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 【原创】小陈的搬砖岁月（现代父子）[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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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小陈的搬砖岁月（现代父子）[第13页]

作者:苏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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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步】
小陈最打动我的一点是什么呢？
是那么多可能性摆在面前，他也犹豫徘徊过的，可最后选的依然是那条不算轻松平坦的路来走。
他身上的那种入世进取精神，连我这么一个悲观丧气的废柴都时常感到被鼓舞被照亮；连那么厌恶励志鸡汤的我，在听到他说“别信天命，事在人为”时，都差点热泪盈眶，恨不得鼓掌叫一声好。
因为是一路看着他走过来的啊。
知道他也曾笨手笨脚办砸过差事，知道他也曾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干了，知道他那样要面子的人、竟然也会在夜里两点发一条“好辛苦”的抱怨。
因为你都可以想象得到，在有底气说出那句“事在人为”之前，他大概也偷偷问过自己许多次“我做得成么？”
这种少年人的蜕变与坚持，于我来说，真的是最迷人的了。
他有一次说起自己十八岁不到就被老陈骗去公司做销售，他连薪水都没敢问就去了。
起早贪黑干了一个月，到手1697块钱。
第一天上班，上司要他打推销电话，他平时不算内向的人，可对着座机就是拨不出号码。
他当了十几年的大少爷啊，哪像人们后来以为的那么能屈能伸适者生存。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偷偷摸摸地跑到卫生间给客户打电话，一不小心，手机还掉到马桶里了。
我想想那场景就觉得又好笑又心酸，他那样意气满满的男孩子，也曾有过狼狈的时刻啊。
2011年他就跟着老陈去过工地现场勘探了。
他之前跟我说到自己的十六岁，全是叛逆、任性、不争气。可是前几天翻箱底翻出他那时在工地上记的笔记，我看了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工工整整、图文并茂，比我自己玩的手帐都可堪一看。
我说小哥哥你一直就是这么认真的人呀！
他还谦虚：“小孩子，好奇心呗。”
我可不这么认为呢。
他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其实每一步路都走得很用心，远比人们看到的要用心。像他过去说的，如果没有老陈造成的痛苦，他可能连那点弯路都不会走。
他看了看笔记上的内容，不满意地说道：真想把那时的我叫过来骂一顿，这记的都是什么，错误百出。
我：“你够了啊，十六岁的自己都不放过。”
有一张手记简直让人泪目。内容是现堪的注意事项，日期是2011.06.30，右下角写着的却是他最近才添上的一行字：少年，继续加油。2017.06.30。
还有一次说起人际交往，他是那种在社交上花很多心思的人，是那种很会“跟人打交道”的人。
他的不少朋友，那才是真年轻气盛，知道他又请领导吃饭了、又行贿了，替他不平：咱哥们儿用得着伺候他们啊。
他都是很无所谓地：“做生意嘛。”完全不觉得自己对着那些贪官说几句奉承话有什么委屈的。
平日里交朋友也是，会留心对方的喜好偏爱，会让对方觉得真诚舒服，会让对方就是打心眼里想多跟你玩。
我说你累不累啊。
他说不累啊，但放到工作上就心酸了，为了维持一些关系，委屈自己。
“我认这么多干爹干妈，叫这么多哥，姐，别人还真把我当亲人啊，人家又不傻，都知道是要用他。”
“我的秘诀就是死皮赖脸的当别人亲人，真心给他们，慢慢就换回来了。”
其实写这么多，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一句话：“小陈老板都这么拼这么努力了，你还好意思堕落下去吗。”
刚刚他问我在写什么，我截了一小段发过去，他回：“那以后多熬鸡汤，争取把你的一生都照亮。”
希望宝宝们看了这篇也能跟我一样。

