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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奇冤报(古风,父子,兄弟,虐)[第3页]

作者:一世惊狂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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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居赫引了他向里去,还笑了一句说:“小王爷,不习惯吧?若是呆不惯,今儿皇上御门听政,您还是去皇上身边伺候吧。这腌臜地方也不是您这尊贵的身子来的。”
话里满是挑衅。
傅出尘说:“这里挺好,闻到了血腥气,随在汉王爷身边征战沙场,日日尸横遍野,血气冲天的,乍闻不到了,还觉得不习惯。”言外之意,他傅出尘年少,可也是凭了军功博得今日的官位,比他李居赫毫不逊色。
李居赫吃了瘪,疏忽了傅出尘这段经历,才万马军中杀敌如麻立了战功凯旋回京的人物,于是笑笑不语。
又行了几步,前面一阵叫骂哭号声。
李居赫带了众人向前,问一个校尉:“审的什么人?”
“要犯,买通窑姐儿暗杀毛国舅的元凶,狡猾无比,不肯招认。”李居赫阴笑了说,眼睛瞟了傅出尘想笑又不敢笑。
傅出尘望去,就见眼前椅子围成三面向西,只留一面开口,中间围出的空隙里居中跪着个囚服犯人,披头散发看不清脸,头伏在地上,高高撅起着肥硕的臀,如条狗一般哼哼着求饶。
“这尊臀,又肥又白,羊脂玉雕的尊富贵花开呀,打烂了真可惜。”审问的校尉们调笑戏弄。
“撅起来,高些,自己扒开,麻利点!”一声声戏弄嘲笑,围坐的一群校尉兴致盎然起着哄,肆无忌惮,隔着牢栏,丝毫没察觉有人来。
坐在主座上居中一人就挽着袖子,手里提把竹篾子,逗弄问:“自己说!该打哪儿?”
“屁股蛋!腚沟子!XX。凭大人如何教训都是罪民求之不得的,多少为罪名好。”那赖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此刻傅出尘立时明白究竟,余光里看到一旁的同僚们低头侧面忍俊不禁,儿戏一般,审人的人更是一片笑骂。
“犯贱不是?自己提着个腚往上送去受打,平日不定如何卖腚沟子博个人前衣服光鲜呢。世风日下!”李居赫发泄。
傅出尘面色一阵难堪,想怒,又笑了,他故作糊涂的问:“是谋害皇亲国戚的要犯,如此狡猾,还真马虎不得。如此审焉能审出个结果来?”
傅出尘踱步上前,推开铁栅栏门进去了。
李居赫有些意料之外,上前忙拦他一把说:“傅同知,别脏了靴子,等下子打得屎尿横流的,腌臜不堪,就丢给这些人慢慢去审吧。”
“刺杀皇亲国戚,事关皇上的安危,若此人居心叵测,岂不是危及圣上,或有人幕后指使呢。马虎不得的!”傅出尘说着向前去,那些围闹着戏弄人犯的狱卒校尉们呼喇一下子都起身,跪撅在地上的犯人也一个囫囵的向起爬。
“让你起来了?”傅出尘低眼,两旁的人忙呼喝那中间的犯人重新跪好。
“刚是怎么跪着受审的?”傅出尘问。
那犯人撅高些,肥硕的臀羊脂玉般火光下泛了莹润的光泽。
“刚打你哪儿了?”傅出尘问,漫不经心的。
众人敛笑有些慌,犯人忙跪回原处,露出那被狱卒们取笑的地方,颤抖声音要说什么,被旁边人喝一句“老实着!”
“好肥硕圆润的宝贝,偏偏心术不正!对这种狡猾奸邪之徒,竹板子挠痒可不行。”傅出尘随手拿铁夹子从旁边炭火盆里拈起一块儿红彤彤的萝卜碳。惊得众人望向李居赫,李居赫惊得才要上前阻拦,一把抓住傅出尘的衣袖,“傅同知!”
傅出尘诧异打量他握住自己飞鱼服锦袍的手:“李大人不会动了妇人之仁?对这刺杀皇亲的犯人都有恻隐之心?”
慌得李居赫一松手,他们这行替皇上办差,就是要个心狠手辣,无毒不丈夫才审出要犯牙关里藏的话,他怎么能承认自己妇人之仁。
“还不按住他!”傅出尘吩咐一声,就听刺啦啦一阵,惨叫声如野兽不成人声,一股焦糊味道弥漫四周,众人惊骇中,那犯人已经昏死过去。
“冷水泼醒!审!不怕他不认。若再不认,直拿那红烫的通条从他那后面穿进去。边关就是这么审鞑靼的探子的。”
鸦雀无声,那犯人被破醒,哎呦呦的嚎啕:“同知大人,救命呀!”
傅出尘得意的问:“还用本官帮忙审个水落石出吗?”
“混账东西,拿出看家本事好好的审!”李居赫陪个笑脸忙引了傅出尘向外说,”等会子皇上御门听政,咱们都要去的,快去莫误了时辰。”
李居赫哑巴吃黄连,打落牙往肚子里咽,不过为了取笑侮辱傅出尘,不想弄巧成拙,被傅出尘毁了他一个手下兄弟。如何发落安抚,少不得他自己掏腰包破费一大笔银子,还落一身埋怨。那兄弟冒充朝廷要犯戏弄傅出尘,也不敢说出去。如今只有自认倒霉,没想到这傅出尘是个厉害主儿。
傅出尘向外走,虽然反击得易如反掌,但心里也不由感慨,果然是皇帝的锦衣卫,无所不知无所不查,莫不是汉王府也有他们的眼线,昨儿哥哥们戏弄教训他,那么隐蔽的事儿,竟然被这些王八知道了,不觉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
清晨,皇帝在奉天门御门听政,锦衣卫堂上官一员侍立在御座西侧,负责传旨。锦衣卫将军一百二十九人与千户二人、百户四人,分别守护在丹墀、御道、金水桥以及奉天门广场的各个门前。此外还有锦衣卫校尉五百人,排列在午门内外,负责鸣鞭及执掌仪仗。
傅出尘就被安排了当班去侍立在御座西侧护驾,锦袍玉带,英伟夺人,日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占尽天地间的钟灵毓秀,那么的惹眼的令人羡慕嫉妒,毕竟他才十八岁,就身居三品。
御座一旁赐坐的是老皇叔汉王朱禄,显得有些老态龙钟,或是日头足,他的眼半虚着,似没有睡醒。身旁侍立的二太保朱照昳,小王袍,金冠绶带长垂,恰那绶带垂系两颗大东珠就坠在两颊边,写满富贵二字。圣朝无太子,他就是无冕储君,人人心知肚明。
未到正午,太阳就晒得人有些头晕目眩,百官衣着厚厚的朝服,里面的内单几乎湿透。皇上头顶有黄罗伞盖,倒是遮了太阳。皇上却是有条不紊的一一查问政务,百官捏把汗莫不小心谨慎,但心底的烦躁却可想而知。正在抱怨,忽然天边阴沉下来,一片乌云被风吹来挡住日头,啥时不那么燥热难耐,反有些凉风。
康俞在人群中远远望着儿子,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翻涌。四年,生死离别,这畜生摇身一变混到了御前,衣冠楚楚的似在他面前炫耀。脑子里一片凌乱,就觉得眼前风都特别大,哗啦啦的吹得伞盖乱响。
忽然,“咔嚓”一声巨响,就在皇上头顶的古树被风吹断一枝树干,直直的砸下,正砸向御座。一阵惊呼,人群大乱。
“护驾!”傅出尘高呼一声,纵身上前,原
本想一脚踢开御座,让皇上避开,可那赤金的宝座哪里是他能挪动的?何况他腿上有伤。灵机一动,他也不去救皇上,眼见二哥朱照昳冲上去拿自己身子挡住了皇上,傅出尘更是焦急,已经夺过了侍卫手中的伞盖的他大喊一声:”二哥躲开!“
眼疾手快将手中的伞盖顺势一顶,恰扎去那断枝中间,端端的将那砸来的庞然大物顶住。锦衣卫惊得涌来,傅出尘喊着:”都闪开!”脚下一踢伞盖,一用力,树枝倒偏向一旁,咔嚓一声,树枝砸去地上。不过一寸许的距离,那树干险些砸去皇上头上。
众人这才长出一口气。
朱照昳这才扶正皇上,傅出尘过来请罪问皇上是否受惊,朱照昳狠狠地望了他一眼,不过那一眼,傅出尘心头一愣,仿佛二哥再说:“待回府后再同你慢慢计较!”
