的无知少女。
他进来察看了我的心口,我突然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里杀意波动,他以极快的速度转身,一拳砸到了许复脸上,又闪到桌案旁,从御医的箱子中抽出一把尖刀,正是划开我心口的那把,他在许复被打的蒙圈之时,将刀对准他的咽喉。
“熙尧,你杀了我,也无法改变事实。”许复脖颈上被划破,也不见一丝惊慌。
“为什么不按计划进行!为什么要给我下毒!许复,既然熙豫活不成了,那今日,我们三个一起死!”越熙尧又将刀子刺进去半分,我躺在床上,看到越熙尧压着许复,浑身散发戾气,越熙尧他真的想要鱼死网破。
屋子里的御医,大概被发了疯的越熙尧吓到了,慌慌张张准备跑出去喊人,只是,他还未跑出两步,越熙尧手里的尖刀,便扎在了那御医的后脑勺。
“谁还想出去报信?”此时的越熙尧,红着眼睛宛若修罗,周身的杀气凛冽,一向做事谨慎的他,竟这么轻易的当着众人的面杀了人。
许复从越熙尧的钳制下挣脱,狠狠一拳,砸回到了越熙尧脸上,“你疯了!你不知道你的处境多难吗!陛下到处寻你错处,你这是把自己往陛下眼里送吗!”
越熙尧抹掉嘴角的血,又从箱子中寻到一把刀子,袭向许复,招招致命,许复空手接白刃,颇是吃力,不一会儿,狭小的屋子里,就被这两人砸的杯盘狼藉,所有御医抱着头蹲在墙角,楚楚可怜,还有一个御医,紧紧抱着自己的箱子,生怕越熙尧再抢刀子。
越熙尧的招式太猛,许复被割伤了好些地方,直到许复力气不支时,越熙尧一刀刺向许复心口,而许复竟不加躲闪,只是将手中一块碎瓷片,朝我的方向,she了过来。
越熙尧放弃了攻击,替我挡开了瓷片,许复靠在墙上,粗chuan着气,朝门外喊道,“来人!”
进来的是许复的新任副将,许复指着地上的尸体,“处理掉,把这些人带下去,守住门口,若有人敢多说一个字,杀。”
等尸体处理干净,许复一边包扎着身上伤口,一边问越熙尧,“疯够了吗?可以听我说话了?”
越熙尧丢下了手中刀子,就沿着我的床塌边,跌坐在地上。
“第一,毒是我爷爷下的,当然,我是同意的,只有你昏迷,事情才会进展得顺利。第二,越熙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大张旗鼓的接回越熙豫,又暗地里准备偷天换日,换了蛊虫,既骗了所有人,也让越熙豫可以真正的逃离,只可惜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越熙尧你知道吗,你迟早有一天,会败在你的自命不凡上,你那么聪明,应该可以想到陛下的用意,还是,你根本不愿意去想?”许复说的累了,从地上捡起被打碎的半只茶壶,就着破壶喝光了里面的茶水,继续说道,“我许家的子嗣,与陛下有何关系?陛下牺牲掉亲儿子,还不是为了除许家这个心腹大患,你三皇子,我许复的表弟,若是因为越熙豫,与许家结仇,那么,收益的是谁?既借你之手重创许家,又削弱了你的势力,一举两得。”
“那么,为了不落入父皇这个陷阱,我应当眼睁睁看我弟弟被种蛊,我就应当舍弃掉他吗!”听的出来,越熙尧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在所有人看来,他舍弃我,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越熙尧扶着床榻站起来,“或许,我一直追求的,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位子,没有想像中的那般美好,所以,我可以选择一条更好的路。表哥,以我的能力,撼动不了许家,你解了熙豫的蛊,送他走,我也是静和哥哥,用我做蛊,而之后,这天下之事,谁爱斗便去斗吧。”
许复听到越熙尧的话,走过来,抬手一巴掌,越熙尧被掀翻在地,“你以为你放弃就没事了?你这些年苦心孤诣,我又何尝不是!我在府里应付我爷爷,在宫里又与陛下周旋,陛下一句话,逼我杀了我的副将,你可知道,那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堂弟,我们的情分不亚于你和越熙豫!你以为只有你委屈吗!你想过那些为你卖命的人吗?你潇洒一撒手,多少人会因为你命丧黄泉!再说了,若是我爷爷真的造反,这天下,就不再姓越了!你身为越氏子孙能置之不理吗!陛下子嗣单薄,我爷爷打着公主之子的噱头扶孩子上位,那静和该怎么办!一面是亲人,一面是孩子,她该怎么选?熙尧,你想保护你要保护的人,我也是,我不想再被猜疑算计了,我没有我爷爷那么大的野心,我就想和静和安安稳稳过日子,所以,越熙尧,你别让我失望。”许复说罢,转身离开屋子,“你是个通透人,好好想想。”
许复走后,越熙尧将头埋在臂弯里,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我知道,越熙尧他有很多难处,他活的,并不比我轻松,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就必须得死。
直到天色渐黑时,越熙尧才摇摇晃晃的起身,他走到我的床塌前,替我解开手脚桎梏,他抱住我,声音极为嘶哑,“熙豫,我不会牺牲掉你的。”
我曾经有多相信越熙尧,现在就有多恨越熙尧,我推开他,“你是不是还发过誓,不会让这虫子进入我的身体?越熙尧,我曾相信过你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接我回来,至少不会伤害到我,我以为,你会念着那点微末情分,我甚至傻到,在最疼最疼的时候,我祈求着你能来救我,我真特娘的蠢!”
