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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何日是归程(巍澜)[第2页]

作者:奶小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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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赵云澜开始小心翼翼地扒起了沈巍的裤子。
他扒得有些心虚,他知道沈巍脸皮薄,要是突然醒了指不准又要闹腾,“要是醒了,就再打一顿把把他给打老实了,再一起上药”,赵云澜心里想。
可沈巍还是没有醒,反倒在赵云澜贼一般的动作下睡得更熟了。
赵云澜终于完成了扒开沈巍裤子这个过程。
饶是知道自己刚刚下手没留什么力,看到沈巍身后的状态也让他恨不得直抽自己两耳光。
沈巍的身体大不如前,再加上这一段时间的折腾,骨头形状都能看清,浑身上下也就这一处地方有那么点儿肉。
而此时,这一处也肿胀起两片,青一块紫一块的,昭示着“施刑人”方才的“暴行”。
“啧,真是混账,下手怎么这么狠。”赵云澜内心诽谤着自己。
赵云澜的双手轻覆上那处凌乱的巴掌印,感受着手掌下传来略高的温度。想起刚刚自己下手的情景,想着手下发着烫的这处辗转于自己手间,被狠狠拍扁又弹回的模样,想着雪白的臀肉在他手下一下一下染上水蜜桃般的颜色,再一点一点熟透的模样……
赵云澜不知自己的思绪飘到了哪里,他狠狠甩了下头,将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甩出去。
他瞧见沈巍的侧颜微微皱起的好看眉毛,伸手给他抚平了。
然后又开始一点一点的给沈巍上药。药膏凉凉的触感从赵云澜的指尖粘上一点温度,再覆在沈巍身后。沈巍在梦中抽了抽鼻子。
赵云澜把干净的手放在沈巍头上摸了摸,那人竟不自觉地微微蹭了蹭自己的手,赵云澜不禁勾起了嘴角,轻轻揉乱了沈巍的长发。
赵云澜小心翼翼地上完药,本着揉一揉更好吸收的原则,又大尾巴狼似地把药膏均匀地揉满在沈巍的臀部,趁机吃够了豆腐,再有些不舍的、一点一点地把沈巍的裤子穿了回去。但他却并不急着将沈巍放回去,仍将他框在腿上,伸手又去揉着沈巍的头发。
将军……”沈巍声音像蚊子一般,但还是穿入赵云澜耳中。
“嗯?”赵云澜应到。
沈巍没了下文,赵云澜才知道,这声“将军”不过这人的低声梦呓。
过了好一会儿,沈巍又发出声音——
“云澜……”
“嗯?”赵云澜又应到,怀中人又没了下文……
沈巍轻轻用头蹭了蹭赵云澜的大手,像一只收了爪子的小奶猫,软糯糯的乖巧。
再过了一会儿,沈巍再次发出小奶猫的声音——
“阿澜……”
“嗯……嗯?”
赵云澜的喉结上上下下起伏好几次。沈巍素日一口一个“将军”喊他,他被封了平王也至多让他在人前改口“殿下”,偶尔急了,叫一两声“云澜”,总归是规规矩矩。
此时沈巍在梦中唤他,乱七八糟唤一通,竟是一句比一句亲切。
这是哪来的毛病?