皇上面色微白,惊慌过后闭目片刻。他的手按在朱照昳手上,目光里满是赞许和感激,又看一眼傅出尘,虽然没有挺身救驾,但毕竟是他急中生智用伞盖挡住了劫难。
这下子众人都慌了,百官见圣驾受惊,但所幸无恙,人人诚惶诚恐的跪下请罪,黑压压的跪倒一地。
图公公是主管太监,吓得筛糠般抖着身子请罪,只说这几棵古树是去年里就报了款子请修,可工部迟迟没款子拨,不见批红。
工部贵尚书也是吓得脸色惨白跪地请罪,说这两年国库亏空,丞相批给工部的款项拮据,根本没有修古树的款项。
丞相自然不敢担这罪名,解释说款子是分拨给户部的,户部是修庙宇管道还是宫里的殿宇,那都是工部做主的事儿,内阁不干预。这球又踢回来,贵尚书和许侍郎及跪在后面的康俞都是一头冷汗。
”就说,年前这长寿宫年久失修,内阁提议先修宫殿,但工部坚持说要先修河道,内阁也没有干预不是。如何这古木就变成了内阁没调拨银两呢?“内阁大学士发难,险些树倒砸死皇上,这灭门的罪过谁敢担当?
”傅出尘!“皇上转向傅出尘。
”臣在!“
”爱卿,你来说,这欺君罔上的佞臣,如何处置?“
傅出尘愕然望向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的工部官员们,其中还有他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个人。
他轻描淡写说:”百口之家,做主一人。擒贼先擒王,也不宜牵扯众多。但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总是工部失职。况且险些伤了圣驾,这罪名……”
他顿了顿:“意同谋逆!”
“皇上,老臣罪该万死!可是老臣冤枉呀!”贵尚书平日还有些清流夫子的傲气,如今也吓得周身抖得发散。
“树倒,也是天灾。但若是殿宇失修塌倒,怕就要酿成大祸。是欺君,是渎职,还请皇上乾纲独断。”傅出尘又说。这罪名或重或轻,都是皇上一句话。
“朕自然知道他们有罪,罪不可恕。只不过问你,如何量刑?”皇上问。
“太祖爷曾有先例,官员玩忽职守酿成大祸者,廷杖四十!”傅出尘一字一顿。
“廷杖,好!就依爱卿。来人,将工部主事贵有德、许常乐,”皇上的目光才看到康俞身上,傅出尘拱手上前说,“皇上圣明!这不过是以儆效尤,着工部立刻遣人来查看宫里的树木殿宇修缮,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皇上的目光就落在了诚惶诚恐的康俞身上。
然后道一句:“康爱卿。”
“臣在!”
“就着你代领工部大小事务,立刻补救!”
康俞敢不从命,仿佛死里逃生从野坟里爬出,一身都被冷汗濡湿了。
颤颤巍巍的领了圣命,盲目的随了百官去午门观刑。他心里也替老贵老许喊冤,本来工部那点银子可怜的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河道不疏,酿成水灾淹了田地惹出民变也是掉脑袋的事儿。宫里的殿宇不修,皇上心里憋了一股怒气,谁想着古树也来摧枯拉朽闹了今天这出。可怜老贵和老许这晚节不保。丢官免爵倒也罢了,午门外众目睽睽下脱光屁股被折辱这顿,日后这两个老儿见了同僚可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呀?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听人劝鸡蛋碰骨头就是这个下场。
若说和老许,还同康俞沾亲带故。康俞的二女儿碧娴就嫁给了老许的亲侄儿。康、许两家也算故交,康俞也是沾了许家的光在朝里有人说话才能官运亨通。
老许已过知天命之年,平日却极为注重保养,还深信黄老之术,采阴补阳,上个月才刚娶了第十四房小妾,年方二八,豆蔻梢头。就看老许那细腻的皮肉,肥厚的臀,就非比寻常。
平日廷杖的差事都是由西厂负责行刑,偏偏今日皇上龙颜大怒后将这差事丢给了锦衣卫。傅出尘就率百官押了两名犯官在午门外行刑。
廷杖的板子是有讲究,西厂那些太监最是鬼滑,一是察言观色看皇上的脸色行事,二是见人下菜碟,打残打死都是西厂厂公大太监脚尖一开一合间的事儿。
今儿傅出尘倒是不温不火,眼见着那贵尚书年迈不胜烈日下的酷刑,还特喊了手下停了片刻,也不说究竟,明显是给两位大人喘息活命的机会。
不过四十板子,中间就停了三次,眼见了两位养尊处优皮肉娇嫩的权贵哭天喊地中皮开肉绽,四十板子打完,疼得二人话都说不出,也无力去提裤子,哆嗦着呻吟。
倒是傅出尘忙吩咐左右:“还不伺候两位大人更衣?”
锦衣卫押送二人去午门外交由赶来候着的家眷带走。远远就见家人在远处翘首相望,满脸焦急,有的面色惨白,哭哭啼啼。
傅出尘就在围在宫门焦急的目光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许文博,侍郎许长乐的侄儿。
眼见到了跟前,傅出尘停住步,对二位大人说:“二位大人得罪了。实在是圣命难违。话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皇上险遭不测,惊怒之下责臣子也是情理之中。好在没酿成大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二位大人之福。”傅出尘拱拱手过肩,目光含笑,言外之意不必多说。
贵尚书疼得牙关打颤,但毕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滑头,眼前的傅出尘年少不算什么,但他背后的人了得。今日之事,若是落在西厂那些奴才手里,怕他非死即残,虽然廷杖是傅出尘提出来的,如今见他谦恭的举止言辞,倒反令他觉得汗颜愧疚了。贵尚书忙哆嗦了拱手道谢,伤痛难忍,有些话不成声,但目光里满是感激涕零。
“二位大人的家眷在哪里?请速速搀扶二位大人回府疗伤。”
“你,祖贤?”许文博一见傅出尘惊得脱口而出,场面混乱,却已有些诧异的目光投来。
傅出尘面带几分惊讶的问:“敢问这位公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家眷?本官认得你吗?”
那惊诧的目光,令许文博含糊了,又定睛看看,仿佛又没了信心。
“博儿,无礼!还不快见过傅同知大人?”许长乐忍了疼吩咐,又说,“跪下,替伯父叩头谢过傅大人,若非傅大人智勇双全遮挡断木,许家难免灭顶之灾。”
许文博忙跪下叩头,傅出尘双手相搀,和颜悦色道:“原来是许公子,快快请起。两位大人受了惊吓,日头又热,速速搀扶回府疗伤吧。本官倒有些西域红花药酒,等会子打发人送去府上。”
许文博谢恩搀扶伯父上软轿,却不忘回头深深望了傅出尘一眼,满是诧异。
京城故旧里,他只认得许文博。许家曾受过他外公傅家的救命之恩,所以两家就有了儿女娃娃亲。傅出尘的姐姐碧秀许给了许家的侄儿许文博。许文博年幼时还曾在傅府住过三年,同那时的康祖贤是熟识的。当年姐弟二人千里迢迢从外公家来京城,外公还特地写书信带上礼物让管家带他去许家登门拜望,求许家照顾他姐弟二人。
傅出尘望着许文博的背影,目光里满是隐隐的笑。四年,他回来了。当年,他同姐姐蒙难,姐姐含了奇辱,他偷偷跑去寻找许文博求救,告知傅家姐妹易嫁的秘密,求他收留落难的他和姐姐,并求许文博帮忙给外公修书一封接他姐弟回去。
许文博却红赤了脸为难的说:“我若是她,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给家门蒙羞?依我看,生不如死。难怪康年伯气恼。康家门风要紧,许家门风更要紧,你速速离去吧。”
说罢,许文博还从袖子里摸出些散碎银两塞给他说:“你另做打算吧,切莫说见过我。”
仿佛落水的他抓紧的最后一株救命稻草,被无情的斩断。当晚,姐姐也被擒回,惨遭荼毒。他恨死这个懦弱的男人,他是懦弱,还是自私?仿佛先时在傅家的千般好他全然不记得。
傅出尘转回宫里面圣复旨,来到修泰殿。
图公公说:“十三爷请进去吧。皇上在和二殿下闲话,吩咐说,若十三爷回来,进去就是,不必通禀。”
傅出尘拱手撩衣进去,就听到里面皇上同二哥的对话声。
“此番来京,就不必回去了。过几日朕就命礼部拟诏,封你做皇太弟。也堵住那些酸儒的嘴。免得日日的在朕的后宫花心思做文章!”皇上声音含愤。
二哥话音轻松含了几分戏谑:“谢主隆恩,若能为圣朝效力,不必只在京城吧?再说,臣弟情愿做那守宫门的石狮子,那不想做这修泰殿里摆设的玉如意。都是为君效力,边关京城也没异同吧?”
