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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无恶不作(古风 兄弟)[第2页] |
作者:抚青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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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被一双无形的手撕扯得无限漫长,只不过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江砚却觉得有如三生那么漫长。他扬起后脑一下下磕撞着身后的柱子,试图能够把饥饿、干渴、疲累和疼痛驱逐掉哪怕一点儿。 门被从外面上锁,钥匙却插在锁上没有被江墨带走,最先回来的是江若水。江砚有气无力的侧头去看她,站得小腿都抽筋了。 “天!你哥哥这是做什么,已经锁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绑着呀?”她惊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江砚身边,试着去解绑缚在柱子上的发带。江墨系得是死结,被江砚无意间拉扯得异常紧实,她竟然解不开,最后只得用剪刀剪开了。 江砚一瘸一拐的被她扶到床边坐下,嗓子嘶哑破声艰难的道,“姐姐,我想喝水……” 江若水心疼得倏倏落泪,一边倒茶一边抽泣着。江砚双手都被紧紧缚在身后派不上用场,江若水便托着茶杯喂他喝茶,江砚真的渴坏了,恨不得头都要扎到茶杯里猛喝水,结果只喝了一小杯就摇摇头不再喝了,连嘴唇都没有完全润湿。他这幅样子连解手都不方便,哪里敢喝很多水。 江若水蹲在他身前抹眼泪,“墨儿太不像话了,怎么连水都不给你喝,这是渴了多久?是不是也没给你饭吃,一定饿坏了吧,排骨还没有炖好,姐姐去给你拿几个红薯来,你在这里等着姐姐好不好?” 江砚乖顺的点了点头。 不待江若水拿吃食回来,江墨就先她一步回来了。他黑着脸看了看被剪断丢在地上的发带,握起鞭子不由分说抽在了江砚右臂上。江砚吃痛歪了下身子,对他怒目而视道,“你有病啊?不是我解开的!难道我能自己用剪子剪开不成?” 江墨当然知道是江若水回来过,否则屋门也不会被人打开。他劝不了江若水别心软,又怕江砚真会对江若水做出什么不轨之举来,就只得把江砚打怕了,反正凭他做的错事怎么打都不为过。他用鞭子指着江砚鼻子道,“我怎么跟你说的?若是让我发现在我回来之前发带解开了,我必抽得你半个月下不得床!无论是谁解开的它都是解开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江砚又委屈又生气,咬着牙根恨恨的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叫人?” |
“起来站着!一点犯错受罚的自觉都没有,用我把你绑到柱子上帮帮你吗?”江墨没好气的呵斥道。 江砚气结,在心里再三念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气呼呼的从床上弹起来梗着脖子站到一旁。他才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没有完全长开,个子比江墨要矮上半头,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坚硬,油盐不进得宛如一个小石块。 江墨尤为气恨他的臭脾气,屡教不改三番五次的犯错,他就没见过这么难对付的孩子!他不是个残暴冷血的人,可是江砚这个样子真是让他完全提不起同情之心了。江墨冷着脸戳他额头道,“你刚才是怎么和我说话的?没规没矩还不知悔改,活脱脱的就是欠收拾,一天不罚你你浑身痒痒是不是?” 江砚咬着下唇不看他,侧头盯着地面恍若未闻。江墨刚要加以训斥,房门就被江若水推开了。她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烤红薯,边向这边走边嗔怪江墨道,“你又刷哪门子威风呢?砚儿不得自由,还能开罪你不成?我看八成是你鸡蛋里挑骨头为难我们砚儿!” “姐,你这就不讲理了,我为难他有什么好处?”江墨揉着眉心重重的叹息,“我看我锁着他还不够,要把他的尖牙利嘴也封上才行,否则早晚气死我。” 江若水瞥他道,“你呀,身为长兄就多包容包容不懂事的弟弟,别这么斤斤计较。来,砚儿坐下,姐姐给你剥红薯吃。” 江砚从善如流的欲要坐下,却被江墨推了推后背阻住,不由下意识的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顿时杀气毕现。江墨蹙眉恐吓他道,“再瞪就饿你三天,看你还有没有力气瞪!” 江砚偷眼看了看烤得焦酥的红薯,香甜的气息从鼻尖钻进心里,撩拨得他吞了吞口水。于是他稍稍在心中权衡一番利弊,把对付江墨暂时压到了吃红薯之后,乖顺的垂下了眼皮。 江墨打蛇随棍上,“你该怎么和我说话,叫我什么?想不想吃?” 江砚目不转睛的盯着烤红薯,并为几块烤红薯折了腰,不情不愿的道,“……兄长,我想吃烤红薯。” |
江墨脸色稍霁,缓和了语气道,“跟姐姐道过谢就坐下吃吧。” 江若水微笑着道,“一家人客气个什么。让你大哥喂你吃,姐姐去厨房看看排骨炖得怎样了,你们两个心平气和的好好谈一谈,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不能总是这样生分。” 江墨看着江若水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姐姐为了给他们两个创造和缓的独处空间也算费尽心机了。他搬了张凳子坐到江砚面前,干净修长的十指灵巧的剥掉红薯的外皮,将热气腾腾的红薯瓤递到江砚的嘴边。 红薯八成是在厨房里储过一段时日了,糖分很足,嚼在嘴里满口生香,甜得跟蜜似的。江砚是第二次觉得红薯是天底下最最美味的食物,上次还是好几年前的事。 那次他和汀衣串通私逃,刚出临安地界就被抓了回去,定罪之前一直在地牢里关着。私逃在教中是和叛主齐名的头等大罪,是要受剥皮碎骨的酷刑的,所有人都以为汀衣和江砚必死无疑。