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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落尽梨花月又西(古风,江湖,HE)[第14页]

作者:用户名它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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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4(杂糅)
我在竹舍门外翻身下马,抖落一身风尘,恰是梨花清晕,碎玉堆琼。
推开房门,屋里却静悄悄没个人声,只有致宁那孩子低着头站在墙角,拿脚尖擦擦的搓着地,回头一见我,眉开眼笑的招手,“小叔你回来啦!”
我随手把剑解了扔在一边,蹲下身捧着致宁的小脸一通揉搓,“你小子又犯什么事了?奶奶呢?”
致宁张着小手要抱,一边凑在我耳边悄悄道:“奶奶和娘亲出去玩儿了,我把爹爹惹生气了,小叔救命。”
话音才落,沈昭从他屋里走出来,瞧着致宁挑眉,“还叫你小叔抱着?下去,站着!”
我把蔫了吧唧的致宁放下,小东西不甘不愿的挪回墙角,拉着我衣襟哼哼唧唧,“小叔,小叔叔,湛小叔叔...”被沈昭一瞪眼睛吓了回去。
我笑嘻嘻的随沈昭进了屋,随手关门,道:“你成天就知道吓唬你儿子,致宁又怎么了?”
沈昭把一本大字扔在我怀里,“让他写一本大字,瞧瞧他写的什么东西?”
我拿手指一捻,好好一个本子,就剩了薄薄的七八张,不禁一阵大笑。
沈昭顺手拍我脑袋,“还乐?谁教他撕本子凑数的?”
我边笑边道:“我叫他撕两三张,谁让他撕成这样?这不能怪我,得怪你儿子太聪明。”
沈昭哼了一声,“你就不教他点好。这次剿匪还顺利吗?没受伤吧?”
我懒洋洋的伸了伸腿,“还好吧,有两块硬骨头。”不禁又皱了皱眉,“这是第七回了,总让我去管这些闲事,闹不闹土匪关我屁事啊?”
沈昭把拧好的毛巾给我擦脸,笑道:“谁叫你欠人家的人情?”
我大力蹭了几把,悻悻然道:“陈老头是属菩萨的,他要救苦救难,倒来使唤我,什么世道?回回他一封信,说自己退隐江湖不便出手,我就得千里万里的去给人家打抱不平,什么世道?”我把毛巾在手上用力一甩,“我要跟他抗议!”
沈昭干脆道:“抗议无效,谁叫你欠人家情?”
见我瞪眼,他又笑道:“总归是做好事,做便做了,哪来这么多牢骚。要不你就赶紧成个家,先生也就不使唤你了。喏,吃点心。”
我哼道:“我才不像你那么着急,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也就这点追求了。”
“你很有追求?”
“我当然有啊,我见义勇为两袖清风得很哪!”我抓了一块云片糕往嘴里塞,咬牙切齿道:“匪窝里掏出十万两白银,全都散了。我白白出人出力,还是自费的,什么世道!致宁,咱不站了,过来小叔给你剥栗子吃。”
门口立刻就冒出来一个小脑袋,堆着笑望他,“爹爹,我知道错了,腿都疼了。”
沈昭转身道:“去找你小叔吧。”
致宁欢天喜地的爬上我膝盖,他老子在一边慈祥的点点桌子,“晚饭之前,十张大字,不然我保证你全身都疼。”说罢出门接他媳妇儿了。
我幸灾乐祸的瞧着他的小脸刷的垮了下来,眼泪汪汪的扭着我衣襟,“小叔,小叔叔,湛小叔叔,十张字我写不完。你帮帮我嘛。”
我一边剥栗子一边悠哉道:“侄儿,小侄儿,致宁小侄儿,我帮不了你。”
致宁把小脑袋扎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湛小叔叔,你不帮我,我就不知道上次亲你的那个姐姐是谁了...”
我被栗子结结实实的噎了一口,咬牙切齿的把身上黏着的小人揪下来,“我给你写!我给你写!”
小东西嗖的跳起来,眉开眼笑的给我研墨铺纸,“小叔叔,你好好写,要是爹爹发现笔迹不对,我就不知道那个姐姐...”
我执着笔费力的模仿他歪歪扭扭的笔迹,一边写一边生气。果然一个欠揍的老子,生出来的一定是欠揍的儿子!
