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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这位先生你是不是有病[第2页]

作者:兰调无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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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泽在广场上绕了两大圈熟悉地形,忽然意识到那个肥猪和那个叫郭飞虎的鸟或许还没蠢出他的想象,这里人多眼杂,看似危机四伏,实际上来的多是普通的闲人,加上四周店铺广多,若是支起一家门面简陋,卫生看着就很一般的门店,多半是不会有人问津的。
再者,在新河广场外围一马平川,毫无障碍物遮挡,加上没监控的小路小巷子多且杂,万一被查到,逃跑何其容易这里离派出所也有一段路程,就算紧急接警,罪犯逃跑的时间也还算充裕。
可惜郭氏兄弟聪明一世处处留心,却唯独忘了他们的对手不一定是条子,还有可能是行内人。
比如陈泽。
如果对手的本质改变,那么他们所精心准备的一切大部分都会土崩瓦解,化为毫无作用的一滩烂泥。
陈泽带着几张纸,那是陆哲专门给他准备的文件,关于各种危险的推测也是千叮呤万嘱咐,陈泽嗯嗯嗯一通刷过去,什么都答应了,什么都认,陆哲大可放心他不会耍花招,也可以放心他绝对不会乖乖听话。
他把那几张纸揉吧揉吧,咻地一下扔进了垃圾桶。
·
·
市医院精神科,刘方专家门诊。
门紧闭着,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敲键盘敲得啪啪响,并不宽大的空间里氤氲着一股不算好闻的药水味,窗头摆有几盆花草,枯萎的枯萎,濒死的濒死,土干到结块,都无人理睬。
陆哲面色平静的坐在中年人的对面,并不做声。
“陆警官,我早跟你说过,你的情况并不乐观,现在要紧的是把身体养好。住院吧,我给你留最好的病房,”刘方抬头,满面愁容,苦口婆心地说道,“我被人绑架的女儿是你救回来的,你说我就算是个**也不会害你啊。”
陆哲静静地摇头,道:“谢谢,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上次的药效果挺好的。”
“陆警官,我必须很严肃地告诉你,药物起的只是辅助作用,心理疾病重要的是要放松和调节。您那么紧张的工作如何给你一个安宁规律的生活让你好好养病?这不是能拖延的事情,再这么将就下去,可能会出事的。”
陆哲沉默了几秒,开口道:
“劳你费心了,我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就按你说的办吧,先把药开了,安眠的再加一盒吧,我没什么时间。”
刘方深深地叹了口气,又埋下头去敲键盘,一边敲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问:“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事情可以重要过身体吗?”
“当然有,”陆哲望着窗外眉头紧蹙,语气坚定,“它重过生命。”
9*
人的皮囊其实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因为这代表着他给对方的第一感觉,往往这种感觉八九不离十,再不济也是五五开,却唯独在少数人身上,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也就是说,那种人能让他的目标一边欢笑一边落入深渊而不自知。
陈泽不是“少数人”,但他很像,他之所以无法“正统”,用他自己的话说,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根深蒂固。
以及,讨厌拖泥带水和小题大做。
·
陈泽站在广场的正中央,像是滴入江河的一滴水,混在茫茫人海中,有别于孤傲的陆哲,十分自然地融了进去。
他看向周边的店铺,这种程度的隐藏于他而言不过小巫见大巫,都是同行,级别还差得远,骗骗协警和经验不足的新手条子勉强够格,陈泽甚至觉得,陆哲连这儿都没来过,如果他肯把自己闲下来放松放松,站在这儿随意地看两眼,那个案子他可以一个人端掉。
陈泽甩了甩脚上的灰土,却反而蹭上了更多,倒也不恼,手插进兜里,吊儿郎当地往人多的地方走。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能被别人看出来的扒手陈泽都瞧不上眼,掏包行业也有状元,要么不屑于做这种下三滥的鬼事,要么做的太出神入化别人压根儿看不出来,反正在反扒队里就三个字:逮不着。
陈泽低着头莽撞的往前走,头上忽然一重,咚地一声轻响,陈泽还没抬头,对方就骂开了:
“瞎了吗你——”
那个身材肥厚如同一大一小两颗泥球垒起来的男人往前一挺肚皮,陈泽碰到了他,又很快弹直了身子,那个纯良无害的小绵羊此时吓得不行,抬起头就是道歉,一声声大哥对不起叫的快哭了。
胖子的脸色缓和了,嘁了一声“怂包”,转身,晃着满身肥肉离开了。
陈泽此时才收起刚刚可怜兮兮的面容,手上拿着的是那个胖子的手机钱包甚至还有一串钥匙,他冷眼看了看战利品,收起了手机,把钱包和钥匙插进围栏的缝隙,啪嗒两声纷纷掉入了野草丛里。
他把手机屏幕斜着照向天空,看着手指滑动痕迹的反光猜出手机屏保的密码图案,解锁,按了一串数字,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清冷的音节:
“喂。”
“默子,是我,现在方便吗。”陈泽故意走入喧杂的人群,那姿态与平民闲人别无二致。
“哥您说。”
“查个叫‘郭飞虎’的人,我要现在他近期最详细的资料,包括他身上武器和人马的多少。今天晚上零点以前,发到这部手机上。”陈泽说这话的时候避开了人群。
“是。”
话音未落,陈泽挂断了通话,他对那个“默子”的办事能力比乔则更有信心,因为那个人和这里的人包括现在的“陈泽”,走的都不是一样的道路。
他凝视着远方,算了算时间,发现五天说多了,三天就够了。
陈泽想了想又皱紧了眉头,打电话给陆哲,问他道:“你们警局能不能调到新河广场周边地区的监控?”