九圣教鲜少有什么人情冷暖,没有价值的人根本不会让他们多看一眼。所以江砚被关地牢里时没人给他送半点食水,还没等审问就差点先饿死了。 在他气息奄奄的蜷缩在角落等死时,是师兄寻芜外出归来听闻他闯祸的消息,不顾教规闯进地牢喂他吃下两块温热的红薯。冰天雪地的,师兄一直将红薯放在怀里贴身捂着,胸口肌肤都烫红了一大片,只为了让他吃到热的红薯。江砚还记得当时自己一边哭一边吃,等囫囵掉地瓜也没喘匀这口气,一边打嗝一边断断续续的交代后事。十二岁的江砚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在师兄面前展露出所有的脆弱,最后一把抱住师兄脖子呜呜哭道,“师兄,我不想死,我怕……” 不知道师兄用什么样的办法打动了主人,最后他免了死罪,代价是要亲手剥下共犯汀衣的人皮,主人要用它做一面鼓,摆在教中警示奴才。江砚自然是不愿的,他宁愿去死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是师兄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打醒了他,师兄掏心掏肺的对他说,“燕子,你要活着,我去问过汀衣,他也想要你活着,他情愿用这种方式换你活着。你要活着离开这个地狱,将来如果有机会……如果有机会!要替汀衣报仇知不知道?苍天不仁,不肯天打雷劈了这九圣教,那就咱们自己来!” 江砚那时才知道,一直表现得乖顺服从的师兄才是最叛逆、最仇恨九圣教的那个人,他韬光养晦,在黑暗中为那一点薄弱的光亮奋斗着。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他不想杀生,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他只是不想死而已!求生有什么错,别人的命是命,师兄他自己的命就不是了吗?可是师兄到底是没有活下来,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挡在自己面前从容面对屠刀,怜惜的抚着自己脸庞对江墨轻声恳求,“江盟主,我师弟还小,他才十六岁,还不懂事。他所做一切都是我指使的,求您不要杀他,所有的错我一人承担。” 看到江墨点头,师兄又笑盈盈的对江砚说,“燕子,以后师兄不能保护你了,你要好好活着。” 阴暗狭小的牢房中,江墨手中的长剑闪着冷冽的寒光。江砚想要救师兄,想要救无数次庇护关爱他的师兄。于是他抛掉自己仅存的自尊和傲骨,拖着一身沉重的镣铐爬到江墨面前,抓着他脚踝不要命的磕头,鲜血随着“砰砰”的闷响声染红了地面,“大哥!!!我是江砚,我是江砚!!我师兄不是坏人,他是对我最好的人,求你看在我这么多年在外受苦,只有他屡次帮衬的份上,不要杀他,求求你了,不要杀我师兄……” 可江墨只是冷冷的道,“我知道你是江砚,否则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若不是念在他这么多年照顾你,死可没有这么容易。” 师兄最后还是死了。就死在江墨的剑下。 江砚一边吃着红薯,一边回想着师兄,想着想着就红了眼眶,红薯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咽不下去。他趁着江墨喂他红薯之际,张口狠狠咬住江墨小指——若不是江墨察觉不对躲了一下,这一下咬到的就是江墨的食指了。 江砚闯了个不算小的祸,他把江墨小指咬掉了一节,并重新被关回地牢为犯下的过错受罚。在被押回来之前他见到了姐姐,她神色慌张的跑前跑后照顾着江墨的伤,看都没看一眼被拖走的自己——她已经相信自己是个很坏很坏的孩子了吧。事实如此,还想骗谁呢? 江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渴得喉咙仿佛在生白烟,唇舌间还残留着血腥气。 真幼稚啊。江砚靠着粗糙的墙壁自嘲一笑,杀敌一千,自损要八万,他却乐此不彼。他以此报复着江墨,报复他当年的抛弃,报复他手刃师兄。有这样一个弟弟,是不是很头疼,是不是寝食难安? |
江砚努力吞咽了下干得宛如火烧的嗓子,尽管他已经分泌不出唾液来。随着他一次次的犯错,他受的管束也越来越严酷,现在就连关在牢里都要戴着戒具了——一副手杻紧紧咬在他两只腕子上,强迫他两只手只能规规矩矩的在身前有限的范围内艰难挪动。他这双手腕早就在累日的束缚中磨得血肉模糊,手杻严丝合缝的摩擦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腕,每时每刻都像是在上刑。脚腕上的重镣更不必多说,从江墨给他扣上之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阴森寒冷的牢房中没有碳火取暖,只有一条脏兮兮的薄毯可以聊胜于无的御寒。江砚裹着毯子缩在墙角,漫无目的的侧过身子抠着砖墙,青石浇筑成的墙体冰冷而坚硬,他指甲都磨得痛了也没撼动一丝墙灰下来。这让江砚很不适应,江府的地牢终究和九圣教的不同,九圣教的地牢大多是土墙,以往受罚思过时抠墙灰是他打发时间的唯一转移注意力的方式,现在连这点乐趣都被剥夺殆尽。 江砚突然想起那只猫。他已经两天没有回去了,那只刚断奶不久、只会伸着脖子等投喂的小奶猫怎样了?他神色紧张的拖枷带锁站起身,竭尽全力拖着沉重的刑具走到牢门口想要喊狱卒,结果只从严重缺水的嗓子里挤出呕哑嘲哳的残言断语。江砚无声的叹了口气,用手杻将精铁栅栏捶得咣当响,刮得手腕瞬间渗出血珠来。 墙倒众人推,何况还是一滩坏事做尽的烂墙。闻声而来的狱卒没好气的甩着鞭子抽到栅栏上,正好抽到了江砚握在其上的指头。狱卒懒洋洋的道,“三公子,还请您守着规矩,别让小的们难做。地牢严禁犯人大声喧哗、滋事挑衅,您再不守规矩,别怪小的按章办事,不照顾着您的身份。” 江砚嘶哑着嗓子勉强低声道,“我的猫……你去跟江墨说,照顾好它。” “三公子莫要无理取闹了!”狱卒厉声道,“盟主日理万机,哪有空去替您喂一只猫儿?还请您不要再小题大做无端生事。” 江砚每说一个字,喉咙都痛得宛如被刀片生生割过,他慢吞吞的道,“猫很重要,你若是……不把话传到……后果你承担不起。” 狱卒到底是被江砚这番装腔作势给吓到了,于是当天晚上江砚就看到了他的滚滚。看来江墨有心照顾着滚滚,它不但没有饿到,还长胖了一些。