原谅楼主跳跃的脑洞
——————
番外5
沈昭要娶妻,娶得极是突然,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就在我回家一个月后,刚过完年,一个秀秀气气的女子登门拜访,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和温婉的笑容。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我就知道她不是第一次来了。
我认得她,她是游侠许一鸣的女儿,闺名应是唤作许宛。昔年长白崖上几次轰轰烈烈的江湖聚会,她曾随她父亲前来赴宴,听闻使得一手的好软鞭。那时席间颇有青年才俊或是纨袴膏粱有勾搭之意,许宛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全不似她此刻站在我娘亲面前眉眼含笑的模样。
这女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傻子都看得出来。沈昭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来。总之,在许宛盘桓两日离开后,他很平静的宣布,他决定要娶妻,娶许宛。
若要四个字形容我此刻感受,大约便是晴天霹雳。
然而我不高兴显然没什么卵用,娘亲喜欢,沈昭也喜欢,瞧他那神清气爽的模样,心里必定已经乐开了花。我还当他这三年一直在没日没夜的想念我,原来是没日没夜的幽会佳人,连终身大事都解决了。
于是在晚饭桌上,当娘亲兴致勃勃的说了半天要何时何地筹备婚宴,而沈昭一直笑吟吟的听着时,我终于忍不住重重的一摔筷子,而后在他们惊吓的目光中继续面无表情的喝我的汤。
我离家的这三年,沈昭把竹舍翻修了一下,加了好几个房间,还修了精致的回廊,据他说,这才像小时候没被焚毁时的样子,我也可以住自己的房间,不用跟他挤一张床了。但我还是喜欢跟他挤一张床,一是习惯,二是安心,最最重要的是因为有人伺候。
此刻我坐在床边,无端生出一阵凄凉,我想到几个月后,许宛过门,这房间里,便再没有我的位置了。沈昭他不再只是我哥,他会有自己的小家庭,那个小家庭会永远把我摒弃在围墙之外。
我卷了卷东西,全都搬回自己的房间,郁郁的在屋里生了会闷气,后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起来。沈昭为什么不能娶妻?他娶妻我为什么要生气?难道要他打一辈子光棍儿我才快活吗?
我当然是盼着他好的。
那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一个人琢磨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个许宛,她配不上我哥。对,就是这样!
沈昭很快就过来了,带了一碗热腾腾的莲子银耳羹。彼时我正站着写字,然而一张一张,写的比鬼画符还难看,不免愈发烦躁起来。
他站在我屋里大惊小怪,“干嘛把东西都搬过来了?”
我手上一抖,又写废了一张,恼火道:“还不是早晚要搬。”
他长长的“哦”了一声,再无表示。
我默了一瞬,把笔一撂,突兀的说道:“那个许宛,她配不上你。她...她...她长得太丑了。”
沈昭无奈,“我觉得挺好啊。”
“反正我没看上她。”
沈昭嗤的一笑,“你若看上她还了得,又没让你娶,我觉得挺好啊。”
“那是因为你眼睛瘸了。”
“湛儿,”沈昭正色,“许宛与我早就相识,交情匪浅。”
然后我就被迫听了一段牛郎织女的故事,故事的梗概就是:当年爹爹去世后,沈昭和夏至两个人四处漂泊,为了谋生干过很多营生,最应手的就是郎中。沈小郎中某一日救了个患伤寒的少女,不用说就是年方豆蔻的许宛。若干年后,沈昭被云生所迫,自悬崖下九死一生,重伤潦倒之际,恰恰逢一位姑娘照料援手,不用说又是许宛。那时沈昭艰难求生,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勾搭少女的,孰料许宛却就此对他上了心,几年来翻天覆地的找他,直到三年前长白崖上惊天巨变,方知原来那不仅仅是个小郎中,还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传奇小郎中。于是许姑娘揣着一颗热烈的春心奔向了江州,两人一见面,一叙旧,瞬间天雷勾地火,一拍即合。
我实在看不得沈昭那种骨子里出来的柔和笑意,扭头道:“后天我就走,我要去...”
我想说我想约了师兄见见面,却不料沈昭的脸色刷的一下,黑沉得吓人。

小龙人每次的脑洞都是长长长~感谢感谢
其实我那时候想再写一个任风番外的下集来着,因为这个人的末期有很多心理戏写不出来。但是貌似大多数人都烦他烦的烦的不得了~
“你又闹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伸手去够那碗莲子汤,“谁跟你闹呢?我后天...”结果手上被狠拍了一巴掌,被一把揪了起来。
我诧异的望着他。
“你前一阵子怎么跟我说的?我又什么地方不合你心意了?沈湛我还当你在外三年混出个人样了,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
我皱眉道:“你发什么疯呢?”
不防被一推一压,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这姿势简直熟悉得让人心慌。
“沈湛,这顿揍你欠了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时候我才回过味来,他是以为我闹脾气又要走是吗?这都哪跟哪啊?我伸手握着桌子角,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没做任何解释和挣扎,又趴了回去。
娘诶!打就打呗,扒我衣服干嘛?看来今天这股火气不小啊。
我死死抠着桌子角,才忍着没跳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也不是头一回,反正现在不脱,打完也是要脱的。
其实这三年,我过得并不快活,或者说,我有意不肯让自己快活,直到遇到陈老先生。我肯回家,也是因为先生一句话,他说,“血脉至亲,就像剪不断的一条线,散在外面,就是一辈子的牵肠挂肚。就算不为别的,为了你母亲,你也该回去看看,你自己说她想了你多少年?”
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一味惦记着自己的难过,却不管不顾的把一切加倍的推给我母兄。
所以沈昭要是为了这个生气,不管打骂,我都受了。
只是提倡风格容易,发扬风格难啊。
太他妈疼了!