“能,需要的话你到警局来,我在门口等你。”
“陆警官,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谁,去警局,你开玩笑呢?”
况且,你们也不能知道我是谁。
“那我拷贝回来,你来我这儿看吧。”
“成。”
和陆哲的通话挂断。
陈泽又给默子发了条短信:
【找那些脸生的人去探,不要声张,更不要自己动手,在这儿和那边不一样,动静闹大了我会很麻烦。】
默子很快回复:【一切听您的。】
陈泽放下手机抽了根烟,他现在脑瓜子生疼。
大概几分钟以后,他把自己收拾好,径直离开广场,去找陆哲。
.
“这是最近几天的监控录像。”
陆哲把他的黑色笔记本打开,放在茶几上,他坐到陈泽旁边,点开视频文件,开始放录像。
“快进,2倍速。”
陆哲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快捷键。
郭建那头死猪前天给陈泽留下的印象,让他这辈子都抹不去,别说郭建站着行走让陈泽找他,他烂在了土里,陈泽觉得自己都能找到他的尸首去撒泡尿。
“快进,4倍速。”
陆哲看了陈泽一眼,又按了一下。
屏幕上的场景飞速变化,陈泽的精力高度集中,人影忽闪,车辆来去,他几乎动用了我这么多年最敏锐的观察力,去找寻那个可能连着装都不一样的胖子。
“快进……不等等,停,往前调一分钟。”
陆哲按陈泽的指示定格了一个画面,他再次聚焦看了一下,确定没看错。
“右上角那个穿灰色羽绒服,戴墨镜的那个,就是郭建。”
陆哲把人像放大,看了一会儿,对陈泽说:“你确定吗?”
“他烧成灰我都认识,”陈泽蹙眉,“在这件事上轮不到你们怀疑我,记好,凌晨三点零八分……他在绕着广场跑圈?”
……
“傍晚五点二十,郭建离开。”
陆哲一直保持沉默,全当做了陈泽的一个助手。
第一天完毕。
“这次是凌晨两点五十……人走进去了。”
陈泽紧紧地盯着屏幕,算是有了半点他另一个身份的风范。陆哲在一旁依旧沉默着记录,没有任何意见。
“傍晚六点一刻,郭建离开。”
陈泽不再看下去了,关了笔记本,按了按太阳穴站起来,他发现自己想太多了,郭建这种**给自己当跑腿的他都嫌烦。
关于如何做他早胸有成竹。一切不必和警局扯上半点关系,他们只管收人就行。
陈泽说自己想去洗个澡,问陆哲有没有换洗的衣服,他摸了一把额头,满手是汗。
陆哲看了陈泽一眼,愣了一下,站起来去了趟他自己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抱着一叠衣物,递给陈泽,道:“你不能冲冷水澡,热水器里有热水。”
“谁他妈冬天冲冷水澡?脑子坏了!”
陈泽抱着衣物就跑进了卫生间,一路跑一路吼。
后来他才知道,陆哲一年四季都在冲冷水澡……当时他居然没揍我。陈泽悻悻地想。
陈泽洗完澡出来,穿着陆哲找的衣服冻得打哆嗦,陆哲看着不对劲,没等陈泽发表意见,又很快地去找了两件厚一点的衣服给他递过来。
乖儿子真懂事,爸爸很欣慰。
陈泽勉勉强强算是能保持正常状态了,陈泽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用陆哲的外套把自己裹紧,扭头看着陆哲,小声道:“你们家……有没有地暖啊。”
“有。”
“那他妈为什么不开!”
“热。”
陆哲淡定道,他穿的其实也不多,看似也不是很冷。而陈泽已经疯到拽住他的衣领,一下把他按倒在沙发上,按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弹,接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道:
“爷,我冻死了你要偿命的。”
“可管子都拆了。”
陈泽转身就想回家。
“外面更冷,屋内比外面高两三度。”
陈泽真的是颓了,倒在他身边近乎生无可恋。
吃饱吃饱

“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就想搞死我。”陈泽窝在他家的沙发上,因为是红色硬皮,凹不下去,无论他怎样扭动着身体,也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舒舒服服卧着的姿势
——太特么冷了。
陈泽拽着陆哲的衣角摇了半天都没答复,陆哲专注于看监控录像,他把陈泽说要记下的几个片段又看了一遍,陈泽瞅着心烦,用力拽了一下,陆哲把陈泽的手从他衣角上掰开,放回去,头都不偏一下。
忽然有种家养小狼狗,给了肉就走的感觉。
“我告诉你啊,我要是废在这儿,案子你也别想办了。”陈泽有点生气,威胁道。
“有电炉,你要不要?”陆哲终于吭了一声。
“谢谢大爷!”
陆哲翻了个白眼,无奈扶额。
.