我刚刚被放过血,手腕一用力,纱布又渗出了血,越熙尧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找来一条干净的纱布,替我包扎手腕。
我讨厌他此刻的沉默,我张口,狠狠咬上了他的肩膀。
还没待我解恨,我便松了口,“你特娘的几天没洗澡了!肉是酸的!”
我吐着嘴里的血腥味,越熙尧倒是笑了,他抬起手臂闻闻,“是有味道,有些日子没洗了。”
他替我包扎好右手腕,显然,他看到了我右手手掌上的血洞,一丝诧异过后,他有些颤抖着试着活动我的手指,我甩开他,“别试了,废了。喏,还有腿,也废了。”
越熙尧听后,瞳孔一紧,他掀开我身上的被子,顺手扯掉我的亵裤,我臀腿上紫黑的淤伤就这样赤裸裸暴露在他眼里,他的手冰凉刺骨,轻轻捏上了我的断骨处。
“这都多少天了为什么不治!御医呢!”越熙尧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挣扎着去拉旁边的被子想掩盖我的狼狈,却不料翻滚下去,跌在了地上,倒是更为不堪了。
我索性不顾这些矫情的东西了,我狠狠捶打着废腿,“为什么要治?一个药人要腿做什么?”
“住手!”越熙尧抓住我的手,“你是脑子种蛊了吗!要腿做什么!要腿逃跑!还能做什么!”
“逃你大爷!你脑子才被种蛊了!我一跑出去,母蛊感应不到,我就得死!”
“我特娘的能让你死吗,起来!我去找御医!”
越熙尧抱起我,我推开他,“你找御医能做什么!御医敢治吗!”
越熙尧放开我,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要出去,我继续吼道,“许家那老不死的毒傻你了吧,你以为皇帝会听你的!你就这样找过去,不获罪下狱抄家问斩我跟你姓!”
越熙尧狠狠踢上了门框,又折回来,不由分说重新抱起我,要往外走,我手向后一摸,正好触到了适才越熙尧丢在地上的那把刀,我不假思索,抓起刀,就戳进了越熙尧腹部。
越熙尧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一言不合就动刀子,他还保持着抱我的姿势,我用无力的右手环住他的脖子,又将刀往进旋转着扎得更深。
“越熙尧,疼吗?有断手断脚疼吗?有蛊虫噬心疼吗?”我的手上又用了力,“说啊,疼吗!”
越熙尧已经吐了血,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的不可置信,更多的是一种坦然的你开心就好,我突然没了力气,撒手瘫坐在地,我手里全是越熙尧的血,他的血,比我的更加刺目,我低下了头,看着我指尖的血低落在地,汇成一摊。
“越熙尧,这一刀,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恩怨怨吧,说起来,我哪有什么立场恨你,你没必要为我的不幸负责,我也没资格左右你的决定,就这样吧,我做我的药人,你夺你的嫡,下辈子,你再做什么,别再牵扯到我了,什么都没做错却一定要死的感觉,很难受。”
我说完,便朝门外喊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许复进来,看到此番景象也是大吃一惊,他抱起已经昏迷的越熙尧,目光触及到我,只淡淡说道,“你够明事理,也够狠。”
我颓然坐在原地,看着手上的血,幼时,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的手上,会沾满我最敬重之人的血,后来,我也没想到,越熙尧手上,会因此沾满天下人的血。
而此时,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恨越熙尧多一点,还是如许复所说,我只是为了避免越熙尧的为难,让我不再成为这锦绣江山未来之主的绊脚石。
一连几日,我都没有见到许复,更没有见到越熙尧,屋子里只有来来去去的御医,按部就班的每天采满一碗血,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种蛊后他们还要锁住我的手脚,种了蛊,即便我逃掉了,母蛊也会在最短时间内置我于死地,直到蛊虫再一次噬心,我终于明白,他们锁我,并不是怕我逃跑,而且怕我自杀自残。
原来这蛊虫会不定期噬心,有时候几日一次,有时候一日几次,全凭这祖宗的心情,它想什么时候折磨我,就什么时候折磨我。
又过了几日,我终于见到了除了御医之外的面孔。许复带她进来,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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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删除1019楼2016-07-08 00:24
她一进来,看到我的惨象,扑在我身上便开始嚎啕大哭,“小主子,这些人怎么这么对你!怎么说你也是皇子,这陛下难道就任人这般欺辱于你!娘娘若是看到你这般模样,心都要疼碎了!”