我素来知道沈昭手重,尤其是此番穿的格外清凉,连羞带臊的沤出一身汗来,那竹板子敲在身上都是闷闷的响声。话说我离家三年,竹舍都翻新了两番,这破玩意还没拿去烧火,沈昭简直就是蓄谋已久啊!
“这两年,只要一听到马蹄声,娘就跑出去看你回来了没有。方才你一摔筷子,娘赶忙的去给你煮汤,生怕你一不高兴又跑了。娘都得看你脸色了,沈湛你这儿子当得出息了啊!”
责一句,打一下,比方才还要重许多,一板一板,抽的我身后的肉都在跳动,能清晰的感觉到一道一道板痕隆起来的胀痛,脚趾都忍不住蜷了起来。
我耐不住那剜肉一般的疼痛,哼唧起来,“哥哥哥,疼,疼...”
身后的板子顿了一顿,随即更狠的拍了下来,“活该!”
我忍不住跳了起来,“诶呀!错了错了错了!我没想走啊,我就是想去看看师兄!”
“啪!”“骗人还上瘾是吧?”
我抽着冷气欲哭无泪,“沈昭你大爷的!”
就在此时,我听到门外轻缓的脚步声慢慢走来,沈昭显然也听见了,停了手不动。我那慈爱的娘亲在我翘首以盼中走到了门口,然后顿了一顿,一声不吭,果断的离开了。
我憔悴的叹息了一声,哼哼唧唧道:“哥,哥,咱不打了行吗?”
沈昭沉默了一下,“真的只是要去见你师兄吗?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偏着脑袋瞧瞧他,“你消气了吗?这几年的气,都消完了?”
沈昭哼了一声,又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消气还是没消气,伸手把我拉起来,拿大拇指抹掉我鼻翼上的汗珠,“那是打屈你了?”
我瞪眼道:“啊。”
“屈个屁,以后不管怎么样,不许仗着娘疼你,再跟她耍脸色,我见一次打一次。”
我怏怏道:“哦。”
依照惯例,打完了,就换我当爷了。
我摸了摸身后一道道辣痛的伤痕,一边提裤子,一边瘸着腿往床边蹭,一边使唤沈昭给我端水送食。
哼唧了一会缓过劲来,突然觉得不对劲,今天我是为什么不高兴来着?因为沈昭要娶媳妇。
那怎么就变成我摔筷子惹娘担心了呢?我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挨揍了呢?
我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莲子银耳百合红枣汤,陷入了沉思。
娘兴致勃勃说话时,我直接摔了筷子。
娘跟沈昭说,我要跑。
娘过来听听声,转身就走了。
娘提前给我煮好了莲子汤,清心,败火,安神,止痛。
亲娘啊!
我颓然的把脑袋砸在枕头里,抓狂的砸了几下,不带这么坑自己儿子的!
当年五月,许宛过门,再过两月,就诊出了喜脉,算算日子,次年四月,孩子就该落地了。
结果刚过完年,我就被老先生一封信召到了临州。
老先生坐在小舟里悠悠荡荡,满脸慈祥的嘱咐我,“那个有名的偷玉的小贼,叫玉相公的,你听说过吧?”
我当然听说过。
“前段时间,他对你们长白崖下手了,盗走了一枚双层玲珑宝球,和一只缠枝白玉瓶,这两样东西,价值连城啊。”
我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道:“您说那两个玉器,也就听着名贵,其实也就那么回事。那个球,我小时候天天滚着玩,那个瓶,以前我师妹插花用的。偷就偷了吧,什么了不得的,您没瞧我师兄都没当回事吗。”
先生拿扇子“啪”的敲了一下我的头,“我知道长白崖财大气粗。可是那个缠枝白玉瓶,是我舔着老脸跟你师兄讨来的,还没等到我手里,先被玉相公顺走了。你去,给我追回来。”
我哭丧着脸,“先生,要我去抓贼啊?”
“小沈湛,年轻人就是要多动动。再说,我什么时候求过你办事啊?快去吧,等你好消息。”
没办法,谁叫我打断过他的腿还欠了他一年的照料开解之情。我追着玉相公跑了两个月,腿都要跑折了,总算把那两件东西追了回来,瓶子送给老头,玉球带回江州做见面礼。
回家的时候巧的很,沈昭的儿子恰巧呱呱坠地。我想象中的小侄儿应该生得粉雕玉琢活泼可爱,结果裹在小被子抱给我看的却是个皱巴巴的小老头。
我一时没忍住,冲口而出,“这生的是个什么东西?长得跟个猴似的。”
沈昭斜着我,“长得像你啊。”
娘亲在一边看着沈昭笑得春风得意,笑得沈昭尴尬起来,连连给她摆手作揖。
娘亲赶紧把她的宝贝孙子从我怀里抱回来,“快给我吧,可别再把孩子给我扔河里了,一个小唐僧就够了。”
我一头雾水,“把谁扔河里啊?谁是唐僧啊?”
沈昭在一边,刷的扭头,望天。
我慢慢回过神来,“你把我扔河里了吧?娘亲,是不是啊?”