【陪老陈看病】
老陈颈椎不舒服，临时决定去医院做个小检查，要小陈陪他一起。
小陈当时有事要忙，脱不开身，就说爸你让别人陪你去吧，我提前给你安排好。
老陈根本不能接受这种“退而求其次”的选项，强硬道：“陈嘉树你别废话了，一会儿就给我过来。”
小陈解释：“爸我这边真走不开，再说有那么多人陪你...叫谁去不行。”
老陈一听到“那么多人”就炸了，在电话那边骂小陈自私成性，没心肝，还说你爸病了，你当儿子的不睡觉都该伺候着。
小陈就反驳了一下：“你不是还没到那时候么…”
老陈更挑理了：“你想我到那时候？”
小陈：“没有没有，爸你这理解力啊......我没法跟你说话了。”
老陈直接把电话挂了。
小陈助理在一旁：“陈总那现在怎么办啊？”
小陈：“怎么办？赶紧他妈把文件改好给我签字啊，不然我怎么去医院。”
助理：“唉董事长也是太不体谅您了。”
小陈叹气：“这就是要去医院心里不痛快了，得找人撒撒气。”
小陈紧赶慢赶地，到底还是晚了，到医院的时候，老陈已经开始检查了。
看到郭秘书，小陈往里面指了指：“那位...发火没？”
郭秘书：“没，我看心情还行。”
小陈比较了解他爸：“一会出来看见我，就不一定了。”
他跟郭秘书在外面抽烟，看到一个朋友，小陈问：“诶你怎么来这了？”
朋友说明宇不是住院了吗，过来看看。
小陈这才想起来，明宇前两天做了个小手术，他一直出差，也没过去探望过呢。
他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他在傅明宇那真没耽误多长时间，赶回来的时候老陈已经检查完了，刚出电梯，往停车场走呢。
老陈看到他，没好气地：“你还知道来呢。”
小陈：“啊爸，医生怎么说，没什么事吧。”
老陈：“你是巴不得我有什么事早点死吧。”
小陈总被他爸这么怼，也有点不耐烦：“爸你这么说有意思吗……咱俩谁先死还真不一定。”
老陈当着一停车场的人，狠狠踢了他一脚，踢了一脚不解气，又要踢，小陈闪了过去。
停车场的人都停下手里动作，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小陈脸红低头，尴尬地快走了几步，老陈追在后面骂他：“***我来趟医院你连个人影都不见。”
“我养你这么个小**做什么。”
说着说着又怨妇起来：“我陈昉这辈子最失败的事就是给你当爹！我不如早点死了！”
小陈懒得理他，迅速地躲进车里，差点想直接开车走人。
回去的路上老陈也一直找他麻烦。
当时是晚高峰，小陈就走了条平时不常走的线路。
老陈：“为什么不走xx那条？”
小陈：“那条修路啊您大人物不知道吗？”
老陈：“那为什么不走xxx那条？”
小陈：“堵车。”
老陈：“我平时走也没见堵几回。”
小陈：“老板你是上下班时间走吗！”
老陈：“堵就堵啊，堵一会怎么了，你又不赶着投胎。”
小陈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气抖了，要不是想到郦医生还在餐厅等着他，他简直想跟老陈同归于尽了。
给老陈平安送回家，小陈以为这事就算结束了。
结果第二天小陈到公司，前台给他一张便签，是老陈写的：“有缘不推，无缘不求。”
小陈：？？？这他妈什么鬼啊？这是老陈给他写的分手信么？
小陈问前台：他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前台：“哈哈哈没有。”
这个哈哈哈，听得小陈头皮都麻了。
小陈好面子，平时在公司里都尽量忍着老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因为怕人知道他二十好几还总被亲爹教训的处境。
结果老陈竟然把抱怨他的话留在前台？这是要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好博取舆论支持，好给他陈昉评评理的意思么？
小陈有气没处撒，对前台姐姐：“谁给他笔的！谁让他写的！谁许你们看的！”
前台姐姐们都不怕他的：“董事长写好直接给我们的，您不信去问问他啊。”
小陈还得哄她们：“好好好，不怪你们。”
“别把这事往外说，听到没。”
前台姐姐们笑道：“嗯我们肯定不说的。”
小陈内心：我信你们！妈的不到下午全公司的人都得知道。

【颜值】
小陈长得好看，是圈子里男女老少公认的，唯独他爹老陈，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服。
别人说：“老陈你儿子真帅。”
老陈勉勉强强地：“嗯他白。”
小陈回来：“我难道就只剩个白？！”
朋友谄媚道：“不不不，你哪都好看！老陈嫉妒你。”
小陈：“他们中年人审美都很奇怪。”
朋友：“那老陈觉得什么样的男生帅？他怎么夸他们的？”
小陈：“精神。他一般说人家精神，就是很高的评价了。”
朋友：“啊、中老年人比较看重精神面貌。”
小陈又不服了：“我不精神么？我***是萎靡不振了还是怎么...”
朋友：“你跟他们不是一挂的啊，你是精致的淘气。”
小陈；“听不懂，你跟老陈一伙的。”
最近半个月小陈经常要去室外，工地工厂成天跑，人都累瘦了一圈。
不仅瘦了，还晒黑了，被出差回来的老陈看到，奚落他：“原来你也不是真白。”
小陈本就把自己那副好皮囊看得挺重，听他爸这么一说，心都要碎了：***不说心疼我一下，还往伤口撒盐！
朋友：“你到底多黑了啊。”
小陈：“稍微、只是稍微比从前黑了一点点。”
朋友：“要是不明显老陈怎么会那么说呢。”
小陈：“他丑人多作怪，嫉妒我。”
真不怪老陈说话气他，他平时也总打击老陈，说老陈胖，说老陈丑。
老陈一开始还无力地反击一下：“人老了都一样。”
小陈：“老了也有帅气的老头和长得丑的老头。”
老陈：滚滚滚。
后来别人发现老陈也挺看重颜值的，就总往这事上捧老陈，夸他身材好、气质好，精神、有派。
小陈：“我都听不下去，他们怎么夸得出口的。”
朋友：“他们这么说，老陈还真信啊。”
小陈：“怎么不信，三人成虎啊。”
朋友：“哈哈哈小哥哥你现在这成语用的很溜嘛，自愧不如了。”
小陈：“客气了，是老师你教的好。”
（精致的淘气是形容贾宝玉的。我有时会把他跟宝二爷联系到一起——比如几代富贵才能生出的公子哥气质，比如对女孩子的尊重和能够共情，比如对主流社会的顺势与反叛......
他大概不太能懂我的这些点，估计以为我说他像宝玉，是在调侃他女人多。不是的，很多人都误读了宝玉啊，不知道他那样的男孩子有多可爱、可贵。）

【经不住考验】
小陈有一天语气特别沉重地对我说：“江儿水，我可能要失业了。”
我：“你是......又把老板给得罪了么？”
小陈：“这次真没有。”
事情是这样的。
当天下午三点，他们一众高管被召集到了总部会议室。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凝重，大家窃窃私语地，都在担心是不是出了紧急事件需要商议。
等大佬们纷纷就坐后，公司管人力的副总曾岩进来了，宣布道：“根据董事长的安排，给大家做个小测试。”
说是小测试，其实搞得还挺严肃的，手机都被要求关机交上去。
小陈一看这架势，就站起来想溜：“我的笔坏了，我要出去写。”
曾副总拦住他：“就在这写，这里还有很多笔。”
小陈瞪他一眼，心想老哥你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就算了，还跟这狐假虎威。
没说话，又坐下了。
测试内容是企业文化和公司业务，小陈拿到试卷，正反面翻了翻，全是主观题，蒙都没法蒙。
他在考场里艰难地坐了十分钟，懒得花心思编，第一个就交卷了。
不明真相的同事们，带着艳羡的目光目送他出去，心想：董事长这是提前漏题给儿子了吧，不然怎么能那么快就答完了。
小陈在人前酷酷的，其实心里也有点忐忑，回来跟我抱怨：“我特么要是因为考试不及格被开了，以后还怎么在这行混啊。”
我：“你起码多写几句再交上去呀。”
小陈：“我写了的。”
我：“写了多少啊？”
小陈想了想：“平均给每道题的话，约等于没有字了。”
我：“那真该辞退你以儆效尤了。”
小陈又吐槽老陈：“就知道搞这些形式主义！都整了我们多少次了，突然收笔记本，突然检查电脑桌面，突然爬长城......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
我很好奇：“电脑桌面有什么好检查的呀？”
小陈：“他就是想通过这些，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那突然爬长城呢？”
小陈：“长城以及千千万万个活动，它们的意义我可以整理一百万字给你。”
我：“那不用啦，你简单概括三点就行了。”
小陈：“强身健体，磨练意志，感悟人生。”
我：“那也不错啊，难得你有机会跟老陈一起游山玩水。”
这句话不小心戳到了小陈痛处：“那么多人围着他陪他感悟人生呢，轮不上我。”

