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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士饶(少年诸葛亮同人,史实向)[第2页]

作者:鹡鸰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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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仿佛被遗忘了。
他的骨头许是生的太硬,在这样萧瑟的天气里直愣愣戳在地上,时间一久,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血、肉和精神似乎都一并随着知觉消失了。
圣贤教导“三省吾身”,但是诸葛亮始终觉得,人不到真正的绝境便绝难真正的反省。此刻他到了某种意义上的绝境,于是他开始反省。
他想,反省或许是庞公教他的第一课。
就在他已经想得头都要炸开,整个身体都在摇摇欲坠的时候,司马徽和庞德公终于出来了。
司马徽同他双目相对,终究还是不忍,走下阶来到他身边,轻声道:“过分谦卑未尝不是另一种狂妄骄横。”
诸葛亮目光迷离,身子微微一动,脸上便不禁露出痛苦之色。司马徽拿袖子暖了暖他冰凉的脸:“你是认定了我在这里,庞公终究会收下你,才敢这么跪求,对吗?”
诸葛亮眼神瞬间变了,急欲反驳,却被司马徽拦住:“你可想过他是真心不欲收你?如果他不收,你跪于此处苦苦相逼,何尝不是一种欺侮?你可真心敬他?”
诸葛亮怔楞在了原地,眼神一会儿迷茫绝望,一会儿悲愤难平,半晌,终于渐渐归于平静和清明。
他坐下来,慢慢揉着自己的腿,揉了半盏茶的工夫,觉得血脉筋骨能活动开了,这才撑着艰难地立起身来,一步一步挪着走出庄外。
庞公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微有些失望地一笑:“德操,这就是你看重的绝世珍宝?”
司马徽摇摇头:“他定有道理。”
半晌,诸葛亮又出现在了庭内,手里拎着他从司马徽的车上解下的行囊。只见他径直走到庞公面前,将东西放下,长揖:“天色已晚,家去百里,过路人欲求借老先生仙庄一宿,不知可行方便?”
庞公差点没忍住笑,暗暗与司马徽交换了一下眼神,司马徽满眼都是遮不住的得色。
庞公仍然没理会,而是转身进了屋内。不多时,一个身形高大、面相敦厚的青年随着庞公走了出来,庞公一言不发越过诸葛亮,亲送司马徽出庄。然而那青年很是客气地上前与诸葛亮见了礼。
“仆乃庞公之子,君唤我山民即可。客人一身风尘,又不曾饮食,晡时已过,别饿伤了肠胃。快随我来,家母备了些茶饭,还望不嫌粗陋。”
诸葛亮对庞山民的第一印象极好,好到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子不类父。尽管他心知肚明,没有庞公的首肯,庞山民是不可能擅自做主好好款待他的。
只是他如今是真的没有底气了。他不知庞公让的这一步,到底是真的以客相待,还是留有余地。
诸葛亮跟着庞山民进了内室。庞夫人已年迈,加之庞公洒脱,故而夫人也不讲究什么避嫌,亲自奉菜与诸葛,谈笑自若。诸葛亮自八岁丧母,后虽有继母,到底礼数重于亲情,终归未有长妪之辈以子侄相待。然而此刻,庞夫人看着他的目光是温暖柔和的,令诸葛亮心头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酸楚。
多大啦?家里有些什么人呀?我们山民比你大多了,可是一点儿也及不上你乖巧聪明呢!
原来有母亲是这样的啊。看着庞山民赧然、略带抱怨而又满是笑意的神情,诸葛亮怔怔地想。
庞夫人眉目慈和,庞山民应当还是像他母亲多一些。
那天,诸葛亮憩于庞家山庄的一间空房内,一夜,久久难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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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庞山民之名
庞德公之子,在《三国志》裴注所引的《襄阳记》,和现存清人整理的《襄阳记》中俱有记载,人很肯定指的是同一个人,就是娶了诸葛亮小姊的那位,但是名字存在出入。裴注所引《襄阳记》载“庞山民”,清人整理的《襄阳记》载“庞倦民”,据说还有一种说法叫“庞仙民”的,目前我还没查证到。
这三类名字,我个人认为从意蕴上讲,都说得通,因为庞公是个彻底出世之人,他给儿子取名为山民、倦民、仙民,都很自然,因此取无论哪一种说法我以为其实都行得通。不过,按照我们研究古籍“从近”的原则,还是最愿意取裴松之的注,因为裴松之在这几类史料中相对而言是时代距三国最近的,而习凿齿的《襄阳记》其实原本是散佚了的,我们现在能看到的《襄阳记》是清人整理的,因此在《襄阳记》与裴注发生矛盾的情况下,我还是倾向于选择裴注,故最终还是取了“山民”。
至于山民的字,史书无载。我仔细想了想,决定不自己给他取字了,一来是言多必失,我在能不给古人命名的情况下就尽量选择回避;二来是我觉得以庞公之超凡脱俗,未必没有就给儿子取个“山民”的大名便不再取字了的可能性,毕竟这种神仙式的人物也不可以常情来揣度嘛!于是本文中山民就直接叫山民了,大家不要奇怪山民无字哈~(你就承认你是个取名会死星人吧!)
以上说法都是笔者一家之言,仅为行文所用,不足为据,多多海涵!
第六章 家事
诸葛亮近乎“无赖”地在庞德公家长期借住了下来。
庞公仍然不理他,他却也不再像头一天那样自虐。每天清晨起床,静候在庞公屋外,待庞公起来收拾停当后才进屋,恭恭敬敬地拜于庞公床下,执弟子礼问安。庞公没有言语吩咐,他便自行退出,做自己的事去。
在庞公家可以做的事还是很多的。幸亏有庞山民这个“细作”,将庞公的藏书透了个底儿掉;诸葛亮知道庞公是默许的,每天便怡然自得地饱览群书。除此以外,他也会每天同庞山民一起进山采药或者做做各种杂活,再要不就是帮庞夫人跑腿,进城置办各种物什。
这样一住就过了大半年。开春时,诸葛亮向庞公告别:“已到春种之时,小子需归家操持农事,特向先生告罪请辞。”
庞公破天荒地开了金口:“让山民与你同去吧。”
诸葛亮的心猛地一跳,半晌才稳住声音答道:“是!”
待了半晌,不见庞公有别的嘱咐,诸葛亮正要走,突然又听庞公问道:“书读到哪里了?”
他再不敢像在司马徽面前对答时那样,说自己已经读了大半屋子的书。略一沉吟,对道:“粗读了《易》《书》等,只是不解。”
庞公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道:“待你回来,我们便从《易》讲起。”
待诸葛亮赶回家时,才惊讶地发现他的同学们竟然汇集了大半在他家的地里。大家都以为他在庞公家可能不便回来,知道他家并无盛年劳力,故而自发自愿地过来帮忙。
只是,诸葛亮感慨自己幸亏回来的及时——毕竟他的这帮同学,几乎没几个是能干得了农活的人。再晚回来几天,恐怕自己前两年辛苦开垦出来的几亩薄田就要被这群公子哥祸祸完了。
徐伯到底不能理直气壮当家,家里唯一成年的主人就是姐姐,而姐姐尚在深闺,自然羞于直接出来同这帮不着四六的家伙打交道。诸葛亮咬牙切齿把这群拆房毁地的祸害全部赶上田埂,拉上庞山民,亲自操着农具下地给他们演示,然后又一个一个手把手地教;待操练得像模像样了,诸葛亮便去沟渠边洗濯干净,放下裤腿,抄着手优哉游哉地站在地头,笑眯眯地指挥他们干活。
“你们看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咱们好心来帮他,他反把咱们一个个教训的!哎我说弟兄们,趁着这会儿人人手上抄着家伙,此刻不反更待何时啊!大伙儿上!把诸葛亮弄下来!”
庞统气不打一处来,煽乎着大家暴动。这群家伙平常玩闹惯了的,没一个省油的灯,登时锄头一丢便嘻嘻哈哈一拥而上要把诸葛亮拖下来按到泥里去;诸葛亮立刻高声叫道:“二姐!”