他觉得自己再不走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终于将沈巍放好在床上,看着他手臂上粘上的凝固住了的血液,轻手轻脚的打来温水替他擦干净,再替他掖好被角。
赵云澜瞅了瞅脚下一摊血,拿起沈巍被扒下的里衣,胡乱往地上抹去血迹。
最终,他瞧了沈巍几眼,续起了安神香,待安神香再燃起悠悠一缕,放轻了步子出了房门。
当然还带上了那件血衣,“把这件衣服烧掉,别让我再看见沈巍穿它,看着就闹心……等等,洗干净再烧掉。”
赵云澜撂下话,走掉了。
次日,沈巍醒来,已是辰时,即使是天亮得比较晚的冬天,此时窗外的光也洒在了他的床上。
沈巍被窗外透进的光刺了眼,他的睫毛在他好看的脸上留下投影,颤动着挣扎好几翻。他终于睁开眼来。
沈巍抬手去遮眼,动作牵扯到身后的伤,不由得顿了顿,这才突然想到昨日里发生的事,白皙的耳朵又倏忽布上了红晕,他摸了摸自己身后可以触碰到的伤口。虽然还是有些钝痛,但觉得相比昨日已是好了许多。
他轻抚着左肩上的一条鞭痕,将昨日那人为自己上药的情景细细想了好几番,耳朵已是越来越红。摩挲伤口的力度不觉加大,他却不知疼痛,反而觉着像吃了蜜一般甜,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重起来。
又趴了好一会儿,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事儿,沈巍收了笑意,缓缓踱步到了书案旁,动手研起了磨。
朝堂之上。
大司空楚恕之弹劾廊州刺史,勾结廊州贼寇,盗取运往豫州、救豫州百姓于水火之中的白银万两。其言之凿凿,论及民生之疾苦,百姓流离失所,廊州刺史身为地方监察之官,却啖食百姓之肉,无异于对百姓剥皮拆骨,怒斥廊州刺史,此等不顾百姓之行为人神共愤。
楚恕之是廊州人,近日家中送来一箱廊州特产,竟在其中找到家书一封。其子为廊州太守,前些日子前往刺史府中汇报地方情况,廊州刺史称病谢客,于是他打道回府,可偏巧这位楚大人在回府路上饶了个弯儿去接他给寺庙僧人送粮食正下山的夫人时,看见了茶驿处正搽着汗,从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上下来的廊州刺史。
廊州刺史不是在府中养病吗?再者他出门何时乘过这般简陋的马车?还在这偏僻的地方,竟有那么些偷偷摸摸的意味。
楚大人急急带着夫人回了府上,又联想起朝中拨往豫州的官银被换一事,细细想来,竟是越发惊心,于是着亲信之人暗中调查,这一查,还真查出了点什么。只是凭借太守的身份,想要将这证据递往朝堂之上,怕是不易。于是将其附于家书之中,与特产一同送往朝中负责弹劾一事的大司空的父亲手中。
大殿之上的皇帝铁青着脸,看着手边凿凿的证据和大殿之下斥责廊州刺史罪状的大司马。最终下旨清查此事,不出两日,廊州刺史便下狱待斩。
此事便算是了结了。
“此番廊州刺史贪腐一事,本该本王亲自去查,奈何本王能力不足,幸有大人相助,解我燃眉之急,也还了沈大人一个清白。”赵云澜对楚恕之说道。
“平王殿下切莫妄自菲薄,臣知此事殿下确有为难之处,不便出手调查。于情,臣是受沈巍沈大人之托,是为报恩;于理,臣身为廊州之人,此番也是为廊州百姓除害之举,无论如何,此事皆是臣应做之事。”楚恕之回礼道。
赵云澜此刻脸上一片平静,却自“沈巍”二字一出口,心内便汹涌起一片波涛。
“帮我把沈巍给请过来。”
赵云澜站在他那有些冷清的府内,低垂着眼眸,不知想着什么。
“他若不来,就绑过来。”
将军府与沈府隔的不远,不多时,沈巍便一身黑衣,裹着一身冷气进了王府。
赵云澜远远的瞧着那人从门口步入,脸都冻得发白,十分想解下披衣将他裹进衣服中,裹入怀中。脚步往前挪了挪,又挪了回去,最终将心疼藏起来。
“赵将军。”沈巍终于走到了堂厅。
赵云澜憋了个笑。“许久没见着沈大人了,最近可好?”
沈巍表情一滞,总觉得赵云澜笑容间藏满了“大爷我很不爽”的意思。“很好,多谢赵将军关心。”
“好一个很好,沈大人就没有什么话想说的吗?”赵云澜有些笑不出了。
沈巍敛了敛眼眸,低垂了一分,“没有。”
强挂在树梢头的枯叶终于离了树枝,清脆地砸在地上,在安静的空气中如同砸入平静水面的水滴。
赵云澜几个呼吸越发重了起来,“全都给我下去,不准靠近。”他冲院子里的人吼道,院子里仅剩下的几个人急急退来。
沈巍想,那件事他应该是知道了。
“沈大人,你对楚恕之楚大人弹劾廊州刺史一事怎么看?”赵云澜背对着沈巍问道。
沈巍:“赵将军……”
赵云澜:“沈大人是想说,此事是个巧合?”