于是关于我脖子上那道疤的谜团,时隔多年,终于揭开。
我瞧着在一旁抱着孩子强作镇定的沈昭,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一阵爆笑。
我兴致勃勃的拉他转身,“没事,沈昭,我大人大量,原谅你了。”
“你别光瞅你儿子,你瞅瞅我。哎,你当时挨揍了吗?”
好了,这两个番外真是憋得我心力交瘁。这篇文断断续续也写了半年,到今天就算功德圆满了。鞠躬感谢各位陪我一起的读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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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下
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携剑返回长白崖,剑刃上淬着沈曜的血。
惊澜从屋里跑出来迎他,怀里抱着只小土狗,眸如星灿,冲他灿灿的笑。其实他不喜欢动物,惊澜却喜欢得不得了,他看出孩子眼睛里的期盼,第二天就让人抱了一只。他就是想要纵着他,惯着他,说不出明确的理由。
惊澜在他身边已经有一年了,那时候他一度担心这个病弱的孩子会养不活,派了高明的医师整日守着他。不到一年的功夫,从前面黄肌瘦的孩子已经被他养得白白嫩嫩,个子也猛窜了一头,焦黄蓬乱的头发剪掉后重新长出来,已经黑亮亮的垂过了肩头。
如今看得出来,这原是个很好看的孩子。他伸手抚着惊澜的头,这般想道,只可惜,男孩子的皮囊生得太好,注定不是好事。
那时候惊澜还很怕生,只敢跟他一个人亲近。久别重逢,孩子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抱着他,心满意足的窝在他怀里。他一不喜欢动物二不喜欢和人肌肤相亲,但是对于惊澜,他向来有足够的耐心和宽容。
“想师父了没有?”
“想。师父这回走了三十二天,我数着呢!”惊澜坐在他膝头上晃着脚,“师父去干嘛了?”
他淡淡的笑,眼前恍若闪过那一夜大雨滂沱,“师父去杀了一个人。”
惊澜跳下来去拿他的剑,“师父,我也想学这个。”孩子绷着小脸,认真道:“谁再欺负我,我也杀了他。就像师父一样!”
忽而神思一闪,他看到少年时候的惊澜淡漠的站在他面前,“任掌门,我姓沈名湛。”
他仿佛一脚踩入深渊,潮水般的窒息与黑暗交次而来。阴魂不散的沈曜将自己的幼子送到他身边来,他本以为这是天赐的礼物。惊澜和他那么像,可是终究和他不一样。这十年里他给了惊澜足够的爱,惊澜没有他的阴郁也不似他的深沉,那孩子永远不会沾染他的肮脏污秽,他可以笑容明媚的活在阳光下。他很满足,看着惊澜,他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一场。
直到那一夜,那长大了的孩子冷冰冰的对他说,“家兄曾教训我一句话,你经历过的苦难,永远都不是作恶的理由。”
人心两向,善恶一念,他如何不懂?可是惊澜,你却不懂我。
这就如同,他十年来满怀欣喜的打磨了一面最干净的镜子,日夜雕琢,倾其所有,完工之日,镜面冰冷的光泽却毫不留情的映出他一身肮脏。
可偏偏,他无可奈何。
就像那一夜,他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几乎疯狂。他把惊澜绑在地牢里,他几乎想杀了他,毁了他,可终究下不了手。那一夜,他在后山静默的走,前面是他冷若冰霜的女儿,后面是他走得头也不回的弟子,他走向妻子的坟茔,分明觉得自己也在一步步踏入那方土丘。
那一夜他就知道自己完了,败局已定,从今后他一无所有。
报应,报应,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报应。
他喘不过气来,昏昏沉沉中睁眼,但见天光黯淡,静室无人,这死亡的过程怎么就这么漫长?他为什么还不死?
他想起锦仪,那个温温婉婉的女子,多年来与他相濡以沫,最后却决绝至此,竟不肯让他见最后一面。
他想起师姐,那颜仪如花的女子,再见时已是形容憔悴,眉梢眼角处处刻着风霜,恨意凌厉如刀。
他想起灵雀,他的亲生女儿带着母亲的牌位决绝离开,临走时朝他笑着,“爹爹,等你死了记得叫我回来,女儿给你披麻戴孝啊!”
他此生所负者良多,他早就知道。
后悔吗?
他仿佛在黑夜里漂浮,四十年光景轮转,他看到夏家朱漆的大门,看到母姐死不瞑目的尸体;他看到引剑阁的繁华,沈清搂着他轻薄的笑;他看到长白崖巍峨,他跟着沈曜亦步亦趋……
他疲倦的闭上眼,不后悔,我不后悔。
就像他对师姐说的,他的人生只有一条路可走,他别无选择。他很抱歉,但他不后悔。
输了就是输了,他输得起。他可以站着接受千刀万剐,绝不跪着乞求垂怜苟活。
只是他累了,那么累了。
新春番外
(过年了,奉上小番外一篇,灵感来源于我萌萌哒小侄女,雷人慎入)
细雪纷飞,流年光转,又是一年。
楚泽斜坐在小榻上剪窗花,屋外是沈曜带着大儿子放爆竹的热闹爆响,小儿子还年幼,顶着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旁边瞧,时不时伸出一根小指头指着花样儿兴奋的叫,“小兔子!我和娘亲属兔子!牛是爹爹!”