众人一愣,诸葛亮喘口气赶忙扯回自己还被庞统攥在手里的半幅衣角,冷笑道:“你们在我家这几天,差点祸害完了我家的粮种良田不说,还吃完了家姊舍弟大半月的口粮!这会儿要是糟蹋我一身,待会回家去见了我二姐,我看你们谁好意思站出来认!”
诸葛亮把他二姐的旗帜一祭出来,立即堵得众人哑口无言。诸葛亮又一指田间仍在埋头苦干的庞山民:“你们看看山民兄这一会儿干了多少,再看看你们。士元,你当真是令兄之弟么?”
庞统气得满地圈着想找根杈子枝子去揍他,被庞山民拦腰抱住,“好了好了,再顽皮一会儿天都黑了,这活儿还要拖到何时去!阿亮年幼,你做哥哥的也不知道让着他!”
庞统仿佛看鬼似的看着庞山民:“大兄,你不是吧?这才几天的光景,你就被这家伙哄得连自己姓都忘了?你是姓庞还是姓诸葛啊!”
刘廙笑得一屁股坐在地里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捶着胸口边笑边顺气:“该!小凤凰你也有今天!当初我也问你姓庞姓习来着,到底是天道循环啊!”
打嘴仗归打嘴仗,这些同学到底是真心帮诸葛亮的,入了正轨便都热火朝天地干起来,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基本完成了最重要的农活。
诸葛亮郑重向大家深施一礼,“日月之情,无以为报。”
庞统与众人笑着还礼:“年长日久,不在旦暮。”
这一天众同学在诸葛家用膳,发觉菜肴的味道陡然与前几日不同了,简直是人间少有的美味。庞统严刑逼供之下诸葛亮才勉强答道:“亮为酬报各位兄长厚德,亲自洗手做羹的。满意了吧?”
“你就胡扯吧!你诸葛亮是能洗手作羹汤之人?”
庞山民突然开口了:“虽说君子远庖厨,但阿亮一向劝奋体贴,我等也时有协母亲入厨之事,君等有何不解?”
诸葛亮回视庞山民,莞尔一笑,眼中的谢意不言自明。
刘廙小声附在庞统耳边念叨:“你看这俩眉来眼去的!据我当年观你和习文祥之经验,这两人之间必有不可告人之勾当!走着瞧吧。”
庞山民与诸葛亮在家住了半月,待农忙过去,家事大体料理停当了,这才动身预备返庄。
临走之前,诸葛兰特意将诸葛亮叫进内室,细密周致地将为他新做的衣物、准备的各色用具、敬奉先生的束脩都一一与他分说交付清楚,又嘱咐了一大车殷殷切切的话,到最后几乎是在没话找话了,却仍不肯放诸葛亮走,直磨烦得诸葛亮禁不住苦笑着作揖告饶:“二姐,究竟有何事,不妨直言。弟只怕再耽搁下去,便是天黑也赶不回去了。山民兄还在外等候呢。”
诸葛兰一下子红了脸,恼羞成怒般随手抄起一只梭子要打:“你还真是人大心大,连我的话都嫌絮烦了!你一去就是大半年,回来不过这几天,姐姐多嘱咐两句你还不耐烦!”
诸葛亮嘻嘻笑着躲开,绕到姐姐身边使个巧劲轻松把梭子夺下,然后替姐姐捶着背顺气:“岂敢嫌姐姐?亮是替姐姐着急。姐姐向来是个爽利人,今日想必是还有什么事要说,说完再教训小弟不迟。”
诸葛兰将他从身上扒拉下去,起身转入竹帷之后,不多时捧着另一个大的包裹出来,将包裹打开,里面又有整整齐齐的三只小包袱。诸葛兰正色对诸葛亮吩咐道:“你在人家那里长住,到底未曾尽过心。这是我为你先生、师母和……你师兄做的,你拿回去孝敬先生,却是不可提我。听明白了吗?”
诸葛亮沉默了好一会儿,郑重将包袱重新系好,双手接过。“二姐,你不必说了,弟心中有数。”停了一停,诸葛亮又说了一遍:“姐姐的事,弟一直放在心上。”
诸葛兰心一酸,眼泪滚滚而下,看着弟弟尚且稚嫩却无比坚毅的脸庞,再说不出什么话来,起身拭着泪入了内帷。
徐伯带着德佩和诸葛均出来将诸葛亮与庞山民送上了车。庞山民一路回头了好几次,直到上车还不死心地悄声问诸葛亮:“你家人怎么也不出来送送你?这一去可是又好些时日不得相见了。”
诸葛亮这会儿有心事,口气也不善:“下面站的难道不是亮的家人吗?”
庞山民顿时脸都急红了,连忙摆手道:“我并非此意,并非此意!”
诸葛亮一向与庞山民友爱亲善,只是此刻心里横梗一刺,追溯源头难免迁怒到山民身上:“那山民兄究竟有何不满?还欲何人相送?”
庞山民有些愕然。他自以为同诸葛亮之间是有某种默契的,而诸葛平日也从未有过如此尖酸刻薄咄咄逼人的情态,故而此刻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怔愣半天后方讷讷道:“是我说错了话,向亮君赔罪,敢请息怒。”
诸葛亮郁闷之情更甚,自己同自己怄了好一阵气,方长叹道:“非君之过,是亮不讲道理迁怒于人。只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山民兄,亮是恨自己。”
庞山民皱着眉沉默,良久良久,突然灵光乍现般领悟到了什么,双目一下子放出夺目的光彩来,情不自禁抓住诸葛亮的双手高声道:“阿亮!阿亮!”
诸葛亮忍俊不禁,“兄长,亮可不是家姊。”
庞山民顾不得那么多,心知这极可能是诸葛亮最大胆忘情的一刻,时机稍纵即逝,若是不紧紧抓住,以后再想撬开他的心房与牙关便是千难万难了。庞山民坐正了身子,满眼都是庄重肃穆,如同盟誓般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愿言配德,携手相将!不得于飞,使我沦亡!”
诸葛亮亦前所未有地正色望向山民:“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
庞山民神色激昂,双手握拳:“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诸葛亮眉目柔和下来,“投我以木桃,报君以琼瑶。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庞山民飞快地颤声接了下一句。
诸葛亮沉默了极长一段时间,轻轻叹道:“山民兄,我心里一直存着这件大事,我也信你为人。只是……实不相瞒,我真是怕极了令尊。你让我拿什么同令尊去谈此事呢?”
庞山民笑了:“阿亮,这件事,你一定要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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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关于为何庞公先讲《易》经
这个问题其实我原本打算放到后面说,因为之后刘表开官学,司马徽任教,到时候还会涉及到古文经的问题的。不过既然已经有读者提出了疑问,就直接在此先做一个阐释吧。
在汉代,经学是分为两派的,一为今文经学,一为古文经学。这二者的差别比较复杂,一时半会难以诠释清楚。下面我归纳几点我认为比较有代表性、好理解的区别吧:
1、今文经重谶纬,富有较强神学色彩;古文经重音韵文字训诂,着眼于较为现实致用的内涵意蕴。
2、今文经将五经顺序定为《诗》、《书》、《礼》、《易》、《春秋》;古文经的顺序则是《易》、《书》、《诗》、《礼》、《春秋》。
然后我再略谈一下荆州学派。汉末在荆州汇聚了大批优秀士人,这一点也正是本文要展现的一个方面。而这个士人集团在文化交流、融合的过程中,在学术上形成了一个自成体系的学派,这就是“荆州学派”。
以司马徽等为代表的荆州学派,是宗古文经的。这就是为什么文中写庞公讲学是从《易》讲起。大家理解这一点就行。更具体和直观一些的关于荆州学派和古文经的内容,在之后的行文中还会有一定的诠释。
以上皆为笔者一家之言,诸多疏漏,不足为凭,仅用于行文,仅供参考,望海涵!