【巧取豪夺】
小陈是在票子堆里出生的。
他爷爷盼了那么多年才把大孙子盼来，能没点见面礼么。
见面礼厚得连老陈都跟着眼红了。
各种股东头衔啊、基金受益人啊，一股脑地都转到了小陈名下。
那会儿他们家的生意已经是老陈在打理了，但是论身家——他儿子小陈，是他的一倍还不止。
我说天啊小陈你这么有钱你还怕他干嘛！造反啊！
小陈有些遗憾地：“刚出生的时候是比他有钱的，后来都被他一点点......”
话都说不下去了，小陈一声控诉：“我爸他不是人！”
真不是人，连自己儿子的钱都惦记。爷爷过世后，老陈巧取豪夺鲸吞蚕食地，几乎把小陈的钱都抢走了。
家里人说他，他还总是振振有词：“他手里不能有这么多，万一长大了是败家子怎么办。”
姑姑和奶奶站出来反驳：“那是你爸留给嘉树的，你不能都给拿去用了啊。”
老陈：“爸爸是太溺爱他了，这么没道理的安排我不能听。”
又说：“钱在那放着就是死的，不如我拿来做投资了。”
他倒是眼光好运气佳，投什么赚什么，不过是二十年功夫，爷爷交到他手上的家业，成功转型不说，还纷纷上了市。
陈昉的成功是有目共睹的，在她们孤儿寡母面前，就更有底气了。
奶奶有时候还是会替小陈鸣不平，“你抢我孙子的钱就算了，你还那么打他，陈昉你那心是什么做的！”
老陈的心是什么做的目前还没人知道，脸皮比平常人厚了许多倒是真的。
“我打他也是为他好，他那么不懂事不听话，还不许我教啊。”
或者这种：“再说了，陈嘉树是我生的，没有我你们疼谁去啊。”意思就是我自己的小孩，你们别跟着瞎着急了。
姑姑在一旁讽刺道：“嗯，哥有你有功了。都三十五了才肯生个儿子。”
“就这么一个宝贝，还不许我们疼，有你这么霸道的吗。”
老陈说不过妹妹就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去，回你婆家去。”
这些都是小陈长大后才渐渐知道，知道后也很气愤：“妈的欺负我小不跟他干。”
我：“那你现在也不晚。”
小陈：“现在也他妈干不过啊.....报仇雪恨太难了。”

【打针】
小陈有一天晚上回老陈家住，不巧感冒了，发烧到了三十九度多。
他家里人一向很拿他为重的，生点小病全家人都急得团团转。
关阿姨说把林医生请来看看吧，别再烧坏了。
小陈说不要了吧，这么晚了麻烦人家。
老陈也觉得别打扰人家休息了，老陈的意思是，直接送医院算了。
小陈内心：我为什么偏偏今晚回家，我就是普通感冒啊。
他们家请的一个保姆原来在医院做过护士长的，家里又备有针药，保姆说要不我先给嘉树打一针退烧的，看看情况再定？
问小陈意见，小陈还敢有什么意见，总比兴师动众地去医院强。
而且他当时烧迷糊了，听说要打针，也没多想，就以为是要挂水。
结果保姆阿姨手脚麻利地调好试剂后，一把拉下了他的裤子，涂上了酒精消毒。
感到屁股上的肌肤凉了，小陈才反应过来——妈的原来是打在这里，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房间里站着老陈、关阿姨和家里另两位佣人，而他一位成年男子，就要在这群人的注视下被扒了裤子打针。
小陈羞得脸都红了。
心里很纠结，是反抗挣扎不让她继续了，还是默默地忍了？
小陈后来说起这事：“一瞬间我就理解了女生遭遇强暴时的心情。”
最后他选择了装死。
他以为这样事情就算完了。
结果护士长打过一针后还非要嘟囔一句：“总也不打了，手生了，疼不疼？”
小陈内心：......你打都打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问！要让我尴尬死吗！
他继续装死没吭声。
护士长还不甘心地又确认下：“不疼吧？”
小陈只好：不疼。
老陈在旁边还数落他：“打个针能有多疼，他就是娇气。”
关阿姨：“哎你够了啊，嘉树都生病了。”
一屋子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小陈觉得自己的脸都烧得更红了。——我都这么大了，你们给我点尊严就不行吗！
老陈过去探了探他额头，仍然很烫：“实在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小陈：妈的针都打了还要去医院？！他强打起精神拒绝道：“爸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们别围着我了。”
关阿姨比较善解人意，说那你先好好休息，不舒服记得叫人啊。我们一会儿再来看你。
幸亏护士长那一针还算有效，幸亏小陈自己的体格还算争气，一个小时后成功退烧了。
小陈第二天早早起床，十分狼狈地逃离了老陈家。
“我以后再也不回家了！我阴影很大呜呜呜！”
朋友：“是不是你太容易害羞了，这算什么呀。”
小陈：“别人也一样，我一兄弟打了次针说了三天。”
朋友：“也像你一样被家人围观了吗？也这么尴尬吗？”
小陈：“他不就是一个年轻女护士吗！尴尬什么！”