“奶娘,你怎么来了?”说起来,奶娘是除了母妃,最疼我的人了,我和越熙尧都是奶娘喂大的,她也算我半个娘亲,只是,母妃出事后,奶娘便不在宫里了。
“是晋王府的管家带奶娘进宫的,这不见还好,一见小主子你这样……奶娘心里难受啊!心疼的慌……”奶娘她扑在我身上,捶打着心脏,一大把年纪哭的肝肠寸断,叫人于心不忍。
“奶娘你别哭了,你先起来,压疼我了。”
奶娘闻言立马起来,仔细看着我,又想替我看伤口,我无法动弹,又怕伤口吓到她,只能向她说道,“奶娘我没事,你帮我盖盖被子,有点冷。”
“多亏王爷寻我来照料你,若是我不来,岂不是连个为你盖被子的人都没有?我听说了小主子你的事情,只是亲眼看到,太心疼了,自从娘娘出事,奶娘四处打听你的下落,没想到今日一见……这许复,就是个畜牲!许家没一个好东西!”奶娘说着,又掉起眼泪来,一会儿骂许家,一会儿骂静和,几乎把该骂的人都骂了个遍,甚至骂到了皇帝头上。
我怕奶娘骂下去再骂到我的祖宗,忙转移了话题,“奶娘,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母妃当年的事,牵涉进了半个后宫,半个前朝,连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都牵扯进去了,奶娘她出自母妃的娘家,又是母妃的心腹,怎么能置身事外?
奶娘叹息道,“出事后,王爷保住了我,将我送出宫外,我嫁了一个普通农户,日子过的倒也是平淡自在,只是,这么些年,苦了这孩子了,本就是娘娘一己之私,他却以德报怨……”
“奶娘,您说什么?明明就是越熙尧他与皇后揭发母妃,又是他与许家勾结将我外公一家赶尽杀绝,哪里来的以德报怨!”
奶娘摇头道,“唉,看来小主子事到如今,都不知道当年真相,这些事情,王爷又何苦瞒你!”
“奶娘,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我突然觉得有一个漩涡,将我吸附其中,我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又怕其中光景与我所知相差甚远,到时候,我所坚持的我所恨的我所有的情感我所有的判断都是错的,真相会站在我面前,高扬着下巴,嘲笑我说你丫就是一傻逼!
“小主子,你这样逃避,又能逃到何时,王爷与你都是奶娘看着长大的,牙齿咬了舌尖,疼的不都是自个吗!”
“奶娘,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对不对?”其实一直是我不愿意承认,从小到大,很多地方,都透着古怪。
比如奶娘叫我小主子,而叫越熙尧却是三皇子,自从越熙尧有了爵位,便改口叫王爷,亲疏远近,很是分明。
“是,当年,就是我,亲手将静和公主抱去了凤藻宫,又从接头的宫女处,抱来了晋王。”奶娘叹了口气,“当年许徐两家,争的不可开交,皇后又与娘娘同时有喜,娘娘本就身居侧位,处境尴尬,而当时丞相在朝中也受许家钳制,万般无奈下,丞相安排我进宫,又与娘娘布下大棋,设计了这场换子案。”
“所以,奶娘,你今天是来告诉我,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外公一手策划,是他死有余辜?我母妃,就是传闻中的那个蛇蝎心肠的妖妃?”
“小主子你听我说,娘娘是你的母妃,无论她如何玩弄后宫权术,她都没有算计过你,甚至很多算计,都是为了你,你的判断,自然会有所偏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些年来,王爷过的什么日子,你自然是不清楚的。”
我冷眼看着奶娘,越熙尧这是来利用奶娘打亲情牌吗?可是我现在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难道他想让我知道,他这些年过的很委屈很可怜吗?他想让我为这一刀心怀愧疚吗?做梦吧他!