“这话放肆了!难怪平日老皇叔总寻你的不是。难道朕就是这殿里的摆设?光这话就该打!”皇上佯怒道。
“皇上,曲解臣弟的意思了。臣弟哪里敢有这个心思。不过是这些年野惯了,哪里还受得了宫里的拘束。再者,皇兄正值盛年,子嗣不过早晚的事儿,何必听那些迂腐的大臣胡言乱语的。不过,今儿一顿板子,怕是也杀杀那邪风,少些人再在皇上跟前指手画脚了。”
“只你昔日就是顽皮之极,带出的十三也上梁不正下梁歪。”皇上笑一声说:“你调教的好兄弟想出这整人的刁钻法子,圣祖爷的廷杖,他不提,朕还真想不起。放他在锦衣卫,才是物尽其用了。”
“哼,小十三那刁钻的折磨人的法子,臣弟可没那本事教他,许是跟在父王身边久了,耳濡目染。”听二哥的话里满是轻屑,傅出尘想到哥哥望他那严厉的眼神,周身有些不自在,更不敢上前。
听皇上和二哥说话倒是轻松,他听说过,昔日大哥在世同皇上最是交好,二哥那时年幼,就左右不离的赖着大哥,走哪里跟去哪里。所以皇上同大哥去郊外打猎,偷偷出宫去游玩,都少不得带上二哥,三兄弟倒是手足情深,谁想大哥英年早逝,令人惋惜。思念大哥时,皇上总喊了二哥朱照昳入宫叙旧。
“怎么,还在为你母亲和大哥的事儿记恨皇叔呢?皇叔他也不想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前尘往事,不必折磨自己了。听说这些日子皇叔让小十三四处替他去寻人呢。”皇上话忽然顿了,然后对外面喊,“进来吧!鬼鬼祟祟在外面听什么?”
傅出尘疾步绕出,撩衣跪下叩头。
皇上见傅出尘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复命,就指了他对二太保朱照昳说:“这小猢狲原是你养的,刁钻古怪的法子定是向你学来的。你看看他,劳是他作弄得那两个匹夫生不如死的,还在朕面前拿出一份诚惶诚恐受多大委屈的模样来,心里不定怎么窃笑呢。”笑骂几声又问向傅出尘,“说吧,贵、许二人如何出尽丑态?”
皇上近日对这些倚老卖老的老臣已是恨得咬牙切齿忍无可忍,若是平日,听他如此说,西厂那些行刑的奴才定会陪个笑脸绘声绘色的描述那触逆龙麟的混帐们如何在午门当众出丑,恨不得将那每一板子下去,每个不堪的姿态都描述出来博圣上一乐。
偏偏傅出尘仿佛是不开窍的棒槌似的,抬头满眼懵懂的望着皇上说:“两位老大人倒不见人前失仪,只是痛哭流涕呻吟是少不了的。哦,后来贵尚书还叩谢皇上不斩之恩,自知罪孽深重,请微臣代为在君前请罪。”
眨眨眼又说:“不过百官都是诚惶诚恐,人人自危。怕是日后再没敢尸位素餐渎职的了。”
皇上冷冷的笑从唇角掠过,似对此话题毫无兴趣,转去朱照昳问:“老二,你说,工部那个康俞,可堪重用?”
朱照昳想想道:“倒是个谨慎小心的,只是为人唯唯诺诺,仰人鼻息,未必能有多少建树,但不会出大错倒是真的。”
“听话就好!”皇上说,“臣子如儿子,乖觉听话孝顺是第一,至于才干,那都不必强求的。”
“更何况也是皇亲国戚,毕竟是自己人。”朱照昳说。皇上只是笑笑,转去问傅出尘:“十三呀,你这些日子跑温柔乡去做什么了?”
傅出尘闻听一惊,惊愕之余面颊顿时赤得如落水的虾米红透,他觉得耳根发热,偷偷看一眼二哥,二哥朱照昳幽幽的品茶,在皇上面前都如此肆无忌惮,斜昵他一眼满是冷笑,似在要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有皇上不知的事儿?你可想清楚回话,欺君之罪,可是要掉头的。”
傅出尘含糊了,看看哥哥又看看皇上,做出一份战战兢兢的模样俯首禀告:“父王钧旨,敢透露出去半分就撕嘴!”
他又偷窥了皇上佯怒的龙颜乖觉的说:“不过什么事儿也不敢隐瞒圣上的。父王遣微臣去温柔乡,是寻一名徐年半老的歌妓,名唤泓嫣的,是从江南来京的。”
“可曾寻到?”皇上追问,似颇有兴趣。朱照昳的目光也紧张的望向傅出尘,那目光里含了寻味的深意,不嗔不怒,仿佛在说:“好小子,有种,昨儿打成你那番田地你都不肯吐露半个字,今儿皇上未动一个手指头,你就不打自招了。”
傅出尘丧气的摇摇头说:“跑断了腿,也没寻到。仿佛是父王得错了消息。人家温柔乡倒是来了位江南色艺双绝的歌妓,年方二八,非是二十八。”
噗的一声,皇上笑出声来,拂袖骂一声:“贫嘴!”又对他吩咐,“不得对外透露半分。”
“二哥哥,二哥哥,”
“公主,留步,皇上在商议国事!”
“何人在外喧哗?”皇上对殿外喝一声,一阵清脆的银铃环佩声,轻快的步子跳进一名华服娇丽的女子。
“公主殿下!”朱照昳忙上前见礼。
“二哥哥,娇娇就听说二哥哥入宫来了。”娇娇上前牵着朱照昳宽大的衣袖摇摆着央告,“二哥哥答应娇娇,凯旋回京就带娇娇去塞外骑马狩猎的,娇娇天天练习弯弓射箭,就是为了要和二哥哥比试高下,看看谁先射下天上的大雁?”
傅出尘噗嗤一声笑出来,心想射大雁?就她,怕是真以为有什么惊弓之鸟的事儿,听到弓声鸟儿就吓得扑棱棱从天落地呢。
“你笑什么?”娇娇气恼的回头,看到低头见礼的傅出尘,拱手尊一声:“公主殿下。”
娇娇不依不饶道:“好无礼的奴才!锦衣卫的?皇兄怎么许你如此放肆!”
气恼的目光才望向皇上,皇上喝一声:“娇娇,不得无礼,傅大人是锦衣卫同知不假,可论理你就该尊他一声十三哥,他是你汉王老皇叔的螟蛉义子。”
“你是傅出尘?新科小状元?”娇娇脸上的怒气顿时换做了惊奇,然后凑过去吩咐他,“抬头!”
傅出尘抬起头,恰迎上娇娇公主的目光。眼前的女孩子十四、五岁的模样,少女的身姿已显,桃花粉色的胡服戎装,腰束得纤细,足蹬麂皮小靴,小巧轻盈的模样,模样倒也娇俏。她侧头打量傅出尘,透出几分惊色,有些痴痴的竟然无语,倒看得傅出尘左右不是无处藏身的尴尬。
娇娇眼中的傅出尘,不曾想象的年少俊雅。面如傅粉,温润如玉,身材挺拔如竹,尤其束腰的玉带下,显得那腿极长,虽然微躬了身子,丝毫不掩饰他的修长身形。娇娇的怒气立时化作了温笑,凑去皇上跟前望着傅出尘问:“敢情他是王叔的儿子呀。娇娇怎么没有见过他呀?”
娇娇是太后的养女,原本是太后的外甥女,太后的妹妹妹夫亡故,年幼的娇娇就被太后养在宫中,备受宠爱。
朱照昳忙起身告辞说:“微臣等跪安,王府内诸多公务缠身。”
皇上也不多留,知道朱照昳怕娇娇纠缠他,就许了他们速速离去。娇娇追了朱照昳几步,纠缠了问什么时候去塞外骑射,被皇上喊了回来。
总算出了宫,傅出尘长长出口气望着蓝天。
扈从牵来马车,更有傅出尘的马。
朱照昳望他一眼吩咐:“上车!”
傅出尘“哦”的应一声,还迟疑的望望自己的马说:“可是小弟的马……”
朱照昳也不理他,自己撩衣踩了马凳上车,傅出尘忙跟了上车。
上了车,傅出尘故意往哥哥身边贴贴嬉皮笑脸说:“还是哥哥疼十三,知道十三身上的伤,不宜骑马颠簸。”
看他讨好的模样,分明是做贼心虚。
朱照昳冷个脸问:“还知道疼?所以你推己及彼,才出了这刁钻的法子当众折辱戏弄朝中大臣?”
“二哥是说贵、许二位大人吗?”傅出尘见二哥对他冷淡,也做出一副无辜委屈的模样说,“二哥想哪里去了?太小看兄弟了。小弟不过是见皇上龙颜大怒,怕皇上一时气愤盛怒下斩了他二人。这口堵在心头的恶气皇上若是不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小弟就想起了二哥,”
朱照昳看着他透出些诧异的神色。
傅出尘察言观色后,深怕二哥猜疑他什么,忙调皮的描画说:“就拿小弟自己的遭遇来说。昔日触怒了二哥时,小弟最怕的不是那顿打,反是挨打前等候二哥动怒时小弟不知会被如何发落时心头七上八下的恐惧。可无论小弟再怎么怕,一旦这裤子被二哥一扒,心里顿时踏实许多,仿佛快被憋死的人忽然被松开喘气了。横竖不过一顿打,熬一时半会的痛,这笔帐就两清了。二哥说,是不是这顿打反是解脱了?二哥每次发怒时那凶巴巴的样子,可是和今日御门前皇上龙颜大怒时脸色一样可怕。今儿二位大人午门当了百官被廷杖出丑,若说这难堪肯定是有的啦,可总比满门抄斩掉脑袋发配充军没入奴籍要强过百倍不是?况且二哥常说,爹打儿子不羞,君打臣不臊,不过如此一顿糊涂板子,二位大人养养皮肉伤就好了。”傅出尘眉飞色舞一番描画,还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夸张的动作配了一副无辜天真的表情,仿佛邀赏一般的炫耀。
朱照昳侧眼看他,这话也不无道理,如今分明从满朝文武到皇上都被他耍弄了,怕还要对他的仗义救了两位大臣的命交口称赞。朱照昳想笑,又强自忍住,知道这孽障如今是愈发的胆大包天了。
傅出尘见二哥沉默不语,暗自揣度大哥的心思。自己云里雾里的一番唇舌烟雾,总算让二哥无话可说。若说这刁钻的法子,还不是拜二哥昨夜点拨?