沈巍:“我……”
赵云澜:“沈大人想说,楚恕之所说的对你的‘报恩’也是在对我扯谎?”
沈巍:“云……赵将军……对不起。”沈巍埋着头。
赵云澜:“对不起,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此事倒是我应当感谢你!”
沈巍眸子里又塞进了惊慌失措。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你当知,此番皇上是想借豫州水患一事试探你,我陷于难,若你护我之心太明显,那他便可将我视作你的软肋,利用我来牵制你,此事若是过去了,皇上这颗疑心便能消去一半;但这次你提出调查白银失窃一事,连廊州太守都费了好些力才查明白,在短时间内若是让你查了个清楚,那皇上忌惮之心只会加重。楚大人与我是旧相识,我曾帮过他,此番正好让他还了这个人情。”沈巍缓缓开口。
“沈巍!若是让他查出你与楚恕之的往来,你当如何!”
赵云澜转过身,对着沈巍劈头盖脸地吼道,“你为何总是只顾我,为何不替你自己想一想!”
沈巍眨了眨眼,带着几分委屈看着赵云澜。赵云澜瞧着眼前委屈巴巴的沈美人,觉得自己燃着的天大怒火像投入了一汪春水,霎时灭了一大半儿。
可沈巍只是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有些自嘲的轻笑,却又无比认真地说道:“你若安好,我如何又有什么打紧的。”
赵云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就这么能烘火吗!”
“在皇帝眼里,你是我的软肋,那在你眼里呢?”赵云澜呼吸声有些不均匀了。
在我眼里,在我眼里如何?难道我真的会成为你的软肋吗?
沈巍的眼中有一瞬的迷茫,旋即又恢复正常。他想,若我能成为你的软肋,那我得有多开心……可是我不能,也不会。
赵云澜看见沈巍低着的头下有些苦涩的笑,心里不知各种滋味,如同泛起一阵阵的苦水。赵云澜不长的指甲陷入了掌心。
他突然问道:“你如何与楚恕之联系的?”
沈巍不知赵云澜为何突然这样问,但还是答道:“写信。”
赵云澜突然从身后桌子上的花瓶中抽出一根鸡毛掸子。拿着有毛的那一头,在空中颇有气势地“呼呼”地甩了两下。
听得沈巍微微抖了抖身子。
他走到沈巍身前,“手伸出来。”
沈巍咽了咽口水,将左手笔直地递到赵云澜面前。
赵云澜也不再客气。那根鸡毛掸子细细的杆破开风似的,直砸上沈巍的手心,手心上的一条血色褪尽了,留下白白的一条痕迹,立刻又变得绯红。
沈巍的手直接被赵云澜一下打落好几寸。他咬咬牙,立马又将手抬高。
赵云澜用鸡毛掸子将沈巍的手按下去,说,“沈大人写信用的左手?”
沈巍愣了愣,又将右手抬了起来。赵云澜使着鸡毛掸子,却像鞭子一般凌厉,在沈巍的右手心上留下一条红痕,红痕很快肿起来。第二下马上又接着上一下狠狠地挤在第一条红痕旁,第三下,第四下……赵云澜只顾“刷刷”地往沈巍手上染着颜色,刻意不去瞧那人的额头早已起了的一片薄汗。
沈巍的手掌早已经红肿起一大片,赵云澜对着红肿的一片再上面挨着继续排了一连串的痕迹,很快,这手上又泛起紫砂。
堂厅里只有赵云澜甩着鸡毛掸子的“刷刷”声,以及伴随着鸡毛掸子着手的声音。
沈巍的手不停地颤抖,被打下去一分,他便又老老实实抬上去一分。
赵云澜瞧见了沈巍有些抖的手,瞥了一眼他起的薄汗,压着心疼,“沈大人这手是铁做的呀,都不见你叫一声疼。”
沈巍忍得十分辛苦,见赵云澜暂时收了手,偷偷蜷了下手指,缓缓疼痛。
赵云澜瞧见了他的小动作,一挥手,鸡毛掸子又覆上了一片紫砂,沈巍的手条件反射地缩回了一点,又急急地把它塞回赵云澜前面。
“哟,还没见过讨打都这么积极的。”赵云澜开口。
沈巍脸红了红,“你……你别生气。”
赵云澜瞧见沈巍的手指又不自觉地蜷了蜷,“啪”的一下又打在沈巍手心上,紫砂下的血肉快要破出来了。赵云澜却并不打算收手,“既然沈大人不觉得疼,那今日,别怪我把你这只手打废。”
说完,又是狠狠一下,沈巍手心上已经泛起了血迹。
沈巍皱了皱眉,他觉得,赵云澜是真想把自己手给打废了。
赵云澜终于还是放过了沈巍惨不忍睹的手掌,一下打到沈巍满是肉肉的手指上,这一处还是白皙的。
“沈大人也不用担心手废了吃不了饭,穿不好衣,到时候,本将军来帮你。”赵云澜说这句话时夹是十二分的温柔,但他挥舞着那根鸡毛掸子,又是一下砸在沈巍手指上,却是十分凶狠。
沈巍却没在意他下手的力度,他听清了赵云澜刚刚说的话。愣了,眼角霎时又溅上一片胭脂色,赵云澜的这句话,无异与“我先把你的手打废,然后我来做你的手。”要是把前面那一半“把你的手打废”去掉,更像是一句情话。