“小主子,其实当年丞相的计划,是换过孩子之后,一心一意辅佐王爷登基,可是后来,娘娘有了你,当时年仅五岁的王爷便成了弃子,你应该可以想象,丞相与娘娘对皇后的孩子,是欲杀之而后快,我见到过王爷幼时被彻夜罚跪于雪地,第二日发着高热带你去崇文馆,他睡觉之时总是蜷缩着身子,我进去为他添置木炭他都会被惊醒,他的身上,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伤,都是娘娘借口罚的,即便如此,他都未曾有过怨言。”
我恍恍惚惚间,似是回到了年少时节,那时我经常一觉醒来,越熙尧就已备好书本,他牵过我的那双手,透着刺骨的冰凉,他从不和我一起沐浴,他说书上说了,即便是亲兄弟,也不能看对方的小jj,否则长不大。我曾一度信以为真,从不和伙伴游泳沐浴,我告诉脱的精光的伙伴们,我哥说了,你们都是短小君,我还为此,遭到过小伙伴们的嘲笑。
“小主子你还记得吗,你五岁那年,生了场大病,药石无医,是王爷孤身去天轩山求了天轩老魔,救了你的性命,当时王爷走的时候,瞒着陛下,但娘娘是知道的,天轩老魔是何等凶残,而娘娘在他走时甚至连一句叮嘱的话都没说,都道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寒冬腊月,王爷着了单衣拿了把剑便匆匆走了,十几天了无音讯娘娘都没派人去找过,更让人寒心的是,王爷回来时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娘娘只拿走了内功心决给你,是奶娘看不下去才找了御医给王爷诊治,可是王爷说什么也不让别人碰他,他一个十岁稚子,去找了变态狠辣的魔头,他当年受了什么罪,没有人知道。”
“够了,你出去!出去!”我摇着头,越熙尧这套路玩的够深,傻子才会当真!都是些无稽之谈!我才不会上当,我不想再听了,我不想做傻子,我不想。
“小主子,你可以不听,但奶娘不能不说,这些事情压在心里,太沉重了。”奶娘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略有哽咽,“后来,王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暗自调查,竟查得这一桩惊天密案,同时,皇后与许家也查出了真相,皇后自是恨透了娘娘,挫骨扬灰的心都有了,可是,王爷当时只是说,此事到此为止,他不想熙豫小小年纪便没有了娘亲与后盾。可皇后与许家如何肯善罢甘休,我后来看到躲在冷宫里喝的烂醉的王爷,他说他只能保下你一人,他说你会恨他一辈子。”
奶娘说完,又替我掖掖被角,才抹着眼泪出了宫门,我看到她满头的遮掩不住的银发,不由唏嘘,奶娘她当年也是少有的佳人,出自徐家本门,乃望族女子,算起来,她也是我表姨,及笈后嫁入官宦人家,因为宫里没有可靠的人,便送了她进宫,我幼时那场大病中,她彻夜照料我,而她的孩子,同我一般大的男孩,却因高烧不退而夭折。
这场戏,究竟让多少人亡了性命,错了人生。不过是一时尊荣,百年后还不是黄土一捧,有什么好争的。
奶娘走后没多久,我朝进来察看我的御医说道,“叫许复来,我有话说。”
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许复他担着禁军统领一职,又挂着镇国大将军的名号,怎么能那么闲,随叫随到。
许复进来随手将佩剑丢在一边,很自然的坐下,“比我想象中淡定。”
“想些你该想的,比如我吃下去了什么毒药,毒死你家祖宗!”我斜睨着许复,“我要出去走走,你不同意我就咬舌自尽。”
“怎么,你要去看看熙尧是否尚存人世?在他临死前忏悔一二?”许复替我解开镣铐,见我不搭理他,又说道,“出去可以,但我会派人跟着,以防不测。”
“那你就看好了,我怕我忍不住去杀了你的宝贝媳妇。”我揉揉僵硬的手腕,坐起身子。
“越熙豫,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你只管恨我,别怨静和,我要你做蛊,不只是孩子那么简单,更因为……熙尧不该有软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你真相,但你既然知道了,就别再拖累他了,他为你们母子做的够多了,而且,我也不会让最后几个月里,出现变数。”许复认真起来,无形中有一种压迫感,他和越熙尧才属于一类人,天生有着翻云覆雨手,运筹帷幄,轻松自在的操控别人的命运,又能在适当的时机露出悲天悯人的情怀,站在刽子手的角度偏偏作出一副施舍者的模样,让死于他们刀下的人为此感恩戴德。
我冷哼一声,想要走下床去,却不料双腿早已不任我驱使,许复手下过来扶起我,“七皇子,属下扶您出去。”
我甩开那两人,如今想出去散散心,也没法办到吗?我特么的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抢过来那两人的配剑,好在禁军佩剑够长,可以充当拐棍,供我一步一步挪出去。
只是这两煞笔如临大敌,以为我要杀人,吓得连连后退,我认出来了,他们就是小七死时,现场的幸存者。因为见过我红着眼杀人的模样,才会被我抢了剑后这么紧张。
“许将军会赔你们俩把紫鸾剑,那可是绝世名剑,世上仅有两把,去找你们将军要吧。”我无视这两小兵尴尬的脸色,撑着身子挪了出去。
我没有想去找越熙尧,我下的手,我有分寸,我只是想找个凉亭坐坐吹吹冷风,将自己一团乱麻的脑袋吹得清醒些。
越熙尧他当年救什么人不好,偏偏救了同我们俩最亲近的奶娘,奶娘什么时候出现不好,偏偏要这个时候出现,越熙尧他当年就留了这步棋,不是吗?
