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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小陈的搬砖岁月(现代父子)[第2页] |
作者:苏七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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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午,吴思明出现在于津津的台球室,带着歉礼。 “嘉树年纪小不懂事,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家这位不过是小孩子,一时玩玩儿,你应该没当真吧?——这是吴秘书的潜台词。 于津津根本不理会这些:“陈嘉树呢?他爸回去又打他了对不对?他那背上全是伤…….!”新的叠旧的,亲生父亲会下那么狠的手? 吴秘书尴尬地笑笑:“没、没再打他。你可能误会了,陈总其实很疼嘉树的。” 这种话在于津津听来简直令人作呕,当初她妈妈的男朋友摸进她房间来时,也念叨着“叔叔最疼津津的。” 都是施暴者的借口。 “那我去看看他可以吗?你看我店里都空了,大概过几天就会离开厦门的。”她几乎是在低声下气地在 求吴思明了。 “我想跟他当面道个别。” 吴思明作为难状:“你也知道他爸爸对他管教蛮严格的。” “嘉树现在忙着补习英语,毕竟明年就要出国了。你有什么话我代为转告如何?”看起来挺明白事理的小丫头,怎么纠缠着不放呢。 那么明媚动人的一张脸,听到“出国”两个字,瞬间就黯淡下去了。 我怎么那么傻啊,我竟然相信他会去北京读书,我竟然还妄想着同他说一声:“到北京来找姐姐玩啊。”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她当年从哈尔滨坐了四十几个小时卧铺到的厦门,已经觉得离家千万里何处是归程了。 他以后,却会成为坐飞机平常如打的一样的人吧,广阔的世界等着他,五光十色的生活等着他。于她,是不可高攀的皇城首都;于他,却是次一等又次一等的退路。 她垂下头看着水泥地板:“是这样啊,那就转告他用功学习吧。” 她终于肯放手,吴秘书此行的任务也完成了大半。 第二件事,算是对于津津的补偿。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听说于小姐一直想从事影视行业,天影公司的老总是我们老板的中学同窗,如果感兴趣你可以去试试。” 他把名片放在桌子上,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她看得清名片下方是一行笔锋刚健的行楷: 烦请冠霖兄多关照 他随手写下的这几个字,大概要比她脱十次衣服还要管用吧。于津津笑,真是好手段,打蛇打七寸,只字不提钱,一开口就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提议。 她不着痕迹地拾起那张名片,轻轻握在手里,笑着感谢:“那就谢谢陈总了。” 三日后,楼去人空,陈嘉树从澳洲的夏令营赶回来时,此地已经换成了一间咖啡馆。 陈嘉树跑到陈昉的书房,当面质问:“于津津去哪了?” 陈昉对着电脑屏幕,嘲讽的口气:“你自己的女朋友,还要我给看着?” “她不会无缘无故就走的,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陈嘉树急得一头一脸的汗,声音里透着委屈。 陈昉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忍不住的厌恶:“没出息。” “你要谈恋爱我也不管你,但是那女的比你大六岁你知不知道?”陈昉不屑地一哂:“整天就知道给我丢脸。” 看他那副一切尽在掌控的嘴脸,陈嘉树有一百二十个理由相信于津津就是被陈昉撵走的。他站在书桌前瞪着父亲,胸膛起伏,第一次升起了杀死眼前这个男人的冲动。 可惜弑父这道门槛太不容易迈了,血气上涌头脑失控,最后也不过是把陈昉书桌上那枚青瓷笔筒砸碎在地。 “你就非得把事情做绝、让我恨你?!”他几乎是在流着泪怒吼。 这么多年,陈昉还是第一次看见儿子哭。 他这一哭,藏在心里许久的话竟然也说出来了:“平日里你总打我,我虽然痛得不行,想着要加倍奉还,过后也就忘了。” “可是你怎么就……”陈嘉树说不下去了。他一次次费尽力气攒出来的宽容谅解,陈昉却浑然不当回事。 妈的,比宋代青瓷还金贵的亲情,比宋代青瓷还容易碎。 |
他再也没提起过于津津,不仅如此,还真的多拿出几分心思放在学业上。 除了对陈昉更加的疏远,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陈昉得意:儿子还得这么教。 他其实也有想过那件事对陈嘉树的影响,可是直男癌晚期如陈昉,最后总是能以“他一个小孩懂什么爱情。”“不过是个女人。”这类的结论说服自己。 陈昉要求陈嘉树考托福考SAT,陈嘉树全部照做,还都拿了很高的分数,顺顺利利申请了北美一所口碑不错的名校。 陈昉觉得在朋友面前脸上有光。 结果陈嘉树不声不响地参加了高考,高考成绩下来那天,658,连他最不擅长的语文,都考了130。 陈嘉树忍辱负重大半年,为的就是这一天:“我不出国了,这个分在国内也能读个不错的学校。” 陈昉愣住,这孩子,真他妈的一身反骨,比他当年的主意还要正。 陈昉更坚决:不行。 陈嘉树发动奶奶、姑姑各种叔伯亲戚。 “嘉树那么小,出国也确实不方便嘛。” “内地这几年办学很不错的,我看可以考虑一下。” 还有人拿陈嘉树当作正面典型教育弟弟妹妹们:“你看表哥平时玩归玩,读书也不耽误。” 陈昉甚至不死心地亲自给他查了遍成绩,658,没错。 “这个小崽子是不是花钱买答案了啊。”陈昉大概是整个厦门市唯一嫌弃儿子高考分数有点高的家长。 耐不住陈嘉树群众动员能力强,陈嘉树最后如愿以偿留在内地读了大学。 专业无所谓,陈昉让读什么就读什么。 就一点,所有的志愿学校地点都在北京。 一诺千金重,他年纪虽轻,对女孩子的诺言,却是掷地有声的。 陈嘉树到了北京,有邵沥阳带着,过起了名副其实的纨绔生活。 邵沥阳家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土著,49年解放北京城的大军里,就有他曾外祖父的部队。按理说,他和陈嘉树本该是红蓝不两立,死敌,谁能想到俩人当年都从大陆到香港读了两年书,同时成了拔萃书院的插班生,只不过陈嘉树是有家归不得,邵沥阳则是专程去香港陪伴做设计师的母亲。 陈嘉树其实是有点嫉妒邵沥阳的,有一次邵沥阳跟他爸打电话,陈嘉树正好坐在副驾驶,那一捧一逗,父子俩跟说相声似的。 “老邵,听说昨天的慈善晚宴你跟陆阿姨坐一起哎。”陆阿姨是他爸的初恋。 “北京市是遍布你眼线了啊,邵沥阳。直说吧,又要多少钱?” 邵沥阳那边是讨好地笑:“这事就我知道,绝对不会传到晓枫女士耳朵里。” “阿斯顿出新款了。” 老邵老血一喷:“你去抢银行吧。” “真有那天我可得把您供出来。” “好好好,让刘秘书下午转账给你。” 邵沥阳的父亲出了名的疼老婆爱儿子,几十年来一点绯闻抓不到的,他乖乖就范其实只是想纵容儿子。 邵沥阳的父母对他的期待很简单:“别做坏事,开心就行。” 陈昉的标准不是这样的,虽然也很简单——你要有用才行。 刚来北京时,陈嘉树不过17岁,陈昉对他管教又一向严格,彼时他对男女之事也不算太知晓,说是去夜场找乐子,倒不如说他去给姑娘们送乐子,还更准确一些。 邵沥阳土豪钱多,场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姐们自然看不上的。每次出来玩,都是叫上几个十八线小明星或是刚加V的小网红。 一脸浓妆辨不出年纪的小姑娘,坐在陈嘉树身旁娇笑:“整间屋子里数我这位小哥哥长得最好看。”说着话酒杯就递到了陈嘉树嘴边,另一只手不知不觉也攀到了他胸膛上。 邵沥阳笑:“女人好色起来真他么不给咱男人活路。”看到陈嘉树一脸不耐,又站出来救场:“哎,你悠着点,别吓到我哥们儿。” 一来二去,陈嘉树也放开许多,但他心里总归放不下于津津。 有时候旁敲侧击的问问那些同在演艺圈打拼的小女生,对方也都是摇摇头说不认识。 也是,茫茫人海,大海捞针。 有一天也是巧了,他醉得不轻,对着身下的女孩喊了声:“津津。” 女孩子也不生气,笑着问:“哪个津津啊?” 他没说话,也没了兴致。 隔了个把月,他们复又见面,女孩子问:“你那晚想的人,是于津津吗?” 他大惊:“你认识她?” 女孩子点点头,忍不住点评:“你们有钱人还真是情场无父子,上阵父子兵。” 陈嘉树正色:“你什么意思?” “津津姐原来和我合租嘛,后来被大老板看上,就搬到裕京去了。” “大老板叫什么来着,我有一次看到支票上的名字,还指着那个日字旁的字问她怎么读。” 她又听邵沥阳提起过,陈嘉树是恒兴的少东家。随便一百度,就知道,原来那个字读“仿”。 陈嘉树没再听她絮叨,一个人走出了酒店。 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和陈昉,上一世得欠下多大的仇怨没了结,这辈子才需这般刀光血影,永无止休。 |