“果然你大有长进了!”二哥拖长声音褒赞一声,“老贵老许怕也要对你这顿四两拨千金的板子感恩戴德吧?”
傅出尘一听更是得意:“可不是吗?屁股开了花,裤子都来不及提就给小弟叩头谢恩,哦,还没忘记二哥救驾在先的恩德。口口声声说,他们满门的脑袋都是拜二哥救的,若是皇上有个好歹,怕是就不是吃顿屁板了事了。喏,二哥别不信,那许侍郎还让公子代他给二哥你磕了三个响头呢,被小弟生生代二哥受了。”傅出尘眉飞色舞的描述着,神色得意,听得朱照昳连连点头。
“看来有些人,这屁股就是欠打!”朱照昳叹息一声,边说边轻轻撩起轿帘望望窗外。
傅出尘也从那帘子缝隙向外望望,接近东市大集,外面喧闹起来,过了市集拐过三条巷子就是汉王府了,这一路可真是热闹。
忽然,二哥朱照昳的大手探去他腰后,一把揽过他的腰将他贴得更紧。傅出尘一惊,不知二哥要做什么。还不等他开口问,二哥手一用力,就将他用力一推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傅出尘就觉得大事不妙,才喊出一声:“二哥!”就觉得身后一凉,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慌得大喊“二哥二哥”,声音哀哀的求饶,伸手去身后阻挠二哥的手,可二哥动作利索,三下两下就镇住他,紧接着厚大的巴掌狠狠盖在他屁股上。
猜猜后面发生了什么。
A.小13嘴乖逃过一截,二哥不过是吓吓他
B.二哥不肯饶他,马车里就咳咳......
C.二哥忍到回府,狠狠拾掇他
猜对了今晚还有一章

“啪啪啪啪!”掌声清脆悦耳。
“心里受用踏实了?”二哥问。
“二哥,二哥!不要呀!”傅出尘惊了,原本被骑马磨破皮的伤处更疼,二哥的巴掌厚重有力,那啪啪声清脆,更可怕的这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外面的扈从定然听得一清二楚。腾的一下,他再也笑不出,急得满脸通红。
惊恐之余,他费力挣扎,却被二哥按得紧紧的,那巴掌有意戏弄般刁难他一般,打得更是节律分明的清脆响亮。
“二哥二哥,不要在这里!”傅出尘哀求,不敢高声,拼命扭了身子挣扎。
“再若聒噪,就丢你下车去!你信不信?”二哥住了巴掌,忽然,握住他腰间玉带的手一松,傅出尘惊得“啊!”一声惨叫,身子就要滚落出车外去。
“二哥!”一把死死抱住了二哥的腿不肯松手。好悬,只差一步之遥。
“二殿下,可有吩咐?”帘外传来扈从隔了帘子的询问声。此刻车轮也渐渐放缓,停在了原地。
傅出尘吓得六神无主,一动不动如一段木头,他止了喘息,眼见那帘子被风撩得一摆一摆,缝隙中他惊恐的看到外面集市上车水马龙,来往的贩夫走卒。若是这帘子稍有不慎被掀开,春光大泄……他死的心都有。仿佛天下最大的屈辱都莫过于此。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就要跳出来。若是此刻这车帘被掀开,眼前景象一定是惊人。这该死不开眼的奴才!可千万不要闯进来呀。
他拼命摇摇二哥的手腕,眼巴巴地望着二哥哀哀的,仿佛说:“二哥,小弟都依二哥,二哥千万不要呀。”
僵持片刻,朱照昳才缓缓发话:“拍死一只蚊子,继续行进吧。”顺手一把又将他提起按去膝头。
车继续行进,嘎支支的车轮声伴随啪啪啪啪清脆的响声。
二哥目光玩味的望着他,身子微微向前探探,傅出尘就急得慌了神,拼命向内挤了身子,小脸惨白,眼里扑哒哒落下来,生怕自己的身子探出车外。
无助,无奈,绝望。他只有任凭二哥摆布,任那巴掌声“啪啪啪”的伴随一路直到府门口。
“二爷回府了!”丫鬟小厮们高高低低的声音,放脚凳的声音,丫鬟上前来掀帘子就要伺候朱照昳下车。可是慌得傅出尘扭动身子恨不得钻进二哥肚子里去,生怕那帘子一撩开,丫鬟们惊叫四逃时的难堪。可怕的场面,车内的黑暗,忽然让他想起了什么,就那一刹那间,他忽然周身发冷,战栗不止。四年了,四年前也有如此的恐惧,他的小手紧紧抓住门框不肯松手,喉咙哭喊得声嘶力竭,却被那些恶人将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扔出去庭院,暴露在寒风里无数嘲弄的目光里,黑压压的一片,就如眼前。
顿时,他紧握二哥手腕的手松开,不知是绝望还是无力,呆愣愣的等候即将到来的折磨。
就在刺眼的光线射入车里的瞬间,傅出尘就觉得身后一凉,整个身子随即温暖起来,原来是二哥那袭柔软冰凉的天山冰蚕丝织金披风紧紧裹住了他单薄的身子。总算长出一口气。傅出尘想哭,却哭不出声,若不是有丫鬟掀帘子进来伺候,他就要哭闹着和二哥计较一番了。
“都闪开,十三太保病倒了。”
“那,二殿下,还是将十三殿下交给奴才们来背吧。”
“都闪开!”
傅出尘慌乱得紧闭双眸,装死!若是稍有执拗,怕是那披风一松……他任了二哥抱住他一路向庭院深处去,七拐八绕进了青龙苑。
府里的诸位太保哥哥们闻听十三病倒在外被二哥抱回府,就慌得出来,紧随在二太保身后问长问短。
“二哥,小弟头一天当差,这是怎么了?”
二哥也不答话,扛着他径直向里去,到了卧房也不等丫鬟挑帘子,一脚踹开帘子闪身进去,将十三重重的抛在榻上,骂一句:“提好裤子滚起来!”
傅出尘臊红个脸,总算化险为夷,心里还委屈,二哥欺负人家,还拿出一副长兄当父一家之长的模样一本正经起来了。
身后火辣辣的,昨天的伤加了今天马上颠簸的肿破,再被二哥几巴掌一吓,如今一碰就疼。
二哥见他麻利的提裤子,瞪了他骂一句:“自作聪明!你当那树枝说断就断,还就那么凑巧断在皇上脑袋上啦?”
傅出尘的手停住,他惊愕了,眼前飞快的掠过御门前那大风中飞断砸下的大树叉,忽然心里一阵冰冷,凉到脚心,顿时屁股上的寒意都忘记了。
“二哥,那树枝是……”他眼睛瞪大。莫不是那场惊心动魄的戏是早有预谋?那老贵老许两个倒霉鬼岂不是……他再不敢向下想。原本以为自己聪明把玩一切,让那老许当众出丑,却不曾料到,其实一切都在皇上神算摆布中。都不过是皇上手中一枚棋子,皇上对工部那些倚老卖老不听话的老臣早有心去修理,就选在了今日。借他的口,出了个刁钻的法子折辱这两个老货给满朝文武看,杀鸡给猴儿看。
他想来冷汗都要出来。
“小弟,小弟!”兄弟们已齐齐涌入,诧异的望着眼前情景。
“小弟这是怎么了?”
“骑马磨破了伤。”傅出尘抢在二哥的话前答道,紧张的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巴巴地望一眼二哥。
仿佛这一切都是拜昨夜哥哥们所赐。
兄弟们后悔惹了祸,害了小十三。
“老八,就赖你,都说了小弟头一天当差,偏偏昨晚要戏弄他。”
“板子是二哥打的,怎么怪我?”
兄弟们争执着,然后七手八脚的帮傅出尘揉弄擦药乱作一团。
正在闹着,外面管家进来通禀:“二殿下,十三殿下,前面王爷请呢。”
“二哥,背!”傅出尘耍赖说,继续演戏。
“来,三哥背你。那个,拿个砂粒子纸来,把他那伤处好好打磨一番,就说骑马磨破的,就不必费事背来背去了。想是父王有什么活儿也不会吩咐他去做了。省得他在这里饶舌闹腾。”三太保薛致远摇个扇进来,一句话慌得傅出尘一个翻身乖乖下地,最坏的就是三哥。
傅出尘随在二哥身后拜见过父王朱寿,老汉王打量他也不吩咐他平身,只骂一句:“怎么,屁股当街一晾你就供认不讳啦?没出息的畜生!用不用剥光了绑你去游街示众,看你还能供些什么出了!”