楚泽被他含含糊糊的小奶声逗得直笑,“那哥哥呢?”
“哥哥是小狗!”
话音才落,便听到昭儿不满的叫唤,“小东西你骂谁?你才是小狗呢!”房门一开,沈昭蹦蹦哒哒的跑进来,带进来一阵寒风。沈曜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儿子的围巾和帽子,笑道:“明儿是除夕,带湛儿一起去放烟花吧?”
楚泽蹙眉,“外面天冷声音又大,再吓着他。”
沈曜撇嘴,“我儿子才没那么娇气。”倒也没再坚持。
说话间两个孩子已经在小榻上扭成了一团,互相抹了一脸的糨糊,把剪好的窗花也撕碎了好几张。楚泽头痛的把小崽子们拉开,然后一手牵一个赶去大木盆里洗澡。
洗干净的两个娃娃穿着新做的小袍子,沈昭抱着弟弟在怀里揉搓的起劲儿。沈曜帮着妻子一起布置屋子,只见烛火下她的脸庞鲜妍明媚,肌肤胜雪,不由得一阵心猿意马。自从有了这两个孩子,他们亲昵的机会便愈发少了。他一边挂灯笼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其实孩子这么大了,完全可以自己睡,总赖在他们夫妻的床上真是好生碍事……
沈曜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想到做到,当晚便把两个孩子撵到了别的房间。昭儿警觉的问他,“只撵我一个人,还是两个都撵?”
“你带着湛儿一起睡。”
昭儿努着嘴想了一会儿,低头问弟弟,“跟哥哥睡好不好?”
小东西跳起来在他脸上吧嗒的亲了一口,脆声道:“好!”说罢抓着自己的小枕头小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瞧得楚泽好生伤心,沈曜满心愉快。
入夜,沈昭带着弟弟在床上疯玩一场后,面对面的睡下。小东西的一只手还搂在沈昭的脖子上,沈昭把他含在嘴里的手指拔出来,又细心的把被子四角掖好,这才放心睡着。本以为此夜无事,不料睡到半夜,只觉身下湿热,迷迷糊糊的一摸,才发现是小东西尿床了。
沈昭跳起来,只见床铺已经湿得不成样子,没法再睡了。他手足无措的苦恼了一会,最后还是披上衣服跑去敲爹娘的房门。
那边厢沈曜正同妻子温存,冷不防一阵啪啪的敲门声,儿子在外头叫道:“娘亲娘亲,湛儿把床尿湿了。”
沈曜翻了个身,懊丧的咬牙,“啊,好想揍他。”
楚泽憋着笑推他,“你快去,给孩子换条褥子。等你回来。”
沈曜满心不情愿的披了衣服去整理残局,可恨小东西还四仰八叉的睡得香甜,全然不知自己搅了一场好事。沈曜一边给睡得东倒西歪的孩子脱衣服,一边忍不住戳了他额头嘟囔,“小冤家,早晚要让你气死。”
沈昭趴在床边闷闷不乐的揪着惨遭毒手的新衣裳,同仇敌忾的瞪着那光溜溜的小东西。
只听啪啪两声,沈昭已扬起小巴掌结结实实的拍在湛儿屁股上,板着小脸鼓着腮帮子训道:“一天到晚净惹我生气!”
沈曜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被湛儿骤然爆发的哭号淹没了。他这小儿子素来有些起床气,何况还是被打醒的,揉着屁股上红通通的手印不依不饶的闹起来,踢蹬着腿叫道:,我不要跟哥哥睡了!”
沈曜一边哄着那哭闹的小人,一边的瞪着绷着脸气鼓鼓的大儿子,真个是打不得骂不得,哭笑不得。
打完人的沈昭蜷在床上呼呼的睡着了,徒留他抱着孩子拍哄的老爹在一旁满怀惆怅。
孩子都是上辈子的冤家,沈曜抱着孩子回了自己的房间,咬着牙想,他这辈子再也,再也不生孩子了!
番外
这场梦境的伊始,是源于一桌晚饭。我妻子许宛兴致勃勃烧的一桌,姑且可以称之为饭菜的东西。这桌东西的味道如何,我不忍心品评。但是,那天晚上我做噩梦了。
这真是十年未有的稀罕事。
我梦到了我爹。
大概是我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候我和夏至都随着爹爹习武,爹对我严厉得很,对夏至却要宽容许多。因此我很不平。
某一日晚间,我和夏至在河边洗澡。因为我白日里走了两回神,因此很是被抽了几下。夏夜的河水微凉,浸得伤处丝丝的蛰痛。我一边拍着水一边朝夏至抱怨,“天天拿我当牲口似的,就算是牛马猪狗,还得给时间出去放放风呢!”
夏至玩笑,“所以你猪狗不如?”
我狠狠瞪他一眼,一个猛子扎出老远,再把头露出水面,叫嚣道:“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分钱都不给他花,一口酒也不给他打!”