一个无人问津的楼还是有不少好处的,我要写点创作心得在这里了。 还是希望有缘看到的人肯跟我交流一下人物塑造和剧情走向的问题。 唉、这章把小陈写得如此的苦大仇深,其实本意并非如此,本来小陈应该是沥阳的性格。 可能真是笔不由心,我下意识地就容易把男主刻画成受尽委屈的苦逼。 童年回忆还差最后一个part才能结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我要靠它牵引出小陈的性格变化。 小陈年幼丧母,导致他对姐姐型的女人情有独钟;于津津的事是另一个转折点,就是他很难再真的投入爱情。接下来的爱情大概都是只走肾、不走心。 马上要回到正文写郦医生啦,是我很喜欢的角色,希望能刻画好她。 郦医生感情上是另一种缺失吧,两个人应该都是不太会爱人的性格,希望能写出很好的碰撞。 至于小陈父子,老陈没有他想的那么渣啦……后面肯定要翻转一下。 我真是个善于自说自话的神经病作者。 |
12 祸害 陈嘉树走在十二月的北京街头。冷、干燥、北风如刀,就着一口烟吸进肺里,直呛得人想落泪。 这鬼天气、正配他这洒满狗血的人生台本。 他的初恋女友成了他父亲的情妇?倒也是陈昉的一贯作风,蒋瑶不也才比他年长个十岁么。台视八点档还需要素材么,他大可把自己的人生双手奉上。 这一次他学乖了,根本没想过去找陈昉理论,没劲。他爹像当年一样,再回他一句:“你自己的女朋友看不住,怪我?” 只能自取其辱。 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总要经历几番使人脱胎换骨的变故,方能成人。母亲亡故是为一,茫茫天地再无一人肯给他不计回报的纵容与庇护。于津津的背叛是为二,这世上或许尙有真情在,他也懒得要了。 多少年后回过头看,会发现,他这个人是遇强愈强的,事业上几次凶险也没能让他委顿分毫; 感情上却恰恰相反,受点小挫折就自甘沉沦跌落谷底。满不在乎也好,游戏人间也罢,不过是给自己上了一层保护色、穿了一件软肋甲。 亲情的匮乏,父子关系的冷漠,以及陈昉凌厉手段给他上的一堂堂课,都被他下意识地应用在感情问题上,从此防敌于千里,再没谁能真的走近他,更别提伤到他。 他就这样走上了渣男养成之路,所到之处,情债斑斑。 陈嘉树生就一张祸害人间的脸,桃花眼,入鬓眉。本来是有几分女生相的,可是他偏偏皮肤又似麦芽色,磊磊生气都映在那张脸上,多一分便显稚嫩,少半点就失了阳刚;他受造物主偏宠,是那种恰到好处、久观不厌的好看。 邵沥阳常有不公之叹:“撩妹这他妈哪是各凭本事啊?陈嘉树这就叫老天爷赏饭吃。” 还真冤枉了陈嘉树,他对女孩子可比他们这帮“只走肾、不走心”的公子哥们认真得多。 大概是受陈昉强大基因的影响,陈嘉树追女人算是无师自通,上手快,运气也好。 也是受陈昉的影响,从始至终他就看不上欢场买笑这档子事。 他喜欢找势均力敌的对手,步步经营,一点点攻城略地。你说他不拿姑娘当回事,随便玩玩,还真不是。哪一个不是费尽心思,谈天说地数星星看月亮,香槟玫瑰不能少,温存小意更不能少。 虽然他看起来和邵沥阳、傅明宇那些少爷们也没什么两样,豪赌、飙车、夜夜喧嚣,纸醉金迷;但陈昉对他的教育其实都渗透在一言一行之中——勤勉、谨慎、喜怒不形于色;富贵公子的底色也仍然在,既善于察言观色,又存了几分顽皮的少年感。 多少男人年纪不大就已然一身浊气,他是难得的,懂世故人情又肯保留一点天真的人。 也怪不得女孩子们乱了阵脚、飞蛾扑火。 交往过那么多人,总有三两个让他动心的吧。 ——当然有。 他自问对她们也付出真心了,可你让他再多拿一点出来,无能为力,只能到这里了。 他的每一段感情,仿佛泥沙堆砌的城堡,他亲手搭建,转眼间就能信手一推,夷为平地。 在旁人看来,真是丝毫不珍惜,半点不放在心上。 他竟然最终也成了陈昉那样的人,少年时他为母亲打抱不平,最不齿的就是他父亲那种男人。 桃花债累累,总得付出点代价吧,时常被前女友找上门。 富生园的千金大小姐汪园园,多少男生在身后穷追不放,偏偏猪油蒙了心,认准了他。 闹分手后一星期,还是肯放低身段来找他:“咱俩就这么分了?”你不能再哄我一次吗? 陈嘉树语气还透着几分温柔:“园园,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为了开心,何必较真呢。”说出来的内容却是毫无良心。 汪园园眨眨眼,豆大的泪滑落在脸上:“我还当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陈嘉树自嘲:“我远不如他们。” 傅明宇听说他招惹了汪家大小姐竟然还全身而退,禁不住羡慕:“换我是汪董,从今以后就该在地产界封杀你呀。” 陈嘉树笑:“全仰仗姑娘们手下留情。” 汪园园这类事件,再来个三两次他就有点吃不消了。 幸亏得到了祝嘉音“仗义相助”。 祝嘉音家与他家是世交,从两人的曾祖父往上数,清末民初时就有姻亲往来。陈昉九十年代来初来内地发展,祝嘉音的爷爷大力帮忙。 祝嘉音的父母带她去厦门玩,彼时顾雯佩仍在,见了小丫头精致的眉目好生欢喜,开口就道:“我们嘉树以后要能娶到音音这么漂亮的姑娘做老婆就好了。” 祝嘉音的妈妈跟着开玩笑:“她爸爸可是十足的女儿奴,以后你们嘉树可有得苦头吃。” 就这样稀里糊涂指腹为婚了。 当然也只是当玩笑话说说,谁也没当真。 俩人相识多年,打打闹闹,互相看不顺眼。又可能都是独生子女的缘故,爱情的火花半点没擦出来,哥哥妹妹倒是叫得起劲。 祝嘉音算是为数不多知道他成长经历的异性好友,才肯忍受道德煎熬为他两肋插刀 ——打着未婚妻的招牌替他挡前女友。 陈嘉树大二那一年正好在复旦交换,祝嘉音常常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动漫少女脸,跑来跟小姐姐们摆道理。 遇到撒泼耍横的,祝嘉音也不客气:“诶?怎么就非你不娶了。我这边娃娃亲多少年了我还叫着哥呢。” 遇上哭哭啼啼不肯断的,她一般就得打苦情牌,姐妹情深同理心:“姐姐,就他这德行,我都不知道怎么甩开呢,您还敢往火坑里跳。” 每次把她的前“嫂子”们送走,祝嘉音总忍不住感叹一句:“我这是助纣为虐啊。” 陈嘉树千恩万谢,没有下次,肯定是最后一次。 祝嘉音最能同他撒娇:“这次怎么谢我啊。” 陈嘉树试探着:“一会儿下一楼,包随你挑?” “好啊好啊,帮我去H家定制个Birkin,我以后随叫随到。”祝嘉音狮子大开口。 陈嘉树打量了下她身后背的绝不会超过一百元的帆布双肩包:“你确定?” 祝嘉音把帆布包搂在怀里:“这是为了陪我初中同桌,才买的嘛。” “行,等我这两天把手里股票出了就托朋友给你订。”他读大学以后很少花家里的钱,日常开销基本上全靠炒股票基金。 他大概是朋友圈子里最拮据最自力更生的富三代了。 祝嘉音瞪大眼睛看着他:“陈嘉树你穷成这样是怎么勾搭那些漂亮姐姐的?” 陈嘉树尴尬地挠挠头:“靠哭穷?” 祝嘉音摇摇头,姐姐们你们不要光长颜值不长脑子啊。 |
估计写不出你人模狗样那一面了;印象最深的竟然是爱哭、怕痛、胆小......哈哈哈哈感觉小陈要变女主角了。 |
昨天那段写得不好,这个仗势欺人才是老陈的办事风格。我昨天不想写,是因为楼主当年就是顾老师的角色啊。叹气。 |
一年时间下来,陈嘉树正式交往过的女孩,一双手已经不够数了。这还不算他跟朋友们一起胡作非为时,招惹下的露水情缘。 成熟理性的、妩媚风流的、娇俏可人的,他花心起来比陈昉更甚,总能被女生某个特质吸引;辛辛苦苦追到手,姑娘一旦死心塌地,他就腻了。 也是一把贱骨头。 也不能全怪他,与那么多女孩子拥吻,每次一闭上眼睛,于津津那张脸就蹦出来了,赶都赶不走。 妈的,他当时连牵她的手都不敢牵。 后来他也去裕京找过于津津的,确实是她,但是几个月前人就搬走了,再找下去,死胡同;这个人就真的在北京消失了? 好些话压在心里,不知道被他反复练习了多少遍。会有当面对质那一天么?——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陈昉能给你的,我以后也一样可以。 还有一些话,他想了无数遍,但是男孩子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他问出口——你怎么能、跟我爸在一起? 自甘堕落是他,不死心的也是他;又是一个失眠等天亮的夜晚,陈嘉树突然想到了吴思明,虽然现在吴思明已经辞职自己搞起了外贸生意,但当时陈昉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就是他。 陈嘉树翻个身,拿起手机编辑短信:“明哥,你几时到北京来我请你吃饭。” 吴思明电话拨进来:“你可真会挑时间。我刚从首都机场出来。” “白天办完事情我去你们学校那边找你。” 两个人约在陈嘉树学校附近的小酒馆吃饭,陈嘉树豪气干云地点了两瓶白酒上桌。 吴思明摆摆手:“不喝了,喝不了了,上个月体检查出来酒精肝啦。” “严重吗?” “锻炼身体就行。” 吴思明请服务生撤去一瓶酒,陈嘉树阻拦:“我自己喝。” 吴思明笑:“你长大了啊,嘉树。” 喝酒壮胆,他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一遇上于津津和陈昉的事,没辙,怂了。 一杯酒接一杯酒,吴思明也不拦着他,还略带欣慰地感叹:“你现在这酒量不错啊,以后回陈总身边,能帮你爸爸挡酒了。” 陈嘉树握着酒杯的手顿住,握紧,没有说话。 吴思明拍了拍他肩膀:“还跟你爸爸记仇?你离家读书他很想你的。” 