赵云澜手上动作不停,沈巍吃着痛,心里却乍开一朵花,他暗自欢喜着,手被赵云澜打下一寸,他便抬上两寸,摆的更加端正笔直,似乎生怕赵云澜不把他的手打废了似的。
赵云澜瞧着沈巍高高肿起却仍笔直地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手,甚至比之前抬得更高。
他觉得心疼,又有些好笑。
手一挥,再一下下去顿时少了一大半的力。
“诶——”赵云澜垂下手里的鸡毛掸子。
“你,你别叹气。”沈巍有些不知所措。
“沈巍,你觉得,我当时为何要听你的荒唐主意,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赵云澜丢下鸡毛掸子,用手捏住沈巍肿成一片的右手问。
沈巍被赵云澜这一捏,大脑都被疼痛占据了,偏要分出一片空白来消化赵云澜说的话。
“什么……”沈巍颤抖着声音开口。
“你以为我真的在意皇帝是不是怀疑我吗?”赵云澜轻声问。
赵云澜拖着沈巍的手背,再不压抑自己的心疼。
“小巍。”他道。
沈巍浑身一僵:“你,你叫我什么?”
赵云澜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里的胭脂色越发浓重起来。
他继续说,“小巍,我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便很喜欢你,我瞧着你,便觉着心里欢喜。”
沈巍的手指在赵云澜的手中不自觉地有些发抖,赵云澜的话将他脑子里的疼痛挤开了,不断地回响。
在他的手要握成拳头之前,赵云澜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白皙的指尖将他的手摊开,不让肿起的手掌挤作一团。
沈巍的脑子快要炸开了。
赵云澜看见沈巍的眼睛都红了。下一刻要滴出血来。不知过了多久,沈巍才极缓极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能……不能”
我不能成为你的软肋,一切会威胁到你的东西,我都不允许他存在,包括我自己。
更何况,现在**一般的我,如何配得上你。
沈巍的手指又开始蜷在一起。
赵云澜低低叹了口气,轻轻掰开沈巍的手指,捧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我虽在朝中占着个亲王的名分,挂着个大将军的头衔,诺大的府邸却也没点什么值钱的东西。别的东西也有,只是你可能大多看不上,只有这点真心……你要是不接着,那就算了吧。”
这句话像巨石砸进浅池般砸进沈巍心里,一片池塘都汹涌起来,他全身都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赵云澜觉得,沈巍快哭了。
他忽然一把抱住赵云澜,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他的骨头都掐得“咯咯”作响,埋首在他颈边。
赵云澜知他手上全是伤,忙叫到,“手,你的手,别伤了。”
赵云澜听见沈巍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低低的不成串的呜咽,最终不再开口,只是轻拍着那人的背。
沈巍抱着赵云澜,他想着,什么皇帝、什么朝廷、什么战乱未平,他要把赵云澜带走,带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管他什么天下,天下苍生都死绝了又与他何干,他有赵云澜就足够了。
可同时内心又深深的谴责着自己。觉得自己这般想法已是亵渎了他怀中神祀般的人儿儿,他感觉自己要被生生撕裂成两半。
沈巍越发觉得此刻像是个梦,他害怕下一刻睁眼起来又看见寂寥无人的黑夜,只有凄清的月色浮在床面与他做伴,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
他越过赵云澜的肩头,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他也不知下了多狠的口,手腕上立刻就一片鲜血淋漓,伤口几乎见了骨。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
赵云澜立刻闻见了那浓重的血腥味儿,“沈巍,你干什么?你放开!”