夏至在我背后狠狠咳嗽两声。我一转头,就看见我爹背着手站在河边上。
我怂得脚底下一滑,直接栽进了水里,溅起了一朵大大的水花。
后来的后来,自然是灰溜溜的跟在爹后面回家,我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爹转脸看见,止住脚步,顺手拉了毛巾给我擦头发。
那时候我刚到爹爹的胸口,他擦得很顺手。纵然我刚刚说了很忤逆的话,他居然也没生气,倒是笑着问我,“听说你跟你娘告我的状了?”
我心虚的低头。
爹轻飘飘的说:“以后不用告,告了也没用。”
我:“......哦。”
爹很久没再说话,久得我都有些忐忑,然后他停住手,手隔着毛巾轻轻覆在我头上,半是笑半是叹,“儿子,你要是能快点长大,不给我养老也无所谓啊。”
他果然没用我养老。他死了。他没有等到我长大的那一天。
若说我如今还有什么遗憾,就是它了。
梦境就起始于这里,月色皎皎,河边腾起潮湿的水雾,一切都清晰得惊人。我回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爹爹?”
他在我身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激动得几乎发抖,下意识便要回头,爹爹却按住我肩膀,“别回头。”
我不解,颤着嗓子问:“为什么?爹爹,娘亲好好的,弟弟回来了,我们现在都很好,你...你跟我回家行不行?”
身后沉默了一会,“我知道,我一直看着。”
我鼻子里酸涩难当,“爹,我想你了。”
那双手很温柔的揽住我,“孩子,别回头,向前看。你只要记住,你过得好,爹就开心了。”
我抬起头,看到竹舍里的灯火遥遥,致宁在闹,他们在笑。
那双手慢慢的松开。我的眼泪就那么倏忽间滑了下来。
梦醒时是午夜,致宁在我和许宛之间酣睡,我看着他柔嫩的脸颊,忍不住抱着他轻轻的亲了亲。
年少时我对爹爹,诚然是怨恨过的。然而当我也身为人父,每每扪心自问,却不得不得出同样的结论,若我处于那般境地里,我也会这样要求致宁,哪怕是逼迫。
因为死只有一种可能,活着却有无数种。所有希望和自由的前提,都是活下去。
我悄悄的走出房间,经过厨房时,余光一扫,却见那屋里默立着一白衣男子,墨一般黑发自肩头倾泻而下,在那皎皎月华中清清冷冷的立着。
我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爹...?”
那人笑了一声,“太客气了!”
我一晃神,只见湛儿那小王八蛋嬉笑着转过身来,手里还举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
我闭了闭眼,方才那画中仙般的一幕就那么崩毁了个彻底。
然后我跟他一起蹲在灶台前,分吃了剩下的一半馒头。
“沈昭,嫂子做饭难吃得真是没谁了,比你的还难吃。”
“没错。”
“致宁那么不挑食的孩子都吃哭了。”
“嗯,真可怜。”
“我吃完了晚上做噩梦。”
“这么巧!我也是。”
“我们请个厨娘来吧,别让嫂子再进厨房了。”
“必须请,你掏钱。”
“......!你怎么这么抠门!”
今天发现我另一篇文晨曦被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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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完结那么久了
好心疼那些评论




最近度娘这尿性,实在让我有点心惊胆战...本来想好了两个番外都不敢写了,梨花这座楼就请大家这几天都不要回复了,让它沉下去...下去...去...我发誓如果我家昭昭和湛湛也被吞了我就永远不发文了

最近度娘太抽风,不是吞楼就是吞赞...为了防止有一天梨花也没了,所以楼上那位璟凞童鞋给我建了个QQ群,307200717,敲门砖我的任意儿子...想要梨花和晨曦的TXT的,可去自行认领回家~(别顶贴!别吞楼!)
结文这么久了,不知道楼里还有没有高三党,祝高考顺利~都考进心仪的大学
正好也是我答辩的日子,学生生涯的尾巴,祝我顺利毕业~
最近手痒...想虐人...于是写了这一小段...不是番外是自娱自乐...原谅楼主奇怪的萌点和恶趣味...
(这是兄弟俩同去西山,路上沈湛一直在纠结救谁,又被他哥暴打了一顿,以下为沈湛视角)
感觉我的萌点好奇怪...

某一天,我开了一个脑洞,昭哥的小儿子无意中害死了沈湛...然后我就停不下来的想,沈昭会是什么表现...很想写成番外,但是怕你们手撕了我

于是乎我就另挖了一个坑,填这个狗血的脑洞。此坑应该会完结的?因为是短篇
链接:
http://tieba.baidu.com/p/4705999607?lp=home_main_thread_pb&mo_device=1&pn=0&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沈昭沈湛的真爱粉,我以后会绝了弄死他们的念头的
不过真的没人觉得哥俩死一个的脑洞很萌嘛...