【你的爸爸】
老陈女朋友多，平日里都挺相安无事的，但也有他分身乏术摆弄不明白的时候。
这种情况，就得倚赖他儿子小陈了。
小陈：“我就没见过哪个朋友被自己老爸叫去安抚小三、小四的。”
“就这件事上我发现他挺认可我能力的，觉得我挺能干的。”
朋友：“也算没白养你了，能为爸爸分忧了。”
这么些年，小陈被老陈叫去救场灭火，不知有多少次了。
就说最近，有一天老陈的红颜知己没提前打招呼就到公司来找他了。
不巧，老陈那天已经约了另一位红颜知己吃午饭。
就跟眼前这位说：“我中午有应酬，脱不开身，让嘉树陪你。”
小陈又临危受命被推上前线了，但他跟在老陈身边这么久，做起这种事熟门熟路的，一中午把阿姨哄得开开心心的。
吃饭的时候红颜知己跟小陈说：“你爸爸这人啊，贴心又懂浪漫，不知比你郭叔（她老公）强多少倍。”
小陈笑笑，捧人家：“他是对您肯用心。”
这句话正说到红颜知己的心坎上了：“可不是嘛。前几天我跟老郭结婚纪念日，你爸还送了份厚礼来。我可从没跟他提过的，他不知怎么就晓得了。”
小陈内心：你的结婚纪念日，他送得哪门子礼啊。还把你开心成这样，这对??男女啊。
腹诽归腹诽，他爸的姘头他也不敢得罪的，说出来的话比他平时哄自己女孩还要夸张几分：“嗯您跟我爸的情意，别人真是比不了。”
下午两点，老陈回来了，小陈又亲自把红颜知己护送到了老陈办公室。
回来吐槽：“我这特么天天都干些什么勾当啊。”
还有一次，是关阿姨知道老陈那位学生妹女朋友的存在了，约对方出来吃饭。
老陈不好亲自出面，就要小陈过去：“你去看着点，别让她们闹得太难看。”
小陈终于不耐烦：“爸你能不能行，弄不明白就别乱来。”
老陈本来就有火没处发呢：“陈嘉树你可别跟我找不痛快。”
小陈认倒霉：“好好我这就过去。”
过去一看，场面挺和谐的，俩人客客气气聊着呢。
关阿姨见到他：“你爸让你来的啊，我们就是吃顿饭，你爸想干嘛。”
小陈：“阿姨您别多想，我爸让我来付账的。”
小陈坐旁边听她们聊天，两个女人对老陈都是明贬暗褒，有意无意地炫耀自己在老陈心目中的地位。
小陈内心：我每天跟男人勾心斗角就算了，还特么要陪女人做戏。
最后还是关阿姨手段高明，认了学生妹当干女儿。
我说那学生妹还能跟老陈继续吗。
小陈：我看她是要继续的。一点没受影响。
两个女人里，他自然是向着关阿姨的，所以吃过晚饭，他像一般儿子那样，说阿姨我先送你回家吧。
关阿姨说不用，有秘书来接我，你把小姑娘送回去吧。
小陈有点心疼关阿姨，但又不好流露出来。就说行，我等王哥来了再走。
他送学生妹回家，一路上总得聊两句吧。
学生妹聊到老陈，说：“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爸爸。”
小陈也想替关阿姨出口气，就怼回去一句：“他现在也是你爸了，你不用羡慕我了。”

【根本标准】
老陈前几日去了一趟大阪，参加一家集团公司的庆典活动。
那家公司最初也是做船运的，跟恒兴的合作往来可以追溯到五十年前。
老陈当年，都差一点就成了人家的台湾女婿了。
后来虽说没有修成正果吧，但买卖不成仁义在，直到现在他都跟那位日本小姐保持着密切往来。
然而此番日本之行，老陈既没怎么学习对方公司的管理模式，也没顾得上跟老相好再续前缘，感触最深的只有一点——人家的儿子是怎么教的啊，怎么都那么优秀呢。
日本那家人遵奉武士道精神，家规森严，儿子们对父亲都是绝对服从。
父亲随便一个眼神，儿子们就能领会意图妥妥帖帖地把事情办好，且姿态恭谨尊敬到了极点。
老陈再一想想自己在家里受到的待遇。
别说一个眼神了，他苦口婆心连带威胁恐吓了，小陈该不听他的还是照样不听。
越想越不服气，他陈昉生意做得比这个日本人大得多了，怎么在家里就没这地位呢，怎么他儿子就做不到乖乖听话恭恭敬敬的呢。
他本来就看陈嘉树不顺眼，再让这家人一对比，心里更不平衡了。
又想到他自己还各处出差呢，他家那个不孝子竟然敢跑去北欧度假不回来了，一下子就怒火上窜了。
一通电话打过去，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小陈一通。
小陈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个意思啊？也没惹着他什么啊，又发什么脾气呢。
小陈挂了电话，嘟囔了一句神经病，也就没多想。
结果晚上就看到老陈发票圈了，长长一篇雄文，夸日本那家子弟多么长进多么让长辈欣慰。
小陈耐着性子读完，吐槽：“参加个庆典也能得出好几千字的感悟，爷爷当初干嘛拦着他读中文系啊。”
小陈：“感觉句句都他妈是指向我的。”
朋友：“是不是你玻璃心想多了。”
“和当代大多数年轻人不一样，都是很长进的二代三代。”
“有些年轻人啊，传统孝道早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了，还借此标榜个性、独立。”
小陈：“是我理解偏了吗？”
朋友：“哈哈哈哈老陈文笔比你好多了。”
“但我觉得你不要往自己身上带入啊，你也是很长进的年轻人！”
小陈：“我不是。”
“以老陈的标准，我永远都是不长进。”
“事业有成也不行？”
小陈：“他口中的长进跟一般人就不一样。”
“要比较成熟稳重才算吗？”
小陈：“不，要特别的听话，听他话。”
“这是老陈的根本指标。我一辈子都做不到。”
p.s.能做到一辈子不肯妥协听话也好酷哦。你比他们优秀！