于是当晚陈泽是披着陆哲给的被子,在客厅伴着电炉睡了一夜,陆哲陪在他旁边,说是怕他滚下沙发被电炉烧着了。
在他眼中我有那么智障么……陈泽心里暗暗嘀咕。
陈泽躺了一会儿有点不自在,催陆哲回去睡觉,陆哲靠在沙发上不理他,陈泽催烦了,说你厉害你爱咋咋。索性把被子一裹,背对陆哲睡了。
……
陈泽做了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到他拱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和那个人裹着同一条被子,陈泽靠在那个人的肩膀上睡觉,紧紧地抱着那个人,不知名的人也抱着他,紧紧的。
陈泽贴着他的皮肤,感觉他的体温有点高,像个陈泽做梦都想要的人体暖炉,陈泽很怕冷,当时恨不得把自己揉成一个球塞进去,被他捂得满满的。
陈泽努力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对方的脖颈,不知名者皮肤很白,陈泽恍惚间以为这是个女人,直到他看见了喉结——他窝在一个男人怀里。
陈泽想看看他是谁,却看不清脸,陈泽伸手想碰他的脸,摸摸他的五官,却反被他攥住了手。
他的手也好热。
奇怪……这个人的一切怎么都那么暖和。
陈泽闭上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梦中梦。
陈泽知道他抱着的是男人,他也清楚他是个直男,然而恶心的情绪并没有袭击他的内心,他甚至心觉欢喜,即使看不清不知名者的脸,也不认识此人,但陈泽就是愿意相信这个人。
陈泽很少有过这种信任,即使是对乔则
——他相处超过十年的死党,乔则除了他另一个身份以外,几乎把他摸得通透。
可陈泽也不准备和他发展除了好友以外的关系。
说他孤独吧,他的确是孤独,世界那么大,他内心最深处的话,却不知道应该对谁说。
他又梦到了他的从前。
铁棍,铁管,红砖,砍刀,随便一个鲜有人来的小巷子,两拨人准备好,挑个凌晨没人的时间,月亮之下,就是一场狗咬狗的恶战。
有人被黑夜吞噬,有人浑身是血的怒吼,还有人扔了武器哭着逃跑……
每打完一次架,在送医院的途中,陈泽都会要一支烟,什么烟都好,伤的多重都可以,就算这一口下去,气上不来,他当场暴毙,这一口他还是要抽,抽到满嘴是混着血味的烟,闭上眼,然后慢慢吐出一团团的烟圈。
血将混着泪水留下,滴落在那些年轻气盛者疯狂过的地方。
人站的有多高,就有多孤独。
那一声“七爷”,注定他和他身边的人灵魂无法相拥。
他在梦中,被人群簇拥,被暖阳包裹,却浑身冰冷。
他抱紧了他能碰触的东西,巨大的痛苦逼出了他的眼泪,陈泽从梦中惊醒,猛的坐起。大脑一片乱麻,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像个木头一般的僵硬,待眼里的朦胧消散,第一个入眼的是陆哲的面庞。
“做噩梦了?”
陆哲问。
“差不多吧,被人嘲讽了。”陈泽简略回答道,笑笑,按了按太阳穴。
“一个人的观点多半片面,还是要相信自己,能放下就放下,放不下就忘了吧。”陆哲给陈泽递了杯水,电炉还在开着,陈泽浑身都暖和了。
“没想到你挺会照顾人的。”陈泽接过水,喝了一口,笑道。
“我欠你的。”陆哲垂了眼帘。
“你不愿意不用勉强,我挨打挨惯了,你那不算什么。”陈泽安慰道,“我们相处不了多久,那种事儿我不会往外说的,这点素质我有。”
“别说了,休息吧。”陆哲声音低了下来,透露出一丝疲倦的沙哑。
这时他才察觉,陆哲似乎一直都没睡。
Up
这个我可以剧透一波。
当陆哲知道陈泽是“七爷”以后(关系早已确定)
刚开始没有厮杀没有反目什么的特别大的冲突。
陈泽大宝宝一如往常地回家
然后道上叱咤风云,无人敢惹的“七爷”——
第一次被人揍了屁股

哇哇直叫委屈巴巴

11*
“你不睡啊。”陈泽裹紧了被子,靠在沙发上看着陆哲道。
陈泽发现陆哲似乎偏爱风衣,他上次看陆哲的衣柜,衣服少,而且几件都是风衣,似乎还是同一款的,可能是陆哲个人癖好吧。
话说陈泽穿的似乎也是他的衣服,可薄了……简直能冻死他,果然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陆哲外套里面穿的是白衬衫,看着就冷,陈泽看着自己的被子想了想,把被子扯松了一点递给陆哲一个被角:“冷不冷?挤一挤。”
天知道他鼓了多大的勇气。
陆哲愣了一下,忽然笑了,陈泽看清了,没有酒窝。
然后摇了摇头:
“不冷。”
陈泽于是又裹了回去,誓死不干第二次。
陆哲扭头看窗外,陈泽一时睡不着,百无聊赖,也跟着他看窗外。
这个城市的霓虹灯照亮了夜空,黑夜如同白昼,隐约可见乌云下的月亮,月光似乎也被地上的光芒混成了五彩。
街道上依然有人来去,这个夜晚并不静谧。
城市夜景看来看去也就那个样子,陈泽看着无趣,瞥了一眼陆哲,发现他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
他的黑眼圈很重,平日活动的时候看不出来,他静下来了,陈泽才感觉到这个人承受的痛苦,不可名状,却如入深渊。
这不是给一个人居住的房子,一个人住用不了这么大的面积,那些小杂物的陈列透露着这里原来是有女人的信息,厨房里的碗筷数量显示这里以前是个大家庭。
以前热闹非凡,现在却如此冷清。
“你想睡的话,去床上吧,我不开炉子了,烧不死的。”
陈泽道,总觉得对他提不起什么警惕。
“我不困。”陆哲睁眼,“只是有点累。”
“累了不困?失眠?”