江砚坐在墙角看着乖巧的小猫,连抚一抚它柔顺的皮毛都有心无力了。他嘴唇微动无声的道,“只有你还陪着我了,我只有你了,小东西。”他已经渴得说不出话来。 江砚抬起头看着小小的、高高的小铁窗,盼着能降一场雪,飘进来的雪花能解他禁水之苦。可惜这两天天气很晴朗的样子,下雪的几率微乎其微。 滚滚还是只没长大的小奶猫,身材瘦小得可以在栅栏缝隙间自由穿梭。江砚沉默的看着它跑来跑去,恨不得自己也能从这逼仄的牢房中钻出去,寻一点水喝。 “喵~”滚滚抬起前爪扒着江砚,他低头一看,原来滚滚竟给他叼来了一只死老鼠,邀功一般要献给江砚吃。以滚滚的能力尚不足捉一只老鼠,谁知道这小东西从哪里捡的漏。 江砚认真的用嘴型对它道,“滚滚,我不吃老鼠。”他盯着死老鼠灰色皮毛上沾着的血犹豫了一下,又问它道,“你说……老鼠的血能不能解渴?我可能快渴死了。本来一两天不喝水不至于渴得这么厉害,可是我发烧好久了,特别容易渴。” —————— 改了一下,其实刚开始我是没让江砚戴着刑具蹲牢房的,but有个后阿姨强烈要求要锁着他,所以…… |
江砚轻轻咬着下唇,许是刮蹭到了绽裂的伤口,作痛得蹙起了修长的眉。他翻身跪到地上,伸出枯瘦的食指去拿那只血淋淋的不知死了多久的老鼠。 “别碰!”江砚听到一声急匆匆的喝止,他茫然的抬头看去,江墨一脸怒气的站在门口。他垂下眸子收回手指,连……这也不让吗? 江墨脸色阴沉的唤来狱卒开门,指着虚弱凄惨的江砚问,“怎么回事?” 狱卒点头哈腰的拍马道,“三公子先是三番五次害人命,还桀骜不驯咬伤了您,实在是不应该。小的们懂您把三公子关在这里的意思,替您小小的教训了他一下。” 江墨眉尾一挑,“你倒比我还懂了?” 狱卒见他脸色不善,连忙闭紧了嘴巴不敢再自作聪明,手心沁满了冷汗。 江墨盯着跪在地上的江砚,拧着眉头道,“你们打他了?” “小的不敢,小的们断不敢冒犯三公子!” 江墨冷冷的道,“到底怎么‘教训’他了,说清楚,等着我一句一句问?” 狱卒腿一软跪了下去,结结巴巴的道,“就是……断了三公子水粮……还上了枷铐。” 江墨瞥了江砚一眼,淡淡的道,“虽是他罪有应得,但是下次也不要这么做了,一切待遇等同普通犯人,不要过多苛责。” 狱卒本来还担心江墨会兴师问罪,结果也不过是轻飘飘一句吩咐就过去了。他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他并没有看走眼,这位三公子在府里真是要地位没地位要宠爱没宠爱,来府里才半年时间,柴房就住了整整两个月,更是这间牢房的常客,隔三差五就要蹲到里面受罚。鞭子板子藤条一样不落的全挨过了,哪次不是带着进来思过的。他哪里像是个正儿八经的主子,也难怪别人会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但是话说回来,也还是怪三公子自己不是个东西。 江砚恹恹的跪坐着,惨白的小脸就隐匿在凌乱的发丝之后,看起来分外可怜。江墨没有丝毫被他打动的样子,仍旧板着脸道,“押他去刑室,再准备一支竹板。” |
刑室之中,火炉上坐的水壶已经滚沸,通红的煤炭中搁置着几支通红的烙铁,看得江砚牙酸,他如何能忘记这种疼痛,他肩头上至今还有烙上的奴隶印记。江砚有气无力的倚墙站在角落中,低垂下眉眼不去看令他恐惧的刑具,目光落在钳着手腕的手杻上。他弯折起手腕,用指甲轻轻刮着木板上的纹路,发出极微弱的沙沙声。 江墨一边提起水壶向茶壶中倒水一边用余光觑着他——他这番举动像极了曾经的模样,他小时候做错了事害怕被长辈责骂就会低下头摆弄手里的物什,看来他现在心里是紧zhang的。jiang墨晃动着茶杯给滚烫的茶水降温,静谧的刑室之中突兀的响起吞口水的声音。江墨打眼一看,江砚耳尖都因为羞赧而微微泛红了。江墨端着温茶水走到他面前,不冷不热的问,“想喝水?” 江砚眼睛发着光,几乎是夺过茶杯一饮而尽的。江墨开始庆幸自己把茶晾了晾才递给他,否则非烫他满嘴泡不可。 那支按江墨吩咐备下的竹板一尺半长,只有不到半寸厚度,比起江砚最近挨的鞭子板子藤条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江砚不信江墨会有这么善良,所以他的目光很快从竹板上移开,忧心忡忡的看向烧红的烙铁。 他这点小心思没有瞒过江墨,江墨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就是那么残忍暴虐的人吗?他把佩剑“咣当”扔在竹板旁边,直视着江砚道,“江砚,当年家族送走你是实在走投无路,而且我也没有想到中途会发生这种变化。无论如何,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只是要在你和印儿中间做一次选择,选择送你们谁下这个地狱。当整个江家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我只能牺牲一个人保全整个家族。现在你回来了,我会倾尽所能补偿你,衣食无忧自不必说,我还可以一笔勾销你的前尘过往。你如果想重新开始,就拿那支竹板为你最近做下的错事道歉请罪。你如果还是要一意孤行杀戮不休,就去拿剑自裁吧,纵使我再纵容你也不能用无辜人的性命为代价,你来生投个好人家。” |
@__上官子熠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有了上面那段,顺便发现了让我哭笑不得又有点生气的东西,简直有病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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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砚没有半分迟疑,笔直的走到桌旁摸过戒尺握在手里,膝盖一软跪倒在江墨身前。他不言不语,只捧着竹板微微仰起头看着江墨,漆黑的眸子中跳动着无形的火焰。 江砚不想死,他要活下去,连同师兄的那份一起活出来。师兄对主人恨之入骨,多年来忍辱负重一心想颠覆九圣教,他现在含恨九泉无能为力,江砚就一定要替他达成遗愿。 江砚恨江家,恨江墨,但是这份恨始终要排在压迫奴役他十年的九圣教之后。 江墨右手小指上裹着层层纱布,泛出浅淡的血色,他下意识的伸出这只手去接竹板,小指的断处却让他狠狠地痛了一下。