我胡思乱想间,听到一阵读书声,是谁在这宫中荒凉之处读书,真是爱学习如同爱祖国。
显然,学霸他也看见了我,他收起书本,朝我走来,我才认出他,他是我九弟越熙寰,他的生母祥嫔育有一子一女,他小我一岁,小时候各种宫宴上,他都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连斟酒的宫女都不会为他添酒,而我,虽不得父皇宠爱,但总归是贵妃之子,幼时过的要比他好过千倍。
“小弟熙寰见过七哥。”越熙寰向我行礼,他没有了从前的瑟缩,如今一副儒雅的书香气息,再加上无害的笑容,叫人不免放松警惕。
“不必多礼,”我客气应付道,而后寻了一处雅致的小亭眯了眼睛斜倚在木椅上,如今这么短的路,竟都走不动了。
“七哥您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越熙标寰稍稍走进一步,眼神中略带探究意味。
“无碍,是我自己不当心,染了风寒。”我被做蛊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旁人只当是个落魄皇子在外漂泊辛苦,才跑回了宫,寻得一隅以求安定尊荣。
我叹了口气,“话说回来,这风寒岂是我能阻挡的,就算我当心了,它要来,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生生受着。”
“有道是四相相催生病老,这生老病死本就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况且风寒不是大病,七哥您且放宽心。”越熙标寰宽慰我道,
他举止进退有度,言谈大方得体,看来这宫里,不只教会了人勾心斗角,更教会了人为人处世。
越熙寰的眼睛很美,有些像越熙尧,我看着他,心里倒有些失措,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越熙尧,甚至连那双像他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越熙寰定定站在亭中,背后阳光散进来,铺洒在亭子中央的青石砖上,他微微侧身,迎向阳光,“姐姐说,无论如何,都要转身面对阳光。”
“可无论你从哪个方向转身,都会散落一地悲凉。”我指着他身后的阴影,缓缓开口。
越熙标笑笑,“悲凉在身后,人总要向前看不是吗,过去的事情,何苦纠结,珍惜眼前,往之不谏,来者可追。”
我点点头,“九弟的圣贤书可真没白念,以后定当是一代贤王。”
越熙寰摆摆手,“七哥莫打趣小弟,小弟只求一块封地做个“闲”王,一愿母妃得以颐养晚年,二愿姐姐可嫁的良人,三愿寻得佳人相伴,平淡一生倒也不失意境。”
我看着越熙寰笑笑,或许,他曾经羡慕过我出身尊贵母族显赫,而我现在羡慕他,人生安稳平静无浪。
我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让阳光落在我的掌心,暖暖的,很舒服,似有一瞬间,我也可以像他一样,避一地是非,守一心澄澈。
待我回到冷宫,我看到了坐在塌上的越熙尧,他气色倒也不错,着浅蓝色亲王常服,头发也未像平时冠着,只是用一条布带随意束起,整个人显得飘逸青春,气息也与往日不同,少了很多平日的阴郁深沉,他见到我,颇神秘的眨眨眼,又竖起食指,“嘘,不要让旁人知道我在这里,否则我又要被抓回去静养。”
我放下手中的剑,淡淡瞥一眼,“与我何干?”