陆哲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喝了一口水,看了陈泽一眼,站了起来。
陆哲去了自己的卧室,拿了瓶药过来,陈泽视力不错,加上距离很近,借着外面的灯光,看到药瓶上隐约有“安眠”二字。
陆哲看都不看,手法娴熟的倒出几粒送进嘴里,然后一口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完。
“我去睡了。”陆哲说道,走进了卧室。
客厅只剩下陈泽一个人,然而电炉已关。
陈泽的眼前一闪一闪地摆过陆哲的背影,陈泽知道他的身后肯定有故事,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可惜陈泽的好奇心不强,加上陈泽觉得他和陆哲也只算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暂且相助,事成以后各奔东西,再无瓜葛。现在的相处,只是利益所迫而已,等到没什么必要时,可能不用陈泽说,陆哲自会远离。
算了,睡吧睡吧。
陈泽抱紧自己,窝在虫蛹似的被子里,睡熟了。
12*
清晨,警局。
这里依旧繁忙,文件翻飞,人影来去匆匆。外边的腊梅花香飘进室内,混杂在汗味里也并不那么怡人。
上面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这个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对方鸡贼地要死,陆哲偏偏还在这时候出了问题,作为总负责的宋临脑子都涨地要爆炸了。
在这一片忙碌景象中,却有一个格格不入的细节——
一个头发糟乱的男人,穿着粉红色骚包毛衣,趴在摆的乱七八糟的桌上像条死蛇一样睡的天昏地暗。
他叫顾成风,和陆哲合称x市警局"双枪",彼此实力不相上下,陆哲偏行动,他偏计策,恰巧又是搭档,刑侦道上那真的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不说大了,就这整个市他还没怕的。
可惜威风八面已是曾经,现在的他颓的像坨烂泥。
顾成风的办公桌是全局最乱的没有之一,他的桌子上已经摸不到桌面了,到处都是文件书籍,还有不知作何用处的白纸,一堆堆垒在桌上,写字签稿子都是随意找一个相对平坦的位置,用他特有的没人认识的草书随意画画。
而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陆哲的桌子,也就在他的旁边,桌面上干净地连张废纸都没有,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么在抽屉里要么在桌下面。
但陆哲的位置上没人。
顾成风已经在警局趴了三天了,是金刚也废了。
他快疯了。
他今早是六点一刻醒的,给陆哲打了个电话,惯常的无人接听。
于是今天他又要干双份的活。偏偏他懒还相当痴汉。
今日份的回笼觉和陪媳妇又泡了汤。
他一拳砸在桌上,骂了一声,却还是无可奈何。
于是他又倒头继续睡起来。
顾成风陆哲,刑侦部的两根顶梁柱,传说两根柱子一塌,刑警队的破案率至少砍掉一半。出现这种情况局里也没办法,x市警局刑侦前线缺人太严重,不是说缺人数,而是缺真正能用的人,新兵蛋子里也有好货,但就是还没练起来,经验不足。
而且需要练的时间越来越长。经验足的刑警也有不少,但都有了些年纪,体能撑不住,身体容易垮,只能起指导作用。
所以近些年来,这儿的大案要案还是靠着他们俩和其他几个上档次的刑警。
镜头指向顾成风的位置。
宋临缓步走了过来,穿的是便服,面容和蔼,拍醒了顾成风,伸手递给他一瓶矿泉水,道:“行了老顾,实在不行,回去歇会儿吧。”
顾成风接了水,咕咚咕咚一瓶喝完,扔进了垃圾桶,然后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也不看那满脸岁月风霜的中年男人,张嘴就是怨气满满:
“喊什么老顾老顾,我有你老啊,还有别劝我休息休息,***什么时候把陆哲那**养的拽回来,不休息是我的问题,案子现在都这样了,老子睡得着吗?”
“行行行,顾警官,你体谅一下小陆吧,他不是有病在身吗。”
顾成风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睁眼,眼球都发红,接着披了外套,一边回答中年男人一边往外走:“宋处,老子不是体谅他我帮他干活,他做什么美梦啊,我闲的时候陪老婆都来不及,还有闲心帮别人做嫁衣裳。”
中年男人看着顾成风的背影慢慢消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大街上,早上六点多人影还稀疏,而且大部分是学生,早餐店里升腾起一团团的白雾,人影如注,店老板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顾成风给邓清打了个电话,邓清说他还在解剖尸体,没时间跟顾成风出去吃早饭。
“没事儿,我给你带一份,放门外椅子上,你自己记得拿。”
顾成风有些可惜的挂了电话,吃了早饭,给邓清带了一份回去。
他又给陆哲打了个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顾成风没继续打了,他把手机锁屏,收了起来,快步回了警局。
陆哲在那桩案子以前,还是个闷骚,偶尔还会跟顾成风扯皮;那桩案子以后,就只闷不骚了,闷中还带点病态的固执。
他要抓住郭飞虎。
他把这条命押上都要杀了他。
行内人都清楚,那一次陆哲所承受的痛苦到底有多大,三个人打入内部,两个同生共死过的战友,前一秒生龙活虎,下一秒头上爆血,瞬间就没了。
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追凶手,如同电影镜头一般,徒手扒了正行驶的卡车,在外部完全无法支援的情况下,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拽回了毒枭,却独独漏了他最想抓的人。
他只想搞死郭飞虎。
陆哲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很强,他抓不到郭飞虎,看不到郭飞虎的尸体,他死也不会瞑目。
顾成风的嘴很巧,巧到他的导师都觉得这货来当警察不如去当奸商,浪费经济人才。.
一年赚上千万都不是问题。
但他也只是会抱怨抱怨,撂挑子不干了——这种话他是真的说不出来,虽然他很清楚,如果把他换成陆哲,他绝对不会像陆哲那样急切和耻辱。
他无所谓,他不佛,他魔,铁石心肠说不上,外热内冷差不多。
他对于人命看的很薄,除非邓清死了,谁死他也不会疯,有的甚至心无波澜。帮陆哲,兄弟情义而已。
他手头上的正是郭飞虎的案子,就在案情马上就有眉目的时候卡了瓶颈,而且这瓶颈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时间不等人,等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现在所知的线索,现在所做的努力,因为本身的时效性全都得报废,嫌疑人转移据点改变生活规律,***别想抓了。
.