【保镖大哥5】
小陈从北欧回来了，张哥去机场接他，看到他就说想他了，但是回去的路上张哥却不像以前那么爱跟他说话了。
小陈不太习惯他这样，就问他：“干嘛呀张哥，跟我生分了啊。”
张哥：“没有没有，话说多了，少说点。”
小陈：“我不在家，你跟谁话多去了？跟老陈？”
张哥听他这么问卡顿了两秒才说，“那我怎么敢。”
小陈一听，完了，他家保镖哥哥肯定是在老陈那挨批了。
果不其然，下午张哥跟他还有老陈在一辆车里，四十分钟车程张哥一句话都没有。
小陈知道他那人开车的时候爱唠嗑，不说话肯定憋得难受，就故意找话题或者问张哥问题，结果张哥问一句答一句，每句回答都不超过十秒。
也不贫了也不逗了，更不像以前那么出口成章了。
小陈想念以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张哥。
回家了，私下里小陈问张哥：“我爸怎么欺负你了啊，你这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张哥害羞地笑笑：“没有没有。男人话多了不好。”
小陈内心：“妈的黑心老陈，你还我张哥。”
然后当天晚上小陈要跟老陈出去应酬，张哥也表现得十分怠工：“我想请假大哥，你让涛子开车送你吧。”
小陈挺理解他的：“怪我了，不如带你一起去玩了。”
小陈：“跟了老陈这么几天，我看***是恢复不过来了啊。”
张哥依然很深沉的：“我刚来的时候，我还笑话你，说你那么大人了还怕你爸。”
张哥耷拉个脑袋：“我话说早了。”
小陈：“你现在也怕了……么。”
张哥自言自语地：“太不容易了，大哥你天天的太他妈不容易了。”
小陈搂过张哥肩膀，特别豪气干云的：“是你大哥我没保护好你！以后再也不让你跟着老陈啦。”

【硬气】
小陈最落魄的阶段当数他大四快毕业那会儿了。跟朋友合伙做生意，赔得挺惨的，手头的积蓄几乎都搭进去了。
当时跟老陈的关系也特别糟糕，大半年没见过面没通过电话。他跟朋友赌气说道：“都等着对方先死呢，葬礼是我和我爸唯一见面的机会。”
别人家当父母的总有无可奈何跟子女退让一步的时候吧，他爹老陈，想都不要想了，就是那么心狠，就是那么沉得住气。
唯一没变的原则是，俩人都僵成那样了，老陈还让秘书往儿子帐户里打钱呢。小陈当时也是年轻任性，非要跟钱过不去，连公务舱都坐不起了，还硬是逞能把老陈给他的卡都注销了。
他就那么老老实实出去找工作打工挣钱了。
“第一份工作是做什么啊，小陈老板？”
“货车司机。”
“噗。”
小陈：“就这还是我托关系才找到的活呢。”
他当时去一个哥哥的公司做事，哥哥给他安排了办公室，清闲，坐等分红就行。
小陈当时很有骨气的：“我不能吃白食啊，哥。艰苦点的，你给我来一套。”
哥哥笑笑，说好，那你明天跟老高一起送货去吧。
家里亲戚知道他在外面东奔西跑地瞎混，跑去骂老陈：“你儿子都去给人家当司机了陈昉！你去关心关心孩子行不行啊！”
老陈反问：“我怎么没关心他？我可给他钱了，是他自己非要去丢人现眼。”
亲戚：......
“家里人的意思是你去跟嘉树好好说说，让他回家吧。”
这要求老陈能答应吗？这要求简直是要他陈昉的命！“还得我去求他？！没这个道理，办不到。”——这就是他的答案。
小陈：“这点我可真是服他，永远都是别人对他低头。”
就连老陈当年和他自己的爹，都是一样的硬气。
老陈年轻时也挺叛逆的，一个人跑到美国读书，跟家里就断了音信。
爷爷那边寄去十封家信，老陈回一句：“信已收到，一切都好。”就算敷衍过去了。
爷爷那边没办法了，写了一封特别煽情的长信寄过去。
全文的主旨意思就一个：“儿子，爸爸十分想念你，回信吧。回信吧。”
爷爷在信里说，你回给我们的信，哪怕就是潦草的几句话，我和你妈妈都反复读好多遍。
爷爷还说：“我们想你了就去你房间里的床上坐一坐。”
“你出国读书，就像幼鸟离巢一样，父母很放心不下。”
我：“还有呢？”
小陈：“都是文言文写的，我能记住这么几句就很不错了。”
我：“那你怎么没拍下来啊。”
小陈：“老陈拿给我看的，我哪敢拍。”
“天呀他还给你看这个。”
小陈：“对啊，跟我显摆呗。”
我：“哈哈哈哈你借机说啊，爸爸你都没给我写过这样的信。”
小陈：“说了。老陈说这样的信，你爷爷这辈子也就给我写了这么一封。”
“可你连这一封都没有......”
小陈：“稍不防备你就是一刀。”