傅出尘惊了,眼见父王这神态愠怒不似玩笑。招了?招什么了?
他满眼疑惑。
一旁垂手立的中军垂个头眼睛偷偷窥看傅出尘和朱照昳,傅出尘恍悟,原来是刚才车里的情形,被这该死的奴才禀告了父王。父王误以为是他怕被二哥扔出车外,把温柔乡的事儿说出来了。
傅出尘看看父王,叩头禀道:“父王,儿子罪该万死。是皇上逼问温柔乡的事儿,孩儿不敢欺君,就……就在宫里如实招了。车上,是二哥怪罪孩儿不该撺掇皇上动廷杖。”傅出尘满眼的惊恐,揉揉身后,仿佛暗示父王,已经受过罚,就不必再罚了。
“都谁在场?”汉王冷冷问,低个眼打量傅出尘。
一旁的朱照昳徐徐撩衣襟跪下。
汉王只剩冷哂:“哼哼哼哼,果然如此。好!很好!孤王的孝顺儿子!”
他倏然转身,冰冷如箭的目光逼视朱照昳说:“你想知道,可以自己来问孤王呀!”
“父王,父王,不怪二哥,是皇上逼问,不敢不招。”傅出尘慌得辩解,“再说,儿子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汉王一脚踢翻傅出尘,对朱照昳逼视片刻道:“别以为有太后那几句懿旨,孤就不敢碰你。惹恼了,谁也救不了你。断子绝孙,那又如何!”
这话说得太重,吓得傅出尘脸色大变,不过是去温柔乡查个歌妓,怎么扯出父王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朱照昳跪在地上也不说话,汉王看他那恭敬而不卑不亢的模样,更是有气,脚抬起,又顾忌什么而放下。对他吩咐:“既然是十三守口不言,也罢,你就代父受累,去庭院责打十三四十军棍,不得徇私。去!”
朱照昳望向父王的眼神有些诧异,更有些气愤:“父王,若是孩儿做事不当,父王但可以惩处。小弟无过,不该受罚,也不用他替儿子受罚。”
话里有几番倔强。
朱照昳凑向他低声道:“我的二殿下,御弟王,你安的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谁敢动你半个手指头,我朱家整个圣朝就指望你一人传宗接代了。谁敢动你?”
说罢,朱寿忽然脸色露出几分狡诈的笑意,商量说:“若不罚小十三,也有办法。今晚老夫赐你十位美人,你同她们圆房,早日延续香烟。若你今夜孝顺,明儿父王就赦免了十三。”
朱照昳仿佛被羞辱一般,目光里含愤,又侧过头咬了唇不语。
傅出尘眼一转上前抱住父王央告:“父王,饶了二哥吧。这事儿提过多少次了,二哥不喜欢女人。不然,让孩儿替二哥效劳领了父王这厚赏如何?”
汉王朱寿被他插科打诨的一闹,险些笑喷。立刻忍了笑骂:“还不把这孽障拖出去,打!”
康俞回到府上,已经是一身冷汗濡湿夹衣。
夫人齐氏一边为他更衣一边喜不自禁的屈膝向他道贺:“恭喜老爷,贺喜老爷高升。”
康俞一怔,这显然是有耳报神提前赶回府里给齐氏报信了。可是这蠢妇人,哪里知道其中的险要?
康俞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跺脚道:“喜从何来?夫人莫再白日做梦了。不过是代管工部,那差事稍有个闪失,明日在午门被当众廷杖的就说你丈夫我!”
齐氏调皮的为他捋捋胡子笑道:“看你,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自那个小孽障作孽后,还不曾见你气到如此田地。老贵能同你比吗?他老糊涂,偏偏要去逆龙鳞。还是咱们娘娘深体圣意,一再点拨咱们,若不是妾身劝阻,怕是老爷也随了他们去胡乱吆喝做什么诤臣冒死请命吧?”
见康俞沉默不语,齐氏噗嗤一笑宽慰说:“娘娘说了,这代领的职,就仿佛是通房丫头扶正,虽然难,但若有个契机,或是生个一男半女,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康俞哭笑不得,恨不得骂她,我是男的,如何生得孩子?
齐氏轻声说:“这光着腚在午门挨打给群臣观看的官儿,还能做官吗?皇上这就是罢了他们的官了,说是养伤有个缓儿,怕没几日圣旨一下,就贬谪去岭南或宁古塔,天南地北这一生一世都无法入京了。到时候,老爷近水楼台先得月,外有个功绩,内有咱们娘娘照应着,何愁不被扶正?关键是眼下要做出一件风风光光的事儿来,令皇上对老爷你刮目相看。”
虽然是妇人之见,这话倒也有番道理,康俞心里盘算,目光就有些呆滞。朝里为官,官大一级压死人,谁不想往上爬?仿佛在风头浪尖里,被一波波的推了向前,无法停住。
“哎呀呀,这可不好。若是许家果然被贬官去了天涯海角,咱们的女儿可如何是好?娴儿如今有了身孕。咱们可要想个法子把娴儿接回来。我的女儿,我可不容她受半分的苦!”齐氏想起了嫁去许侍郎家的女儿,有些焦虑了,谁想话音未落,就听到呜呜的哭声从外面穿来。抬眼一看,门外哭哭啼啼的走进了女儿碧娴,半边脸红肿,哭得眼睛红得如烂桃,一见爹娘更是哭得可怜,扑去娘怀里哭诉:“娘,文博他打我。他竟敢打我!呜呜呜……”
“这是怎么了?快让娘看看!许文博,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他许家如今自身不保,日后还不都要靠咱们康家……”
“夫人!”康俞连忙喝止,轻声问,“莫哭了,可是你在许家不守妇道,生了口舌是非,触怒了夫婿?”这两个女儿刁钻任性,在家就被宠溺的无法无天,他是知道的。若非是许家多少忌惮着宫里的齐妃娘娘,不知娴儿的性子在许家要吃多少苦。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康俞叹息一声,就要走,丢下她母女自己纠缠去。
“都怪爹爹,好端端的为什么去私下捅刀子告发文博的伯父?害得文博的伯父今儿在朝堂出丑挨打,回府就劈头盖脸的都算在了文博头上,偏偏说是当初不修长寿殿的主意是文博坚持的,定是女儿同爹爹串通设计的圈套让他们钻了。文博被他伯父拖去祠堂没脸的打了一顿臊他,他回房觉得无脸见人,我不过去劝了几句,他就发疯似的打骂女儿我,说是爹爹早就居心叵测惦记了工部尚书的位子,踩了许家的肩膀往上贴皇上的屁股呢。”
“啪!”的一声,康俞手中盖碗狠狠摔去地上,汁水四溅。
“你气什么?让他们骂去,是他许家无能才落得今儿难堪的地步。当初我们可是劝过他不要跟了老贵去起哄的,偏偏文博这孩子牛心眼儿,和他伯父一般不知变通。这样也好,女儿就不回去了,等他许家落难贬官了,你就留在娘家过好日子。看他日后如何磕头跪地求你回去。”
碧娴还是一个劲儿的哭,康俞骂一句:“生在福中不知福!”
尽管如此骂女儿,毕竟他心头不踏实。康俞想了想忽然问妻子:“让你向娘娘打听的事儿,可有更多的消息?”
齐氏只顾了为女儿抱不平,哪有心思搭理他。听他不顾女儿死活反问起不相干的事儿,只应一句:“娘娘只说,皇上如今无子嗣,只得一心的拢络老皇叔,那个新科状元,原是皇叔极其宠爱的小太保,年少有为文武双全,或是皇上指望他日后做个辅佐御弟王的宰相国公爷呢,这才安排在皇上身边的锦衣卫供职。只他伶俐乖巧听话,皇上就喜欢得很。”
“伶俐、乖巧、听话。”康俞嘟哝几句暗自寻味,那个孽障何尝占半条?不该是他,可不是他又是谁?