13*
陈泽四点的时候醒了一次,打开手机,默子的信息已经发过来了。
他刚想夸夸自家兄弟效率真高,可看完企鹅传送过来的文件以后,发现默子还留了一句话:
【 郭建蠢得有点可恨,过去看情况的某个兄弟没忍住把他给办了,没死,晕了,您定个时间过来领人。】
陈泽扶额,回复说:
【现在让他准备,送到美森小区门口,我马上过来。】
陈泽去推了推陆哲,发现吃了安眠药的他睡得相当沉。
得了得了,老子自力更生。
·
当陆哲一觉醒来,闲散的走出房间,发现被反绑的郭建躺在陈泽脚边时,还真当是梦还没醒。
郭建到位了怎么办?
不送派出所提审留着过年?
于是,在天刚蒙蒙亮的小区里,两个瘦且壮的男人抬起那死猪一般的肥球扔进了轿车。
“咱们得赶快走,”陈泽靠在后座上喘气,“这货来了,郭飞虎也不远了。”
陆哲早已启动了车,没应声,也没多问。
陈泽瞧着前面的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猛的拍了一下陆哲,喊道:“哥,你不会要去局里吧?”
“嗯,去说一下。”
陈泽惊了一下,猛的挤了过去,骂道:“你他娘的又发病了?我一个混子去警察局干嘛?当吉祥物?”
一边说还一边往前探着要抓方向盘。
“回去,骗你的。”陆哲头都不偏,单手摁住陈泽的额头,往回一送,陈泽感觉有一股很大的劲儿冲了过来,他往回倾倒,一头撞在郭建身上,陈泽心一惊,立刻警惕起来。
谁知郭建只是身上的肥肉抖了抖,整个人并没什么动静。
妈.的,那招还是真管用。
陈泽那么多年,也就学了两样他几乎赖以活命的技术,其中一项就是捏敌人的后脖子,这是项技术活,轻了别人晕不过去,重了当场就一命呜呼,陈泽不知道练了多少年,但现在还是有点半吊子的作风。
他还是有点虚对方突然醒来。
“你准备把他运到哪儿?”陈泽问,如果是他单干,他其实有地方安置郭建,但带上陆哲,他得留个心眼。
“你没意见的话,”陆哲声音平静,“县社十八单元顶楼。”
“你的地方?”陈泽道。
陆哲摇摇头。
陆哲以为陈泽会追问到底,谁知他却不再问了,乖乖安静了下来。
陈泽拿出手机,似乎是给谁发了条信息,接着就把手机关机。看看死猪一般的郭建,又看了看陆哲,眼里流转着异样的光芒。
陆哲并不做着控制陈泽的打算,他知道这很难甚至根本不可能。
他只是觉得陈泽是个蓄满了线索的海绵,轻轻挤一挤,就能流出很多专案组焦头烂额都不一定挖掘得到的线索。
警察再怎么厉害,和陈泽的履历比起来依旧是外行人。
或许他真的是捡到宝了。
捷豹在人民路上连拐几道弯,打卡进入美森小区内部,穿过一行仅容一车通行的青石板路,开进地下车库。
陆哲停车,陈泽很识相地把郭建拖下车,陆哲想帮他,陈泽却摆了摆手:
“哥,这事儿不劳你。”
陈泽独自把郭建拖到电梯里,陆哲眯着眼,重新打量着面前显得有点精瘦的年轻人——
个子不高,长的挺好,头发稍长,却不盖眉毛。单从外观看不出这个人的什么来,陆哲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初摸陈泽手的时候,似乎在某处摸到了格外厚的茧子……
只是他现在记不起具体位置了。
郭建少说有一百七十来斤,以陈泽的体型,除非是练过,否则就半拖半背上个两层楼梯,必定气喘吁吁。
事实上他并没有,陈泽只是脸有点红而已,大气不喘,看不出特别累的样子。
如果现在陆哲依旧认为陈泽是个混迹市井的小扒手,那他这几年刑侦都白学了。
陈泽按下顶楼的键,郭建还在昏迷中,电梯缓缓上升,陆哲和陈泽都只是站在彼此面前,却一声不吭。
电梯正对门的一面是镜子,陈泽抬头,照了照自己,看着那张脸,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
提前说一下
陈泽武力值<陆哲
所以当泽宝宝被强压下去的时候
他多半除了撒娇哭闹委屈没别的办法。
你懂我在说啥

——
他愣了很久,想起来自己很久没照过镜子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细不可闻的苦笑了一下。
面具戴的太多,都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陆哲看着他,心里莫名有些特殊的感觉,却又不知是什么。
陆哲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陈泽的肩,彼此都没出声,陈泽扭头冲他眨了眨眼,似乎是懂了什么,咧开嘴笑了:
“别担心我。”
陈泽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回你该去的地方,做好准备,大鱼要来了。”
.
陈泽在陆哲家里待的第七天,专案组炸了锅。
凌晨四点,顾成风穿着拖鞋大裤衩白色背心,疯了一样地往警局冲。
门卫一看以为是神经病院出来的,冲过去拦人,哐地一下被撞到一边儿去。
“老宋——郭飞虎真的出现了?!”
宋临见到如此装束的顾成风也不免惊了一下,心说这货心理素质不是高破天际么,什么时候也被逼疯了——想想也情有可原,在梅雨一般的低潮期中,这一针强心剂打的太及时了。
“是被人引出来的。”
“谁干的?快报名字!老子今儿要请他喝酒!就喝死在桌上!”