@信夕问道
来,让我简单的翻译一下亮亮和山民的对话:
【我姐看上你了,你一男的爱就爱不爱就不爱无所谓,我姐可是要误了一辈子了啊!】
【我对你姐发自真心!不能跟她白头偕老我就不想活了!】
【虽然你俩有情,但是家长不同意怎么办?我家条件如此,人言可畏怎么办!】
【我的心坚定如铁石,父母我能搞定!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好吧,既然你是真心,那我就将我姐托付给你了,不是报答你的恩情,而是希望……】
【我们永远能好好在一起!】
实在抱歉,修正一下章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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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子弟
诸葛亮回到山庄后,庞德公依前言,开始与诸葛亮讲《易》。
原本司马徽治古文经,便是从《易》而入;诸葛亮师承于彼,对此经自然早已烂熟。然而庞公一开始讲授,诸葛亮立即便明白了庞统当初说过的那句“叔父之学深不可测”。
同样一部书,自己钻研,与高人点拨,其高下几乎立见。诸葛亮这才悟到,自己从前读书,或许最多也就是做到了一个“会”,离“通”与“化”还相去甚远。
他一向读书不求精专,只因无意于治学而志在于求道之故。庞公似乎甚解其意,甚少与他训诂辞句,而多是点拨书中之道;只是这道也与他从前所想全然不同,道亦有变,变中万化,让他仿佛拨云雾而见苍天,陡然进入了另一个玄妙不可言的境地。
庞公讲学高屋建瓴,诸葛亮每每聆听只觉意醉心驰,光阴倏忽,一课讲毕犹回味无穷,怅然若失。然而庞公每日的讲授有严格的控制——清晨鸡鸣而始,听得复鸣则小憩片刻,续讲,三鸣辄止。一天仅上午授课,以这雄鸡三鸣为限,最多不足两个时辰。
诸葛亮前所未有地憎恨庞公家那只该死的鸡。
他的领悟力太过惊人。庞公讲学如此之精彩,然而进程却又是如此之缓慢,实在叫他心焦难言。想求庞公每天能多教一点吧,又深惧庞公威严,更怕庞公由此认为自己贪心,故而只好隐忍按捺。
终有一天,诸葛亮在庞山民喂鸡的时候,突然觉察到这些鸡在啜粮而足之际,其鸣便可延缓良久,登时大喜过望,计上心头。
第二日,诸葛亮早早起来,怀了一大包饲谷于袖内,于第二次鸡鸣、中途小憩期间偷偷溜到鸡舍边,遍洒饲粮。看着群鸡一拥而上埋着头只顾争相啄食,诸葛亮不由微微一笑。
这一天,鸡鸣果然迟缓了许久,庞公亦觉些须古怪,只并未放在心上。诸葛亮暗自好笑,却也明白此计如日日繁使,则必瞒不过如庞公这等锐智之人。他心计极多,从此后隔上二三日才偷喂一次鸡群,好使鸡鸣延缓之事不露痕迹。长此以往,他得授于庞公的功课早已远速于从前了。
事情败露于一次意外。那天清晨师母许是起早了无事,已然喂过一遍鸡群,然诸葛亮不知;而那日庞公讲的课又正好在紧要关头,诸葛亮急于一口气听完,故而中途去以超出平日两倍的粮谷喂鸡,结果……有几只幼鸡活活被撑死了。
http://bangumi.bilibili.com/anime/2523/play#63026
来给大家看一眼,诸葛亮喂鸡的民间传说的少儿动画版。
庞德公前所未有地震怒,直接指着大门让诸葛亮出去,最后还是庞山民飞奔而去拉来了他母亲,场面才稍有转圜之机。
庞公夫妇一直互敬互爱,从没红过脸,而如今两人竟当着诸葛亮的面争执得不可开交。
“论理,你教训子弟,不当我一介妇人插嘴。但因一小过便要将弟子拒之门外,天下焉有如此为人师的道理!山民、士元从小到大犯过多少比这严重百倍的过失,亦不见你如此苛责。尚长,你扪心自问,待这孩子毋乃太过耶!”
“你也说教训子弟不当如是,你问问他,可有过一丝一毫为人子弟之心么?司马德操当初是怎么管教不了他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不成他管不了,我就管得了?他不以我为师,我当如何以他为徒?”
“庞尚长!说话不当如此不留余地!他不敬你如师?他日日执弟子礼,你安然受之,若是他不以师侍你,你不以子弟视他,天下焉有如此相处之主客?你休要一时气话便口不择言,须知覆水难收!”
“执礼如何!恭敬又如何?他心里从前没有的东西,现在仍然没有。”
“若果真如此,你这一年多便是毫无所成!一块绝世美玉,放在你手里一年多都打磨不出来,庞尚长,你莫非无能至此?”
“你……简直妇人之见,胡搅蛮缠!”
“我妇人之见?我一个妇人都比你明事理。我只知道我儿子要是做错了事,哪怕天大的事,来我膝下,无外乎重重责打一顿,骂上两句,讲明道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孩子做错了事,你不知教诲,只知将他赶出家门,这难道不是逃避责任吗?你说他无子弟之心,你如此待他,他焉能视己为子弟,他焉敢以子弟居!”
庞公终于哑口无言,又不能当真跟夫人强辩下去,只得负手背后侧过身,仰天长叹。
诸葛亮在阶下跪得全身发麻,羞惭、悔恨、委屈、压抑、伤怀、心灰,种种滋味在心头交错盘桓,几次三番泪盈于睫又生生忍了回去。待庞公夫妇暂停了争执、彼此冷面相对时,诸葛亮终于再也忍不住,朝两位尊长深叩三下:
“亮自知铸成大错,愧对庞公教诲,更无颜以对夫人垂怜。不敢再忝列门墙,有辱庞公盛望。自此请罪告辞,望先……庞公与夫人善加珍重,福泽绵长。”
说罢,又深施一礼,起身便欲离去。庞夫人轻叹道:“尚长,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了。罢了,你今日如何处置,我都不再多事。”
诸葛亮听到夫人的话,脚步微顿,却仍然没有回头,仗着一腔愤懑向外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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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父母都动了真怒,庞山民急了,再顾不得那么多,赶忙冲出来一把拉住诸葛亮,狠狠心,一拳直接招呼到他脸上。
诸葛亮被打懵了,回过神来简直怒不可遏,费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还手的冲动,死死瞪着庞山民冷笑道:“尊府真是好家风,领教了。”
庞山民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到面前,压着嗓子吼道:“你是不是疯了!今天走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你敢拍着胸口说永远不后悔?”
诸葛亮不想别的还好,一想别的怒火更上心头,脸上颜色都变了:“山民兄,我高攀不起贵府,那件事就当从来没有提过,忘了罢!”
庞山民真要被他气疯了,攥着他衣襟的手都在抖:“诸葛亮你少犯浑!你仔细想想今天这事源头何在?令尊倘或在世,你做错了事,家中长辈震怒,你的回应敢是拔腿就走?不认错不改错不受罚?”
诸葛亮被他说到痛处,心里微微发虚,偷眼去觑庞公的神色,但见庞公满脸严峻,不由得又怕又恨,强作气壮道:“先生不肯宽宥,定要逐亮出门,难不成亮还要觍颜强求吗?”
庞山民不善强辩,此刻气得满脸通红,正没开交处,庞公突然发话了:“山民,你放开他。”
庞公一步一步走到诸葛亮面前,诸葛亮起初还能挺直了腰背站着,然而在庞公的目光下扛了没多久便不敢再同庞公对视,退后一步垂下了眼睑。
“你怕我吗?”庞公缓缓问道。
诸葛亮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老老实实颔首道:“先生威严难测,学生敬畏。”
“我授课缓慢,你宁可使这偷鸡摸狗的伎俩,都不敢堂堂正正与我言明,是因为怕我,对吗?”
诸葛亮沉默良久,答道:“是。”
“这我不奇怪。自你入山庄以来,我用了一切手段教你敬畏,时至如今,你终于有了敬畏之心,然而这敬畏不是对道,而是对我。”庞公自嘲地一笑:“其实你怕的当真是我吗?归根结底,你怕的是无法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太孤傲,也太闭塞,你从未真心去侍奉或者信任过某一个人,某一件事,你只相信自己,你只想一个人掌控一切。我说你从无为人子弟之心,不曾冤枉了你吧?”