他蹙眉收回右手,改用左手接过竹板,不轻不重的在江砚掌心掂了掂,“让你禁食禁水、铐锁加身本不是我所愿,眼下你既已受过额外的惩罚,我便也不再多加责打于你。明日就是除夕,这笔帐先记下,你心里留着警醒,若是再敢犯错就双罪并罚。” 江砚悄悄松了口气,垂下手臂淡淡的道,“既非你所愿,那烦请江盟主打开枷锁镣铐,戴着这些我生活起居诸多不便,难不成江盟主也想让我当一条狗?” “做人做狗是你自己决定的,你咬掉我一截指头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是人,不该像狗一样去咬人?”江墨似笑非笑的俯视着他道。 江砚偏过头去盯着火炉一言不发。 “你的承诺着实不值钱了,三番五次毁诺,就算你这次做出选择我也信不得你。戒具你便戴着吧,你现在还不配有自由可言。从今日起你在我房里住下,凡事需听我命令,若是你诚心悔过表现良好,我可以考虑放宽对你的管束。若是你不服管教,我会适当对你进行惩戒。总之,你的生活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 江砚在江墨的看管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他在浴桶中闭目撩拨着温水,江墨安静的倚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书,眼皮也不抬一下,缓解了江砚刚开始时的尴尬心情。 洗过澡之后还有新衣服可穿,浅青色的棉袍柔软舒适,正是江若水亲手给他缝制的那件。两只袖子和下摆都用纯白的料子接上了,拼接处用金丝线细细密密的绣着花纹,浑然天成,完全看不出它是后来拼接而成的。 江墨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悠悠的说道,“洗好了就把镣铐戴上。” 江砚皱着眉头拾起脚镣,蹲下身子哗啦啦扣在自己两只脚踝上,然后拎着手杻走到江墨面前沉默的递了过去。江墨将书倒扣在一旁的小桌上,接过绝不算轻的手杻。江砚把手腕献祭似的往前一伸,他的两只手腕早就被各式束具磨得红肿破皮了,泡过水的伤口有些溃烂,边缘处泛着惨淡的苍白色。 江墨看了他手腕一眼,没有将手杻扣到其上,温和的道,“你去柜子里把金疮药和纱布拿过来。脚踝有没有磨破?” 江砚冷冷的拒绝,“不必上药,反正还是要磨的。” 江墨沉下脸威严的道,“这么快就不听话,是想挨揍了吗?现在去拿还是打**股再去拿?” 江砚咬着牙根恨恨的取来药瓶和纱布,脚上的镣铐在他的气恼之下被趟得叮咣乱响。 江墨替他手腕涂好药,又用纱布里三层外三层的仔细包裹住,才拿过手杻扣了上去。江砚动了动手腕,伤口不再火辣辣的了,药粉带来丝丝凉意镇下疼痛,隔着纱布也不会再摩擦得钻心的痛。 “从今天开始习字,这本弟子规今天要会背。”江墨把书塞到江砚手中,“我只教你读一次,你要格外仔细着记下每个字的读法,以你的记性不成问题。傍晚时我来考察你功课,背错一字你晚饭站着吃,背错三字跪着吃,超过三字就罚跪一个时辰,十字以上你就等着屁股开花吧!” |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重,江墨端坐首位,脸色发青,板着脸闷头吃饭。江砚站在旁边颇有些尴尬,没被手杻束缚着的双手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江若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拉过江砚打圆场道,“看什么呢,快坐下吃饭,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江砚看着红木凳面更觉得尴尬了。江墨教他读书的时候他走了神,抗拒心理作祟使得他并没有认真的听,江墨考校他功课的时候他整篇都背不下来,已经没办法用字数来计算了。他被按在桌子上挨了不知多少下板子,他没有仔细去数,但是百八十下肯定是有的,现在一个屁股肿得有两个大,他又羞又疼,着实不太好受。 江印大大咧咧的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叼着鸡骨头问,“怎么着,挨打了坐不下?”他已然挨打挨出了经验,一看江砚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吃过小灶——竹板炒肉。 江砚被戳穿了尴尬,当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江印嘻嘻笑道,“你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打的你,谁打你你瞪谁嘛。” “好啦,你就别贫嘴了。”江若水嗔了江砚一句,转过头埋怨江墨道,“你好好教他就是了,怎么三天两头的打罚,有这么苦大仇深?” 江墨重重撂下筷子气恨不已,“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孩子。我何尝没有好好教他,我逐字逐句的教,合着他全当成耳旁风了,一个字也没有记住,可是我冤打了他?” 江若水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江砚道,“砚儿,你要乖一点,你哥哥又不会害你的,你听话好不好?十指连心,你活生生咬断你哥哥一截指头他都没有记恨你,你也学着放下以前的不愉快好吗?” “一截指头?”江砚垂下眸子,讥削的冷笑道,“我恨不得斩下他的头给师兄偿命!” 江若水只觉唇齿生寒,失望的放开攥着江砚的纤纤玉手,“砚儿,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哥哥才是你的亲哥哥啊,你怎么能为别人去杀他?” 江砚咬着牙根道,“‘别人’救了我不知多少次,可我的亲哥哥却亲手推我进火坑,谁对我好我心中有数!” 江墨冷静的道,“你要杀我就继续努力,但是不许害其他人命,记得你做下的承诺。” 江砚面无表情,“我知道。” “不吃饭就饿着,没人求你吃,惹得大家都不痛快。一旁跪着背书去,今晚背不下来你连觉也别睡了,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板子硬。”江墨余怒未消,打发江砚到一旁罚跪了。 江印吸溜着粉条眨巴眼睛看着可怜兮兮跪在一边的江砚,耸了耸肩没有说话。其实他知道江墨没有苛责江砚,江墨生性严厉,他跟着江墨学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待遇,动辄就屁股开花膝盖青紫,多少次都是一边抽抽噎噎的哭一边跪着背书,眼前这一幕简直不能再熟悉。要知道他可比小刺猬似的江砚乖多了,不还是照样被江墨责骂得无地自容。 |