“反扒队的老胡说,是叫陈泽。”宋临把他带到电脑前,皱皱眉,似乎不太敢相信“我这儿没他档案,也说不清楚,给你调出来看看吧。”
宋处开了机,拨弄了几下,打开了一个文件,电脑开始播放录像:
【 昨天半夜十一点 一辆捷豹呼啸着冲进黑幕,稳稳地停在足浴城的对面。】
顾成风看到那辆捷豹怔了一下,对宋临说:“你把那辆捷豹放大。”
宋临点头,鼠标点了两下,那辆车便霸了屏。
顾成风瞪大眼睛定定看了几秒,骂了一声,道:“宋处,狗屁陈泽,这他.妈是陆哲的车。”
“你急什么,往下看。”
【一分钟后,有一个身穿棕色风衣的精瘦年轻人双手抱胸从车里走了出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陆哲,只见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接着——穿着黑夹克剃了光头的郭飞虎在三分钟后走了出来,和陈泽谈了什么,很自然地进了那辆黑捷豹。】
“反扒队的人都这么牛皮了啊,那咱们这些正式警察岂不是都没活头了?”顾成风笑着打趣。
“我说他是反扒队的协警了?”宋处冷笑,觉得有些头疼,“是让老胡抓了三四年,连鼻毛都没碰到的扒手头头,反扒队有个规矩,谁能把他抓到,不管资历,直接晋级当队长去。”
“他妈.的.狗.犊子……有两把刷子。陆哲现在在哪儿你知道不,他别车都被抢了,自己还蒙在鼓里。”顾成风笑。
“你就装吧,你还看不出来,这车是陆哲开的?”宋处揶揄道,脸上也带着喜色。
顾成风突然仰天大笑,豪放的笑声让正在工作的警察都吃了一惊,以为顾成风也犯了疯病。他一边笑一边往外走,道:“下回定日子,找陆哲喝酒!”
“大鱼出来了,把钩子准备好啊!”

郭飞虎并不认为陈泽能成什么气候。
或者说,陈泽演的太好,这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陈泽”这个名字,却没几个放在心上,都觉得他成不了什么名堂。
没野心没魄力,还动不动失个踪,手下的人跑了一大半都浑然不知,活生生一个糊涂蛋。除了溜得快,没别的优点。
这不是个人私见,这算是大众评价。
甚至于陈泽把电话打给郭飞虎时,姓郭的开门见山就问要多少钱,陈泽装了半天孙子,才勉强让郭飞虎答应出面。
墨绿色的窗帘被拉上了,房间门反锁了,只有那盏炽白的吊灯还发着刺眼的光亮,空调打的有点低,陈泽和他在大圆桌前相对而坐,彼此心怀鬼胎。
这个饭馆是郭飞虎提出让陈泽定的,这很冒险,甚至是大忌,但居于太高的自信,郭飞虎并没有在意这一点。
“这位大哥,是我管教不力,出了这桩子破事儿,我跟您赔个不是。但郭建跟我的关系你也清楚,我不能放着他不管啊,要不咱们商讨一下,医药费我给你两倍,郭建我带走。”郭飞虎刚开始还算是客客气气地和陈泽说话,满脸堆笑。
陈泽也笑的很客气,道:“这我哪敢当啊,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实在不好办啊。”
郭飞虎张开了眯眯眼,用右手中指指节哐的一下叩击桌面,打断了陈泽的话,声音里带了些许不满:“您说吧,要多少钱?”
陈泽还是笑吟吟的,似乎没感受到郭飞虎身上传来的煞气。
他没有直接回答郭飞虎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我想问问,您觉得,一个人头市价多少?”
国字脸的刀疤大汉并没有听出陈泽话里的意思,嗤了一声:
“一万,不能再多了。”
陈泽笑意更浓,双眼眯成月牙,拿出手机道:“那好,留个账户吧——”
接着他趴下来,头枕着胳膊,眼睛猛的一睁,眼里带着杀气,嘴角仍有弧度:
“我给你转一万,郭建人头我要了,尸体冻好寄回你,很贴心吧?”
郭飞虎收起了笑,冷冷地看着陈泽:
“小伙子,要会识相才有前途啊。”
他站起来,显得又高又壮,声音里满是不屑和轻视:
“你所有兄弟都在我手上,我一声令下,他们可都没了。”
“你下令吧,”陈泽开始玩起桌上的杯子,“不过您最好先顾及一下自己。”
陈泽旋转眼光,像钉子一样把注意力钉在郭飞虎身上,冷笑道:
“您这大令一下,您自身也难保啊。”
郭飞虎一拳砸在桌子上,啪的一声,绿色玻璃瞬间碎裂,他瞪大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泽,的声音里染上了怒气:“你虚张声势做够了没有!老子没空跟你浪费时间,文的武的一句话!”
陈泽也站起来,玩起了自己的指甲,抬头看了看郭飞虎,朝窗外指了指。
眼睛分明眯成了月牙,恰是最无害的样子。
郭飞虎本来想趁早把他给收拾了,却第一次有点不敢出手。
他隐隐感觉到,面前的年轻人,比他至少年轻十岁,少混十年,城府却比他还深。
他犹豫要不要按照陈泽的要求去看看。不看,却也没选择了。
陈泽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抬头,眼神全然变了。
犹如即将猎杀的眼镜王蛇,他不改的笑容在如此阴冷的眼神下更显恐怖,郭飞虎身上不停地再冒出鸡皮疙瘩,仿佛陈泽嘴里长着两根毒牙,即将咬上他一般。
陈泽声音传过来,不冷不热:“这儿是二楼,又摔不死,你在怕什么?”