【别找他】
小陈跟老陈回家，磨老陈把爷爷那封信找出来再给他看看。
老陈那天也是心情好吧，二话没说就把保险柜打开了。
小陈拿着信从头读了一遍，看到爷爷那些“思汝，念汝”的文字，心里那叫一个羡慕。
转头抱怨老陈：“爸你就不能也给我写一封这样的信？”
老陈瞧都没瞧他，语气很敷衍的：“写了你也看不懂。”
小陈：“我特么没上过学啊我看不懂。”
他这么说老陈可就来气了，骂他：“当初让你好好读书你不肯，就知道玩。”
小陈被怼，心里很不服气，但想到正事儿他还是忍下了。
他的正事是给爷爷的信拍照。
“我拍下来了啊，想爷爷了，留作个纪念。”
老陈没多防备，“嗯你拍吧。”又感叹了句：“前几天我还梦到你爷爷了。”
小陈就玩笑回道：“我怎么没梦到啊，爷爷不是更爱我吗。”
老陈：“冤有头债有主，就让他来找我吧。”
小陈从小就怕鬼神，是个人尽皆知的软肋了。老陈总笑话他不说，还总拿这些恶作剧吓唬他。
果不其然，这句“冤有头债有主”一说完，就看见他儿子小陈那张脸都白了，笑容也僵在那里。
老陈看他一眼：“那点出息。”
小陈：“我......我去给祖宗们上柱香吧。”
之前还有一次，小陈梦到爷爷了，剧情还挺惊悚的，他就又往心里去了。
想了好几天，终于还是跟老陈讲了。
老陈那次还挺像样的，听他说完就过去了拜了拜爷爷：“老爸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啊，别找小孩子，找他也没什么用。”
小陈在一旁：“本来还好，爸你这么一说完，我更怕了。”
说回爷爷那封信，大致内容就是小陈之前记得的那样。只有一句，爷爷说老陈顽皮，上一封家信里还寄了只毛笔回来。爷爷说他收到后很开心，立刻著笔飞书与儿回信。
小陈：“我爸真是太叼了。寄根笔回去。啥意思？——老头子你写吧。回信算我输。”
我：“哈哈哈你想不想也有那么扬眉吐气的一天。”
小陈：“做梦都想。”
然后当天晚上他就作死去试探老陈了：“爸我想辞职了。”
其实心里想的是，你也像爷爷那样挽留我，求我一次啊。
结果老陈说：“你想辞就辞吧。”
小陈回来恨恨吐槽：“***这辈子都别想送出那只笔了。”
我：“也别光这么想嘛，你看你说辞职老陈都没发脾气。”
小陈：“那是他一时没回过神来，等明天.....”

【霸道老陈】
小陈车里下了不少老陈爱听的歌，除了提神醒脑之外，更主要是为了讨大老板欢心。
可惜了，自从他更新了歌曲库之后，老陈就再没坐过他的车。
他这一片拳拳孝子心，硬是没能送出去。
小陈：“不过老陈的车上也有我爱听的歌。”
我：“天啊好甜啊。”
小陈实话招了：“好吧，是我自己下的。”
我：“那以后这种可怜巴巴的行为就不要往外说了。”
他有段时间经常要坐老陈的车，天天听老陈喜欢的那些老歌也很痛苦的，他就偷偷放了几首电音进去。
结果每次一放到他爱听的歌，老陈都无一例外地吩咐司机：“关了。”
我：“哈哈司机大哥好为难，一边是你一边是老陈。”
小陈：“一点不为难，他毫不犹豫就关了。”
关就关了吧，小陈赌气地戴上耳机听自己的音乐。
但老陈有多霸道呢，在车上不准他戴耳机。
打电话的时候可以，但打完就要马上摘下来再继续陪老陈说话。
小陈：“我特么蓝牙耳机我摘下来。”
我：“啊啊老陈好霸道好萌啊。”
小陈很失望：“哪怕有一次呢，江儿水你能有个合乎常理的反应。”
我装傻：“什么是常理啊。”
小陈：“比如心疼心疼我。”
不过有一次，司机师傅终于感到为难了。
是在高架桥上，他自己开车，碰上老陈的车在前面。
他就故意去别了老陈的车两次。
老陈的司机一眼就认出他的车牌了，气得按了几下喇叭，他还回头冲司机大哥得瑟。
后来跟司机说起这事，小陈问他：老板知道是我吧？
司机：“嗯，老板让我超车，我没听他的。”
小陈：“哟刘哥没看出来，你这是要站我的队了啊。”
司机很耿直：“那没有。主要是老板说的是超车撞死他，我不敢。”
小陈：“哈哈那我还得多谢你饶我一命了。”

【渣男小陈】
小陈微信微博好友多，经常会累积出两三千条回不完的消息。
他的办法是随机挑几个回一回，回到谁了全凭缘分，实在烦了的时候就直接把社交软件卸载了再安回来，一下子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有些女孩子发消息撩他，他可能都要过了几个月才回过去。
对方也会开开玩笑化解尴尬：“陈嘉树你还活着啊？”
或者：“良心发现了？想起我了？”
小陈就装装傻糊弄一下。
最逗的一个妹子，知道他喜欢狗，就每天录自己家的小狗视频发给他，坚持发了半年吧。
小陈一直都没想起来回。
后来这项事业突然中断了，小陈心想：挺好，想开了。
结果过了几天妹子跑上来很伤心地告诉他：“狗都被我养死了，***也没回过我一次！”
就因为这条牺牲了的狗狗，小陈跟她的关系竟然还渐渐变亲近了。
我说真好，姑娘的狗也算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了。
后来她又养了两条狗，一只猫，让小陈给起名字。
小陈那会沉迷于东北文化，起的名字分别为：“刘柱、铁柱、拴子。”
姑娘是有多稀罕他呢，竟然就那么欣然采用了。
唉到底也没拴住他的心。
还有妹子求爱不成闹自杀的。
虽说抢救回来了吧，但也闹得满城风雨了。老陈觉得儿子给他丢了人，为这事儿狠狠揍了小陈一通。
小陈不服气：“是我让她不活了吗！***跟她都不熟！爸你这也怪我！”
老陈：“是不是因你而起的？那就是你的错。”
小陈那次反抗得尤为激烈，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反问老陈：“你20岁的时候难道就没惹过麻烦吗！我这不是还小吗！”
老陈：“***没本事就别给我玩这么大。”
小陈还不甘心地顶嘴：“我在....慢慢练习啊。”