赵云澜挣开沈巍的双臂,一把拉起他的手臂,他看见沈巍黑色衣袖露出的一截白臂鲜血横流,染进了里衣的一层白色。
赵云澜控制不住地破口大骂。
沈巍却没去听他骂了些什么,只是呆愣愣的看着赵云澜碰着自己的手折腾,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如同雪水在春天的温柔里骤然间化开,沈巍开口道
——“我接住了。”
emmmm有没有发现其实正文差不多写完了,还有几个小番外。。考完四级就发粗来??
顺序乱了,再发一次
淮安四年。
朔方告急。
战乱纷沓而至,东海告急。
沈巍在城墙上一路目送那人渐渐远出视线,连带着剩下的军队踪影全无,又站了很久,腿都有些僵了,方才收回视线,缓缓走下城门。
东海之乱分拨出朝廷部分的兵力之后,能用余下兵力击退去而复返的逼近朔方的匈奴,也只有对匈奴无比了解的赵云澜了。
于是,闲下来不过一个冬季的平王殿下又开始做回他的“赵将军”。
赵云澜在抵达边关后不久,首战捷报便送回了京城。
沈巍满满的担心在此时才放下几分。
与匈奴之战及平东海之乱都得到成果,朝廷上下自是欢喜,大臣对赵云澜的赞美之词在朝堂上蔓延开来。赵淮南坐上皇位已经四年之久,倒也没有开始那么担心他的皇帝宝座没捂热便坐不下去了,对大臣的赞美倒也颇为赞同。
七月流火。沈巍收到了边关来的一封信——赵云澜寄来的。
信中几页交代了他在军中每日的大致生活轨迹,详写了与匈奴交战的情况,写进了自己在战场上受的伤,“幸好,我只是手臂上划破条小口子,砍我的人已经被我剁成了两半。”他写到。
赵云澜心知,若不把这些东西告诉沈巍,没准儿那人整日里怎样胡思乱想。
沈巍将信来回看了几遍,仿佛是想象到赵云澜有时痞里痞气的不正经模样,略微勾起了嘴角,又读看到赵云澜受伤时,他紧紧皱着眉,深知赵云澜“一条小口子”绝对不小。但同时又庆幸着赵云澜没事。
将那一沓信看完,他又拿出大信封中另一个小信封。
他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花香,又轻轻捏了捏,感觉到一些零散的东西,又将信封对着光看了看,奈何信封太厚,看不出什么名堂,他终于小心翼翼地拆了起来。
于是荼靡花的香气便溢满了沈巍的鼻尖。
“前月经上郡,见荼靡香气浓郁,花开正好,我差人折了些许。想来京城荼靡花已谢,此番晒干了些,随信一同寄回,与君案头添香二三点。年后定归,勿念。”
沈巍将晒干的荼靡花捧在手中,不知赵云澜用了什么法子,花虽晒干了,花香味儿却不减分毫。沈巍一直捧着那干花,在心中默念了数遍那人的名字,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直到嘴角。
“赵云澜——”沈巍轻轻念出声来,像是念着自己珍贵的宝贝,像是在对着孩子低声唱着摇篮曲。
他却不知,那人在上郡亲手摘下一篮子的荼靡花,亲手晒干后,再在几个半夜里抽个空子,像个姑娘一样,细细挑选,半篮子的干花才选出那么一信封的精华。
沈巍看信中赵云澜所写便知,此番他定是有十足把握在半年内退走匈奴。他以前说过,匈奴境内资源损耗严重,加之与月氏国的战争,战力早不如前,若是匈奴王选择休养生息,皇帝便也不允许他主动出兵,若是匈奴人全力反击,那正好给他机会,让他带兵收拾了匈奴,此后不怕匈奴人再滋生是非,中原一片便会有许久的和平。
越发近年关了。
东海之乱已经平定。如今也只有赵云澜与匈奴在朔方的战争还在继续。