诸葛亮嘴唇紧抿,竟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言。
“连为人子弟尚且做不到,将来何以为臣呢?”庞公深深一叹:“你终究要出仕的。”
“学生愿为子弟,先生,学生当然想侍奉先生之侧!亮对先生孺慕敬畏之心实不知该如何剖白!可是……亮害怕先生……亮不知先生心意……亮……”
诸葛亮头一次语无伦次词不达意,急出了一头的汗。
“可是你仍然放不下戒备之心,亦受不得折腰之辱。”庞公目光深沉,直透人心:“好比今日,你明知自己错了,我不宽宥,你便宁愿舍了这师生缘分,也不肯受子弟之屈,是吗?”
诸葛亮闭了闭眼,长叩于地:“先生,亮幼失恃怙,久阙教训。非亮狂妄自持,实乃乱世之中,亮……所馀者惟一腔孤勇,与这微贱之躯而已。亮不知当如何为人子弟,亮从前亦不敢奢望以子弟侍人,如先生不弃,便求先生再教亮一次吧。”
庞公将他扶起来,自转身往内室走去:“你随我来。”
庞公至榻边坐下,面色比往日还要严厉几分。
诸葛亮只觉头皮发麻,亦不敢抬头看庞公,端正衣冠跪于榻下。
“知道今日错在何处吗?”
“亮不该贪书冒进,更不当对先生阳奉阴违,私使手段欺骗先生。”
“险躁不能冶性,凡事欲速则不达,这是我有意缓慢讲学的本意。你也不是不能领会,却为何要明知故犯?”
诸葛亮低声道:“是亮失于自制。”
庞公摇头:“是你不信任我。学是修身,不学是养性,但你心有疑惑,更沉不下心神,于养性丝毫无益。故而有事不解,当直言询师,岂可因惧怕便回避于我?”
诸葛亮拜伏于地,“亮知错了,请先生重罚。”
庞公点点头:“请家法吧。”
诸葛亮惊得一抬头,正对上庞公的眼睛。庞公微微一笑:“怎么,仍不知何为子弟?”
诸葛氏虽家风严正,但诸葛亮自幼一向敏慧灵巧,长辈又纷纷早逝,故而甚少真正尝到家法的滋味;而后师从司马徽,老头又过分溺爱,极少摆师尊的派头,他同老头也是没大没小惯了,更不知家法悬在头上的厉害。如今见庞公要动真格的,他心头不由得震怖陡生。
在地上僵跪片刻,发间汗出了一层,诸葛亮终于强撑镇静,小声问道:“烦请先生指点,家、家法在何处?”
庞公“嗯”了一声,“帷后,案几之侧,悬于壁上。”
诸葛亮依言取来了一支二尺见长、拇指粗细的竹棒,双手奉与庞公。
庞公站起身,双手接过来,沉声道:“褪去外衣,转过身跪下。”
诸葛亮此刻心煎如沸,却半句不敢违拗,只得依言跪好,挺直了腰背。
庞公在动家法前已然教训明白,现下便再无一句多余的言语,只执了家法毫不容情地打。诸葛亮起初还能咬着牙出力死忍,挨了约莫二十余下后,但觉背上、臀上、腿上处处剧痛难耐,再难维持住跪姿,禁不住双手撑住地面、身子下意识地往一边躲去。
庞公收住棍子,也不训斥,就静静等着。诸葛亮疼得浑身冷汗直流,撑在地上缓了好一阵,见庞公没有饶过的意思,只得又慢慢蹭回来,艰难地重新挺起腰跪直。
庞公的家法丝毫不见手软,竹棒划得空气“呜呜”作响,又十数下,诸葛亮实在受不住,再次躲开了棍棒。
他忍着疼转过身来伏拜于地,身子微微发抖,额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眼里含的泪颤巍巍直转悠。“先生……弟子记住教训了,再、再不敢犯。求先生……暂且记下责罚,观弟子后效。”
庞公拄着竹棍凝视他:“好,我相信你。以后行事便想着点今日这顿打。家法你拿去,挂在你自己榻前,但愿用不着第二次把它请到我面前来。”
诸葛亮低声应了,接过家法,慢慢撑着地无比艰辛地站直身子,忍着泪将外衣穿上,整齐衣冠,仍然不忘强忍剧痛弯腰向庞公施了一礼。“谢先生教诲,弟子永不敢忘。”
看他行动迟缓地向外退去,庞德公突然忍不住叫住他:“阿亮!”
诸葛亮浑身一颤,立即停了脚步。庞公知道他如今怕自己怕得厉害,一时哄慰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沉吟片刻才道出一句:“去找你师母,家里伤药都是她收着的。让你山民兄帮你看看伤。”
诸葛亮喉头一哽,迅速点了点头便赶忙背转过身,没让眼泪掉在庞公面前。
诸葛亮脸皮薄,自然不肯真的去找庞夫人和庞山民,半夜蜷在榻上痛得辗转难眠;最后半梦半醒迷迷糊糊间有人来了他身边,按住他身子似是要给他上药。诸葛亮一惊醒过来,发觉竟是庞公亲自过来了。
诸葛亮霎时脸涨得通红,想要挣开,身上却像被抽了筋似的没有力气。庞公如拍条咸鱼一般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皱着眉低喝:“你再死犟试试?”
诸葛亮一半是疼一半是怕的,果真不敢再挣扎,只得乖乖趴在那任凭庞公摆布。庞公看时,身上的伤痕已大多转为淤肿青紫,不由得暗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给他上药,揉散淤血,面上虽还绷着,力道却是放得轻之又轻。
上完药,庞公抚了抚他的头,总算想出来了一句安慰的话:“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起来有肉吃。你不是把那几只鸡撑死了吗?你师母就便炖了,特意为你补补身子。”
诸葛亮好半天才控制好了面部肌肉,咬着牙微笑道:“多谢先生了。”
第八章 相许
说来也怪,从前大半年的时光里,庞公同诸葛亮相处得一直是客气疏冷古里古怪;然自那日庞公动了家法,两人的关系倒似变得如父子一般。诸葛亮虽仍惧庞公积威,却并不似初时那样在庞公面前言谈拘谨事事小心,有时候犯些小过也不再傻戳在那等着挨打,知道直扑师母处去搬救兵了。
这也是庞山民暗中给他支的招。山民说,父亲的个性便是如此,越看重便越是古板严厉,你要是事事照他的要求一味顺遂,便是打死了他也不会满意。山民还悄悄透露,小时候士元就是呆呆板板、挨打受罚哭也不哭躲也不躲,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讷言寡语又执拗朴拙,家父实在怕自己反而把士元越教越傻,这才送到司马德操公处去的。
诸葛亮听完庞统小时候的逸闻趣事,胸中块垒顿舒,立时神清气爽。庞山民看着他那憋坏的小模样,忍俊不禁:“家父一直慨叹我是‘子不类父’,说我资质驽钝,既成不了千秋功业也不能隐逸登仙,故而从小到大他对我反而没什么要求。但当初对士元他便寄望颇深,却又脾性不合,深以为憾。谁知如今遇到了你。你是不知他老人家内心有多欢喜,我这个亲儿子恐怕都早得退避三舍了。”
诸葛亮连忙笑着摆手:“别!可不敢,我要真是令尊之子,这浑身的骨头都得被拆洗上两三遍,那还有活路吗?”
山民莞尔:“那也未必。现如今再办一件大事,你便也与自家兄弟毫无二致了。到那时老头子再要下狠手,除了你师母,可就还有一个人能让老头子更加投鼠忌器咯!”
诸葛亮恼羞成怒:“把谁比作鼠呢!再混说,你这辈子甭想着这只玉器了!”