齐氏问,“老爷莫不是也看中这个小状元?咱们娘娘那边可是在费力将咱们婉儿许配给他呢。若是日后成为国公夫人,啧啧……听说御弟王朱照昳可是最疼爱这个义弟的。”
“一个义子,毕竟结识没几载,焉知他的根底?若是个作奸犯科的大恶之人隐于市别有用心又当如何?”康俞试探问。
齐氏一愣,责怪道:”那汉王爷久经官场,皇上也是慧眼独具的,怎么就看错人?不过是个锦衣卫同知,老爷如何这般的计较?老爷不喜欢他?还是他冒犯了老爷?“
康俞沉默不语,支支吾吾的片刻,“世杰在哪里?喊他来见我。”他说罢甩袖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内弟齐世杰匆匆赶来,瘦削的脸带了油光,显得面色红润,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烂碎的黄牙,嘿嘿笑了迎上去打躬道:“恭喜姐夫,贺喜姐妹高升。”
康俞忙一把掩住门,谨慎低声:“世杰,当年你带贤儿那孽障去书院,说他偷了你的盘缠逃走,你确认……”
他紧紧盯着齐世杰的眼眸,眼前仿佛出现了儿子那倔强委屈的眼神。
“姐夫,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年兄弟我奉命去带贤儿去书院,嗨,气死我!他一路抱怨姐夫,更是骂出许多大逆不道的话。”
“他说些什么?”康俞更是担心。
齐世杰转转眸子:“说些什么,原话记不清,大抵是抱怨姐夫喜新厌旧,停妻另娶,还骂姐夫你吃女人往上爬,还说日后他自己若是发迹了,就要让康家满门不留,要将康家灭门,斩草除根以平心头只恨。我当时还劝他,毕竟是他犯下大错在先,可他说,凭他犯了天大的错,父子就是父子,虎毒不食子,姐夫却要责罚他,还赶了他去什么书院受苦。哦,他还说了,他把姐姐献给学证的儿子,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爹的能靠女人的娘家来谋功名,就不许他当儿子的靠姐姐求前程了?”
“罢了罢了!我也不消去听这些混账话!”康俞原本的歉疚消了些,忽然对那人更是厌恶,这小畜生,当初为什么不咬牙将他了断了,才惹出如今的尴尬,骑虎难下。
“哎,欺君之罪呀!”康俞叹息一声。
“什么欺君之罪呀?”齐世杰不解的问,话音反透出几分犹豫,他心头有鬼。
“哦,我做了个梦,梦到那孽障在阎罗殿告了咱们。阎王爷锁了你我去对质,说那畜生死的凄惨冤枉,要将你下油锅,我大喊不要,就惊醒了。”康俞随口说,紧紧盯着齐世杰的表情。
齐世杰一个寒颤,避开康俞的眼神支支吾吾说,“许是姐夫近来太过劳累了。“
糊弄过去,齐世杰退下,出了门捏把冷汗。
”舅爷!“
”谁?“齐世杰慌得险些坐地,定神才发现是姐姐房里的大丫鬟蜀桐,吐口气骂一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蜀桐看他神色诡异,也定定心神说:“才去老书房,被唬到,一只黑猫嗖的蹿出来,鬼似的。这几夜都有猫哭,如孩子哭一般,哭得可凄惨吓人了。”
“仔细浑说,你主子敲你的牙!”齐世杰骂一句,见蜀桐走去,他闭目,眼前仿佛出现那倔强的眼神,悲愤的模样,那紧紧抓住门框的手,竭尽周身气力恐惧的哭喊:“不要,放开我,不要!”
“去吧!外面舒服,比你做状元打马游街风光,若想游街还不容易,就让你先游个够,先让府里上上下下看看你大公子有没长出那骑状元高头骏马的屁股……来人,马鞭子伺候着!打马来也!”
他极力不去想,心想人死如灯灭,他就是去阎罗殿告了又如何?那肢体不全的鬼,是不能转世投胎为人的。况且他的命根子被剁了去,还怎么投胎?齐世杰心里笑笑,宽慰自己,哼个小曲离去。
康俞总觉得这几日有些头脑发沉,预感有什么不测之事,心里忐忑,却又道不出所以然来。
工部的老贵和老许,他的两位顶头上司被午门廷杖休养在家,他忽然被抬做了工部主事,处处不敢马虎。于是这几日也是夙兴夜寐,急于处理工部未了的事宜。尤其是为皇上修缮宫殿一事上,有老贵老许的前车之鉴,更不敢稍有疏忽。加之公里的齐妃娘娘处处照拂,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皇上在早朝时对他加速修葺宫殿一事还大加赞赏,他于是心里也半块石头落地。就连在部里,属下对他都愈发的恭敬,甚至有人开始称谓他“代尚书大人”“尚书大人”,他虽然连连制止,但是心里还是美美的。忽然记起妻子嘲弄时说过,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个小心魔,那功名可是堪比一切,纵是不要美人,也定然舍不得江山;美人好比佩饰,再华贵,也不及贴身的衣衫如功名,若是功名没了,就犹如赤条条的露在人前,再没半分尊严可言。
回府,妻子齐氏正和女儿碧娴和碧婉摆弄小儿的虎头鞋,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
见他回府,齐氏凑来说:“看,那亲家打发女婿来请罪叩头了,还送来这些,让女儿多住几日。那女婿如今也是没脸,在府门负荆请罪呢。”
“得饶人处且饶人!”康俞骂一句。
“老爷,不好了,锦衣卫包围府里了!”外面管家风风火火的冲进来禀告。
“出了什么事儿?”齐氏慌了。
“说是小姐的夫家犯了国法,要株连九族。锦衣卫来日擒拿二小姐了。”
康俞心惊肉跳,若是许家犯了国法,株连九族不到他家,但女儿已是姓许,这可如何是好?更可怕的是……
他忙问管家老贺:“锦衣卫来的是哪位上差?”
老贺或是惊恐,只摇头不说话。
康俞慌慌张张赶去前堂,就看到一队飞鱼服绣春刀,神奇十足的锦衣卫把守了两旁,居中一位官员背对着他,正饶有兴致的观赏正堂上一幅《秋山烟雨图》。再仔细看那人身形,微胖,不似是儿子祖贤,他才试探了问:“敢问上差…… ”
堂上趾高气扬的锦衣卫同知悠然转身,原来是锦衣卫李居赫同知,宫里殷贵妃娘娘的表兄。他低眼扫视四周,也不看康俞,嗖嗖喉咙踱步叹息一声:“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果然如此。犯官许常乐东窗事发,贪墨工部十万两银饷,被人告发。皇上大怒,下旨抄没许家,可这许家有意戴罪立功,招供说,这贪墨一事,康大人您也有份。”
康俞心头咯噔一沉,若说许常乐触怒了圣上他知晓,许常乐清高,他劝过几次却不成,也就不去自讨没趣。倒是说他贪墨,可是特大的冤枉了!
他记得口齿都有些不清:”上差,请上差明察。下官委实不知,可以同许大人对质当堂!“
”哦?犯官许常乐可是一口咬定,是你指使他,贪墨了修缮宗庙的款项,挪为私用。哦,听说,当年许家迎娶令爱,那十里红妆的陪嫁,都是这些贪墨的赃款。“
康俞更是气得一口血险些喷出来:”大人明察,下官两袖清风,一心为主,此心可对天地。至于小女出嫁的嫁妆,那是贱内娘家一早筹备,贱内娘家是商贾之家,只一个女儿格外疼惜。“
”哦,康夫人是宫里齐妃娘娘的嫡姐,不是出身书香世家吗?莫非,齐妃娘娘有意欺蒙圣上?“李居赫不依不饶的见缝插针,这一句话更是令康俞恼火万分。宫里殷贵妃同齐妃争宠,人人尽知。如今齐妃在内宫圣眷正隆,殷贵妃正是心存不忿。如今可是寻个把柄就要将齐妃娘娘置于死地。
康俞忙说:”下官如今的正妻是续弦,前妻早已亡故。“
一阵沉默,李居赫脸上露出一股难言的笑意,他踱步几下,叹息说:“本官也知道康大人为人忠厚,焉能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是许大人呀,哎,蝼蚁尚且偷生,竟然胡乱攀咬。可是康大人同许常乐是姻亲,是不争的事实,儿女亲家,难逃干系。不如这样,令嫒姓许,须得回许家伏法等待官卖。大人行个方便,让本官将令嫒带回许府拘押。”
一听要带走女儿,齐氏可是慌了,不顾了阻拦上前争辩道:”大人开恩,小女身怀有孕,胎像不稳,不宜行走,可否行个方便?“
李居赫露出一脸为难摇头啧啧道:“这可是为难本官了。令嫒可真是,哎!身怀有孕,不如不怀,说句不知深浅的话,若是我女儿,一早让她堕胎罢了。这孩子生来是待罪之身,就等了到七八岁,咔的一刀子,断了命根子去做官奴,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再去投胎干净。”
齐氏吓得瘫软在地上,眼睛直直的,冰冷的泪滑下,她频频摇头,上前求告:“求上差开恩指点,若是有救我女儿的法子,花多少银子都使得。”
“哎,康夫人,这么说可是要害本官吗?我好好的帮你,你却陷害我受贿?”李居赫一沉脸,康俞连忙上前喝斥住夫人骂,“无知妇人,还不退下!”
堂外传来二小姐碧娴凄惨的哭声:“我不走,我不要走!他打我,他同我恩断义绝了。”
“这可是,大难来时各自飞!”李居赫噗嗤笑了,摇头说,“就是如今许公子休书一封,也晚了,令嫒肚子里,这是孽种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怎么就想起嫁如这么个倒霉晦气的人家?”