突然想写一个番外,是沈湛离家的那三年。这种不逗比的番外可能大家不爱看吧,没关系反正你们不爱看我也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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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三年
陈青崖最近添了个习惯,喜欢坐在躺椅上晒太阳,一边晒一边让我给他烹茶。
他给沈昭的信里说,将我“接”过来散散心,简直扯淡,分明是将我绑到这荒山野岭来的。
最初一段时日我被他收拾得很惨,老爷子整治人的手段花样百出,这一层上,沈昭跟他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开始时他跟我打赌,说我有五次机会,只要能在一百招内将他迫退三步,就放我自行离去。我觉得他太不将我放在眼中,愤然与他定下五步之约。老爷子笑眯眯定如山岳,整整五次,每次都是在五十招时倒退两步,第八十招时打落我的长剑,剩下的二十招拿我当陀螺抽。
后来我想,打不过我还不能偷着跑吗,漏夜溜出房门,才行不到半里,忽见头顶白影飘过,定睛一看脚下的石块草木已然挪了位置,自成一阵,将我生生困在其中。我从前以为天底下最会玩阵法的是云生,如今一看,真是弗如远甚。直到第四天头上,老爷子才笑呵呵将饿得有气无力的我拎出来,问道:“还跑吗?”
当然跑,就凭我曾经下黑手打断他一条腿,他会轻易放过我?我暗地里咬牙切齿,面上却一派温良恭顺诚惶诚恐,“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不敢再造次,从前冒犯先生之处,万乞恕罪。”
陈青崖摇头笑道:“口不应心,巧言令色。”手一松,又把我扔了回去。
我大怒道:“前辈垂名已久,若是嫉恨当年我曾伤过你,大不了也打断我一条腿,何须如此刁难我这个小辈?”
陈青崖看起来不急也不恼,只是又饿了我两天。
真是惨不可言。
后来我渐渐发现,老爷子兼修文武,学贯古今,乃至琴棋书画,诗词茶道,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心里倒起了几分佩服。
我晓得他是爹娘的故交,为了给引剑阁昭雪沉冤,老爷子古稀高龄出力良多。我不禁想起沈昭曾骂我,“先生岂是不能容人的人,若不是怜你年幼,你当你这两年还能如此逍遥?”时至今日才知道这乃是实话,渐渐便没了心头的怨气。
跟着他便跟着他吧,不然还能去哪里呢?长白崖已是诀别,我也不想回家。虽说男儿四海为家,可我已漂了整整两年,这滋味,太寂寞。
老爷子见我老实下来,也不再折腾我。平素无论读书还是习武,乃至闲谈,他偶尔漫不经心的一句点拨,却时常让我有醍醐灌顶之感。时日长了,我对他竟是真真切切的生出了敬服,至此这一声先生,才叫得心服口服。
我曾好奇问他,“先生一贯云游四方,居无定所,怎会同我父母有忘年之交?”
先生笑道:“你应该听说过,你父母年少时曾结伴云游,所到之处,皆成佳话。”
我点头。
先生又笑,“那你可知,那并非是游历,而是你爹爹拐带了你娘亲离家吗?”
我道:“啊?不是说从小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吗?”
“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是不假,可你外祖父只一个独生女儿,不舍得她远嫁,有意毁约。你爹爹胆大包天,索性带着你娘亲从长白崖一路向南而行,游山玩水。我便是那时候,在苗疆同他们相识的。当时苗疆瘟疫横行,楚泽妙手仁心,救治一方,当地村寨十分感念,认她做了下凡的神女娘娘。我瞧这对少年十分有趣,由此才相识。”
此时铜炉上的水已经二沸,我将茶末沿着漩涡细细洒下,一边饶有兴致的问道:“后来呢?”
“那时你父亲还年少,脾气却和我极投缘。我问他这般私自离家,是否太过轻率,他却与我笑言,他胸无大志,注定做不成大事,此生唯是爱酒爱剑爱美人,一闲散人耳。蝇头功利,蜗角虚名,且随他去吧。”
我执着竹夹缓缓搅着炉中汤水,听得悠然神往,不由慨叹道:“天高海阔,随性自在,生当如此。”我心头蓦然间为我未曾谋面的爹爹生起一丝自豪,抬起头笑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先生微微一笑,“后来么,还是被召回家了。”他接过我递上去的茶盏,撇一撇浮沫,悠然道:“听说被你爷爷揍得惨极了。”
“啊…”我挠了挠鼻子,却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如此半个月时间,老爷子断断续续将我父母的往事一一讲与我听,其中也包括同我师父的纠葛。自我找到生父后,也曾好奇他的生平,然而,江湖传说中只道他曾经多么惊才绝艳,沈昭则满满皆是孺慕之情,娘亲偶有提及总是满目神伤,至于我师父,又总是模棱两可欲说还休。
先生同他们不同,他不吝言语夸赞父亲天赋高超胸襟磊落,也不避言他清高自恃行事恣意,甚至说起我师父,他也能中正的赞一声心志坚定颇有雄才,叹一声半生坎坷令人扼腕。
他说起父亲三剑定风波能听得我热血沸腾,讲起他年少趣事也是妙趣横生。先生的话令我对父亲孺慕神往,我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爹爹的模样,并不像沈昭口中那样完美无瑕金光灿灿,却更加鲜活如生,甚至有时候我听着先生说话,会生出些幽幽的怅然,遗憾我幼年时的记忆如水逝沙,竟然没有留下关于他的半分痕迹。
又过半个月,先生要我动身陪他一起出海去蓬莱。船行海上,青天碧水,唯有沙鸥呦呦飞翔。
“……你伯父死后,全天下都以为你父亲将是下一任阁主,那时你父亲也确然开始执掌大权。那几年里我只见过他两次,他跟我说,现今局势不稳,门中青黄不接,家族重任不可不担,待得他三弟,也就是你叔父长大,他早晚还是要退居江湖,纵情山水的。”
先生慢悠悠转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其后八年他可谓殚精竭虑,他用五年时间平定四方局势,三年时间扶助你叔父坐稳位置。待他抽身离去的时候,还着意拜托了你师父留意相助。当时他们本与我商定,要一同前往蓬莱,不料你母亲半途怀有身孕,不宜再远行,这才定居江州,生下你这小崽子。其后我出海游历,十五年不履中原,竟不知已是天翻地覆。”
我抬头有些发呆的看着他。
先生笑一笑,问我:“现在当年往事你都已经知晓,我问你话,你只管随心而谈,这里没有长白,也没有你哥,你不需要避忌他们,怎么想就怎么说,可好?”