“他不敢肖想,我可否想上一想啊?”庞夫人忽然满面笑容地从门外转入。诸葛亮一惊,又想到方才和山民的玩笑也不知被听去了多少,羞得满脸通红,忙跽起长揖:“师母……恕学生言行无状。”
庞夫人随意坐下,笑着拍拍他的手:“怕什么?老头子本来就可恶的很,骂他是应该的!我都恨不能跟你们一起骂。比方说有一件好好的喜事,这死老头子愣是憋在心里那么久,就是没胆子说出来,到底还要老妇人出面来玉成此事。”
诸葛亮一眼向山民扫去,山民嘿嘿憨笑。
庞夫人只作不见他们的眉眼官司,笑眯眯地看着诸葛亮:“你师父一向爱你如子,只恨你不是他亲生骨肉。早闻你还有一位小姊尚在闺中,而我们山民也老大不小了,你师父便起了结亲之心。只不知你心意,一直不便冒昧擅动。谁知山民这孩子上回跟你去了一趟,回来竟对令姊之德赞不绝口,我老妇人再坐不住了,故而今日斗胆一提,阿亮勿怪老妇唐突啊。”
诸葛亮忙拱手躬身答道:“先生与师母青眼垂爱,实乃我家之幸。只是……山民兄亦未与家姊有何深交,大约只是于家之时,家姊所奉些粗茶淡饭,略合山民兄心意,故而有此谬赞。实则家姊才貌寻常,亦无淑德,久阙慈训,更兼家门衰微,不足以相配君子……还望师母慎思!”
庞夫人摇头苦笑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重,思量甚多。我只问你一句,从家里带回来给你师父和我的衣物,那难不成是你做的?”
诸葛亮红了脸,小声答道:“那是……”
“你可别告诉我是市集上的。那样的针脚功夫,蕙质兰心,若非出自名门之手,便算是我老妇人活瞎了心!你不要诸多顾忌,遮遮掩掩的。你瞧你师父和我是拘于礼教的迂腐之人吗?姑娘好便是好,有什么不敢叫人知道的!至于你说的什么门楣不配,这话你敢去当着你师父面说,看他不打断你的腿!这也看得我庞家忒轻了!”
诸葛亮正窘迫着,庞山民好死不死地火上浇油:“阿亮,你可别耍赖啊。那天是谁许了我——”诸葛亮惊得一下子弹起来,“啪”一声重重捂住了庞山民的嘴,两眼直泛寒光。
庞夫人见状大笑:“好,好!你不嫌弃我们家山民朴拙便好。你也少扭扭捏捏了,爽利定下来,还要差人往江东去与你大哥商议,一来二去要耽搁的日子也不少呢。”
诸葛亮这才不矫情了,笑着点了头。
因诸葛兰之事,诸葛亮暂离庞氏山庄,自归家筹备。各同学闻听喜讯,络绎不绝地上门来道贺调侃;诸葛亮恐姐姐面羞,将该置办的大事料理停当后,便祸水东引地投奔了司马徽的山庄,还姐姐一个清静点的待嫁之所。
这一次重归山庄,诸葛亮惊讶地发现老师这里又多了几位新面孔。
一位英武峻拔,眉目间隐隐有霜刃之气,令人一见生凛;一位性质淳朴,气韵宽和,望之可亲可敬。两人都并非诸葛亮一众等青春少年,看上去早过而立之年,却似并无官身,方帻布衣,于堂上最末席求学。
司马徽反常地亲自拉着诸葛亮为双方引荐:“元直,广元,此乃琅琊葛氏、汉司隶校尉诸葛少季之后,名唤亮,亦与士元等一般,从老夫学。前些时日因家事不在此处,故君等尚未相会。”又望诸葛亮道:“此乃颍川徐元直、石广元。”
诸葛亮深施一礼:“亮微末晚学,未敢擅自拜望元直兄、广元兄。”
那徐元直与石广元立即还礼。元直爽朗一笑:“虽是初见,诸葛兄之大名,庶亦早有耳闻,兄不必过谦。”广元亦笑:“诸葛兄乃德操先生入室高足,非韬等可及也。”
诸葛亮了解司马徽,知道他着意引荐,必有缘故,遂这一日上课暗中留意那徐庶与石韬的举动,谁知不看则已,愈看愈是胸中生奇。今日司马徽留的堂议是论当今北方大势,石韬还则罢了,那徐庶的身上却仿佛藏着许多未解之谜——观其神色,一双眸子奕奕生辉,似有波涛之志深蕴其中,诸葛亮知道他对此议题大有想法;但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并不参与众学子们激情四溢的堂辩,只是静静坐着聆听。
课毕,诸葛亮默然随于徐庶身后,徐庶发觉了,同石韬微微拱手致歉,便曳住诸葛之手向庭外走去。
“诸葛兄想必有要事见教?”徐庶的眉眼生得很是刚凌生威,然含笑视人时,却又颇能敛住气势,显出几分温文儒雅来。
诸葛亮一向不惯与人太过亲密,但徐庶握住他的手,离他如此之近时,他竟然并无什么不舒服的排斥感。“元直兄不必如此客气,唤我阿亮即可。”
诸葛亮的身量在众学子一向是拔群的,然而徐庶站在他身旁,竟显得似比他还略高大一些,侧头望向他时仿佛一位值得倾心依赖的兄长。“好,阿亮。我说久闻你名,并非虚言。德操先生很是推崇你,说阿亮有国士之风。庶漂泊一生,多见世间丑恶不平之事,直至得遇德操先生,才知大丈夫之胸襟,若要以苍生为己任,就不当偏狭于一隅一室一家,而当放眼天下,壮怀河山,此为国士也。阿亮有此志向,正是庶最敬慕之人。”
诸葛亮同学朋友虽多,然能如此一言探至肺腑的终归寥寥。同龄之中虽则庞士元亦有殊才大志,然毕竟年少气盛,两人见了面打闹争竞的多,推心置腹倒少。而如今这个徐庶虽是初见,对诸葛亮却仿若熟识多年,且年长沉着,既包容又坦率,说出来的话令诸葛亮深为感动。
“亮愧当元直兄盛赞。倒是元直兄……兄似有非常之际遇,才能有此洞悉世事之言。”
徐庶忍不住细细打量面前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很多年后徐庶回忆起来,都仍然会带着几分激赏和惆怅怀念诸葛亮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仿佛总是第一眼就能把人看进心里去,同时也看进人的心。
徐庶那一刻想,人的缘分可能是天注定。他从前深藏在心底的过往、一直唯恐被人知晓的过往、从来不足为外人道也从不能为人所宽宥的过往,此时面对那样一双眼,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要倾诉出来。
“庶幼年好击剑,以仁侠自居,尚抱不平。后为人伸冤杀死仇家,为官府通缉,改名潜踪多年。”徐庶紧紧盯着诸葛亮的眼睛:“历经生死顿挫,庶方知仅凭一腔血勇,于乱世无异以卵击石,既救不得人亦救不得己。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欲伸大义于天下,当学经纬韬略,此方为士之正道也。”
诸葛亮沉默良久,方向徐庶长长一揖:“君以亮为生死不易之知己,方能诉此肺腑之言。君之言,亦启亮深矣!”
徐庶大为感激,“亮君不以我为亡命之徒,不生鄙弃之意耶?”
诸葛亮眼里有深深的惜悯:“鲍叔能不以管子穷困而易其情,亮何能不以元直慷慨而敬其志?我只知道,倘使我有徐元直为挚友,但逢危难之际,元直定不负于我,得交此等侠义君子,乃亮一生之幸!”
徐庶情不自禁热泪出眶。他自逃出家乡以来,饱尝世人冷眼,从前求学之时,同学一旦知其身世便纷纷避之如洪水猛兽,除了生性厚道的石韬肯与之交往,这么多年他始终是孤独而寡言的。
这是头一次有人把他的心看得那样透彻,而又把这颗看透的心,视如瑰宝,万般珍惜,深深悲悯。
徐庶握紧了诸葛亮的手:“君当作磐石,我愿为蒲丝。当携三尺剑,永随亮君之志。”
诸葛亮微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第九章 学兵
自与徐庶相识,诸葛亮对武学兵道的热情彻底被激发了出来。每日与徐庶论兵不说,还磨着徐庶手把手教他一些基本的骑射、剑道。
初时徐庶尚不解,问道:“君非以武纵横之人,况庶正因以武犯禁而悟弃武从文之道,何以君又热心于此?”