眼看着匈奴节节败退,再过上不久便可将匈奴打退,不知是谁,在皇帝耳边吹起妖风,说东海之乱耗了大半的国力,若是再让赵云澜打下去,只怕国库得让他打空。再者若是让赵云澜真成功逐走匈奴人,如今这朝堂上赵云澜这名声可是越来越好了,功高盖主啊……
这妖风吹得多了,这皇帝脑子便也不清楚了,再顾不上什么此战之后几十年的和平,不日便拟好圣旨,准备召他这皇弟回京。
他不怕赵云澜不回来,毕竟沈巍还在京城。
朝中情形,沈巍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就算朝廷圣旨送去,赵云澜也定会坚持打完与匈奴这一战。
他心系天下苍生,怎么甘心让他因为自己舍弃如此一个求得数十年和平的机会。
自己断不能成为他放弃的原因。
奈何这皇帝如此凉薄。
于是,他打算写一封信。
他从白日写到黑夜,写到月亮高高挂起,他把那封不长的信反反覆覆又看了许多遍,将与赵云澜相处的情景回想了无数遍,像是巴不得回想起每一个细节,像是要勾勒出那人的眉眼,勾勒出每一丝头发。
可又想到如今的情形,心中忽觉无限酸楚。
沈巍任那些酸楚、痛苦一点一点在自己心里咬磨、吞噬着仅有的快乐。
他所求的,不过一个赵云澜,不过一个长相厮守,原来,这也是有些奢侈了。
那无限的酸楚又被自己写在信中的话语无限放大。沈巍的肩膀微不可见地抖了起来,那洒有淡淡月光的信纸上忽然砸下一滴泪,在寂静的黑夜里声音尤为清明。他毕竟有着这肉体凡胎,脱不出凡人的七情六欲,跳不走无尽的相思别离。
那是他深爱的人啊,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从此碧落黄泉,再也见不着一面?
沈巍哭了。
他瞧着滴到信纸上的泪,俯下身急急地去擦,可是控制不住更多的泪簌簌而下,晕开未干的墨迹,他索性揉碎了信纸,埋首于案,抽噎起来。像一个孩子,失了至宝,再也找不回来了,本该声嘶力竭,肝肠寸裂。
可沈巍只是低低地呜咽,泪水连衣袖都打湿了,还未停下。
天明时分,沈巍擦干案几,又在一张新的信纸上重新写下那些未宣于口的话。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赵云澜已经拒了两次圣旨。
朝廷的圣旨送出的第三份圣旨已经到了朔方境内,离这营地差不了多远,赵云澜在营帐中十分烦闷。他在心中已经大逆不道地把皇帝骂了个千万遍。可又能如何,眼看着宣旨的人都还呆在朔方,第三份圣旨也在路上,可与匈奴的战争……就差那么一点了呀。
若是平日里,赵云澜才不管那圣旨,成堆了也不去理会。
可那糊涂皇帝还压着一个沈巍。
赵云澜自嘲地笑了笑,算了吧,这天下,替他守着做什么?抱着美人去山里呆着都比在这儿呆着强,这皇帝整日疑东疑西,糊涂透顶,他又管这些做什么……赵云澜又甩甩头,那匈奴人烧杀戮虐的情景都还在眼前……
“将军,匈奴人又打来了,兵力比之前更盛。”
赵云澜眼睛眯了眯,回了神,一把拿起身旁长剑。
既然他们等不及,全都像饿狼一样扑来了——那便送他们一程。
赵云澜走出营帐,那营外宣旨人来的通报声便高高传来。
赵云澜一掀开帘子,便瞧见此番来的是朝中大臣,而不是小脚公公,那大臣捧着的装圣旨的盒子上,还有个开着的小盒子,赵云澜全身僵硬起来。先帝令牌。
这圣旨,让人如何违?
他如今已是抗旨不遵,皇帝再把先帝令牌搬出来,自己若再违圣旨,岂不是又背了个不忠不孝的罪名?