陈嘉树仰头又喝了一盅,脸色有些微的潮红,他醉了。 “明哥,我爸、是什么时候跟于津津在一起的?”终于问出了口。 吴思明震惊:“嘉树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啊?你爸怎么可能跟于小姐在一起。” 陈嘉树冷笑:“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小时候还以为你是真疼我呢。 吴思明一头雾水:“于津津跟你冠霖叔叔都要结婚了,这中间哪有陈总什么事。” 陈嘉树也被他闹晕,怎么又出来个冠霖叔叔?哦,是了,开影视公司的,当年来台北家里做客还抱过他的,是陈昉的好哥们儿。 “当初她不是想当演员嘛,陈总看她一个小姑娘怪可怜的,就把她介绍到许总的公司去了。” “她也不是一般人,才到北京几个月,许总那边就吵着要跟太太离婚了。” 陈嘉树此刻无比后悔刚才猛灌的几杯酒,现在信息量太大,他的思路都快跟不上了。等等,那陈昉给她的支票是怎么回事? “去年冬天,好像是因为得罪了一个黑社会大佬,许总跑到大马那边去避风头。” 吴思明也破戒给自己斟一杯酒,方才继续说道:“我为什么说于小姐不一般呢,你冠霖叔叔这边躲着仇家还惦记她呢。” “托人让陈总按月给她打钱,说她过不了苦日子。”吴思明说完笑笑,这帮大老板儿女情长起来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陈嘉树愣住,难道真是误会了?敢情这一年来,都是命运在逗他玩? “于小姐不肯收那笔钱,还把许总买给她的房子卖了,只身去大马找他。”吴思明又闷下一口酒:“还真是患难见真情。” “嘉树,不是只有你的爱情才是爱情;放下吧。” 陈嘉树点点头,是该放下了。人生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执着不得,贪嗔不得,于津津这个劫,早该渡了。 |
本来想把强行洗白这段,放在最后交待的。 但我后文还有好些东西要写,一时半会又不打算写郦医生了,所以还是提前把初恋这段了结吧。 最近有点心浮气躁,这章写得可能没什么说服力,大家凑合看看吧。以后我试着再调整一下。 |
大一整整一年,陈嘉树都没有回过厦门。 又要上课又要想办法赚钱,谈恋爱也不是一般地耗时耗力,他实在太忙了,抽不开功夫。 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心里想的却是,能不见陈昉就不见了吧。 他爹要是不找上北京,他能躲一辈子。 陈昉也沉得住气,嘴里念叨着“死在外面才好”,其实心里挂念儿子。 听说陈嘉树近代史挂科,陈昉借着个由头亲自从厦门赶了过来。 思想政治这种课都能挂?你小子的书是怎么念的啊。 其实陈嘉树专业课学得很用心,最不济也混个A-。 一是他这人好奇心强求知欲旺盛,老陈给选的金融专业也算对他胃口,学起来得心应手;再一个他虽然爱玩,也不敢把成绩单弄得太难看,毕竟陈昉积威犹在,真杀上门来,他只有挨揍的份。 万万没想到他在学业上兢兢业业一整年,栽在了近代史上。 陈嘉树虽然在大陆生活了十多年,但是很多亲友毕竟都是台湾人,他家祖辈又是国民党正统出身,对着青天白日旗宣过誓的,他虽对政治冷感,仍自诩是“我蓝”的人。 也怪他年少轻狂,身在曹营心在汉也就罢了,对党国的忱忱热诚总得收敛一下吧;他偏不,课上被抽中提问,陈嘉树站起来就着正面战场的问题慷慨陈词了一番,还意外地获得掌声无数。 除了有违红色主旋律,也没什么出格的言论。谁能想到老师是个铁骨铮铮的毛粉,为人算厚道了,没揪住他不放,就是期末直接给了零分——孩子你这样是不行的,重修吧。 陈嘉树看到成绩系统上突兀的零分,一口鲜血差点喷在屏幕上,什么老师嘛,当时还笑呵呵地说他视角很有意思呢。(老师提前掌握了interesting 的精髓) 陈昉约请陈嘉树学校的院长、系主任和那位教近代史的老师吃饭,这种场面,当事人总得出席吧,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陈嘉树——他陪着女朋友在青岛看漫展,手机落在了酒店。 回到酒店看到六个陈昉的未接电话,陈嘉树自觉大祸临头死期将近,咬咬牙回拨了过去,多少还是有点生疏紧张,顿了半天,才试探地喊:“爸?” 他们父子一年来没见过面,电话也几乎没通过。他室友们几乎三天两头地接到家人电话——“吃饭了么?”“学习累不累?”“钱够花吗?” 陈昉只会让秘书定期往他卡里打钱。 从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他也不会主动给父亲打电话。 大概是距离产生美,一年没怎么联系,陈昉一反常态地对他的态度简直算得上温和:七点钟你到XXX来。” 陈嘉树去过那家饭店,大惊:你怎么到北京来了。还偏偏赶在他偷跑出去玩的时候。 看了眼墙上的钟,五点四十五,眼前要是有架私人飞机他肯定能赶回去。 “我去不了,我跟朋友在青岛。”只能实话实说了。 陈昉怒:“你不给我在学校好好上课……?!”跑去青岛干什么。 反正山高皇帝远,陈嘉树连瞎话都懒得编:“明天没有课,出来玩啊。” 陈昉也不费唇舌骂他:“一会儿我跟你们校长商量一下,明天你就退学吧。” 没等陈嘉树反应过来,陈昉直接挂断了电话。 因为政治课没及格就不让继续念书了?还是陈昉把他送到国外读书的心不死啊。 陈嘉树这四年本科读得好不惊心,时时刻刻都要担忧自己会不会变成失学儿童。后来他认识了郦知微,也曾发自内心地感慨:“郦医生你真厉害,拿到了博士学位。” 他是真的羡慕的,他也想在学校多读几年书啊,奈何陈昉风刀霜剑严相逼,光退学就不知提了多少次。 陈嘉树顾不上女朋友撒娇,买了最近一班高铁回北京。 开学初陈昉就曾备了厚礼,同嘉树学校的几位领导们见过面吃过饭的。这次挂科的事一出,陈昉致电过去:“卢校长,陈嘉树这事儿……”不太好吧,您给解决一下。 卢校长笑:“那位顾老师,新近才聘到我们学校来的,年轻人,太意气用事。” “我看嘉树这孩子平时表现蛮好的,很积极。” 顾老师被找到校长办公室谈话 “小顾老师来啦,你坐。” “听同学们反映,近代史这门课你上得很不错嘛。” 顾老师点头:“嗯,我确实投入了很多心思在这门课上。” 卢校长笑了笑:“我们搞教育的,业务上首先要专,为人处世方面哪,也得学会变通,你说是不是? 顾老师一头雾水:“啊?” “这学期你们班有个叫陈嘉树的男生,你有印象吧?” 顾老师暗道不好:我这是招惹了哪家权贵了。 他博士后出站也没几年,屈屈一小讲师,晋级评职称的生杀大权全握在校领导手里,几分文人骨头在权势面前不值二两重。 顾老师擦了擦汗:“对。” “他父亲跟我是老朋友了,知道孩子挂科的事特意从厦门赶过来。晚上你们见个面一起吃顿饭。”卢校长传达安排。 顾老师硬着头皮答应:“好。” 席间陈昉对他也还算客气,不痛不痒地自嘲两句教子无方,给顾老师添麻烦了。 顾老师赔笑:“哪里哪里,嘉树这孩子很有想法,思想很独立。” 这话还真是说到陈昉心坎里,陈嘉树那哪只思想很独立,行为也很独立,一年没回家,他打到卡里的钱,一分也没动。 陈昉笑道:“臭小子别的能耐没有,就琢磨着跟长辈对着干。” “但读书这事,他从来是不马虎的。成绩单我也看了,过得去。” “有这么个零分在,扎眼。”陈昉终于点题了,语气里不无对儿子学习能力的得意和对顾老师胡乱打分的不满。 顾老师尴尬地接招:“教务系统还没有关闭,成绩都是可以调整的嘛。” 陈昉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半杯酒敬过去:“辛苦顾老师。” 顾老师站起身回敬:“应该的。” 陈嘉树赶回北京时,陈昉已经到了机场。他没敢拨父亲的电话,拨给了郭兴霖。 “对,我现在陪着陈总在机场。陈总让你不用过来了。” “学校那边的事我们都给你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陈嘉树心想我能不担心吗?我爸已经给我办完退学手续了? “快登机了,你暑假没事儿记得回家啊。”郭兴霖挂断电话。 过了半个多月,陈嘉树才又打开成绩系统,近代史那栏的成绩神奇地从0分变作95分,他才恍悟,陈昉月中来去匆匆那一回到底是为何。 他爸爸那样一个人,平时他顶句嘴可能就是一顿暴打;竟然也会像许多普通父母一样,为了他的前程放下身段,为他奔波走动,替他把潜在的暗礁一一扫开,却连直说一句“想顺便看看你”都说不出口。 |
郭兴霖叮嘱归叮嘱,陈嘉树升大二的那个暑假,依然没回家。 傅明宇上门来约他时,他正对着屏幕上一片飘绿的大盘心烦气躁。 “走啊,嘉树,晚上去东哥那里玩啊。”东哥是他们朋友圈子里年纪较长的一位,开了个会所性质的地下赌场,专招待这帮自己人。 “最近这股市,我都快破产了,借钱去赌啊。” 傅明宇替他合上电脑:“都收盘了,看什么看啊。” 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我还不是替你着想,眼看着陈叔就来北京了,你到时还有得玩?” “我爸要来北京?你听谁说的?” 傅明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指了指窗外高楼林立的大厦:“达科对面那座大厦,你爸早就买下了啊,八月份你们家总部就搬过来了。” 这回轮到陈嘉树不可置信了:“卧槽傅明宇你别拿这种事吓我,你这都从哪打听的小道消息。” 傅明宇摊手:“人尽皆知的小道消息,可能我是第一个忍心告诉你的人。”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陈嘉树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诶?你去哪啊?” “回学校,问问那个去外地交流的项目还能报不。” 陈嘉树政治同情心都留给老蒋了,战略战术却学得毛的那一套——敌进我退,敌疲我追;以老陈的身子骨起码还得有二十年才轮得上他反击,所以听说陈昉要上京了,陈嘉树的第一反应是:溜吧。 报名时间早就截止,陈嘉树不过几句“姐姐帮个忙。”,辅导员真就硬给他加进去了。 还是地点最好的上海高校,另外两所一在济南一在西安,陈嘉树花花世界享乐惯了,哪怕是为了躲陈昉,也忍不了。 |