“怕?”郭飞虎嗤了一声,转身,拉开窗帘,走近窗户。
他探头往外看,看见的是一片警灯的光芒,但这还不足以让他恐惧。
真正快把他吓到魂飞魄散的,是就站在窗户下面,和他眼神交接的陆哲。
刑警队所有警察,他只怕这一个人。
没人比他更了解,那天晚上陆哲到底有多猛多可怕,其行为作风,像个警察,却又不像警察。
陆哲幸亏是个警察,他若是不当警察,那就是全身沾满血腥气的屠夫。
他屁**流地狼狈而逃,勉强保住了半条性命。
没有任何事物拦得住这个发疯的男人,刀,枪,卡车,都不是对手,和老大随行的人一看见他,就仿佛看见了枪口的火舌。
此时,那把枪就正对着他,还上了膛。
郭飞虎脸色如纸,大脑一片空白,他忘记了他的身后还有陈泽,他只想逃,以任何方式——
“窗外美景,您可看的满意啊。”
背后猛地一重,面前的玻璃顷刻之间碎裂,这时郭飞虎才发现了窗玻璃上早有的裂痕。
没有呼喊没有求助,从生到死如此寂静无声。
绝望填满他的脑海,压断了他最后一根紧绷的弦。
他带着碎裂的玻璃坠下,
方向直达深渊,
陆哲站在深渊中央,犹如死神。
等待赐他死亡
15*
郭飞虎到案,很快被执行枪决。
过程不多赘述,想也想得到,落到陆哲手里的人能有什么好结果。就算郭飞虎罪不至死,他想方设法也要把姓郭的弄进地狱。
陆哲的生命里有两条红线,越过者死。
一为战友。
二为爱人。
第二位本应是亲人,但以陆哲现在的情况,他多半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了。改为爱人,也尚未出现。
而后,陆哲带着一队人马本准备再去拿郭建,谁知顶楼的郭建却不翼而飞。
正疑惑时,却接到局里同志打来的电话,说郭建投案自首,脑袋上被包着一大卷的绷带,头上的伤不轻。也巧,陆哲搜查顶楼现场时,发现了三个仅剩瓶颈的空啤酒瓶,和一地人血。
陆哲看了一会儿,眼神一沉,知道这是陈泽的手笔。
他到最后,还是没忘拿走自己要的东西。
他闭上眼,脑海中无数次地闪过那一抹艳若初阳的微笑。陈泽身体力行地证明了“陈泽”二字的分量。
陆哲命令收队,此案就此告结,不再追查。
警局庆功宴开的嗨翻天,几乎所有人都在问一个问题,精神状态欠佳的陆哲,仅用如此短的时间,就让这桩耗费无数警察心血的案子结案,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陆哲想起了陈泽,差点要把那两个字念出口时,却忽然住了嘴。
“瞎猫撞见死耗子罢了。”
听闻陆哲如此回答,在场众人笑趴一片,都说陆哲藏着独门绝技不外传,跟顾成风混坏了。
一直不苟言笑的局长,此时此刻也露出了笑容,他从内心深处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即使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父子感情。
酒席上撞杯打诨热闹万分,顾成风喝的满脸通红,都快醉死了还要和陆哲撞杯,邓清拽着他死命晃,都晃不清明。陆绪拿着酒杯也想和陆哲撞一下,手在半空停了半天,陆哲宁可扒饭都看都不看他一眼。
陆绪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手,眼里露出一抹凄凉。
我可是你父亲啊,你怎么……
陆绪低头,把酒杯放好,酒席上红黄白的酒液混杂,二十一道菜尽是美味佳肴,琳琅满目,放眼望去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撒着阳光,屋外零下一度,屋内没开空调,却热的人冒汗。
陆绪靠在椅背上,凄凉的看着并不打算和他交流的陆哲,他似乎是那一片欢腾中的外人,风从窗户里穿入,吹起他花白的头发,他闭上眼,似乎有泪流出来。
陆哲没有看过他一眼。除了吃饭就是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庆功宴开完的第三天,陆哲,顾成风和一些警局的老同志,去给一年前牺牲的两位年轻警察扫墓。
他们没有被安葬在公墓里,他们的墓地在一处背山靠水,鸟语花香的村庄,特意提前跟村长嘱咐,挑一块风水最好的地方。
都说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当事人无所谓死后如何,但在他死后,总有那么几个真心的人,舍不得他在那么寒冷的地方长眠,生前没办法,也期望能祈求上天给他的灵魂寄几抹暖阳。
当陆哲抱着一沓火纸走到墓前时,他惊了一下——墓上已生了淡绿的草芽,被压在雪里,却更显生机盎然。
墓中人已寂,墓上草欲青。
他笑了,他感觉,自己终于能放下了。
一年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以为这个案子注定是一片崎岖的路,要走很久很久。但在那个开口找到之后,面前的路突然变的很短,领路人牵着他的手,打着夜灯,走了两步,就到了尽头。
原来他所受苦难,上苍没有忘记。
陆哲闭上眼睛,似乎是灵魂移位一般,死去的战友容颜再现,都冲他骄傲地笑着。
他们依然健康、年轻、阳光。岁月似乎什么也没带走,他们依旧是陆哲记忆中的样子。
“陆哲,谢谢你啊。”
“陆哲,相信你没错。”
……
他出现幻觉了,他站在那天晚上的路口旁,他的战友两个人勾肩搭背,站在他对面,笑的灿烂。
“我们要走啦,你多保重。”
是他们的声音,是刺中陆哲内心柔软处的一根银针。
陆哲的喉咙卡着什么,他竟然一声也发不出来,他想追上去,可是仅仅一个马路的距离,却那么漫长,漫长到他无论怎么跑,前方景象如海市蜃楼,望之毫厘,差之千里。
“别留我一个人!”