“如果我乱跑被发现,父皇就会知道我的伤势没有多严重,那么我为了宫城安危巡查途中被刺客暗杀险些毙命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他起身扶过腿脚不利索的我,手臂轻轻将我环住。
“你们贵人都是这么多套路吗?真是不要脸。”我嘴上说着,心里却知道,越熙尧撒谎欺君,只不过是为了将我摘的干干净净。
越熙尧挑挑眉,正要开口,我却不受控制,狠狠摔在地上,蛊虫突然噬心,我疼的满地打滚,候在外面的御医听到动静,不慌不忙的要将我拖回床上锁住,这样的情况,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抓住越熙尧的手,牙关打颤的挤出几个字,“疼,打……打晕我……”
噬心之时,疼的想死的心都有,我眼里充满哀求,越熙尧不忍心,想要打晕我,却被御医拦住,“王爷,噬心之时采血效果最佳,再者,此时打晕殿下,心脏会被蚕食得更快。”
越熙尧后退一步,看着我手脚被上锁,他眼里又弥漫上了杀意,眼神阴沉可怕,全然没有方才的随意洒脱,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我被锁住了手脚,御医割开我的手腕,用大碗接着我流出来的黑红色的血,足足接了大半碗,伤口处不再流出血,御医又取过刀子,想要重新划开一条伤口。
越熙尧推开御医,“血都流干了你没看到吗!这么多血不怕喝死她丫的!”
御医小心翼翼放下碗,朝越熙尧行礼道,“王爷,您有所不知,这药必须要接够一整碗才有效果,而且,这半碗,臣也不好向许将军交代啊。”
本来每日取血,都用这样的法子,一条口子不出血再割另一条,直到接满为止,今日越熙尧第一次看到我被放血,大惊小怪罢了。
越熙尧拿过刚才的刀子,御医吓得连连后退,越熙尧只是走近桌案,将手腕放在药腕上方,毫不犹豫割开自己手腕,放满了一整碗血,又将刀子掷在地上,“去给许复交代!”
“这、这……”御医为难的看着,不肯端走。
越熙尧手腕滴着血,走到御医面前,“怎么,还不够?那本王割开你的咽喉放放血够不够?”
“王……王爷,够了,够了,下官告退。”御医捧着满满一碗血,放进食盒,小心盖上,生怕露出一滴这至尊之血。
我苦笑着看着越熙尧,心里却被那碗血晃了神志,越熙尧血红色的血流进去,与我的血相融合,汇在一起,我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这个人,他与我血脉相连。
越熙尧喝退了所有人,替我松着手上铐子,“这群畜牲!手都磨破皮了还铐着人!”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声色的在我手心写着字。
『相信哥,我们逃出去。』
我看向他,他的眼神坚定无比,越熙尧的眼睛虽与越熙寰很像,但他比越熙寰多了一分安定,仿佛经过风雨磨砺的明珠,起落间透着世事洞明,他的安定,独独给予我一人,
我承认,逃出去的诱惑太大,我心动了。
我抓过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写,『母蛊,我会死。』
他低头解另一个铐子,用口型说道,“解蛊。”
我瞪大眼睛看向越熙尧,解蛊?怎么可能?这蛊一旦种上则至死方休,解得了吗?况且,就算解了蛊,逃的出去吗,许复手握重兵,我们斗得过他吗?
紧接着,越熙尧取出一封未封口的信,交给我,我取出信,其上字迹入木三分,铁画银钩,字字遒劲,一看便出自越熙尧之手,信上写道,『隔墙有耳,且听我说,此计划无疑是委肉虎蹊,然而我不得不做,而且必须成功,通过奶娘告诉你真相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必须要得到你的信任,我需要你的配合,』
我看到这里,抬头问越熙尧,“若非如此,你到死也不会告诉我真相是吗?”其实,吞下谎言的人是他,背负锁链的人,也是他 他可以决定我何时知道真相,何时得到解脱,却永远无法救赎自己。
“是,”越熙尧答复我,又用手指点点信纸,“继续。”
我低下头,继续看信,『许家的势力不容小觑,除此之外,父皇那里也不可掉以轻心,你千万要当心,我会安排奶娘换了身份进宫以照顾你的起居为由,为你治腿,以她的医术,应该没问题,其次,要逃出去必须解蛊,我已经派人去了南疆,不日便可有消息。待解蛊后,我寻时机送你出宫,你持我的亲笔书去楚国找国君苏君琰,我与他乃生死之交,他会为你调养身体,保你一世无虞,就算父皇与许家知道你在楚国,也拿你没办法。详细计划,以后再告诉你,最后切记,这些时日你在宫中要万事小心,不可叫许复察觉端倪。』 我看完书信,手有些打颤,越熙尧为我安排了一切,甚至连退路,都为我考虑到了,可是他呢,我一旦逃出去,许家会放过他吗?皇帝的计划落空会迁怒他吗?没有了许家的支持,他还夺什么嫡!