陈昉这几年财运兴隆,在厦门、深圳、上海都圈了不少地,在台北商会里一时风头无两。 本想着把公司搬到北京,手把手地教教陈嘉树,没成想他这么不识抬举,又躲到上海去了——我是你爸爸啊,你当我是法西斯追兵么。 听了秘书的汇报,陈昉恨恨地掐灭香烟:“让他有能耐就不要回来、有能耐就不要认我这个爹。” 陈嘉树比他想得有能耐得多,在上海逍遥自在了一整年,只字不提回家的事。他妹妹出生,他往家里打电话,说学业忙,放假了再回去看看禾禾。 十万块的红包打到蒋瑶账上——给妹妹买玩具的。 陈昉气得站在客厅发飙:“他什么意思?!他是跟我示威哪?” 蒋瑶巴不得陈嘉树一直不回家呢,抱着刚出生的小女儿笑:“哥哥有本事能赚钱,以后肯定也会疼我们禾禾的。” 到了大二暑假,陈昉终于按捺不住了,电话拨过去:“你给我滚回北京来。” “我帮导师做项目呢,回不去。” “陈嘉树!”陈昉中气十足一声吼,吓得陈嘉树差点把手机掉地板上。 “爸。”您冷静点。 陈昉冷笑:“要我亲自去上海接你大少爷回家么?” 我去了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掂量一下。 陈嘉树自知好日子到头,认命——“我买今天的机票回去。” |
陈嘉树三点下飞机,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出了机场直接打车到了恒兴大厦的楼下。 他站在高耸入云的建筑下,抬头,恒兴集团四个字看得人眼窝发热——这是他父亲,一手一脚打下的商业帝国。 从十几年前的孤身来内地,到厦门一隅的壮大,到而今在望京最高昂的地段站住了脚,陈昉以惊人的手腕和智慧,走到了今天。 他们父子关系虽然不睦,但在事业上,他一直敬重父亲、仰慕父亲。 也正是因为关系不睦,他从来不会像身边的朋友一样,认为继承家业是天经地义之事; 陈昉对他潜移默化的,是典型的丛林法则那一套——你要证明你可以,我才会瞧得起你。父母为了子女无私奉献那种伦常场面,在陈昉这里,想都不要想。 陈嘉树好华服美酒、好声色享乐,公子哥的做派不输给任何同龄人,但他却从未有一刻敢真的放松脚步,自成年起就开始琢磨生财之道,步入职场后更是较普通人还拼命几分;这一切,大概都源于暗流之下的父子较量随时提醒着他——你不能认怂啊。 陈嘉树被小助理领进陈昉的办公室,没有坐,直接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站好 ——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略含歉疚的笑。 是他躲了父亲两年。 大一的时候陈昉为了他成绩的事情亲自到北京,他都没有见父亲;最初是为了于津津的事不想面对陈昉,后来发现是自己误会了陈昉,把父亲想得那么龌龊,陈嘉树于心有愧,下意识地更想逃避。 从头至尾都是他做得不对。 小助理关好了门,陈昉才站起来,走到陈嘉树面前,裹挟着风的一记耳光打在他面颊上:“你长本事了?家都不回了?” 完全是陈嘉树预料之中的一巴掌。或许是陈昉上了年纪力道不如当年,或许是他终于长成了人,陈昉能对他造成的痛苦已经很有限了,他只是歪了歪头: “爸,两年没见面了。”您怎么还一见面就打人。 陈昉冷哼:“你还知道!” 陈嘉树不吱声,偷偷打量陈昉——父亲老了,头发倒还是梳得一丝不苟,明显是精心染过的, 他读高中时陈昉还得意自己从不生白发呢,嘴角的腾纹也暴露老态,蒋瑶再用心替他打理,也遮掩不住。 陈嘉树有点心酸,不想再同他顶嘴:“我长大了嘛,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 “哼,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陈昉对儿子没一句正面评价“逃课、赌博、和女孩子纠缠不清,我冤枉你没?” 陈嘉树叹气,和陈昉好好说几句话怎么就那么难。 “过去的事我不追究,明天开始你到公司来实习,别整天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陈嘉树本以为挨一巴掌就算完事呢,这噩耗也来得太突然了,父不慈子孝的局面他已经要撑不下去了:“我学的金融,为什么要来你这里卖房子啊。” 陈昉被气笑,臭小子还没瞧得上自家公司。 “工作上什么不是学问,你们年轻人就是眼高手低。” 陈嘉树抗争到底,“我自己找投行实习,您别跟我操心了。”真到陈昉眼前工作他岂不又要开启地狱模式。 “你韩叔叔去年回北京了,我介绍你过去?”韩楚光当年是华尔街的大手,华人banker里的传奇人物,陈嘉树的——人生偶像。 “真的?”陈嘉树万万没想到自己不服从陈昉安排,得到的不是一顿训斥,而是另一个option。 “看你表现。我先亲自带你两周,省得你到他那给我丢人现眼。” 陈嘉树不疑有他:“行,我明天就来上班。” 两年不在陈昉身边,陈嘉树对敌经验严重不足,完全低估了陈昉老奸巨猾的程度。陈昉能那么轻易地让他称心如意?——做梦吧。 陈嘉树跟在陈昉身边做助理,他这一来,集团上上下下都为之高兴;为什么呢——有陈嘉树在,还轮得到别人挨骂么? “你会不会做事?不行就给我滚。”这是陈昉生气的时候常挂在嘴边的话。 好在陈嘉树脸皮厚,心理素质高于常人太多。陈昉那边骂翻了天,他也能淡定地回一句:“会,我这就回去重做。”态度是真好。 为了接下来能跟在韩楚光那位金融大佬身边操纵“股坛风云”,陈嘉树忍气吞声。 陈昉那位强迫症,邮件格式错了个标点都能打回去让他重写;但确实是在用心栽培他,许多高级别的会议也都把他带在身边。 全公司除了陈昉对他吆五喝六,哪一个不把他当皇太子供着? 可怜了集团总部几百号女员工。陈嘉树一二十出头小伙子,撩撩茶水间的小助理们也就罢了;他偏不,老少不忌,三十七八岁的部门女主管,也能被他逗得脸颊绯红。 陈昉耳闻目睹,气恨啊——这个小畜生。陈嘉树的一生事业是什么?是特么哄女孩子开心啊。 陈昉对他也是一忍再忍。 最让陈昉崩溃的是,一个周末下午,陈嘉树本来是休息的,跟朋友在外面玩;郭兴霖喊他到公司送材料。 送了材料你就回去呗,他还非要跟总裁办的姐姐们调笑几句才肯走。 正巧碰到陈昉推门进来,其他女同事作鸟兽散,剩他一个人面对陈昉。 “你看看你穿得像什么样子?”陈嘉树今天好死不死地,穿了件骚气的粉色T。 陈嘉树尴尬,我平时工作又不这么穿。 “我今天休息,给郭哥送东西来的,我这就走。”陈嘉树要赶在陈昉爆发之前逃掉。 陈昉看着儿子走远的背影,心道:这和住在大观园里的贾宝玉有什么区别? 所以陈昉把陈嘉树送到建筑工地上体验生活,也不能全怪他这位当爸爸的手段狠。 陈嘉树本以为自己是跟着大boss去慰问工人的,第一次上工地,他还有一点小兴奋。 陈昉一行人,施工现场察看了一圈,问了问工期,说几句“大家辛苦了” “注意安全小心中暑”的场面话,并财大气粗地表示“开发商额外给大家发一份高温补助”。最后带着陈嘉树参观了下工棚。 陈昉看得最仔细——还算干净,独立铺位,能住人。 陈昉环视一周,视线落在陈嘉树身上:“这周你就在工地现场上实习,不懂的地方就问张经理。” 陈嘉树措不及防:你让我干什么? “当初不是说好在公司工作两周,就让我去韩叔叔那里么?”虽然知道自己去了中投也是打杂的命,可是金融民工和建筑民工是两码事啊。 陈昉还是那套说辞打发他:“ 你先给我学学做人做事再说。” 陈嘉树还欲再说,陈昉沉下脸色——当着这么多人,别给脸不要。 陈嘉树自知已成定局,当着手下人跟陈昉争执,最后还得是他吃亏。 陈昉转身要走,陈嘉树突然在身后喊了他一句:“爸。” 陈昉一怔,陈嘉树很少当着外人的面喊他爸,或者说,他就很少这样喊他。 “给我留点钱吧。钱包落在车上了。”跟着一帮农民兄弟住一起,我手里总得留几百块钱给包工头买两盒烟吧。 陈昉懂他的小心思,示意秘书给他拿钱,多少也觉得欣慰——不娇惯儿子是对的,陈嘉树是那种到了何种处境都能想办法生存很好的人。 |