赵云澜听到自己牙都被磨得“咔咔”响。
那大臣不知在说些什么,赵云澜跪在地上,没有听清楚,只瞧见他读完那圣旨,将圣旨递给自己,可赵云澜没有伸手接。
“平王殿下,沈大人可还在京中……”宣旨大臣凑近赵云澜耳边说道。
赵云澜咬牙切齿,那手挣扎着抬了一分,便进来一个人——沈巍的前副将,赵云澜认识他。见他急急地从一旁捧着一封信,因还在宣旨,不敢上前。赵云澜忽然心头紧了几分。
不知是因风大,还是什么原因,他觉得呼吸都不畅起来。
他不顾大臣的威胁,径直去拿了那封信,他不知信中内容,接过时却仍有些颤抖着手。
那信一点点牵扯开了。
“云澜亲启,见字如面……”
大臣不知道赵云澜看到了什么,只是瞧着他,便觉这本就冷得非常的塞外,空气又降了好几个度。
赵云澜一点点看完那封信,不敢漏掉一个字。他狠狠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他觉得这封信像是一把刀,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胸膛,将自己的心剖出来摆在眼前,又用力地把它砸了个稀巴烂,痛极了。
赵云澜的眼里像是滴了血。不知过了多久,他将信仔仔细细地叠起,贴着胸膛放好,缓缓站起来。
那大臣还捧着圣旨,赵云澜瞥了他一眼,径直绕过他。
那大臣被赵云澜看了一眼,忽感无比恐惧,他觉得赵云澜像是去地狱转了一圈,浑身杀气,只觉这人一挥手便会砍下他的宝贝头颅,做了这阵前的献祭。
他不由得腿软了算,偏偏几分面子又撑着他不倒。他靠向身后的桅杆,勉强站得住。
赵云澜走出营帐口,走到军队前,用力地吼着:
“匈奴人扰我边境,欺我百姓,据我国土,众将士可愿与我共同杀敌!”
“我等愿追随将军!”
“我等愿追随将军!”
“我等愿追随将军!”
应声不绝。
京城中早已下起雪,沈府的院子里也积起一层不薄不厚的雪,管家要扫,沈巍不让。
他呆呆现在雪地前,想着那封信许是快到关外了,他心心念念的赵云澜此时是不是比他还冷,有没有多燃些炭火……
赵云澜抗旨的消息又传回京城,第三道圣旨连着先帝令牌一同被送去了关外。皇帝许是坐不住了,御林军近百号人将沈府团团围住已经两日了。
“如今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把我放倒,派这么多人,也真是看得起我。”沈巍想。
他踏在雪上,那些掉落没来得及扫的树枝混在雪里,被踩得微微作响。沈巍拿起他以前征战的长刀,勾起嘴角。他想起第一次帮赵云澜挡下匈奴人的一击,想起多年来与他并肩作战,那些在塞外的日日夜夜,早已成了他最珍贵的记忆,他抚摸着长刀,指尖冰凉。
他最后一次舞起长刀,只是不比以前,少了许多力道。沈巍笑了起来,眼底一片温柔。
雪地上滴下一点点的血迹,像是开出了一地的红梅——“哐当”一声,那是那把刀在这世上最后的一舞。
荼靡啊,终究是暮春的花,开尽了,春也就去了。
沈巍在黄泉下千丈之地睁了眼。
那终是自己集数百生魂上的凡尘气托生的肉体凡胎,能以这种方式守护了那人,倒也算功德圆满。
沈巍痴痴笑起来——为这偷来的一世相伴。
可他总是想再瞧他一眼……远远地一眼也好……
淮安五年,匈奴大败。
很奇怪,这次战场上的箭像是都长了眼睛,纷纷绕开赵云澜。
战争结束,赵云澜撑着长剑,站在满地尸体前,用手按住胸口,沈巍写的信还好好的放在那里。
他埋下头苦涩地笑着。
却觉得身前突如其来一阵气息,冰凉却又熟悉无比,像是埋在深山老林的大雪垂死的花散发出来的那种……悠远而行至末路的香,沁入肺腑,沁入心脾。
他抬起头,伸手抓了抓,却又一片虚无。
他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他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在眼前,却就要离开了。
他颤抖着声音,轻声唤道:“小巍,是你吗?”
可是诺大的战场,除了几声鸦啼,哪有人应他……
“云澜亲启,见字如面
……
今生无缘,许君来世。相思缱绻,地老天荒。”
因为写着写着就想把情节完善一下,结果写了这么长,然后那啥啥的片段有点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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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14:11:32  更:2021-09-06 18: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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