江墨的床足够大,江砚躺上去也不显局促。下人搬来一床素雅的天蓝色被褥,崭新的被套里垫满了新棉,松软而暖和,盖上之后舒服极了,苦苦度日良久的江砚很少有这么舒适的时候,他窝在被窝里昏昏欲睡,强打精神背书给侧卧在一旁的江墨听。 江墨乌发垂在肩头和塌上,也只穿着宽松随意的中衣,在柔和的烛光下模糊了面部轮廓,褪去许多白日里的严肃。 江砚记性着实不差,他打起精神听过江墨再次教导,已经能一字不差的背下全篇了。当然也要得益于弟子规通俗易懂。 待江砚背完最后一个字,江墨缓缓睁开眼睛颔首道,“还不错。以后争取一气呵成,不要等受过惩罚再知道用功了。还有,你背下书来倒是其次,明白个中道理才是最要紧的,要多向书中所言那样学习。” 若是以江砚的性格,听到江墨的说教肯定要呛声的。可是被窝里实在太舒服了,温暖又柔软。而且难得手脚上的戒具被摘掉了,能自由活动手脚对他来说难能可贵。所以他话到喉口便又咽了下去,他实在不想惹怒江墨然后和舒适的被窝分别,戴上冰冷沉重的镣铐熬这漫漫长夜。 江墨伸手替江砚掖了掖被角,吹灭了床头小桌上的蜡烛,温声道,“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 江砚睡到半夜又醒了,他没有吃晚饭,理所应当的被饥饿扰醒了。挨饿的滋味抓心挠肺,江砚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烦躁的踢了踢被子。 他的异动惊动了江墨,江墨半梦半醒间摸索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朦胧的道,“小砚乖,别踢被子,小心着凉了。”他边说还边胡乱的给江砚往上拉了拉被子。 江砚偏过头去看江墨,对方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呼吸平缓沉稳,看来是并没有醒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本能的。 江砚脑海中跳出许多年前的记忆,那时他晚上不敢自己睡,江墨就是如眼下这般无微不至的陪他入睡的。 |
次日就是除夕,一大早江印就携着秋儿来给江墨拜年。他是真的很喜欢这孩子,每年姐姐带着秋儿回来他都不离身的带着他玩。 然而他们还是来晚了,江墨已经收拾齐整出门接见拜访的客人去了。房间里剩江砚一人,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桌案旁伏身写字。 江印对此大感稀奇,这只小刺猬肯这么听话了?等他走近才发现江砚大概是因为逼不得已才安分的坐在这里的,他右脚踝上扣着锁环,铁链另一头锁在桌脚上,腿上还趴着一只呼呼大睡的小白猫。严格来说他若是实在想逃跑,努力一番是可以弄断桌腿的,可是青天白日里他想逃出戒备森严的江府就太困难了。所以这根铁链用意不是防止他逃跑,惩罚和立规矩的意图倒是更明显一些。 江印把秋儿抱到床上上放着,自己凑过头去看江砚在写什么。他一看就“噗嗤”一声笑了,江砚这字也太丑了,歪歪扭扭蜘蛛爬似的,若不是面前摆着一本弟子规还真看不出江砚在写什么。他清了清嗓子道,“不行啊弟弟,你这个给咱哥看,屁股还是得开花。写成这样过不了关的。” 江砚拧着眉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字,应该是自己都觉得和书上的天差地别,便也没有反驳江印的话。他放下笔别扭的问,“该怎么写?” 江印抓起江砚的右手,把笔塞到他手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矫正他握笔的姿势,然后握着他的手在纸上缓缓写下“江砚”二字,边写边教导道,“你不要像用剑那样用力,笔都戳平在纸上了还怎么写字?手要稳,慢一点,不用太快,慢慢来。” 江砚看着手把手写在纸上的字,对比了下书上的前两个字警惕的道,“这两个字不对,你是不是耍我?” 江印无辜的道,“不是吧我的弟,你不认识自己的名字吗?” 江砚沉默了一下,又问,“这是哪个名字,江砚还是寻燕?” 江印笑,“这世间哪还有什么寻燕了,弟弟,你只是江砚,以前的事就忘了吧。我这两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次我落入魔窟,你明明是认识我的嘛,结果还是不置一词让我混了出来。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兄弟情深没拆穿我的身份?” 江砚冷冷的呛他道,“你未免想得也太多了,我跟你有半分情分可言?” 江印坐在桌边老气横秋的拍了拍江砚肩膀,“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救过我一次,以后哥哥保证对你好。你要吃糖球吗?” 江砚索性趴在桌子上写字不理他了。没想到江印变戏法似的抖出纸袋子来,倒了一颗圆滚滚的糖球不由分说塞到江砚嘴里。江砚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本来想把它吐出去的,结果糖球在嘴里逐渐化开,甜滋滋的竟然有点好吃,他就犹豫了一下含着没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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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儿莫名其妙的在江墨房里待不下去,过了好奇劲儿就开始哭闹怎么哄也不肯在这里了,江印只得抱着他离开,走之前还把糖球给江砚留下了。 江砚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零食了,当然也包括糖。