陈嘉树三点下飞机,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出了机场直接打车到了恒兴大厦的楼下。 他站在高耸入云的建筑下,抬头,恒兴集团四个字看得人眼窝发热——这是他父亲,一手一脚打下的商业帝国。 从十几年前的孤身来内地,到厦门一隅的壮大,到而今在望京最高昂的地段站住了脚,陈昉以惊人的手腕和智慧,走到了今天。 他们父子关系虽然不睦,但在事业上,他一直敬重父亲、仰慕父亲。 也正是因为关系不睦,他从来不会像身边的朋友一样,认为继承家业是天经地义之事; 陈昉对他潜移默化的,是典型的丛林法则那一套——你要证明你可以,我才会瞧得起你。父母为了子女无私奉献那种伦常场面,在陈昉这里,想都不要想。 陈嘉树好华服美酒、好声色享乐,公子哥的做派不输给任何同龄人,但他却从未有一刻敢真的放松脚步,自成年起就开始琢磨生财之道,步入职场后更是较普通人还拼命几分;这一切,大概都源于暗流之下的父子较量随时提醒着他——你不能认怂啊。 陈嘉树被小助理领进陈昉的办公室,没有坐,直接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站好 ——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略含歉疚的笑。 是他躲了父亲两年。 大一的时候陈昉为了他成绩的事情亲自到北京,他都没有见父亲;最初是为了于津津的事不想面对陈昉,后来发现是自己误会了陈昉,把父亲想得那么龌龊,陈嘉树于心有愧,下意识地更想逃避。 从头至尾都是他做得不对。 小助理关好了门,陈昉才站起来,走到陈嘉树面前,裹挟着风的一记耳光打在他面颊上:“你长本事了?家都不回了?” 完全是陈嘉树预料之中的一巴掌。或许是陈昉上了年纪力道不如当年,或许是他终于长成了人,陈昉能对他造成的痛苦已经很有限了,他只是歪了歪头: “爸,两年没见面了。”您怎么还一见面就打人。 陈昉冷哼:“你还知道!” 陈嘉树不吱声,偷偷打量陈昉——父亲老了,头发倒还是梳得一丝不苟,明显是精心染过的, 他读高中时陈昉还得意自己从不生白发呢,嘴角的腾纹也暴露老态,蒋瑶再用心替他打理,也遮掩不住。 陈嘉树有点心酸,不想再同他顶嘴:“我长大了嘛,在外面能照顾好自己。” “哼,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德行。”陈昉对儿子没一句正面评价“逃课、赌博、和女孩子纠缠不清,我冤枉你没?” 陈嘉树叹气,和陈昉好好说几句话怎么就那么难。 “过去的事我不追究,明天开始你到公司来实习,别整天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陈嘉树本以为挨一巴掌就算完事呢,这噩耗也来得太突然了,父不慈子孝的局面他已经要撑不下去了:“我学的金融,为什么要来你这里卖房子啊。” 陈昉被气笑,臭小子还没瞧得上自家公司。 “工作上什么不是学问,你们年轻人就是手高眼低。” 陈嘉树抗争到底,“我自己找投行实习,您别跟我操心了。”真到陈昉眼前工作他岂不又要开启地狱模式。 “你韩叔叔去年回北京了,我介绍你过去?”韩楚光当年是华尔街的大手,华人banker里的传奇人物,陈嘉树的——人生偶像。 “真的?”陈嘉树万万没想到自己不服从陈昉安排,得到的不是一顿训斥,而是另一个option。 “看你表现。我先亲自带你两周,省得你到他那给我丢人现眼。” 陈嘉树不疑有诈:“行,我明天就来上班。” 两年不陈昉身边,陈嘉树对敌经验严重不足,完全低估了陈昉老奸巨猾的程度。陈昉能那么轻易地让他称心如意?——做梦吧。 陈嘉树跟在陈昉身边做助理,他这一来,集团上上下下都为之高兴;为什么呢——有陈嘉树在,还轮得到别人挨骂么? “你会不会做事?不行就给我滚。”这是陈昉生气的时候常挂在嘴边的话。 好在陈嘉树脸皮厚,心理素质高于常人太多。陈昉那边骂翻了天,他也能淡定地回一句:“会,我这就回去重做。”态度是真好。 为了接下来能跟在韩楚光那位金融大佬身边操纵“股坛风云”,陈嘉树忍气吞声。 陈昉那位强迫症,邮件格式错了个标点都能打回去让他重写;但确实是在用心栽培他,许多高级别的会议也都把他带在身边。 全公司除了陈昉对他吆五喝六,哪一个不把他当皇太子供着? 可怜了集团总部几百号女员工。陈嘉树一二十出头小伙子,撩撩茶水间的小助理们也就罢了;他偏不,老少不忌,三十七八岁的部门女主管,也能被他逗得脸颊绯红。 陈昉耳闻目睹,气恨啊——这个小畜生。陈嘉树的一生事业是什么?是特么哄女孩子开心啊。 陈昉对他也是一忍再忍。 最让陈昉陈昉崩溃的是,一个周末下午,陈嘉树本来是休息的,跟朋友在外面玩;郭兴霖喊他到公司送材料。 送了材料你就回去呗,他还非要跟总裁办的姐姐们调笑几句才肯走。 正巧碰到陈昉推门进来,其他女同事作鸟兽散,剩他一个人面对陈昉。 “你看看你穿得像什么样子?”陈嘉树今天好死不死地,穿了件骚气的粉色T。 陈嘉树尴尬,我平时工作又不这么穿。 “我今天休息,给郭哥送东西来的,我这就走。”陈嘉树要赶在陈昉爆发之前逃掉。 陈昉看着儿子走远的背影,心道:这和住在大观园里的贾宝玉有什么区别? 所以陈昉把陈嘉树送到建筑工地上体验生活,也不能全怪他这位当爸爸的手段狠。 陈嘉树本以为自己是跟着大boss去慰问工人的,第一次上工地,他还有一点小兴奋。 车开到目的地,陈昉带着手下去施工现场察,唯独把陈嘉树留在了车里。建筑商看见大金主造访,一路巴结陪同着,四处参观。陈昉随口问了问工期,说几句“大家辛苦了” “注意安全小心中暑”的场面话,最后财大气粗地表示“开发商额外给大家发一份高温补助”。 走到工人宿舍的时候,陈昉派人把陈嘉树喊了过来。 这几年工人的住宿环境是有提升的,不算脏,独立铺位,能住人。 陈昉环视一周,视线落在陈嘉树身上:“这周你就在工地现场上实习,不懂的地方就问张经理。” 陈嘉树措不及防:你让我干什么? “当初不是说好在公司工作两周,就让我去韩叔叔那里么?”虽然知道自己去了中投也是打杂的命,可是金融民工和建筑民工是两码事啊。 陈昉还是那套说辞打发他:“ 你先给我学学做人做事再说。” 陈嘉树还欲再说,陈昉沉下脸色——当着这么多人,别给脸不要。 陈嘉树自知已成定局,当着手下人跟陈昉争执,最后还得是他吃亏。 陈昉转身要走,陈嘉树突然在身后喊了他一句:“爸。” 陈昉一怔,陈嘉树很少当着外人的面喊他爸,或者说,他就很少这样喊他。 “给我留点钱吧。钱包落在车上了。”跟着一帮农民兄弟住一起,我手里总得留几百块钱给包工头买两盒烟吧。 陈昉懂他的小心思,示意秘书给他拿钱,然后也觉得欣慰——不娇惯儿子是对的,陈嘉树是那种到了何种处境都能努力生存很好的人。 |
15搬砖 陈嘉树换了工装,坐在工棚里玩手机,在他第七次热得想脱掉上衣的时候,点开手机备忘录,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等我成为资本家的那天,一定要给建筑工地上的宿舍都安装空调。 这是青年小陈的理想。 晚上十点钟,工人们下了工回来,看见他不声不响地坐在那,跟自己还穿着一样的衣服,惊讶:“这谁家孩子啊?谁领来的。” 陈嘉树刚要自我介绍,工地上的负责人蹿出来:“姚财哥,这是新来的小陈,你多给照看点啊。”他受陈昉叮嘱,半个字没提陈嘉树的来历。 姚财十几岁就跟着村里的包工队干活,今年四十三,是工地上的老大哥了,钢筋、安电、给排水,样样拿得起来,是一天可以拿三四百块的大工。他上下打量陈嘉树,细皮嫩肉的,不像农村孩子:“大学生吧?刚高考完?” 陈嘉树差点像平时一样站起来同对方握手,再想想自己此时身处的地方,商务礼仪根本行不通。他只好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姚财叔,答道:开学大三了。” 姚财点点头:“出来挣学费?” 未等陈嘉树作答,负责人又抢着说道:“家里实在困难,挣不着钱他爹就不让他念了。” 陈嘉树差点绷不住笑出声,大哥你也太能演了,拿了陈昉多少好处费。 姚财心善,也没多想,拍了拍陈嘉树肩膀:“行,跟着你姚财叔学点手艺。我跟你说咱们这行学好了不比你们读大学差。” 第二天早晨,顶着炎炎烈日,陈嘉树开启了他的搬砖生涯。 陈嘉树这个人,工作起来,一点少爷脾气也没有的,谦虚好学,师傅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自己也想得开,来都来了,学点本事回去,也没白遭一回罪。 他们这个工程,正好进行到敷设电缆这一环,姚财带着几个小工上高层作业,陈嘉树这种新手,跟着搬运电缆和后期固定。 他第一次干这种重体力的活,不得法,一早晨下来右肩膀生生磨掉一层皮;衣服也早就被汗水打透,亚麻的面料蹭在伤口上,痛得他直想骂娘。 陈昉何不干干脆脆揍他一顿,让他死得痛快点? 靠着腹诽陈昉,陈嘉树把第一天撑了过来。 晚上回到宿舍,他跟工友们一样脱了上衣准备休息,姚财瞥了眼他那肿得发亮的右肩:“我怎么告诉你来着,别用肩膀承力。” 嘴上教训他,心却是软的,找了瓶药酒给他擦。 怕打扰其他人休息,师徒俩人挪到了工棚外的小广场,就着路灯,姚财看清他那伤口,啧啧两声:“你这孩子,弄成这样不早跟我说。” “我以为做这个工作都要这样。”陈嘉树还挺委屈。 “胡说,咱们这是上班,又不是上刑。” “哎?这也是今天弄的?不像啊。”姚财叔的手碰到了他背上的几处旧伤。 “啊,那是小时候我爸打的,他脾气不好。”他这几年也不像过去那么记恨陈昉,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讲了出来。 姚财叔心想:摊上这么个爹也是娃儿命苦。他在工地上辛辛苦苦赚钱,还不是为了几个儿子。小陈爸爸没本事供孩子读书也就罢了,竟然还拿小孩出气。 总不能把这番话对人儿子说,安慰陈嘉树就是另一套说辞了:“哪个男孩在家不挨打的。” “我在家也总揍我那二小子,倔,打死不认错。”姚财叔说着竟也有些伤感,出来四个多月没回家了啊。 “你打他是因为讨厌他吗?”陈嘉树还是第一次跟长辈谈论这些,他问出了多年困扰他的问题——陈昉打他,是出于厌恶吧。 