【看得起】
如果知乎上有道题问“常年被自己的父亲打击调侃是一种什么体验？”那真是没几个人比小陈更有发言权了。
我简单替他答一答。
比如他高考考了六百五十多分，老陈非但没夸奖认可他，还不甘心地跑去给他查了好几遍成绩。老陈就是宁愿相信小陈花钱买答案了，也不肯相信自己儿子能考得那么好。
又比如小陈中学的时候，有一阵儿作文写的挺好的，还被老师推荐去参赛，得了个二等奖回来。拿回家给老陈看，老陈挑挑剔剔地看完了，指着其中一段文字问小陈：“这段抄得哪里的，你把原文找出来我看看。”
还有最近啊，别人夸小陈优秀上进，说他领先同龄人一大步，小陈听的都不自觉地都坐直了腰板。结果他老爹老陈轻飘飘回一句：“嗯，他腿长。”
以及每次开工仪式，老陈肯定是站最中心的位置；小陈是高管里年纪最小的，一般就会客气一下往边侧站。但总有人想讨好他嘛，这种时候都会起哄说：“陈总长得帅，陈总往镜头中间站一点啊。”小陈刚想谦虚两句，老陈那边过来拉他了：“来，命硬的往前站。”
小陈默默走过去，微笑看镜头，心里不爽：“我特么就是一吉祥物。”
我之前问他你小时候老陈对你有什么期待吗？
小陈想了半天，没什么期待。
“他一直看不起我，对我能有什么期待。”
小陈：“哦想起来了：活到成年，娶个老婆生个儿子。这是我爸常说的。”
他又想起小时候，别人夸他聪明，将来肯定很有出息，长大让他做什么都能出类拔萃。老陈看了眼一旁坐着的小陈，说道：“他啊，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其实这些他后来都习惯了。
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老陈要再婚的时候，有人当着老陈的面很恶意地逗他：“你爸爸给你娶了新妈妈，以后有弟弟妹妹了就不爱你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那个人，是嚷嚷“不可能”还是回一句“我不在乎”。
正犹豫间，他爸把话接了过去：“我可不生了，有陈嘉树这么一个还不够烦。”
就这么一句话，他记了十年。
他那会儿年纪小，听不出这句话有多少玩笑多少赌气的成分。
他更不会想到，老陈很可能是因为爱他，不想让他处境难堪，才说出这样的话作出这样的决定的。
他当时只能听懂字面意思——爸爸讨厌他。
都是过了很多年了，他才能走出那些伤害，向不相干的人求证一句：“也不一定是因为讨厌我对不对。”

【请客】
01
晚上老陈请客喝酒，主宾是一位退了休的老领导，以及老领导的即将去江浙某港口城市当一把手的儿子。
老领导的儿子四十出头了，一直打着工作忙的旗号，迟迟没要小孩。
老陈后来喝多酒了，开他那大侄子玩笑：“你爸什么都有了，现在就看你有没有了。”
小陈怕对方尴尬，就牺牲自己替那家哥哥解围：“爸你自己不也没有，别说人家啦。”
老陈就开始抱怨上了：“唉。我都快六十了啊老哥，我还没抱上孙子。”
老领导笑着指了指自己儿子说道：“我都七十了，不也没抱上他的。”（但老领导另有一子，家里的小朋友都上小学了。）
02
晚上老陈喝的特别猛，喝的人家都劝他，快六十啦老陈，别这么拼啦。
老陈干了手中的半杯茅台，说道：“人生六十古来稀，能喝一滴是一滴！”
03
席间小陈给客人敬酒，对方当时已经有点招架不住了，连连推辞。
老陈还不放过：“小孩都敬你了，你不给压岁钱还能不喝杯酒？”
小陈跟他爸配合得无比默契：“伯伯你不喝我真跪下了啊。”
04
喝完酒老陈带着客人们去特殊场所玩。对方很谨慎，问这里干净吧？
老陈：“干净，当然干净。”
又指了指小陈：“你看我儿子在这里呢，他是小孩，我能带他到不干净的地方吗。”
小陈心想：“你就没带我去过什么干净地方。”
但他多能配合老陈呀，给长辈们安排妥当后说道：“领导，你们继续哈，我是小孩就不参与了。”
05
还有一次，也是因为应酬，带着小陈去了那种地方，小陈本来都要跟进去了，老陈说：“你不用跟进来了，你在外面洗脚就行了。”
小陈就乖乖在足浴休息室里呆了几个钟头。
06
说到老陈带他喝花酒，小陈：“我十四岁我爸就带我去夜总会了。”
我：“给你叫姑娘了吗？”
小陈：“叫了啊，一进来就坐我腿上，吓死我了。”
我：“老陈这教育方式真是.....”
小陈替老陈辩护：“老陈是那种，他带我去可以，我自己去不行。”
“他可能觉得喝花酒这事儿也要有监护人吧。”
小陈：“不过后来我熟悉业务以后我就不爱跟老陈一起去了，放不开。”