在九圣教吃饱肚子就是很不错的生活了,哪里能奢求享受。于是江砚吃过一颗糖之后又从纸包里倒出一颗,一边吮着糖一边抄书。江墨给他定下的功课是抄写三遍,江砚一鼓作气抄完,字迹从一开始的潦草青涩越来越端正,江砚自己看也感觉顺眼很多,小小的满足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一上午的时间江墨都没有回来,江砚站起身活动活动身子,碍于脚踝上锁着的链子左右也没能走出三四步。他抻抻胳膊腿舒展几次肩背就又坐回去了,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发呆。新年的气息非常浓重,窗外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的没有停歇过,或远或近的传来钻进江砚耳朵里。 江砚侧脸枕在手臂上盯着窗户走神,新年仿佛与他无关,他见不到挂满檐下的红灯笼,见不到喜气洋洋互道平安如意的人们,见不到烟花爆竹升腾绽放。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被栓在方寸之地独自抄书,说不寂寞失落是假的。他毕竟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幸福的人,只有从天堂跌落地狱的人才同时懂得天堂的美好和地狱的可怖。他在九圣教时每逢年节就会感到难过,没想到回到江家也还是如此。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了,江砚坐起身子,发现来人是江墨。他低下头整理好抄好的纸张,抿着唇递了过去。 江墨却一扬手打掉了那摞纸,白纸黑字瞬间散落一地,一片狼藉。江砚一惊站起来,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就狠狠挨了一耳光。他捂着脸颊“蹬蹬”退了两步,被铁链牵住去势,胯骨重重的撞在了桌角,疼得他弯下了腰。 江墨不依不饶的揪着他头发迫使他仰起脸,不由分说就是十来个耳光招呼下来,同样打得又狠又急。江砚耳朵里一片嗡鸣,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模糊,两边脸又涨又热,过了片刻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他感觉有热流从鼻子和嘴角流了下来,挣扎着低下头去让它们掉到地上,果然是一朵又一朵迸溅出来的血花。 江砚心头火起,拨开江墨的手推开他,肿胀的双颊让他说话都变得无比艰难,“你疯了吧!凭什么打我?” 江墨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脸色却是惨白的,眼神阴沉而冷酷。他抬脚踹倒江砚,这一脚毫不留情的踹在了肚子上,江砚顿时跪在地上把早饭吐了个干净,疼得表情都扭曲了。 江墨不依不饶的从书架上取下鞭子,劈头盖脸的冲着江砚抽了下去。江砚抱着头尽量躲开毒辣的鞭子,倾注了内力的鞭子仿佛在催命,每一下都割开一条血口。江砚想过去夺他的鞭子,结果撞伤的胯骨动一下都疼得厉害,腹部也疼得直不起身,他打不过也跑不掉,只能蜷缩成一团咬牙硬扛着。 直到江砚咬得牙根生疼,江墨才终于打累了停手,骂了一句“无恶不作的畜_生”之后醉倒在床上昏睡过去。江砚浑身都在哆嗦,他颤颤巍巍的放下护着脑袋的双手,两只手背已经被血肉翻卷的伤口覆盖,右手食指的指甲甚至都被刮断了一半,露出失去庇护的鲜红的嫩肉来。十指连心,江砚抱着手蜷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额上早已布满豆大的冷汗。 他刚穿到身上一天的新衣服也被抽得破烂不堪,这两天的温存就像一个幻影,被打破得彻彻底底。这场虐打从开始到结束都不知缘起于何,挨得不明不白。 桌上那袋糖在混乱中骨碌碌的滚了一地,江砚仰头靠在桌边,缓缓拿过一颗放在嘴里,或许是血腥味盖过了所有其他气息,他再也尝不出甜味来了。 |
江砚蜷缩在地上缓解着腹部的伤和胯骨的痛,他苍白的薄唇浸染着殷红的血,白的凄惨红的刺眼。待疼痛略有平缓,他跪爬到拴着铁链的桌腿处,伤痕累累的手伸直成掌,一下下向固定桌腿、卡住铁环的木栏劈去。 他浑身都在痛,双手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根本提不起内力来。他执着的想要劈断这根拴住他的该死的木头。江墨一次又一次的站在道德的最高峰,俯视着他承诺会既往不咎,他可笑的发现自己渐渐的竟然有点相信了。 江砚手侧已经红肿不堪,他咬着牙锲而不舍的砸着,终于勉强提起几分内力劈断了木栏。他从断口处扯出镣环,攥在手里猫着腰勉强站起来,腿肚子都还在打哆嗦。他走到床边盯着江墨,冷冷的低骂道,“骗子。江墨你他_妈就是个骗子!” 江砚眸中闪过一丝凶芒,双手掐在江墨的脖子上。江墨沉沉昏睡着,没有半分觉察,只要他用一用力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拧断他的脖子。 江砚手指颤抖着,陷入了挣扎和犹豫之中。杀了他,自己怕是八成也要偿命,到时候谁来灭九圣教?他气急败坏的咬了咬牙,报复性的抽了昏睡的江墨两个耳光。 —————— 江砚十七岁的除夕夜是在地牢里度过的。 小铁窗外的夜空充斥着绚烂夺目的烟花,爆竹声声辞了旧岁。值班的狱卒们也聚在一起喜气洋洋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声音甚至传进了冷冷清清的牢房,传到了江砚的耳朵里。 江砚手上满是鲜血,他对江墨做过什么全被粘上的血迹暴露了,想杀江墨和对江墨做出的犯上之举无所遁形。所以他又来地牢反省思过了,简直快要在地牢里安家了。 上次亲口下令“不许苛待”的江墨又特意传令要“严加看管”,看江砚的目光简直要生吞活剥了他,江砚这才明白这顿打不是江墨酒后失仪而是另有缘由,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哪里得罪了江大盟主。 手杻和脚镣又像毒舌一样缠绕到江砚身上,他这次进来甚至被搜了身,连自己的衣服都穿不进来,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只穿着单薄破旧的衣裤,衣服前襟还印着一个大大的字,笔画不多看起来很简单,可惜江砚不认得,那本弟子规里没有提到这个字。 |