姚财笑:“那是我自己儿子,我能讨厌他嘛。就是有时候瞅他那样吧,来气。” 陈嘉树听他说东北话,也跟着笑了:“那我爸可能跟您还不一样。” 日子长了,陈嘉树和姚财叔还真处得如师徒父子一般。姚财一边手把手教他砌体,一边同他聊天:“哎?嘉树,你大学读的啥专业啊。” “金融。” “那是个啥?” 怎么跟建筑工人解释呢——“炒股票的?”这个比较好理解吧。 姚财又提醒他注意砂浆牢不牢,陈嘉树道:“完全按配合比拌的,您就放心吧。” “炒股票这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你能干好吗?” 陈嘉树心想:瓦匠这种于他来说本是天方夜谭的工作,他都快上手了呢,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干好的。 “我看那新闻,炒股票的说破产就破产。”姚财琢磨着把陈嘉树劝下,跟自己搭手干活,他可比之前带过的小孩儿能干多了。 陈嘉树笑:“哪天在金融圈混不下去了,我就回来找师傅你。” 有一天北京高温,少说有37度,陈嘉树热得摘了安全帽。 正好被姚财撞见,姚财一巴掌拍在他后脖颈:“帽子呢,谁让你摘的。” “天太热了,我要中暑了。” 姚财急眼:“那也得戴着,真砸下什么东西来……”你后悔来得及? 陈嘉树嘴硬:“要真被砸到了,戴十个安全帽也不管用。” “诶我说你小子……怪不得你爸要揍你啊。”姚财被他气得直跳脚。 “戴,我这就戴上行不行。” 那天是他在工地上度过的第26天,晚上回去打开手机看了眼朋友圈,正好是基友最新一条动态——邵沥阳趁着暑假在非洲溜达了一圈,照片拍得仿佛摄影师镜头下的野生世界,肯尼亚的东非大草原,颜色鲜明艳丽,动物生机勃勃,和他小时候收到的明信片上的油画一般好看。 最后一张是邵沥阳的自拍,附四个字:爷晒黑了。 陈嘉树心里不是滋味,什么叫同人不同命啊,邵沥阳在周游世界,他特么在烈日底下搬砖。 他也晒成了圈中好友向往的古铜色皮肤,都不用费力去什么沙滩日光浴,北京这大太阳,够了。 陈嘉树终于忍不住,给郭兴霖打了电话。 “当初说好两星期,两星期过了又来两星期,现在加一起一个半月了啊。郭哥,我爸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回家。” 郭兴霖听他抱怨都不厚道地笑了,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啊,《无间道》里陈永仁的台词——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老大,就快十年了啊。 “陈总肯定有他的打算嘛,他也是为你好。” “得了吧,郭秘书。有这么为人好的?” 再说你们一个两个怎么全是这句话,这是恒兴的员工守则上必背的一句话吧。 “你说他也是堂堂一企业家,这么言而无信,以后谁敢跟他做生意?”陈嘉树憋了半个月的吐槽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这话郭兴霖可不敢接,只好应承他:“我这就跟陈总说你的事,你稍安勿躁啊。” 第二天,陈嘉树刑满释放。 去会计那领了工资:3700。 他自己炒股挣了不少钱,但那不过是银行账户上多一个零少一个零的区别;和这薄薄一打现金拿在手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是他一天工作十个小时,赚来的、血汗钱。 陈嘉树买了两条烟,两瓶酒,放在姚财叔的储物柜里。 跟姚财叔告别:“师傅,我开学了。这一个月多谢你照顾。” 姚财叔舍不得他:“小陈,我也不多劝你,你再跟着我一个月你就成手了,到时候一年挣这个数。”姚财叔比出个十,他们技术好的大工,一年确实可以拿十几万。 陈嘉树笑:“我就不跟您抢饭碗啦,我要出去赚那些土豪的钱。” 陈嘉树走了,姚财叔有点怅然若失,唉,这么好的徒弟没留住。 一个人坐着喝了两杯闷酒。 工友里面最精明晓事的是一位叫王川的河北人,看不下去了:“哎我说姚财,都说你傻,你还真傻啊。” “大川你别又拿我开涮。”姚财烦得很呢。 “就你那徒弟,就小陈,你还真当人家跟咱一样卖力气挣钱的啊。” “就咱们现在干这个工程,当初光拿地就要二十几个亿,开发商姓啥你知道不?姓陈!” 姚财大惊:“他是大老板的亲戚啊。” 王川翻白眼:“我上次听张经理说,他可是大老板的独生子。这次就是小少爷来体验生活的。” 姚财呆了呆:“亏了我把一身本事都教给了他。” 许多年后,陈嘉树同郦知微过上了同居生活。每当家里各种管道、线路出了问题,陈嘉树出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有一次,他正要去上班,被郦知微喊回家修下水管道。他挽起白衬衫的袖口,蹲在地上,几分钟不到就解决了郦知微天大的难题。 就在那一瞬间,郦医生的一颗少女心冉冉升起:“陈嘉树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我本来只是图你长得好看。 陈嘉树笑:“哪天被老陈扫地出门,一样养得起你。” 横看成岭侧成峰,说得就是陈嘉树这样的人。认识你愈久,对你的欢喜愈深,说得就是郦医生对他的爱情。 |
卡住了、下次写。用了一个很多年前写过的老梗,本来是我的大忌,但是觉得那段太适合你啦。 |
16日常 陈嘉树走出工地,回头——大门缓缓关闭,将他与门内的世界从此隔离。 多神奇啊,他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地方,与一群本不该有交集的陌生人一起,流汗、抱怨、最终咬牙承受。尘土飞扬的空气中隐隐可以看清建筑的轮廓,其中有几砖几瓦,是他亲手放上去的。 有一次开车远远经过此地,陈嘉树指给郦医生:“看那栋蓝色的楼。” 郦医生以为他又要给自己讲地段和户型,打趣他:“职业病又犯了是不是?” 陈嘉树笑:“没有,就是想让你看看。” “这个小区我有印象,丽景一期嘛,听说当年要托关系才买得到号。你参与开发的?” 陈嘉树骄傲宣布:“是我跟着人家一起盖的。” 副驾上的郦知微笑得前仰后合:“哎哟陈嘉树你真该去应聘新闻联播的主播。” “因为长相英俊么?”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 陈嘉树:“……” 几十年后财经记者做他的专访,提问:陈先生事业上比较得意的经历有哪些呢,愿意与我们分享下吗?” 他这一生,自然不乏一些漂亮的商务谈判或是临危不乱的决策处理,随便选了几件事讲出来,最后却没头没尾地补充了了一句:“我十九岁那年在建筑工地上工作了一个月。” “一定要加上这句话啊,希望我太太能看到。” 陈嘉树直接打车回了陈昉家,空荡荡的别墅,只有两个佣人在做日常清洁。 “我爸不在家?” “太太说北京夏天太干燥,住不惯,先生带她们去欧洲度假了。” “我妹妹也一起去了?”陈嘉禾才刚满一周岁,不太方便吧。 “一起的。小夏和张姐跟去照顾,应付得来的。”小夏是育婴师,张姐是他家的老佣人。 陈嘉树冷笑,还挺兴师动众的:“你们太太没把她养的那两只猫也一起带去?” 高姐听得出他在讽刺,也猜到他大概心有不快,但又不敢编谎话骗他,嗫嚅道:“带、带去了。” 陈嘉树怒极反笑,真他妈多余啊——这个家、还真是就多他一人。 他转身大步流星向外走。 高姐轻轻拦着他:“先生说让你回来了就在家等他,他们今天下午的飞机。”硬着头皮转述了陈昉的话,少爷你不要冲我发脾气啊。 陈嘉树顿住,走都不行?还得留下来陪你们演天伦之乐? 他脾气上来,就是陈昉在这儿也留不住他的。可他又不想为难佣人,刚才一直冷着张脸估计都吓到她们了。 陈嘉树找了张沙发坐下,“好,我在家等他。高姐晚上做几道我爱吃的菜啊。”他还就是有这个本事,自己气得不行,转头就能说笑话让对方安心。 高姐见他没有摔门走人,一块大石落地:“哎,好嘞,高姐做你最爱吃的樱桃肉。” 陈昉是比较注重仪式感的中年男人, 非常享受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感觉。 陈嘉树能为了佣人留在家里吃饭,是由于他对中年妇女的天然同情心。对待陈昉就没那么客气了,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不死不活,永远能用“恩、哦、啊、”等单音节的回答终结话题,保持了他们家一贯的尴尬水准。 饭后在客厅聊天,陈昉没话找话:“晒黑了啊,看来这二十多天是吃了点苦。” 陈嘉树充好汉:“还行吧。” 陈昉叹了口气:“我现在是老了,我当年……” 陈嘉树心道:别说现在,就是把二十岁的你送到工地上,用不到三天就得撂挑子了吧。 陈昉完全猜得出他在腹诽什么,气笑:“还瞧不起你老子啊,我当年可被你爷爷扔在码头上一年多。”对你够手下留情了。 陈嘉树吃惊,据传言陈昉当年可比自己纨绔不肖得多:“所以你是跟爷爷学咯?”还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就是想让你知道生存不易。”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挣扎,我们也有我们的艰难。 “所以我对您要有一颗感恩的心。”他其实是想开句玩笑的,因为陈昉常拿“要感恩”三个字来教育他。 