我讪讪笑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这样郑重?”
老爷子把腿撂在脚榻上,开口道:“你父母同你师父的这场恩怨,你从头听过,有什么想说?”
我手里的船篙啪的一声磕在了船舷上,沉吟半晌,才低声道:“所有人都说,师父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我觉得…我爹他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他有些做法,虽然没有坏心,但终归让人不舒服。我倒不是说师父为此灭门就是对的,就是…”
我想了想,索性放下船篙,在船头屈膝而坐,“先生,您通达世事,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想求您开解。若我说,我其实有些理解师父他恨从何来,甚至说,我一直希望这件事情的真相灰飞烟灭不为人知,您会不会也觉得我认贼作父,善恶不分?”
老爷子略微直起身子,“我问你,若论相交,你更愿意结识你爹呢,还是你师父?”
我想了想,迷惑的答道:“那还是,我爹吧。他襟怀磊落,为人也…十分有趣。师父他么,心思太深了,他这一辈子,根本就不曾有交心的朋友。”
先生颔首,“也就是说,对于你父亲和师父的为人,你心中已有衡量,是吗?”
我慢慢的点头。
“我再问你,你觉得你师父这般结局,是否冤屈?”
“我…”我一时张口结舌,心头迷乱,许久才道:“不冤。但是,但是他是我师父,他于我有大恩,我在长白崖十年,他从来都是倾心待我,深恩难负。”
“所以你的纠结,并非是为善恶是非,而是在这段情分上。既如此,还谈什么善恶不分呢?”
我偏过头看着海天一线,突然觉得喉咙发酸,“但是所有人…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认贼作父执迷不悟,我哥虽然待我好,但我若是太过偏着师父,他难免也要生气。他们都觉得,我应该助他们报仇,助他们逼死师父,那才是对的。”
先生轻哂一声,“你无须理会,那只是因为他们不在你这个位置上。都说恩怨分明,明辨是非,可若不是身在局中,感同身受四字,从来都是嘴上说说罢了。”
我侧过头,惊奇的问道:“您竟然不骂我吗?”
“生恩不如养恩,都是人之常情罢了。实话说,你若当真对你师父拔剑相向,那才叫冷血无情。”
我低头用手指来回抠着船板,“可我到底还是逼死了他……”
“死是他自己的选择。这是他的自由,任何人都无法干涉。小沈湛,世间本无双全法,这件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不需自责。”
世间本无双全法。
我肃然起身,敛衽一拜道:“多谢先生数月来解我心障,小子当年轻狂,多有冒犯之处,惭愧无地。”
老爷子打了个哈哈,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拿脚尖踢踢我,摩拳擦掌道:“去,别只会嘴上说说,去给我抓两条鱼来烤着吃。”
呵,好吧…我翻了个白眼,磨磨蹭蹭的爬起来拎了根鱼叉去抓鱼,扎了半天也没扎到。老头嫌我太笨,一脚把我踹下海,直到我抓着两条鱼浮出水面,他才大发慈悲的拉我上来。
我随他山中四月,蓬莱四月,游荡江湖又是四月,转眼春去冬来,掐指一算,竟已整整一年。
到今年的二月初八,我就该满二十岁了。
先生同我说,自古男子加冠,都是个大日子。我父亲既已见背,长兄如父,那就应该由沈昭为我操持。总之说来说去,就是我没有不回家的道理。
“你离家三年,孝期将满。至此往事已矣,且向前看吧。”
竹舍前的梨花已开了三次,我的确是应该回家了。
这月初八,我拜别陈青崖,一人一马,踏上归途。
想我这二十年,虽多风浪坎坷,所幸一路走来,总有人不离不弃,指引相助,不得不说,我之幸甚。
嗯挖新坑惯例来报告,古风,以前没涉及过的题材,能不能hold住尚且存疑,谨慎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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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14:11:32  更:2021-09-06 18:3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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