李居赫压低声音对齐氏说:”说起这个,倒是提醒本官记起一桩往事了。本官听闻,昔日许家这位公子就是生来的命硬,八字破是诡异,京城百官没有人家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家。听说这位公子当年险些克得许家家破人亡,许家才特意拜访了位高僧,为许家觅了个商户人家的女儿八字富贵的去配了他。怎么,令嫒这八字也镇不住许公子?“
齐氏一听恍然大悟,她又气又悔,捶胸砸地的痛哭失声。谁想自己弄巧成拙,本以为助女儿攀了高枝儿,谁想是把女儿推进了火坑。
”若是,许家,早有休书呢?“齐世杰撞起胆子问。
李居赫更是摇头不屑:”你当皇上是什么?当锦衣卫是傻子?我想帮你,敢问周桐大人敢当那风险?新来的十三太保敢当这风险?“
碧娴声嘶力竭的哭着,就要被锦衣卫带走。齐氏追出了仪门,紧紧抱住了女儿,母女两抱头痛哭。渐渐的,碧娴瘫软在地,紧紧捂住小腹,脸色惨白可怜,随在齐氏身后的小女婉儿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李居赫打量了齐氏的小女儿婉儿,小巧的瓜子脸,单眼皮生得清秀,尤其是豆蔻梢头的年纪,青嫩的如迎春花一般。李居赫忽然玩味的打量了婉儿说:“被哭了,你们康府自身难保呢。若是贪墨一事说不个之乎者也,怕是明儿被抄家发配的就是你们康府了。倒时候,你姐姐逃过这劫也躲不过那劫,横竖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你们怕还不知道,如今宫里的齐妃娘娘都被皇太后懿旨禁足了。”
齐氏这才惊愕,若是此事难以撇清,不仅妹妹齐妃娘娘大难临头,怕是康府就要有灭顶之灾,去罚做官妓的不止是二女儿碧娴,更有她的小女儿婉儿。心如刀割,她苦苦恳请李居赫手下留情。
倒是齐世杰机灵,忙请了李居赫说:“李同知劳累辛苦一场,也是奉圣旨行事,不敢有违背。但是茶总是要吃一盏的。”说罢又吆喝府里家丁拿了茶和点心招待锦衣卫的兄弟们,另一面请了李居赫去廊下小坐歇息。
齐世杰凑来,递过一盏茶,见李居赫品了茶,翘着二郎腿,不屑看他。齐世杰笑了递去一包茶叶说:”新下的峨眉碧潭飘,大人尝个鲜。“
李居赫知道那茶包里并不是茶,也不稀罕,他也不接只说:”我是个粗人,不好这口。若说是尝鲜……“他忽然抬眼看了齐世杰问,”若是你外甥女,就是刚才那个水嫩的丫头轮为官妓被我赎买去做通房丫头好呢?还是名正言顺的做本官第十房小妾好呢?”
齐世杰一愣,原来李居赫趁火打劫,看中了外甥女碧婉,可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如何能许给他做妾?
李居赫起身说:“我不过是说笑,国舅爷倒是个明白人。非是本官为难你们。实在是,有主意助你家脱险,可本官可是要要顶掉脑袋的干系呀。稍有不慎,啧啧……若不是夹子里食饵馋人,哪有傻鼠冒死去呢?“
李居赫摇摇晃晃的离去。
李居赫一走,康府乱作一团。
好在把个二女儿碧娴留下了。
婆子丫鬟们好歹劝说了齐氏搀回房,康俞也是长吁短叹。如今他只恨这许家太过无情。
齐世杰连忙把事情的原委对姐夫姐姐禀明,康俞听罢痛骂不已。
第二日,康俞就被锦衣卫传去问话,径直下了诏狱。这下子可是慌了齐氏和齐世杰,托人去宫里探听消息,都说齐妃娘娘触怒了太后,怕是就要降旨被废打入冷宫。更有人从宫里递来一张条子和齐妃娘娘的一个玉坠儿,字条上只有几个字”丢车保帅“。
也顾不得许多,齐氏哭天喊地不应,齐世杰倒是提起了李居赫,想让姐姐退一步,问问可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子。
齐氏问:“李居赫为什么要帮咱们?他可是殷贵妃的哥哥。”
齐世杰想想说:“姐姐你想呀,若是日后姐夫和咱们娘娘都化险为夷,一是要感念他的恩德,二是,咱们贵妃娘娘的外甥女只配做殷贵妃表兄的小妾,那殷贵妃不是处处拿此事来压咱们娘娘一头呀?”
“那她何不看笑话,等咱们家娘娘被打入冷宫呢?”
“她斗过咱们娘娘一个有什么用,后宫佳丽三千,她还能阻止皇上有新宠吗?不如留个活口,姐姐呀,你想想,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或者李居赫和殷贵妃果然有法子救咱们呢”
齐氏哭了一阵子叨念一阵子,咬牙说:”也只得如此了。“
齐世杰这才安心的出去。直到后半夜,齐世杰急匆匆地的赶回来,齐氏本也不肯睡,见他回来迎了过去。齐世杰说:”李居赫果然是个厉害角色。他说,既然许家无情,咱们就该无意。姐姐该出来指证,说是许家作恶一事,康家不知。但是康家因力劝许家应该秉公行事,而被许家屡屡报复。碧娴虽然嫁去许家,也是许家因听了游方僧人的话按八字按图索骥寻来,仗势欺人强娶的。后来因为康许两家政见相左,碧娴被许家百般欺凌,已经遁入空门剃度为尼三个月了。那腹中的孩儿,不是许家的孽种,而是被山贼奸污所怀。“
”啐!”齐氏闻听勃然大怒。
齐世杰忙拉住她说:“姐姐,李居赫也说了,若不说是孽种,碧娴能逃难,但孩子日后难逃一刀呀。可若承认孩子是野种,好歹保全孩子。但是于康府颜面无光,不如就说,当年因为同许家争斗,姐夫早就同碧娴绝了父女之义。如今碧娴不在康府,早就再京郊的普慧庵出家落发当了尼姑。”
“啊?”齐氏目光呆滞,如今进退都是一刀。若是顾全女儿名声,那死上加死。若是保全女儿母子性命,那日后女儿如何做人?
“姐姐,断臂求生吧!”
“这,莫不是报应?那小贱人,昔日不就是在普慧庵落发出家当的尼姑?”齐氏声音喑哑,忽然她觉得四下的氛围阴森可怕。眼前仿佛看到了披头散发哭喊挣扎的那张惨白的小脸,青丝被剪下一把把抛去尘埃,她声嘶力竭的喊着,“你们会遭天报!天报!”
锦衣卫卫所,李居赫陪着傅出尘围着一青铜碳火盆烤手。
春寒,入夜更是寒凉。
李居赫紧搓着手,红红的炭火映得他面容白里透着红润,他赔笑说:“多谢老弟指点,如今出了口恶气。宫里的娘娘也感念汉王爷和小王爷您的一番美意呢。”
傅出尘手里把着酒樽,似饮非饮,那酒樽就在唇边踟蹰,唇角勾出一抹不屑的笑意淡然说:“不必谢我,也是她罪有应得。我只是听汉王府内一婆子絮叨时提起,说着康府的两位小姐生得颇似宫里那位,姿色寻常,却是真真的尤物。就说这位三小姐,听说年方二六,就偷窥兄长沐浴,和府里的下人也……呵呵,若是个人尽可夫的货色,哪里值得你堂堂国舅李同知赏他个如夫人的名分。莫不如寻处外宅,欢愉享乐一场,打发了就是了。”
傅出尘说罢噗的一笑,满脸戏谑。
李居赫也不恼,认真的说:”若如此说,果然是个贱人,不过我好歹得给朝廷命官-她老子留点颜面,如夫人又如何?你要知道,我那媳妇可是河东狮之命名贯朝野,仗着她娘家的势力,哪里眼里容得半分美色近我?若能将这傅婉儿金屋藏娇在外倒是她的造化了。“
傅出尘手中轻摇酒盏,面上的笑渐渐同那樽中酒一道渐渐冷却。
眼前炭火里出现那张猥亵刁蛮的小脸,那是张十来岁女孩子的脸,瓜子脸单眼皮,齐齐的发帘齐眉,扎着俏丽的双丫髻,插了璎珞。微翘的小嘴里偏偏叼了食指,好奇的扒在窗边向里看。荆条抽打声,痛不欲生的折磨中,他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如小兽般无处可逃,房梁都要因他被吊绑的四肢奋力挣扎而屋顶抖动。偏这时他看到了那张猎艳般紧张看戏的小脸。
“走开!走开!”他挤出最后一丝气力愤怒的对那少女,他的三妹妹呐喊。傅婉儿却歪个头笑了,笑得那么邪佞,那么小的年龄,她狠毒的说:“啐!做了不要脸的事儿,还怕人看吗?舅舅说要把你惹祸的根子抽烂,让你几个月屁股不敢沾床,看你还嚣张!”