结果说出来跟话剧台词一般,自己反被逗笑了。 陈昉笑:“你小子现在也敢拿我开涮了。” “不敢。”是认真的感谢你。 “你韩叔叔那边……”陈昉终于提起了韩楚光的事。 不提还好,一提这气氛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算了,爸,我也不指望在你这占什么便宜了,您以后别忽悠我就行。”韩叔叔要知道你拿他这么吊着我,还不得笑话死你。 “哦?那你不想去了?我刚跟楚光说好开学让你去他公司实习。” “这次当真?”陈嘉树听说可以去韩楚光身边,依然有点雀跃。 “当真。” “这学期我好几门专业课啊”说完就后悔,这种抱怨给陈昉听到只有挨骂的下场。 “坐教室里上几堂课还累到你了?楚光的公司距你们学校又不远,下课了你就赶过去。” “嗯。” 将近两个月陈嘉树起早贪黑、穿梭在校园、中投、恒兴三处——白天做项目、晚上通宵写作业,时常还要被陈昉或是韩楚光叫出去陪长辈应酬,整个人就像电子机械一样二十四小时高速运转。有一天发了点低烧,终于没忍住对老陈抱怨了一句:“爸,你这么push我,我担心啊……” 陈昉正色:“担心什么?”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啊,我这透支这么严重。” “怕你以后面临老年丧子之痛哈。”说完就往门外跑。 陈昉一个文件夹砸过来:“你再敢这么跟我胡说八道,我打不……”门被推开,陈昉为自己形象计,咽下了后几个字。 前台的小助理们看他狼狈跑出来,偷笑:“又惹陈总生气啦。” 陈嘉树拂了拂衬衫:“一句话不对就能点着火,跟定时炸弹似的。” 中诚信投不过是韩楚光旗下多家分公司之一,连中投的老总都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人物,平常员工想见韩楚光一面则更是难上加难。 陈嘉树一进公司,就跟着部门老大王怀宁做一个互联网的ABS项目。他们这一行,学校里教的,和公司里实际用到的,完全两码事;好在陈嘉树脑子不笨、又肯用心做事,十多天下来就转换掉了学生思维。 王怀宁起初对他这种关系户很看不上眼,百般挑剔,到最后也不得不佩服一声:“韩总安排进来的小孩儿是还挺不错的。” 韩楚光虽然日常不亲自教导他,但毕竟和陈昉讲着哥们义气,有什么大客户都把他带在身边。 “咱们这行呢,最看重什么?——资历。业务上的东西,有点脑筋的,哪个做不好?嘉树你懂不懂?” “懂。”所以他下了班也兢兢业业地跟在韩楚光身边,司机、秘书、助理一肩挑,陪客户、帮挡酒,韩楚光要是应酬到十点,他就没在十一点之前回过家。 他待人处事,又比一般年轻人要有分寸,细心周到甚至不亚于韩楚光身边最得力的几位助理。时间长了,韩楚光甚至习惯了身边有他给忙前忙后;有一次谈了个大生意,韩楚光心情好喝了不少酒,回去的路上,突然开口说道:“嘉树,你爸爸把你教得很好。” 陈嘉树那晚至少喝了一瓶白酒,一瓶干红,人也有点醉了,望着车窗外的霓虹夜色,不禁感慨:是把我教得很好。 可是我跟他是父子啊,又不是师徒。别人家的父亲和儿子,也是这样的?——他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讲出来。 有一次几个投资人一起吃饭,陈昉和韩楚光都在。 陈嘉树八面玲珑,俏皮话、场面话信手拈来,一帮叔叔伯伯被逗得眉开眼笑。 陈昉固然欣慰,欣慰之余却还有点心酸:我没委屈过你吧?你怎么、这么会看人眼色了? 与他同龄的富家子弟,大多还赖在父母身边叫嚣着“我就不”、“我偏要”,陈嘉树却在不知不觉间,长成大人了。 陈昉喝至微醺处,难免有点想念起十五六岁时的陈嘉树——莽撞、任性、梗着脖子冲他喊“爸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如今的陈嘉树,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看不透了。 那天喝到最后,也忘了是聊到哪个话题,陈昉习惯性地数落陈嘉树叛逆、不争气。 韩楚光接着话茬:“嘿,老陈,嘉树要是不对你心意,你把儿子让给我。” 陈昉当时起码醉了有七八分,斜睨着陈嘉树:“你问他敢不敢?” 要在三年前,陈嘉树可能张嘴就回“我凭什么不敢。”可现在陈昉就是当面给他难堪,陈嘉树也不过是笑笑:“韩叔叔,您看我爸他不同意,要不我先认您做干爸吧。”既没有折了韩楚光的面子,也成全了陈昉的父亲权威。 陈嘉树忙得昏天暗地,推了三四次邵沥阳的邀约。那天邵沥阳又打电话给他: “哥儿几个新车改好了,在四环这边遛遛,你过来不?” 陈嘉树知道他们几个一闹起来又是通宵,心里痒痒也只能拒绝:“明天还有事做,不去啦。” “约你出来比他妈约个部长都费劲。”邵沥阳虽然跟他脏话连篇,但也最拿他当兄弟。 “老邵给我搞了辆帕加尼,你不想试试?” “牛逼。”陈嘉树由衷佩服:“邵叔叔什么把柄落你手里了。” 邵沥阳笑:“那是老邵想得开,钱不花也是烂在银行里,还不如给我花。” 以邵沥阳父亲的能量,很有可能给他弄到了那款有价无市的风之子,陈嘉树当然想去见识一下:“等我啊,这就过去。” |
卡文卡得好难过啊……写起来也难过 虽然试着写的轻松自嘲点,但真的从头到尾都在虐...... 脑补下下章的剧情都快把我自己虐哭了,何苦来哉。 羡慕笔耕不辍的大大啊、这篇文写到现在四万字简直就是我的极限。 打个预防针啊,请大家随时做好山高水长有缘再见的准备哈。 |
唉,一次不写完就是麻烦,有些细节我单拎出来解释下。 邵沥阳是双,撩妹和迷周牧不冲突。 后面陈嘉树跟老陈闹僵、周牧算是引子之一。我在纠结下一章是好好交代下周牧跟沥阳的感情,还是直接写陈家父子的冲突。 本来一天到晚想弃文无数次,今天发生了件很drama的事,让我突然很想坚持把它写下去了。 The time you enjoy wasting, is not wasted. 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这个暑假要荒废下去了,但如果能坚持把小陈写下去,也算是找到一点人生的意义吧。 |
像邵沥阳这种玩超跑的,平时赛车都会提前租好场地,真跑大街上飙车简直让朋友笑话。 但老邵今天留了一手,陪爷爷奶奶吃了晚饭才给他车钥匙。等他从爷爷家把车开出来,已经十点多了,不得已只好把朋友们约到大马路上来。 陈嘉树赶过去的时候,邵沥阳已经和傅明宇开上道了。另两个朋友坐在各自的车里玩手机,周牧则靠在邵沥阳的那辆法拉利458旁边抽烟。 周牧年长他们四五岁,寸头,细长眼,看起来很斯文,他人话不太多,烟不离手。和他们这帮富家子弟不同,周牧本来是个职业弹钢琴的,十几岁就拿过肖帮少年组的金奖。后来家里出了些变故,他自己也性情大变,好好的钢琴不弹了,整天跟一帮摇滚青年混一起,玩玩乐器编编曲、滥交、毒和赌也早都染上了;论堕落沉沦,邵沥阳的朋友里他称第二,无人敢争第一。 周牧与邵沥阳的关系,一言难尽。说他是沥阳的男朋友吧,亲近如陈嘉树都不敢说两个人到底睡过没。说他们是普通哥们儿,圈子里谁不知道是邵沥阳在养着他,这些年光是赌债邵沥阳前前后后就得替他还了四五百万。 陈嘉树本来很瞧不上他这种人,破罐子破摔谁不会啊,受点打击就一辈子在原地趴着了?后来听邵沥阳断断续续讲了点周牧父母的事情,陈嘉树对他,怎么说呢,多了点惺惺相惜之情。再后来是沥阳的一次生日宴上,周牧带着乐队演奏了一首他自己写的曲子,不得不说,人家那才气,四个字形容——汪洋肆意。 西方技法融合东方禅意,长笛、鼓乐等元素搭配得恰到好处,一曲终了,仿佛经历一场辉煌流丽的致幻体验。 别看邵沥阳平时不服不忿地道的北京顽主性子,遇上周牧,瞬间化身小粉丝,问陈嘉树:“牛逼吧?牧哥那是只有一双手,要不然他自己就是个乐队。”不管什么乐器,周牧上手玩两天,专业人士听了都不敢轻易断定他到底学了几年。 陈嘉树服气:“太牛了。”上帝对天才太残酷。 陈嘉树走过去跟周牧打招呼,周牧递烟给他,笑:“跟沥阳说了别把你折腾过来,他那人、得了样好东西非得现一现,拦都拦不住。”周牧其实算邵沥阳半个师兄,平时提起他不经意间都是长辈的宠溺。 陈嘉树接过他的烟,点燃:“我正好出来透透气。” 周牧方欲张口问他最近在忙什么,邵沥阳开着他那辆风之子,回来了。 “诶嘉树我跟你说,这车转弯的时候绝了。” 陈嘉树也不跟他客气:“你下来啊,我试试。” 上来就挂了六档,陈嘉树以时速300km的速度开向前方的隧道,那时的北京雾霾还不如今天之严重,十一月的凉风从耳边呼啸划过——痛快。 男孩子对车的热爱是不会减灭的,这种速度与自由,瞬间就能燃起他被工作打压下去的血性。 周牧看着远去的线条华丽的跑车,和身旁几位拿着威士忌当水喝的年轻人,心内感叹: 锦衣怒马少年游,说得就是他们这帮人吧。 陈嘉树开回来,邵沥阳上前怂恿:“让陈叔也给你弄一辆,到时候咱哥俩带着妹子开到长安街上遛一道。” 陈嘉树笑:“沥阳你听听你这土豪口气,跟山西煤老板似的。” “再说老陈那铁公鸡,能给我买这么贵的车?”你当全天下富二代都能活得这般潇洒啊。 “你磨他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还不懂。” 傅明宇在旁边跟着乱支招:“对,撒撒娇。” 陈嘉树一头黑线,怎么感觉你们几个在合伙整我。 “有、用么?” “你试一下呗,要不来你也不吃亏。” 陈嘉树又摸了摸车身,这质感、羡慕。“行,信你们几个孙子一回。”还真去找老陈开口要车了。 