我捏着信纸暗暗发力,“你的意思是,你不与我一起去楚国?”
越熙尧微微敛目,他看向我,“我有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有坚守了十几年的信念,我放不下。”
我冷哼道,“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说到底,你还是想做皇帝!
“是又如何?我是嫡出皇子,这皇位本就是我的,你说我野心勃勃也好,算尽机关也好,我的初衷都不会变!”越熙尧面色略有不悦,也许对于他来说,做皇帝本就是顺理成章顺应天意的事情,而我莫名其妙的指责与质问才晓得多余可笑。
和越熙尧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他,他不会为别人改变自己,他想要的东西,牺牲一切他也会得到,这样的他,骨子里流着许家的杀伐决断运筹帷幄,也融着皇家的尊荣大气高贵不凡,他生来就是帝王之材,而我不一样,我注定是个小人物,阴差阳错得他庇佑已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我幼时敬仰他到一种痴迷的程度,甚至超越兄弟之情,我曾暗暗起誓,兄为帝王,我为将相,佐兄大业,甘为臣下。
正因如此,换子案后,得知他并非我一母同胞的兄长,得知他没有义务护佑我,甚至我们的母族欲置对方于死地,我以为他可以下手害死我母妃,也可以害死我,我那时跪在他脚下,拉着他的衣袍,求他绕过我母妃时,他的淡漠,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才是真正的他,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断人生死,心如铁石。
我承认我是怯懦了,我当年选择了逃避,而到如今,经历这么多,我从无知肆意的少年到心如死灰的残废,再得悉当年事情的真相,我是真心觉得,我何德何能要累他如此,若没有我母妃,他不至于这些年步步为营,若没有我,他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得罪许家,欺君罔上。
他若不与我一起逃出去,那剩下的罪责,要他一人承担吗?我又凭什么让他为了我,一起逃出去。我逃出去的是桎梏我的坟地,而越熙尧他逃出去的,可是繁华万里的锦绣河山。
“算了,我经受不了折腾了。”我浑身失了力气,虚虚的用锦被盖住脑袋,藏在里面努力堵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真不懂你在计较些什么!我都为了你安排好了一切,你照做就是!当年的事奶娘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你还要芥蒂到何时!你都多大的人了,分的清轻重缓急吗!”越熙尧被我逃避的态度激怒,他大概以为,我不逃走,是因为依旧对他心存芥蒂,是我不信任他。
“对!我就是不愿意接受你的施舍!少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怜悯我!我不需要,你滚!若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被人锁在这里任人宰割吗!”我掀开被子冲他大吼,我说的都不是真的,我好想逃出去,每天在噬心之痛与无边无际的折磨中挣扎的日子我一刻也不想过了,如果他还坚持,我一定会动摇,我怕我会答应他,我怕我会毁了他。
大概因为近日事情繁杂,越熙尧的脾气很差,我成功点燃了火线,越熙尧听完我的话,扬手一巴掌抽在我的脸上,我被掀倒在床榻上,耳朵嗡嗡作响,嘴里满是腥甜,一时间,我不知道我身处何处,我到底是谁。
我的手腕蹭在了床榻的硬角上,方才放血割开的刀口又流出了血,我疯狂的爬起来,疯狂的握着手腕止血,我不能再失血了,我没有多余的血去浪费了,我把手腕放在嘴边,拼命吮吸,如果我现在浪费一点血,明天我又会多挨一刀去放血。
越熙尧打过我便冷静了下来,他制止了我,将我抱在怀里,“熙豫,对不起,我不该动手,熙豫你别这样!”
越熙尧抱的太紧,我的脸埋在他的胸膛有些窒息,我无力去推开他,只能任他紧紧抱着。
越熙尧过了一会便放开了,他轻触我红肿的左脸,眼里除了愧疚自责就剩下了心疼,我躲开了他的触碰,眼神飘向别处,“你回府吧,我困了。”
“天色已晚,宫门已经落锁,我不回去了,你睡吧。”越熙尧替我铺好被褥,吹灭烛火,走到临窗的小塌上,合衣躺下。
黑暗里我清晰听到他的呼吸声,夜里天凉,窗边又透着风,我踌躇着开口叫他过来,“喂!”