他终于奋力喊道,声音撕裂在风里。
战友笑着转身,慢慢消失在黑幕里,声音回荡在陆哲耳畔:
“对不住啦兄弟,这次是真的不能陪你了。”
“我们,有自己的路要走啦。”
“再见啦——”
陆哲仓皇的向前跑,他感觉到有泪涌出,绝望替换了悲伤,换来更深沉的寒凉,他终于摔在地上,他抬头,冲着战友弥留的背影悲戚地喊道:
“你们回来……不要走……求求你们……回来——”
没有人回答他。
上苍给了他片刻的喜悦以后,又赐他遍身的痛楚。
战友最后的身影也消失了,他们都走了,只留下陆哲一个人在这黑暗而又混沌的世界里,痛苦的活着。
“不要走……为什么你们都要走……”
他感受到了被抛弃的滋味,不是第一次。
如果到最后他什么也保护不了,
徒留这一身功勋,
如同沉重的皮囊。
又有何用……
有何用。
他忽然平静下来,意识渐渐抽离,他知道他即将也变成一堆烂肉,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没人救他,也没人救得了他——
.
黄色的火纸还未点燃就四下翻飞。
顾成风伸手够到一张黄纸,正疑惑时,却看那墓边的一个伟岸的人影,就那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火纸撒了一地,如落叶堆积,倒下的人安静地躺在那里,不省人事。
此时,陈泽一行人正吃着火锅唱着歌,不亦乐乎。
救回老友血洗前耻,陈泽对自己本次成果挺满意。
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时,一声手机铃响打破了欢庆的气氛,陈泽很歉疚地避席接电话,一眼看过去:
【陆哲】
什么情况,我活计不是干完了吗?
陈泽皱着眉头接了电话,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陆哲出事儿了,我们有点事儿问你,请你来一趟医院!”
·
陈泽甩了酒席赶过来,根本就不是因为电话里那一句带有点威胁的“我们有点事儿问你”。
听到陆哲出事了,他已经跑下了楼。
后来勉强听完,只是为了知道地点。
中午的醉仙楼门下忽然窜出一个风一般的男子,逆着人流冲向市医院的方向,和堵死在马路上的私家车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向远处奔去。
陈泽不知道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他能做些什么。
他只是有一种直觉,自己这趟如果不过去,可能陆哲真的会死。
他不想陆哲死。
陈泽忘了他上一次长途奔跑是什么时候了。
多久没这么累了。
他连跑了三千多米,然后回忆着电话里模糊的声音一路顺着楼梯跑——电梯人太多,他懒得等,也讨厌别人碰着他。
1,2,3,·····
他数着一层一层叠加的楼号,回想着陆哲在他脑海里定格的一张张影像,那个外在似乎顶天立地的男人,纵使精神混乱依旧不影响他的判断力和行事风格的落落洒脱,风驰电掣。然而通过那双眸子往里看,内在里却充斥着苍白,劳累,孤独,病痛,落寞······一系列并不应该在他这个年纪出现的情绪·····还有,严重缺爱。
陈泽甚至觉得,陆哲现在内心的状态,论乐观程度,比不上一个在街头捡垃圾的孤儿。
陈泽观察人是一种习惯,但他开始并没打算观察陆哲,他对这个人讲真没什么兴趣,其实他对条子都没什么兴趣,很早很早他就不再把他们当做主要的竞争对手了。
比起外患,内行人捅刀子要可怕的多。他更多的精力用在提防表面殷勤者。
不过陈泽也不打算和陆哲再保留更多的关系,跑过来,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人的死去会让他不舒服。他不会让他自己不舒服。
当他冲过一团团白色的迷雾,站到急救室前时,他愣住了。
不会吧·····这怎么就抢救了·····
刚刚,不是还挺好的么?
正想着,忽然面前脚步声响起,他木然地看向也朝他走来的顾成风。顾成风手法熟练地出示证件,接着道:”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能保证说实话吗?“
陈泽把头扭了回去,懒得理他。
“小同志,配合警官是公民义务啊。“
“现在人还在里面生死未卜,你是真有闲心问我,还是病急乱投医,你自己很清楚吧?”
陈泽冷道,看着急救室的大门,目光如炬。
·
陆哲出来了。顾成风迎着他一同进了监护室,陈泽没动,只是拦住了主治医师,其意不言而喻。
白大褂的医生摘下口罩,深深鞠了一躬:“我们尽力了,剩下就要靠他自己了,撑得过今晚,就算过了危险期。”
“他得什么病?”
“通俗点说,劳累过度。”
“情况如何?”
医生摇了摇头:“持续有一段时间了,这个身子都快被他自己给折腾垮了。”
陈泽点点头表示了解,转身冲入了陆哲所在的病房。
·
陆哲的睡颜相当安静和苍白,那心电图的波动总让陈泽感觉是濒死的气息。
没听护士的阻挠,他伸手去碰了碰陆哲的手指——
好冷。
他鬼使神差地轻轻用自己的手覆住陆哲温度越来越低的手,不知是挽留还是告别。
突然间,陆哲的手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陈泽加大力道,覆盖最大的面积,他分明看见陆哲的眼睑轻微地抖动了。
他没理聒噪的护士,把情况直接告诉了医生,医生去给他搬了个凳子,请他在这儿坐一夜,手绝对不能松——
可能,那是陆哲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群直接看我介绍加吧,百度给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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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14:11:32  更:2021-09-06 17:3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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