【青年老陈】
老陈刚从部队复员时，在家“游手好闲”了一段时间。
爷爷不许他出去找工作，也不安排他进自家公司。
半个月后他们家的一艘商船要送货去开普敦，爷爷便把老陈叫来：“你也别在家闲着了，上船上去锻炼锻炼。”
老陈当然不肯：“我不去，我才服完兵役啊！”
这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么。
而且那艘船的船长脾气很大爱骂人，老陈小时候就挺怕他的，爷爷竟然专门把他留给了老陈。
爷爷就反问老陈：“你不去？那你要做什么？把我的位置给你坐？”
老陈最受不了他爸这样：“好了好了我去。”
下面说几个船员老陈的囧事吧。
老陈刚上船没几天，船长让他去掌舵，维持一个航向就行。
老陈当时还什么都没弄明白呢，不敢操作，就说：“不行啊，我搞不定。
船长说：“没事你搞不定的时候叫我。”
然后老陈就坐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搞了十分钟，结果船偏离航向了。
船长跑过来问：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搞不定就叫我吗！你不会还给我装这么久！
老陈就道歉：船长对不起啊我…...
船长那天也是心情好，说：“没关系这个本来就很难，你继续，我帮你看着。”
然后老陈又装模作样了一会，船长扫了眼操控盘，冷冷地问：阿昉你觉得你行吗？
老陈犹豫了下：“我不行，我可能还要多练。”
船长：“你自己看看引擎。
然后老陈看了眼引擎，引擎是关着的，一直都是关着的，他愣是没想起来开。
还有一次是船长对老陈讲：“卸了货以后船身太轻的话会很不稳定，需要抽入抽出海水保持稳定。”
船长：“我先去睡觉，阿昉你去抽水。”
老陈没做过怕搞砸，就支支吾吾地：“可是我…我不太会。”
船长：“你关掉这个制动，然后这样那样。”
老陈：“但是…..”
船长：“我先去睡了啊，睡醒之前你给我搞定。”
然后老陈就真去搞了，结果警报大作，船长跑出来：“靠傻小子你竟然真去干了啊。我给你开玩笑的啊！你是真笨还是假笨！幸好系统没坏啊！”
我插一句：“小陈你是不是故意黑你爸！我不信我们英明神武的老陈会有这种时候。”
小陈：“我都很克制没有添油加醋了。”
老陈他们靠岸之后是可以请假出去玩的。
一开始老陈说我请假，船长都不同意。
后来终于点头了，但船长规定他要在晚上九点之前回来，超过九点以后就再也没有上岸的机会了。
老陈有次在巴西那个Santos，九点零二回来的，老陈解释说堵车，船长：“我知道，但九点就是九点。”
船长体罚老陈，要老陈做一百个俯卧撑，还要没收老陈这一路辛苦攒下的私房钱。
老陈觉得委屈，气得吼道：“老子不伺候了，我要买机票回家。”
船上的大副去安抚老陈，又给爷爷打电话，电话接通，爷爷竟然没发脾气，而是哄了老陈两句，说：“儿子，你别丢爸爸的脸。”
苦逼老陈，就没禁住糖衣炮弹，灰头土脸地回船上了。

【拼酒】
写喝酒之前，先提两句小陈的秘书助理，用小陈的话形容他们，我身边这一群傻直男啊。
他那几个秘书哥哥，各个薪酬不低前景光明，就是不怎么会搞对象，有两个甚至都单身好几年了。
小陈就操心起他们的婚恋大事了，给秘书哥介绍对象，见完面小陈问秘书：“感觉怎么样？”
秘书说：“好看。”
小陈问：“怎么个好看啊。”其实就是想秘书哥再多夸两句，他好去女方那边再给加把火儿。
结果秘书哥哥答：“跟别人不一样。”
小陈噎住：“算了。你老板我也算尽心了。”
说回喝酒。
有一天小陈带着他的秘书们和几个项目经理出去应酬，对方带了俩女经理来。
女经理一开场就说了，陈总您喝一杯，我们姐俩一人一杯，不亏吧？
小陈心想：哟，给你俩狂的，我上次把你们宋总喝得都管我叫爹了。
他自诩酒量好，平时出去应酬都不怎么让手下人挡酒的。那天一看对方是俩姑娘，更是得瑟上了，二十分钟不到喝了一斤。
喝得那么猛那么急，他也有点站不稳当了，可再看对面那二位，神采奕奕眼波如水，他不过抽支烟的功夫，人俩还又跟他们项目经理喝了三杯。
小陈这才回过味儿来，宋啸坤今天这特么是来复仇的吧。
小陈笑着问宋啸坤：“宋总您这是从哪请来的高手？”
宋总也不瞒他：“二十个分公司，就选出这么俩精英。”
小陈很受教：“我回去也搞搞海选，不能埋没人才了。”
他怎么早没想到呢，从来都是自己身先士卒，要么就是带着几个大老爷们儿，今天才发现，女人能喝起来也太厉害了，占尽优势。
我说你那些秘书哥哥怎么回事啊，搞对象不行，喝酒也不行。
小陈：“这他妈是相通的啊。不会搞对象也不会拒绝。”
小陈：“看人家女的先干一杯，上天了他们，非要干两杯。”
小陈：“要不是我最后认栽满屋子叫姐姐了，我那几个手下估计得让人抬出酒店。”
我：“哈哈太惨了你们，快琢磨一下怎么雪耻吧。”
小陈奸笑：“不雪了，我要努力把俩姐姐挖过来。”
我：“好棒啊，想看你带着她俩大杀四方。”
小陈又反悔：“唉算了，还是不想看女孩子替我卖命赚钱。”
他很自矜的：“那么喝酒谁身体都受不了。我比宋啸坤有本事多了，犯不着。”
犯不着降低水准让女人出来做这种工作。
怎么说呢，他身上非常打动我的一点，就是这种带着一丝英雄主义的、对女孩子的怜惜和爱护。
以及他生活的那个环境，受到的都是弱肉强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教导，但他仍然会努力保持那些被边缘化了的品质，比如人的同理心、比如温柔善良。
正是这种不那么合流俗的心慈手软吧，才让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就像之前他说到他们家的男人，都是越冷血事业做得越成功，以老陈为首。
我半开玩笑地祝愿道：“那希望你也能冷血一点早日发财啊。”
小陈回我：“你是认真的吗江儿水？我永远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多希望二十年后还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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