光打腹稿就花了三天,再挑选合适时机,一周就那么过去了。 陈嘉树为了这事分心,工作都差点出纰漏。 终于逮住陈昉心情还不错的一天,对他交上去的报告竟然没挑什么毛病就通过了;陈嘉树把握时机:“爸,你给我买辆车吧。” “什么车?” 陈嘉树斟酌又斟酌,没敢提帕加尼:“雷文顿?”这个还不算太张扬吧? “那种概念车华而不实的,你买来做什么?”其实陈昉听他跟自己提要求,还是有点开心的,终于找到点做爸爸、被需要的感觉。 他对儿子向来不吝惜金钱的,陈嘉树在香港读书那会儿,一场生日party办下来二三百万就花出去了,陈昉眉头都不皱一下。 陈嘉树来北京读书,陈昉让秘书打到他银行卡里的钱,加一起够普通人家过几辈子了。他不花是他的事,陈昉自问我可从没亏待你。 但是陈嘉树一直同他,很见外。 今天陈昉没痛快答应的请求,不过是源于当父亲的那点小心思——拿出点当儿子的姿态,来求我啊。 只可惜,陈嘉树能说会道的本事在陈昉面前连一二成都发挥不出来,他偏偏就能不按陈昉的心意接下去:“我现在每天给公司做事,我开什么车不也是代表公司形象嘛。” 公司,跟公司有半分钱关系么。你在让你爸买车,不是让你老板给你买车啊。陈昉气,让你陈嘉树服个软就那么难? “我还没听说哪个实习生能代表公司形象的。” 陈嘉树被陈昉的这句话噎在当场,后面的腹稿也白准备了。他顿了顿:“那当我没说过。” 走了。 邵沥阳我TM再信你们的鬼话,我跟你姓邵。 (邵沥阳冤死,您那叫撒娇嘛。) 这件事过去半个月吧,有一天郭兴霖突然给他打电话:“嘉树,你到停车场一下。” “我爸司机又请假了?”你们这么大一个企业,总压榨我一实习生做什么呀。 郭兴霖:“……” 抱怨归抱怨,陈嘉树还是去了。 只看见郭兴霖,并没有陈昉的身影,郭兴霖的旁边,是他心心念念的那辆剪刀门的雷文顿。 陈嘉树愣住:“我爸?” “你爸买给你的。我们都说陈总最疼你的,你还总不信。” 陈嘉树打开车门坐进去,抚了抚方向盘,依然恍如在梦中:“真是给我的?” “我爸没交待我什么?”拿人家手短,陈昉不能白白给他这么大一惊喜吧。 郭兴霖迟疑,陈总说、让你—— “以后别弄得那么寒酸,跟要饭……” 陈嘉树及时制止:“行了,郭哥你别说了,以后陈总再有类似的话你可以酌情不要转达给我了。” 车都给他买了,还非得说些破坏感情的话。 陈嘉树踩油门:“啊对了,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别转达给他啊。” 郭兴霖站在停车场哭笑不得,满北京城打听打听,有比他还两头难做人的董事长秘书吗。 |
17 之后的两三个月算得上是陈昉父子的蜜月期、黄金期。不仅没有出现剧烈的冲突,陈嘉树还尽职尽责地陪陈昉打了几场球,吃了几餐谈笑风生的家宴,甚至还以一家四口的身份一起去听了某位大咖的音乐会。 承欢膝下肯定谈不上,但在外人看来,确实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家庭景象。 只可惜,元旦一过,几件小事凑巧相继发生,他与父亲的关系又一次降到冰点,几近决裂。 陈嘉树事后想想,他和陈昉之间,还真应了那四个字——好景不长。每次生出点不切实际的、试图缓和父子关系的妄想,最后总是会天降横祸,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 也怪不得别人,只能说、他二人前世有缘,这一世才成了彼此的至亲之人;可缘分大概又并未修够,今生父子才做得那样艰难,到处是磕磕绊绊。 周牧遇上了麻烦。 跟朋友去澳门赌博,输了钱还不上,被扣在当地快十天了。邵沥阳这边急得团团转,为了给他凑钱,手里一辆八成新的蝙蝠,三折的价格转给了傅明宇。 陈嘉树纳闷,沥阳平时是不存什么钱,但替周牧环个赌债,不至于沦落到变卖家产的地步啊。 “牧哥到底输了多少钱?” “260w” “这点钱你手头没有?你至于把车都卖了?” 邵沥阳叹口气:“260w 刀啊,哥哥。” 陈嘉树倒吸一口气,这么多?他们平时是花钱如流水,可是周牧输掉的钱都够在二环买套像样的公寓了,也难怪沥阳一时半会拿不出那么多现金。 “牧哥怎么会输掉那么多钱,跟他一起去的那谁、怎么不看着他啊。” 一提周牧的朋友,邵沥阳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操他妈的,那孙子,就他跟赌场老板一起下套坑的牧哥啊。” 邵沥阳骂的,是周牧乐队里的鼓手张勇。估计是听说周牧身边有邵沥阳这位土豪,要多少钱都拿得出,才想了这么个主意敲他们一笔。 邵沥阳咬牙切齿:“张勇要是有胆子再踏进这四九城,丫的我找人弄死他。” “不是放狠话的时候,你现在还差多少?”陈嘉树遇事可比他冷静得多。 邵沥阳比了个八:“这些。” “算了,我想开了,我去找老邵要吧。”其实他和周牧的事,风言风语早就传到了邵沥阳父亲那里。邵沥阳不提,他爸也就装作不知道。就这么摊牌了,邵沥阳不甘心。 “我有。我把爷爷留给我的基金卖掉一点,你先拿去用。”陈嘉树祖父去世时,给陈嘉树留了一大笔基金。 “可别把你拖下水了。这要让你爸知道,能饶过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但邵沥阳不能收。 “他平时顾不上这些。你要是没做好准备,别勉强自己跟邵叔叔摊牌。”陈嘉树明白邵沥阳的挣扎。 邵沥阳动容:“嘉树,算我欠你。” 陈嘉树笑:“少来。” “到时候给我利息算高点就行。” “你妹,不还了。” 那么一笔钱,说多也不算多,他和沥阳想想办法,几个月估计就能把窟窿堵上,再私下跟基金经理知会一声,神不知鬼不觉的,怎么也不会被陈昉抓到。 万万没想到的事,又一个意外发生了——蒋瑶怀孕了。 虽然亲戚朋友不经意间流露过“以后多个人跟你争家产”的担忧,但他本人其实对这些事看得很淡;要说他这一生真有什么追求,那也是事业上的成功,钱算个什么东西呢。 他反倒觉得陈家人丁单薄,能多个弟弟妹妹也未尝不是见好事。 但是蒋瑶不这样觉得,从知道自己怀孕那天起,就进入了战备状态——总觉得陈嘉树会成为她顺利保胎成功生产的绊脚石,莫名地就多出了许多敌意。 为什么这一次这么紧张——怀孕第七周的时候,蒋瑶跟朋友去找算命大师测了一下,大师说:陈太太怀的是个男孩。 蒋瑶喜上眉梢:她终于要给陈昉生个儿子了,她终于不用再巴结着陈嘉树了。 陈嘉树听闻此事狂笑不止:你们女人没活在宫斗剧里,真是遗憾。 或许是因为陈嘉树母亲那边也颇有财势,或许是知晓陈昉对陈嘉树虽然严厉但心里最爱重他,蒋瑶嫁进陈家这些年,一贯是做低伏小的,从不敢真正触陈嘉树的逆鳞。这次怀孕,也不知怎么,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提出种种不合理要求,比如——让她母亲来北京陪她。 陈昉虽不像早年那样宠爱她,但也知道怀孕辛苦,总不好驳了她的要求,便不冷不淡地同意道:“来就来吧。” 陈嘉树更没意见,反正我又不常回家。 老太太风风火火从江西赶过来了,一点没有做客的自觉,倒像是来整顿家风的。 大概是觉得陈昉父子没少让她姑娘受气,蒋瑶妈妈一来,就把矛头指向了陈嘉树,她虽然顶着丈母娘的头衔,也不敢真对陈昉指东道西。 陈嘉树有时在外面应酬到十一二点,不方便回学校,就直接让司机开回了家。结果蒋瑶妈妈第二天就会客客气气地同他说:“那么晚回来,声响又大,你阿姨的胎气都惊动了。” 陈嘉树瞠目:这就惊动胎气了?开个门、上个楼梯的声音他都承受不了?这孩子以后在陈昉手底下可怎么活啊。 但他对长辈向来尊重的,也没同她计较,只回了句:“我以后注意。” 然后再也没在晚上回过家。 这还不算。有一次陈嘉树在家里接了个电话,谈项目进展,他同组的一个小孩儿一直拖延,耽误了进度,陈嘉树在电话里发了通脾气,教训了对方几句。 老太太就又出来执法了:“嘉树,你在家里,不好这么大声打电话的啊,你阿姨……” 陈嘉树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了:“您管得是不是太多了点?!”我爸在家里还没少大声骂我呢,也没见您敢出来主持正义啊。 老太太撇撇嘴,回房了,晚饭也没出来吃。 陈昉问怎么回事? 蒋瑶一副很识大体的样子:“我妈那人年纪大了、事儿多,嘉树你别跟她计较啊。” 陈昉目光扫向陈嘉树: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陈嘉树不耐烦,这一家子,他妈的各个是演员啊。他把筷子一搁,不吃了——我有事先回学校。 学校那边早就放假了,他找间酒店住下来,本以为能相安无事了吧,结果蒋瑶那边又出幺蛾子了。 蒋瑶说:爷爷过世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有个小孙子呢。之前的遗产,得重新分。 分给陈嘉树姑姑的遗产还能重新分?笑话。蒋瑶看上的就是陈嘉树手里那笔1.5个亿的基金。 说这话的时候陈嘉树不在现场,要是他在,绝对能回她一句:“我爷爷要是知道我爸又找了你这么个女人,能气得爬起来揍他一通。” 陈昉也被她烦得不行,但碍着她妈妈在,外加她怀着身孕,只好应承:“好好,明天就让罗经理来商量下。” 罗经理一来,陈嘉树东窗事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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