诸葛亮微笑着摇摇头,当着徐庶之面倾全身之力将一张弓拉开,颤巍巍向前方树梢射出一箭,然后拾起地上一枝树杈拨开脚下泥土,横七竖八划拉了一些线条,又寥寥数笔画出一副简要的弓弩图,一处一处点着比给徐庶看:“元直细观,弓弩是如何发箭、箭发轨道如何,均有迹可循。倘若我想要一支威力更大、发箭更速、射道更精的弓弩呢?非亲手熟知如何引弓发箭不可。君子六艺,均是修身,武学之道岂可小觑?善用兵者,当知兵为先。”
徐庶抚掌大笑,“亮君实天下奇才也!好,愚兄当倾尽所能,助亮君修射御之道。”
诸葛亮膂力不足,然极善瞄准目标,任何一把弓到他手里,试不过三次便能调准方向,即使射出去的箭或因力道不够而无法穿透靶心,但几乎总能箭无虚发。徐庶不禁感慨天资聪颖之人果然事事皆通,调侃倘或诸葛亮自幼习武,恐怕亦能成当世之专诸。
不过聪明人究竟也有不善为之事。诸葛亮从徐庶习剑便处处势窘——到底是由于根基太浅,又无可取巧之处,故而学起来颇为吃力。徐庶以木剑喂招,往往诸葛亮意不能随心念转,出剑迟缓,攻守不能圆转自如,过不了一招半式便漏洞百出。徐庶有一次急得火起,顺着剑势便往他身后真抽了下去:“再这么顾首不顾尾,战场上就成两截了!”
徐庶急怒之下力道未收,这一下打的颇重,诸葛亮差点往前扑倒在地。好容易站稳了脚跟,身后的剧痛一下子激出了血性怒气。诸葛亮将木剑一收,冷冷向徐庶拱手:“请再进招。”
徐庶毫不客气地攻来,诸葛亮突然把手里的剑向旁边一扔,浑身上下门户洞开,不管不顾直迎着徐庶的剑锋撞去。徐庶大惊,虽然手里是木剑,到底也是坚锐之器,倘或真的戳在要害处,照样能伤得人非死即残。他不解诸葛亮何意,瞬息之间又不及深思,只本能地转开剑锋向一旁避去;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诸葛亮已经欺身近前撞进他怀里,一只手牢牢扣住了他的咽喉。
诸葛亮低声道:“兄长,我赢了。兵者诡道。”
徐庶气得笑了,手里的剑紧了又松,终究还是垂下剑尖,“好,我认输。”
诸葛亮笑眯眯地松开手,向后退一步深施一礼:“元直兄,得罪了。”
徐庶苦笑:“你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只是也太要强些,倘使我那一剑收不住,你岂非枉送了小命?”
诸葛亮不好意思地一笑。徐庶拿他没办法,拉他到身边,眼里已换了歉意与温柔:“刚才那一下伤得重么?是我性急了。还疼不疼?”
诸葛亮脸一红,“不碍事。是亮愚钝轻浮,元直责的是。”
徐庶拍了拍他的背:“走吧,去见水镜先生。我想你已经不可隅于武术,而当去求真正的武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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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亮】岁月忽已晚(《士饶》番外一)
前情提要:本篇直接借了《瞻彼日月》孙夫人刺杀诸葛亮的前情,若有对刺杀事件不了解的,可参看《瞻彼日月》之《快刀》一章。
预警:本篇特别没溜儿,基本与《瞻彼》的体系保持一致,如只对《士饶》或者诸葛亮单人感兴趣的,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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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孙夫人的惊世骇俗之举之后,刘备几乎一得闲就在诸葛亮耳边唠叨:“孔明,你这样不行,虽说你非习武之人,但若无一招半式傍身,安知哪天遇到万一之险情?总要有自保之力,否则我说什么也不放心不下!”
诸葛亮起初还能淡然微笑,后来真的被主公说烦了,实在招架不住,只得接这个茬:“那以主公之见,亮已是近而立之年的人,尚有习武的可能?”
刘备略一窒,很快便拍着胸脯豪迈应道:“孤亲自教你。以你之天资,孤不信名师出不了高徒。”
然而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刘备发现天资这个东西,竟然当真不适用于人身上的所有技能——这祖宗学起武来真活活能把人急死!根基浅、进境慢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他自己压根就不上心,每次百忙之中挤出一点空来随自己比划两下,都能看出他压根就是抱着一种强身健体顺便陪自己开开心的态度。
刘备向来极富耐心,起初尚能为诸葛亮找到各种开脱的理由,一再在心里默念:他忙……他无此根基……孤小时候学书恐怕也是这种形状……然而教了数月仍不见什么起色时,任是刘备再好脾气也忍耐不住了。
“啪”地一声,木剑重重抽在诸葛亮身上。
“再反应慢点,真临敌时你已了成两截!”刘备持剑的手极稳,只是冲他嚷嚷的那一嗓子声音却是抖的。
诸葛亮的心突然像被重锤击中,埋在心底里的剧痛一下子翻江倒海地涌上来。
那一年……那是多少年前?十年总有了吧……那个人也是教剑教的气急败坏,忍不住一剑抽了过来……自己当时少年意气,是恼了吧?怎么胡闹来着……
诸葛亮不由自主地身形一动,直向刘备的剑锋撞去。
刘备沙场多年,本能反应太快,刹那间情不自禁地举剑要挡护在身前,但只一瞬便立即松开了手,任凭剑从手中落下,而诸葛亮已经欺上前虚抓刘备咽喉。
落剑的时机只比诸葛亮逼过来早了半步,再晚一丁点这剑便势必伤人了。
诸葛亮猛然醒过神来,连忙收回手连退两步,冷汗登时渗出发梢。没敢抬头看刘备神色,诸葛亮重重伏跪在地:“亮死罪。”
刘备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拎起来,攥着他的力道之大直痛得诸葛亮浑身一颤。刘备脸色铁青,哑着嗓子低喝道:“你不要命了!满脑子想些什么!”
诸葛亮此时又是后怕又是羞惭,心乱如麻,急切之间竟又说了一句:“亮死罪!”
刘备听得扎心,放开他,怒气勃发地原地转了两圈,一眼扫见地上丢弃的木剑,猛地大步冲至剑旁,拿脚尖使个寸劲儿将剑凌空挑起,单手抓住,随即一言不发一手拎着剑一手拽着诸葛亮走进内室,命侍人尽数退下。
“教你学个剑你心不在焉,这也罢了,刚才那是发什么疯?孤经年习武,危难关头剑快于念,倘或不及反应收势不住,那一剑非伤及你脏腑不可!为了逞强连命都不要了?况且你那是什么打法,除了遇上孤,还有谁会撤剑?临敌之际没有半点用处,你倒说说今天这一招究竟怎么回事?”
诸葛亮长跪于刘备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挨训。待刘备一连串的质问后,诸葛亮方微微抬眼觑着刘备的脸色,谨慎地开始措辞:“主公恕罪,亮实是……危急关头不及深思,当时主公那一剑赐下,亮下盘不稳,这才顺势扑向主公……”
刘备知他所言不实,本是极恼怒的,却经他一提醒又想到自己方才一剑打在他身上,不由得心又是一揪,不自禁问道:“那一下伤的重吗?上衣褪了,我看看。”
诸葛亮本想推辞说不碍事,但对上刘备锅底般的神色,话还是咽了回去,挪动膝盖背转过身将衣服解下,露出脊背来。
一条红痕横亘于背上,微微有些发肿的趋势。
刘备不由懊悔自己失了轻重,起身去找出伤药来。“孔明,孤知道逼你学武是强人所难,你每日事繁,所耗心神极多,孤亦知你不易。只是每每想到单凭一孙氏便险些伤了你性命,怎能不教孤不寒而栗?你可知孤这一生遭人行刺多少次了?不下十数啊。若无一技傍身,哪里能得保万全?”