江砚仰头看着远处璀璨的火光,心头忽然涌上一股疲惫。他真是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永无休止的打骂责罚,坚硬冰冷的镣铐刑枷,不见天日的阴暗囚牢,整整十年间跟吃饭喝水一样频繁加于他身。 “弟弟。”江印吊儿郎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江砚转过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邀功似的把食盒提起来晃了晃,“给你带了饺子,咱哥下令要对你严加看管,狱卒不敢给开门我进不去牢房,你过来吃。” 江砚确实饿了,地牢里的伙食永远是难以下咽的,晚饭只有一碗菜粥,米少得可怜,野菜叶半生不熟的缠在碗里,闻一口就令人作呕。虽然江砚屏住呼吸喝下了菜粥,但是菜多米少的粥根本不顶饿。于是江砚披枷带锁缓缓走到牢门口跪坐下来。 江印把饺子和醋碟一一摆了出来,用筷子夹起一个白嫩嫩的饺子蘸了蘸醋,递到江砚嘴边。江砚抗拒的扭过头,冷着脸道,“不用,我自己来。” 江印打量着他道,“逞什么能,且不说你戴着手杻拿不拿得好筷子,动手腕不疼?早就磨破了吧。” 江砚不说话,这便是默认了江印所说。 江印笑得发苦,“哎,你现在遭受的这些我哪样没尝过。这手杻我也戴过,一炷香时间就磨破油皮了,疼得要死。还有那个菜粥,我现在提起来还反胃,当时就一边喝一边想,谁要是能给我送点饭来简直就是恩同再造。” 江砚倒是有些惊讶,皱着眉头问,“你为什么会被关?” 江印干咳,“我不想成亲,拜堂那天偷偷跑了,两家兴师动众却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咱哥简直暴跳如雷。他气恨我逃跑,又不能真打断我的腿,就扔到地牢里关着了。关了一个多月,要不是后来我病得厉害可能还出不来。” 江砚低头看了看禁锢着手腕的手杻,有些凄苦的喃喃,“一个……月吗……” “我说弟弟,你这事好像更难说啊。”江印搓了搓手蹙眉道,“今天来登门拜年的有千叠岭幸存的侠士,他亲眼看到嫂子竟然是你杀的,也不怪咱哥这样狠罚你了。” 江砚闻言一怔,冷冰冰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什么?” “你不记得?”江印叹了口气道,“嫂子没的时候都已经有八个月身孕了,你也下得了手。要不是我和嫂子见得不多没有很深感情,今天这盘饺子你也别想吃到了。” 江砚拧眉思索片刻,僵硬的抬起头询问道,“你是说,赵婧文?”他被铐住的双手颤抖着,咬了咬下唇,“我并不知道她是江墨的妻子,我……” 江印叹息着摇了摇头,“弟弟,就算你不知道是嫂子,一个挺着那么大肚子的女人,你也不该。” —————— 江砚在后半夜时被噩梦惊醒,他梦到那个女人穿着血衣,披头散发的来找他了。她捏住江砚的手腕不让他逃离,寸许长的指甲一根根插进腕骨里。一个小小的婴孩坐在女人肩头,浑身皮肤都是青紫色的,咧着血红的嘴又哭又笑,一直在问他,小叔叔,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江砚猛地睁开眼睛,满身冷汗的从稻草上爬起来。地牢里阴风阵阵,很快吹散了他的冷汗,寒意沁入骨髓。手腕和梦境中一样撕心裂肺的痛,沉重的刑具咬在他的手腕上,尽职尽责的折磨着他。 天色很暗,爆竹和烟花早就停歇,狂欢的人们也都带着喜悦进入梦乡,天地无声,仿佛只剩下江砚一人。 回不去了。那么多条人命,刚开始时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后来很多都是他草菅人命,譬如在江府杀过的那些人。 他的确已经堕落成不折不扣的恶魔了,生时要遭受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死后也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这个年不但江砚没有过好,整个江家都没有过好。大小姐江若水在除夕夜受惊病倒了,整个府里从上到下哪还欢喜得起来。 江印从地牢打道回府时已经很晚了,江若水房里却仍旧灯火通明,显然她还没有睡下。江印双手拢在袖子里打着颤钻进屋,坐在床头对侧躺着的江若水道,“姐,饺子我给小砚送去了,他状况还可以,你不用太担心他。姐?”他低下头去仔细打量江若水,橘黄色的烛光下竟见她眼角颊边都是亮晶晶泪痕。 江若水抬袖擦了擦眼泪,叹息道,“寒冬腊月,被锁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不知要吃多少苦,可怜的孩子。”她揉着眉心幽幽的道,“我既可怜他,又是憎怕他。墨儿脖子上的手印真要吓死我了,那么深的淤青,他是真想过要害墨儿。还有上次他活生生咬掉墨儿的指头,我想起来就心里发寒。这孩子怎么就变成今天的模样了?” 江印用袖子拭去江若水残留的泪痕,劝慰她道,“姐,你千万别操心这么多。哥和小砚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解决去,这么多年生成的间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平的,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小砚现在吃点苦也没办法避免,嫂子怀胎八月被他给害了,哥能不心里有恨吗?哥向来严厉,我以前也常常被他惩罚,小砚所经受的我大多也都尝过,受罚肯定是难受的,但不会有大碍,您就放心吧。” “唉……但愿如此吧。”江若水病恹恹的合上眼眸,“姐姐乏了,你替姐姐熄了灯就退下吧。你也早点休息。” “嗳!”江印应了一声,站起身去吹灭了蜡烛。 “印儿,你一日三餐按时去给砚儿送些饭食,别饿着他。”江若水的声音如同潺潺的小溪从黑暗中流过。 —————— 江印第二天清早拎着食盒如期而至,这次是清粥肉酱和小咸菜,早上食欲不振正适合下饭。他敲了敲栏杆叫在墙角窝成一团的江砚,江砚万分艰难的从地上蹭起来,轻轻喘息着靠墙坐着。 