“熙豫,怎么了?”越熙尧询问道。
“那个……我……要不一起……”未等我支吾出来,一黑影从窗边跃进来,跪在了越熙尧面前,“主子,南疆传来消息。”
越熙尧接过纸条,看过后眸色一沉,而后将纸条碾为齑粉,“你进来时许复的人还在吗?”
“回主子,许将军的暗卫正值交班,约莫一刻时间。”
“知道了,下去吧,一切计划不变。”越熙尧打发了暗卫,极顺当的走到我的床榻边,掀了被子钻了进来。
“谁让你上来的!”我嘴上拒绝着他,身体却往里挪了几寸,给他腾出来地方。
“你方才喊我不就是想与我睡觉吗?”越熙尧拉扯着被子,替我们俩盖好。
“我这些年一直和狗睡,突然和人睡,有些不习惯。”
越熙尧轻笑一声,侧过身来,“熙豫,趁交班这一刻钟,你听我说,南疆已经传来消息,说可以解蛊,算上南疆术士来长安的时间,正好是一个月,那时万国盛典刚好开始,这一个月奶娘会初步医治你的腿,等万国盛典结束,那时你已解蛊,我会将你安排进楚国的随侍中,与楚国使团一起回到楚国,之后楚皇会为你调理身体,楚国药材丰富,你的腿完全可以康复。”
这个计划听起来很完美,我很想点头答应,只是我不能那么自私,只顾自己远走高飞,“如果不幸被发现呢,楚国会为了一个我,与父皇交恶吗?”
“如果有这种如果,那苏君琰这个皇帝可是当到头了。”越熙尧摸摸我的头,“哥的朋友你还怀疑他的能力吗?”
我自是知晓楚国国君苏君琰这个人物的,他幼时离宫,于军中养精蓄锐,后来逼宫为帝,雷厉风行,甚至听说他将先帝宠爱的幺子苏君祎贬为宫奴,这等颇具手段之人,要让一个人生或死,再容易不过了。
“苏君琰可以送我出去,那你呢?”
“我当然会摘清自己,然后帮父皇和许家找你这个逃犯啊,难不成我要跑到父皇面前,说越熙豫变成蝴蝶飞走了,让父皇砍我脑袋啊!你个小脑瓜子想什么呢?”
越熙尧狠狠掐着我的脸,掐完后甚至不解气的揪我脸蛋,“你就为这个不同意逃走?还气我是吗?为自己讨一顿打很舒服是吗?你能不能少想点有的没的,蠢不蠢!”
我抓着他的手,肿脸被揪着很痛好不好,“疼!你放手,哎呀你怎么转着圈拧啊!越熙尧你松手!”
越熙尧听到我呼痛不仅不放手,甚至更加用力,“你现在真是欠收拾啊!这么敏感的时候就为你这些小心思费工夫!你说你该不该打!”
“啊啊啊该打!那你打别拧我好不好!”我的整个身子都随着他的手顺时针转圈。
“这是你说的!”越熙尧终于放开了我饱经蹂躏的脸蛋,我忙趁他放手退到了墙根,“这么晚了快睡觉吧,不然弄的床吱呀吱呀的许复的暗卫不知道会报告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给他听。”
“就你话多,小小年纪不学好,。”越熙尧拍了我一巴掌,转身躺平,“以后再乱揣测绕不了你!”
我在黑暗中偷偷翻翻白眼,蒙头睡去。
第二日,晨曦微光照进小屋,我揉揉眼睛,发现我的胳膊和腿都在越熙尧身上,我平日里睡觉就爱骑被子,昨夜里,竟骑了一晚越熙尧,怪不得睡得这么舒服。
越熙尧醒来甩开了我的胳膊腿,“睡没睡相!小时候也没这臭毛病!”
我扁扁嘴,突然觉得心口剧痛,这今日怎么这么早,一大早就闹腾!我捂住心口,满床打滚,“叫御医……”噬心时放血不仅效果好,而且放完血后,这蛊虫也就不闹事了。
又是如昨日一样,第一条伤口流了半碗血,就不再出血了,越熙尧见不得我继续挨刀子,如法炮制,准备割自己手腕。
我出声拦住他,“别割了,傻不傻啊你,你过来我有办法。”
越熙尧走近我,我颇神秘的向他耳语道,“兑水。”
就这样,御医眼睁睁的看着血从半碗兑到了一碗,又作出昨日便秘的表情,“这……王爷,这不好吧,昨日颜色尚且能对上,这……这一看就……”
越熙尧放下茶壶,“反正你要在里面掺药再拿去凤藻宫,你不说,谁能看出来呢?”
美好新篇章开始

潜你麻痹起来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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