诸葛亮心口发绞,既伤且惭,一眼瞥见地上扔着刘备带进来的那柄木剑,咬咬牙拾起剑双手奉起递至刘备面前:“亮愚鲁轻浮,深负主公垂爱,请主公重罚。”
刘备接过剑看了看,突然诡谲一笑:“论理,你是真该打。不过今天孤可以饶你,只要你实话告诉孤,方才那一招你到底想的是什么?”
诸葛亮微微失神,沉默片刻,终于叹道:“主公,曾经亦有一人教过亮习武,亮那时便是愚不可教……彼时亮年少气盛,也曾如此使诈,胜过他一筹。”
刘备的神色也随之沉重起来:“是何人?孤可识得?”
诸葛亮喉间突然哽住了,滞了好一阵方轻轻开口道:“主公识得的。他便是荐亮与主公之人。”
空气寂静了片刻,刘备颤声开口:“徐元直?”
诸葛亮轻轻颔首。
“君当作磐石,我愿为蒲丝。当携三尺剑,永随亮君之志!”
徐庶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只是故人早已远去多年。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诸葛亮轻轻低喃,无声地叹了口气。
刘备握住他的手,“是孤负了元直。若不是孤无能,未保元直之母平安,便不致令元直屈身侍曹,遗恨终生。都是孤对不住你们。”
诸葛亮苦笑:“主公是何言!缘之一字,不可强求。元直少年习武,立志行侠天下;后弃武从文,抱经世报国之志。得遇主公,本是人生幸事,然命数定分……此亦是无可奈何。”
刘备沉默良久,突然站起身,将木剑远远抛开,拉着诸葛亮的手朗声肃穆道:“孔明,这武你不学也罢。孤发誓,只要孤在一日,就绝不令你有毫发之危。战场是孤的事,你只安心坐镇后方,动也不动。”
诸葛亮初时有些愕然,旋即鼻头微微发酸,继而缓缓地微笑起来,“主公放心,亮永远在主公身后,动也不动。”
季汉建兴五年,诸葛亮上表后主禅,誓师北伐。临行前辞告太庙。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诸葛亮低低地叹息,仿佛自言自语:“主公,既然你亦失约了……”
那么,就让亮来完成这最后的约定。
战场是我的事,你便在这里,动也不动。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完)
待庞山民与诸葛兰的婚事办完,司马徽同庞德公商量了一下,决定将诸葛亮荐与一位深山高士,求习兵法韬略。
此人呼酆公,名玖,久居汝南灵山,不与人往来,即使是司马徽与庞公也仅与之有数面之缘。因其所居偏远,为人孤僻怪异,司马徽对他是否愿意向诸葛亮授学实则也无十足的把握。
“酆公熟谙韬略,余尝过而请教,如蠡测海。若君果能拜其为师,定大有进益。只是……”司马徽同诸葛亮一道北上,途中闲谈,眉目间颇有忧虑。
诸葛亮忍不住面露一丝追缅的微笑:“先生当初送我去庞先生处,也是这样一副又期望又忧心的神情。”
司马徽也自失一笑,复又摇摇头:“那还是不同的。我与庞公相识相交多年,太过熟悉其人,虽则知道你去他那免不了要受些磋磨之苦,却很清楚庞公实则对你大为激赏。可是酆公便不然了,倘或他果真不愿相授,我也一筹莫展。岂非累你白跑一趟,自讨没趣?”
诸葛亮笑着摇摇头,眼中清明如镜:“先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先生尽心竭力引荐,学生诚心实意求学,这便是尽了人事;倘使果不如愿,那也并无遗憾,更无须懊恼,何来自讨没趣之说?至于说白跑一趟……先生,能与先生同游,何乐不为?”
司马徽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拈须而笑道:“亮君真的同从前不一样了。哎,庞公真不愧为名士良师也!”看了看诸葛亮,司马徽突然又不怀好意地一笑:“看来板子也是没白挨。老夫也得好好学学庞公的手段呀!”
诸葛亮每次遇上司马徽,不出三两句就能被他逗得面红气短,正经不过片刻便又忍不住要闹起脾气。此时见司马徽戳人痛处,不由得反唇相讥道:“亮闻春秋时期有一美人名西施,病心而颦,世人以为美;邻家丑人仿之,四野或闭门不出、或相契遁逃。先生以为何如?”
司马徽哈哈大笑,忍不住上手掐他的脸:“这张尖牙利嘴啊!真是河山可迁,性不能移!还是这么浑身长刺,受不得半点委屈。”
诸葛亮微微一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亮也不知道怎么的,在庞公处一向性自谦和,循规蹈矩;只一见了先生便顽劣不堪,举止轻浮。”
司马徽笑得险些从车上倒栽下去。
师徒两人连赶了几天的路、辗转过关隘数处,才终于抵达灵山。
谁知他们光是找酆公的住处便足足找了三天。司马徽大怪:“分明从前我来访酆公,是自此间小径而入,缘何如今连屋带人全不知所踪耶?莫非酆公已不在此处?”向周边山民打探,亦无一人知晓。
到第三日晚,诸葛亮蹙眉叫住了司马徽。“先生,此事大有蹊跷。不知先生可曾留意,我等每一次所入之路,虽看似相同,然我观其四野草木形状,仿佛略有差别。亮说不清何处有异,但亮微有所感,一旦自林间入,方位、地势均与寻常不同。”
司马徽凝神细思,半晌,恍然抚掌道:“是了!老夫明白了!这恐怕是酆公依山顺势所造之八阵!早年时我曾听酆公略提一二,不想如今酆公于此道竟已大成。倘非他老人家亲自指点,恐我等囿于此便是十天半月也找不到正道。”
诸葛亮心中顿生一股昂然之气,摇摇头,倚着一棵大树席地坐下,闭目冥思,左手指尖微动,仿佛不断演算。约一炷香的工夫,诸葛亮睁开眼站起身,向司马徽笑道:“先生,如亮所猜不错,酆公之八阵乃暗合《易》之数推演变化而来。亮不才,亦曾于先生书房中草阅几部观星分野之书,想来或许能以星宿之位解开这八阵玄机。我等再稍候片刻,此刻天色已晚,待三星在天之时,亮愿一试。”
司马徽望着诸葛亮,微微点着头高深莫测地笑。
是夜,诸葛亮与司马徽先绕出树林,登上一开阔高地观星望气。诸葛亮几乎倾平生之所学,耗尽心神,演算良久,终于推出了两条路径来,又凭直觉最终择定其一,便同司马徽顺着此路摸索前行。
司马徽在朦胧的星光下看到诸葛亮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汗。
他们几乎在林子里绕了一整夜。
待到天微微发白,林间第一声鸟叫响起时,一座小屋终于出现在了他们视线里。
司马徽突然发觉诸葛亮举止有异,不待他询查,只见身旁人晃了两晃,便直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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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酆公玖,不见于正史记载,见于《历世真仙体道通鉴》,所以真实性并不能保证,这一点大家要心中有数。
但作为传说,他是非常有神仙色彩的一位人物,而且我以为他的故事到底还是比纯民间传说中的各路神仙来教诸葛亮、或者诸葛亮偷盗什么仙鹤精的内丹之类要有内涵和靠谱一些。他与诸葛亮谈天下大势,虽是托于望气观星推演命数之辞,但这种探讨天下事的精神内涵我以为还是可以融于本文一用的。况诸葛亮日后为兵家,其韬略当有出处,故而笔者采纳了酆玖这个人物,加以自己的解读、想象和发挥,来完成诸葛亮学兵的故事。
仅为行文之用,不可与史实混淆,望慎之!海涵!
@三三的糖果君
这位亲,可不可以麻烦您不要贴图?图太大影响往下翻贴。
而且我觉得您很多观点过于偏激和缺乏逻辑性,楼主现在每天都处于焦头烂额的疯忙状态,也实在没有精力一一解释和辩驳。所以抱歉只好删掉您这方面的留言了。非常感谢您对拙作的支持!但下次留言请稍微注意一下好吗?
最最重要的,不要再贴那么大的图了!