他面色惨白如金纸,只有两颊飞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枯绽裂,青白的没有半分血色。他强打精神抬起眼皮看了江印一眼,眼神黯淡而无力。 江印蹲下来放下食盒,蹙起眉对他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病了?” 江砚空茫茫的望着牢房顶,嘶哑着嗓子喃喃,“渴……好冷,有热水吗,我想喝点热水。” 江印打开食盒,清粥散发的热气袅袅升腾,他招了招手道,“热水没有,不过有热粥。快来,一会儿放凉了。” 江砚双手撑在地上,挪着沉重的手杻缓缓爬到牢门处,短短四五步的距离他爬了快半盏茶的时间。江印急不可耐的把手背往江砚额上一贴,烫得活像一只小火炉。他真有些慌了,怎么病得严重! 江砚有气无力的靠在牢门上,虚弱的道,“头痛,好难受……” 江印拍了拍江砚的肩膀道,“弟弟,你忍一会儿,我去找咱哥说你病了,让他放你出去。” “出去?”江砚迷茫的道,“真能出去……吗?” 答案是不能,江墨眼也不眨的回绝了江印的请求,不容置喙。 |
让我听到你们骂江墨的声音 |
江砚病得并不冤,他昨晚做噩梦出了一身的汗,醒了之后全被冷风吹干了,不高烧才奇怪。 牢房里潮湿阴冷,手杻脚镣也都戴在身上,哪里有养病的条件。 江印心里苦,江若水生病的消息不能告诉江砚,江砚生病的消息不能告诉江若水,他又要忙着照顾江砚又要抽出时间去看望江若水,还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说江砚安好。 实际上江砚很不好,江墨不松口放人,江印进不去牢房江砚出不来牢房,他除了给江砚盖条被子、喂食水和药汁以外做不到其他。 尤其是江砚还不肯配合,他戴着刑具诸事不便,现在病了更是没有力气做解手这般尴尬事,便只得从吃喝上节制着。生着病又不肯吃喝,江砚短短一夜时间就虚弱萎靡下去,脑袋一歪沉沉的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江砚再醒过来时处境好了许多,他终于躺在了温暖的被窝里,额上贴着凉丝丝的帕子。他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从未见过的藏青色床幔,透露着陌生的气息。他转动眼珠看向四周,发觉自己正处在一间石室之中,床边五六尺远处矗立着根根精铁栅栏,将他和外室分割开来。 右侧是铁门,其上落着锁。最下面有个不到二尺长宽的小门,大概是送饭用的小口。 江印趴在外室的桌子上打盹,炉火烧得轻微的毕毕剥剥的响。江砚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落在了栅栏和石墙围成的角落处的马桶上。他昏睡着时被喂下去不少药汁,现在内急得很。好在手脚上的刑具暂时被摘掉了,腕上还裹着一层纱布,他总算能勉强拖着无力的身子下床去。 江印睡着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滚_出去,江砚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实在忍得没办法忍了只好不耐烦的吼道,“你睡够了没有?!” 江印懵懵懂懂的抬起头来,抹了把唇角的口水看他,“啊?你醒了?好点了没?” 江砚冷冷的道,“出去。” “哇,你这孩子太忘恩负义了吧,你这么对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江印捂着心口作内伤状,“我跑前跑后救活了你,你竟然这么凶我,太伤心了太伤心了……” 江砚放缓了语气,难得好声好气的道,“你先出去一下,我……”他瞟了瞟马桶。 “噗!”江印会意笑出声来,“跟我有什么可害羞的,你的小鸡_鸡都被我玩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你不记得了?噢也是,你那时候太小了不记事。” 江砚恼羞成怒,脸红到了耳根,“出去!!!!” |
江砚方便之后总算松了口气,还好醒得及时没有尿床什么的。江印在门外询问他,“弟弟,你好了没啊?” 江砚板着脸道,“聒噪。” 于是江印重新坐回椅子上,托腮懒懒的道,“病后体虚,你在这里好好养身体,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二哥说。你也别对关押你心怀怨怼,你做下的事太惊世骇俗了些,眼下还不敢放你出来。” 江砚坐在床边摸了摸丝绸绒被,平静的道,“还不错,和地牢相比已经好太多了。姐姐还在江府吗?” “在啊,姐生病还没……”他话说到一半发觉不对,连忙吞回了后半句话,恨不得咬掉自己这根快言快语的舌头。 “姐姐病了?”江砚如坐针毡,走到铁栏前面双手紧握其上,神情紧张的问,“病得重吗,怎么会生病?” “好吧,你既已经痊愈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江印叹了口气,“你那天掐得咱哥脖子上好几个青紫的指头印,姐姐又是后怕又是担心你,一惊一忧急火攻心,当时就晕倒了。” 江砚眸光一黯,“因为我吗?” “姐对你是真的好,如果不是姐姐授意,我也没那么容易能把那么多东西给你带到地牢里。”江印想了想又道,“你要是真心疼姐姐,以后就乖一点别总闯祸吓她了。” “姐姐身体怎么样?”江砚咬了咬下唇道,“我……能去探望一下姐姐吗?” “啊?”江印为难的挠了挠后脑勺,“咱哥能同意你来这里养病已经很难得了,你想出去应该是不行的。” 江砚握着铁栏的手指已用力至青白色,他磕磕绊绊的道,“我不是想离开这里,我只是……只是想去看姐姐一眼,就一会儿。”他抬眼去看江印,满目乞求之色,“你如果不放心可以锁着我,求你了。”他的小脑袋垂得低低的,一双枯瘦苍白的手握在铁栏上,可怜兮兮的模样让江印不由有些心软。 江印一拍桌子做了定夺,“好吧,就带你去见见姐姐。不过要快去快回,被咱哥发现了我要挨罚的。” “多谢。”江砚百年难得一见的微微勾了下唇角,自觉的把双手并在一起从铁栏间伸了出去,乖乖等着江印给他上刑具。 “哎算了算了,信你一次,不用戴铐了。”江印摆了摆手,三两下打开了牢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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