一旁折磨他如洗刷一只被绳子牵在手里的田鼠一般的齐世杰也玩性正浓的笑了,对婉儿说:”既然我们婉儿想看他出丑,难为他偏偏面皮薄不肯让人看,那舅舅就让他受用到底。“说罢对了窗外喊:“来人,老爷吩咐,将这逆子拖去庭院里挂起来继续打,满府的下人都来看着有个警示。”
“不,不要!不要呀!爹爹,爹爹!”凄厉的哭喊声,无人理会,只剩下阵阵淫笑声。继母环个臂凑过来,仔细打量他的伤处颇有成就般的得意,对齐世杰轻声说:”嗯,如今请他留在府里,他也没脸呆。府里上下一见他这张脸,就想到他大少爷如今的尊容。“
”啊啊,快来看大哥哥光屁股挨打呀!“婉儿拍着手笑跳着向外跑去,鞋上的小铜铃洒下一地清脆的欢愉声。那么小的女孩子,竟然如此邪恶,若是旁的女孩子见到如此血淋淋的场面早就吓哭不知所措,或是羞愧的躲避尚且不及。而这傅婉儿,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恶毒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傅同知大人,府里送膳食盒子来了。“外面一声通禀,傅出尘一抬头,看见小厮进来提了两个四层朱漆嵌贝的提盒,一一打开,珍馐美味罗列在眼前桌案上。
“卫所有膳食,哪里就如此啰嗦了?”傅出尘面露不快。
”回禀小王爷,这是王爷吩咐送来的,王爷怕小王爷在外又是饥一口饱一口的食无定时,特吩咐奴才们送来,要盯着小王爷吃完才能回去复命。“
”知道了,外面候着。“傅出尘吩咐。
”这,小王爷……”
“嗯?”傅出尘长长一声责怪,小厮们灰溜溜的退下。
傅出尘揉揉手打量那些精致的菜肴对李居赫说:“李兄,喊了兄弟们同来吃杯酒暖暖肚吧。这下半夜还要继续去审问那犯官许长乐呢。”
“那就多谢小王爷了。”李居赫美美的起身,不多说鱼贯而入一群兄弟,或是这几日同傅出尘混熟,都毫不客气的上来围了倒酒夹菜的不请自用,七嘴八舌的说笑起来。
“那个老许还好对付,倒是那个小许,是个臭石头,难弄得狠。别看不言不语的,心里极是有主意的。”
“哦,同汉王府一位曾在傅家做工的婆子说起,这当年许家要娶的不是这位二小姐,仿佛是大小姐,原配所生,更是美艳不可方物。就因为傅家那位舅爷,齐妃娘娘的兄长拿个丫鬟色贿了这位许公子......
“姐妹易嫁还不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必要这么费周折?可见是以讹传讹。”李居赫摇头。
“是的是的,卑职也曾听过康府这种传闻。”一旁的一位指挥佥事迫不及待地抢话说,声音有意压低,满眼神秘带了坏笑,“听闻是姐夫和小姨子早有龌龊,偷偷云雨时,恰被康侍郎撞到,就以此为把柄,要挟许尚书为他在工部谋个美差,连升了两级,这买卖也不算蚀本。”
傅出尘微怔,目光迷离。
”十三殿下,傅兄……”李居赫试探呼唤,傅出尘这才陡然回过神,念了几声:“有趣,有趣。“他手中酒盏在掌间把弄须臾,旋即随手一泼飞入碳火盆。突的一股火焰直冲升腾,唬的众人一惊向后闪避。
还不等回过神,外面有属下疾步进来禀告:“禀告两位同知大人,有人举报,宫门前那棵断枝,工部曾经于一日前有意派人修理,故意只砍不断,是许文博买了凶刺驾,要栽赃给汉王爷。人赃俱在。兄弟们夜审那许文博,却是一块顽石不肯开口。”
李居赫听了突然来了精神,提议说:”恰巧慎刑司诏狱新填了些花样有趣的东西,可巧拿他试试手。”
众人忙配好绣春刀起身出去,候在门口的汉王府小厮忙凑来赔笑了问:”殿下,这膳……”
“还不错,就是下次既然要送,就多送几个小菜,多拿两坛子好酒来!”傅出尘豪爽的吩咐,兄弟们都叫好连连。
出门时李居赫不忘处处照拂谦让傅出尘,傅出尘停住步提醒:”怕是她们没这么轻易的罢手,任由李兄收房了那傅三小姐。“
李居赫一笑说:”量他们也翻不了天!“
傅出尘再诏狱再见到许文博时,许文博早已没了昔日清高模样,显得局促不安,身子发抖。
他被从牢狱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被拖出,扔在一堆高高低低的刑具前。
“冤枉,我许家实属冤枉,上差明察。工部修缮宫廷或有延误,可那弑君大罪实不敢担?天日昭昭!我伯父忠心可表天日!”
“哦?你许家冤枉,莫不是你在埋怨皇上有眼无珠冤枉了你们?还天日昭昭!”李居赫拖着长长的声调不阴不阳的问,翘高了靴子侧靠在圈椅上,靴尖就在许文博眼前晃来晃去。
许文博一张白净的脸吓得没了血色,想要辩解,一抬眼猛然看到一旁的傅出尘,惊得到口边的话瞬间吞了回去。他不由自主的整理衣衫,似不想让他看到此刻自己的狼狈。
“哦?这天日,果然会昭昭?”傅出尘拥了个紫金小手炉幽幽地在一旁问,墨色披风走了金蟒,那是父王赏的,雪白的银狐风毛承托一张俊秀的小脸愈发耀眼。
许文博一个寒颤, “康祖贤!康祖贤!你在害我?”许文博歇斯底里的嚎叫,仿佛供认出康祖贤,他就能得以超生。
许文博扑向傅出尘,还不等到傅出尘的跟前,就被衙役轻轻伸腿,一个狗啃泥载去傅出尘眼前,满口泥灰血水,如狗一般。
两旁的狱卒一拥而上,生怕惊了十三殿下的架,手拿专门打嘴巴的小竹板,左右开弓,噼啪一阵山响,许文博已经是鬼哭狼嚎。
“看清楚了?眼前是谁?“李居赫问。
“十,十三,殿下……”许文博涕不成声。
傅出尘嘲弄的一笑,“也难为他了。不认得我不要紧,若是不认罪还诋毁圣上清誉,就罪无可恕了。”
“说吧,贪墨工部修缮宫廷的钱款,谋害皇上,可有人授意?“傅出尘问,”你口口声声的喊什么康祖贤,莫不是这幕后主使姓康?这康祖贤是什么人?如何同汉王府如此大的仇恨要栽赃嫁祸?你说出来,或许本官能帮你擒拿他同来对簿公堂。你要从实招来!“
锦衣卫这些官员才恍然大悟,原来人犯大呼了”康祖贤“奔向十三殿下,是喊冤,是见傅同知官高位险所以奔去求救。
许文博只剩呻吟,口不成声,牙齿脱落几颗,满脸血腥惊恐不已。他频频摇头。
李居赫捂住鼻子上前说:”傅老弟你不必搭理这些刁货。进到诏狱人人喊冤,大刑一上,没个不招的。“似笑傅出尘生了恻隐之心。
李居赫摆摆手向左右,奉命审理许文博的指挥佥事格外卖力,似是有意要在傅出尘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吆喝一声,旁边的狱卒一拥而上,三把两把扯去他的底衫,许文博羞愧的扭了身子躲闪,却被众目睽睽下以极为羞耻的姿势被架去一个子孙桶上。
忽然间,许文博吓的眼睛要掉出来般,惊恐的嘶号挣扎,面颊扭曲。
”饶命,饶命!“他声音喑哑不顾一切的挣着,就在身子要贴坐上那子孙桶的瞬间,他崩溃般哭喊,“我招,我招,我都招!“
“什么东西,怎么吓成这般田地?”傅出尘远远的打量他,随口问。
李居赫一笑:”可听说过商纣王的万毒坑?不过小试他一下,放些蝎子蜈蚣毒蜂让他舒坦一番。”
“亏你们想得出?”
“遇上刁钻的犯人,就的用刁钻的法子,皇上都是首肯了。”
“饶命,饶命,我都招。”
一片宁静。
傅出尘笑了:“那举报之人的供状呢?读给他听,让他画供。”
“小王爷,饶命,小王爷,我,犯官有下情禀告。”许文博哀哀的乞求的望着傅出尘,绝望中透着几分期盼。
“哦?那我倒是要听听,你为何栽赃汉王爷。”傅出尘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他一步步走向许文博,许文博被高高吊起,那绳子但凡松下半分,他就要掉坐在那满是毒虫的子孙桶上,被那虫子咬得稀烂。
“傅老弟,可不要信这刁犯,若是有个好歹,让我如何对汉王爷禀告呀。”李居赫为难道。
傅出尘望着李居赫一笑,拉拉那根绳子的机关,忽然一松手,又掉下去半分。
“嗷”的一声惨呼,许文博恰在桶上方一扎处停住,吓得他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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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6 22:0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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