@尘谙_
今天看到你的长评,我感觉骨子里最深的剧痛突然一下被拉扯着翻了上来,我坐在屏幕前足足愣了五分钟。
《瞻彼日月》是我迄今为止最深的一道伤,我一直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法跟人聊这个。它不是我写过最出色的小说,但是,绝对是我感情最复杂也最深刻的一部小说。
我觉得我当年对它可能是呕心沥血的过了,以至于现实的反馈惨淡的让我不能平静。我那时候还不足以强大到消化那种悲哀。
其实它是个异类,我也一样。
在训诫圈里,它因为其本身的沉重与庄严而显得格格不入的滑稽可笑;在历史圈,它因为有训诫的元素和理念,显得分外荒唐和怪异。
我曾经看过一篇《瞻彼日月》的雷文吐槽推介贴。最悲凉的是,那竟然是对《瞻彼》为数不多的长篇评论之一,而尽管那位楼主对《瞻彼》有种种不满和雷,我却认为她对我竟然也算知己。
只因她在文章的结尾说了一句——【看完全文以后我懂了为什么有人会对这篇文章一生推,实在是虽然很雷,却不得不叹息一声作者的赤子之心。】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怜,我是个不合时宜的人。
所以亲爱的朋友,你可能无法理解你一篇长评对于我的意义。我看到你的留言,就想到了瞻彼日月曾经过往的种种。
那时候我还是写着手稿的,坐在图书馆,旁边堆着厚厚高高的书,我用的是一只用了七年的钢笔,蓝黑色的墨水,没有格子、纯白的稿纸。手稿装在透明的文件袋里。
我写最后一章的时候,哭倒在图书馆的书桌上。
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知道这篇文章有很多很多的不足,其实那是我写的第二篇训诫元素的文,那时候我还不能很好地调和训诫与正史的矛盾,其实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好,有很多很多缺憾。
但我不后悔写了《瞻彼》。
它像是我最痛苦最难产,且先天不足的孩子。我没有办法不给它最深的爱。
我还是深深地喜欢它,没有办法舍弃它。
所以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其实我知道,有不少朋友也和你一样,是真心爱着这篇文章,也包容着我的那份赤子之心。但谢谢你告诉我,谢谢你让我知道——
这悠悠的思念,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
@月落凝霜_
姑娘若非是台湾人,就定然是国学素养很高的朋友。因为姑娘一直使用繁体字,而我看了姑娘的手稿,字非常漂亮潇洒。让我这种手残党自惭形秽233333333333
我想姑娘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因为曾经在我半夜凌晨一点还因为一些烦心事辗转反侧郁闷难言的时候,姑娘还极其耐心地陪着我,听我的絮絮叨叨愤懑牢骚。我真的非常感激,谢谢你的温柔以待。
姑娘提到的刘、葛二人感情的压抑,其实也是我直到今天回过头来看,觉得自己当初最残酷的一段。但是再来一次我仍然会这样选择的。
因为他们的心里,有比爱与欲更重要的东西。
可是真的太残忍了啊……直到现在我不敢回头看瞻彼的一章,就是两人最后一次感情的冲动,同时也是彻底的放手,和终生的错过。
那……就把爱放进山河日月,把思念放进天地洪荒吧。
数一数《出师表》里,有多少个先帝,就有多深的思念。
再次谢谢姑娘的长评,谢谢姑娘的陪伴,更谢谢姑娘的喜欢。我想我是极幸运的人,幸运在于总能遇到你们。
@青鱼树
小可爱我忍不住再次揉揉你的头,昨晚你哭到一点钟我其实也揪心到一点钟,其实我没有告诉你,就在你哭着睡去了以后,我又翻出以前写过的白帝来看了一遍,我也哭了。
其实三国是一个英雄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所有英雄都被命运的车轮碾碎的时代。我想我之所以始终深爱着三国,大概就是这种壮丽而慷慨的悲剧美啊。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统统撕碎。
伯符公瑾如是,曹公文若奉孝如是,子敬如是,伯言如是……
主公、关张、丞相,莫不如是。
三国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英雄了。我有时候想是不是他们这一代的人真的集了天地之神灵日月之精华,才会互相碰撞在一起,耗尽彼此的生命,也耗尽世间的繁华。
其实你我这美梦,气数早已尽,缠绵也是无用。
你还能偏执,拖到几丈远?
我平生最爱两部书,一是红楼,二是三国。看到最后红楼和三国是一样的。是非成败转头空,大地茫茫真干净。
谢谢你那么认真给瞻彼写了长评~也谢谢你的画,爱你!~
这一去,诸葛亮差点没能回得来。
十里地对他而言并不算太辛苦,他虽是士子,亦躬耕陇亩之间;担柴汲水对他而言也毫不陌生。故而最初诸葛亮根本就不认为这会是多大的难事,也暗哂酆公说自己体魄不壮有失公允。
然而他不知道,水也好,柴也好,是越挑越重的;路也罢,道也罢,是越走越远的。
这一日,待得他一身汗渍污泥、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地回到酆公处时,已是浑身脱力两眼发黑,连一个揖礼都几乎行不成了。
酆公绕着他挑回来的水和柴转了半圈,挑眉望着诸葛亮,满眼都是讽刺的笑意:“你挑的这水,是有半桶都泼到自己身上了吧?这么点柴,连做一餐饔都不够。”
听到他这话,诸葛亮突然心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酆公紧接着说道:“回来太晚,过了朝食,没东西给你吃了。”
诸葛亮脑子一嗡,有些话不暇思索顿时脱口而出:“先生以亮为家奴牲畜否?家奴牲畜尚需粮草以驱驰!”
酆公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是来做什么的?”
诸葛亮窒了窒,复又壮起胆气道:“亮来求学,非为受奴役苛虐而来。”
“你来学什么?”
“学兵。”
“孙子见吴王阖闾,何以练兵?”
“以妇人练兵,三令五申,不从辄斩。”
“今日晨起,我有何吩咐?”
“先生……命我先习吐纳,而后担柴汲水,否则恐……恐不易于朝食前赶回。”
“你是如何答复的?”
“亮……亮自负力强,答曰,‘若不能于朝食前赶回,请先生自便。’”
诸葛亮越答越没了底气,酆公却越问越是凌厉:“挑水担柴,是昨夜我有言在先,而你自应下的;路遥负重,颇为不易,需做好充足的准备,我事先提醒过你的;误过朝食,亦是你主动立下誓约又违约。是我有意苛虐于你么?”
诸葛亮垂首不语,似是既有窘迫羞惭,又有委屈不平。他晕厥期间粒米未进,醒来后也只有昨夜自己整治了一顿仅仅可供止饥的飧,现在能勉强维持住站立都不易,整个人在情不自禁地微微发抖。
“一令既出,三军肃然。无严何以治军?你既是来学兵,便当有戎旅之自律,不当以子弟自居,不当以师事我。我这里,没有师徒,没有恩情,没有容让,只有军令。我的要求你完不成,惟罚而已。你听清楚了吗?”
诸葛亮忍泪应道:“是。”
“以后犯错,第一次笞二十,第二次笞五十,事不过三,屡教不改你便自行下山。这话我只说一次,将来执法时无情可容,也无理赘言,别怪我不教而诛。做得到吗?”
诸葛亮的声音更微弱了:“是。”
酆公抠了抠耳朵:“孙子教妇人演军,恐亦不比今日之难。”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一喝生威:“饿得连应答的力气都没了吗!”
诸葛亮情不自禁抬起头,拼尽全力朗声应道:“是!”
酆公这才点了点头:“今日念在我之前尚未明言的份上,就不罚了。你且回去更衣,隅中来此,我们将兵。”
诸葛亮唯恐自己听岔了又要受罚,忙追问一句:“先生是说‘将兵’,而非‘讲兵’?”
酆公笑了:“自然是将兵。兵可将,不可讲也,讲无用。”
***我终于可以发帖了!先上来冒个泡……之前手机无法操作认证,一直不让我发帖,憋死我了233333
我总算知道你们说的实名认证是啥玩意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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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14:11:32  更:2021-09-06 17: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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