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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庭有小树[第7页] |
作者:乔家说书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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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难得的是,狱卒过来送午饭的时候,不仅带来了一把最普通的铜锁,颜枚也得到了一碗鸡蛋面,终于不用吃窝窝头的颜枚喜极而泣。 颜枚一边咬着鸡蛋,一边问萧小树,“你和抓我过来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小树将嘴里的菜咽了下去才道,“他们是我爹的下属。” 颜枚放下筷子,“是你让他们把我抓过来的?说什么让我教你开锁,逗我玩呢?” “不是我抓的你。” “你爹的属下不听你的听谁的?”颜枚狐疑的看了萧小树一眼。 萧小树面露尴尬之色,“还真有个人不听我的,不然我也不至于被关在这里出不去了。若是我下令抓的你,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把我自己也弄到大牢里来。” “这人真是个变态,我不过是随手……坑了你一把,他倒好不仅把我抓过来榨干了我的价值,还把自己少主子也关到大牢里来了。”颜枚震惊道。 “你说得没错。”萧小树真情实感的感叹道,“就是个变态。” 吃过饭后,萧小树对着那把狱卒带过来的普通铜锁撬了三个时辰,才有一次运气极好的时候碰巧撬开了一次。 颜枚在边上叽叽喳喳的指挥着,还夸了几句萧小树有天赋。 萧小树一边继续摆弄着铜锁,一边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你的轻功不错,有没有什么诀窍?” 颜枚:“……” “不肯说就算了。” “有。” 萧小树来了精神,竖起耳朵打算仔细听。 “在腿上绑两个几十斤的沙袋,每天跑个几十里。” 萧小树:“……” “谁?” “什么人?”颜枚和萧小树同时朝牢房门口看过去。 叶延将牢房门打开,倚在门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答道,“一个变态。” 颜枚:“……” 萧小树:“……” |
图都吞了两张我要吐血了 |
我觉得一直被吞可能是因为那一段介绍了开锁![]() ![]() ![]() |
第七十八章 “不叶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萧小树抱着胳膊,语气颇为生硬的道。 叶延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颜枚,“颜公子陷害我家少爷一事至此便一笔勾销,公子若无异议,现在便可以离开。” 颜枚察觉出气氛有些异样,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局外人,叶延这个人又让他本能的觉得危险,因此听得叶延这样说,颜枚一拱手便迅速的离开了。 “我们明日便启程离开商洛,你现在同我回客栈。”叶延提步出了大牢。 萧小树沉默的跟在叶延身后,二人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谁也没有主动搭话。萧小树率先回了房,叶延则让小二准备好浴桶和干净的水送上去。 待叶延推开房门的时候,萧小树刚刚将外衣脱掉。 “叶先生,我不记得您有敲门,也不记得我有让您进来。” 叶延看了萧小树一眼,“少爷,您是不是忘记了?我和您住一间房。” 萧小树一时语塞,待到小二将木桶和水送上来的时候,萧小树只觉得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好在房间里还有屏风,况且反正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可扭捏的,萧小树便自顾自的脱了衣服,泡在了桶里。 叶延则坐在桌子边,一个屏风之隔,只听见房间里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叶先生。”最终还是萧小树打破了沉默。 “嗯?” 萧小树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句意含糊的道,“那天晚上……谷雨……是不是你下的令?” 这件事叶延原本便没打算刻意瞒着萧小树,“是。” 萧小树听到叶延这毫不犹豫的回答,一股热血又朝头上涌了去,深吸了两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二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水声停了下来,萧小树沉声道,“叶先生,您是爹爹为我请的西席,我敬重您。之前的事我也可以不计较,但是……那样的事,请您以后不要再做了,那对我来说……是折辱。” 叶延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嗯,知道了。” 他起身绕道屏风后面,将手中的布巾递给萧小树。 萧小树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拿布巾,他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才对叶延说了重话,萧小树红着脸道了一句谢,这才伸手去接布巾,叶延却已经收回了手。 叶延走到萧小树身后,用手上的布巾替萧小树擦头发。 或许是对方为自己擦头发的动作太过温柔,萧小树一时之前竟然连拒绝的话都忘了说。 “叶叔。” “嗯?” “我其实是知道的,您将颜枚同我关在一起是想让我从他身上学些东西,让我看到他身上我所没有的专注,您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位好的西席。设计逃跑,给您下药是我的错,可是就算如此……我也没有办法接受您让谷雨用那样的方式罚我……”萧小树低垂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延为萧小树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放心吧,你无法接受的事情,我不会勉强你。” “叶叔,我同您说这些,其实并不是想要逃避责任,我犯的错误,后果皆由我自己承担,即使不接受您的锤楚,我也能渐渐认识到错误,并且努力去改正。来日到了我爹面前,若有惩处,我一并领受。” 叶延的心似乎被萧小树的话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同样一种方式,相爷的责罚与旁人的责罚相比于你而言难道就如此不同?” “不一样的。”萧小树摇了摇头,“若是旁人,纵使我知道对方是为了我好,纵使我知道是我自己犯了错,那样的方式也会让我觉得屈辱。” “可若是我爹……”萧小树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几分孺慕之情,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爹不论用怎样的方式罚我,我都不会觉得那是折辱,他是我人生中的道标,以这样的方式提醒我,只为让我能够在人生的道路上能够少走一点弯路罢了,若是他的责罚,我甘心领受,毫无怨言。细细想来,这或许是因为,比起旁人我更加信任自己,而比起自己我更加信任他。” 若是其他人听了这番话,恐怕此刻只会震惊于萧小树如此不讲道理的双标。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披着“叶延”外衣的萧庭,听见儿子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之语,他只觉得内心熨帖极了,比冬日里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还要熨帖。 小树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萧庭将萧小树半干的长发挽起,将布巾塞到萧小树的手上,这才起身又回到了桌子旁坐下。 萧小树从木桶里起来,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说,“这几天在牢里我想了很多,叶叔,您放心,我不会再逃跑了。” 萧小树的眉宇间浮现坚毅之色,“我虽然还是不认同我爹这种打着保护我的旗号将我送走的行为,但至少他有一点说的对,凭我现在的本事,纵使逃回了长安,于他而言,也是拖累。所以我会变强的,这一次不是说说而已。” 萧庭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心疼,“少爷,您成熟了。” 萧小树洗完澡有点渴,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但有一点,请恕在下无法苟同。” 萧小树诧异的看向叶延。 “若我是相爷,一定不会觉得您是拖累,您有没有想过相爷送您走或许另有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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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从发文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楼主不是个勤快的人,再加上毕业升学等乱七八糟的事,更得很慢,也时不时的断更,最长的一次断更几乎有四个月之久。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没有放弃这篇文的读者。说句心里话,若不是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一直以来没有放弃,或许这篇文早就坑了,每每我断更一月或者几月回来,都可以看到小天使们“终于等到你,还好没放弃![]() ![]() ![]() ——————————乔妹 |
也有看见有的读者,因为我的文产生了一些感悟,或者产生了些许的共鸣。每每看到我都会觉得花了再多的时间与精力在文上都是值得的。我手写我心,文里的很多观念,既是我的观念,包括为人处事的一些态度也好,对世界的看法也好。通过故事的形式表达出来,商羽这种小人物也好,树爹这种原本是小人物后来成了大人物的也好。桓远这种饱受折磨的人也好,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抗争,纵使不一定会成功,生活中有许多痛苦之事,但请不要放弃,向前走一步未必不是柳暗花明,纵使像商羽一样未必会有好的结果,但至少也能得不悔二字了。毕竟当年她若没有从坟墓里爬出来,她或许就是一个死了连个名字也没有留下的可怜人了。更不用说树爹这样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到位极人臣人了。更不会遇见树娘和小树,更不会得到幸福了。人不能只看到这个社会残忍的一面,也应该看到温柔,若是不能心怀美好,纵使有人想要伸手拉你一把,你也有可能视而不见。 还有最重要的是,要懂得珍惜眼前人。 ![]() ![]() |
再补充一句,楼主的文有很多的不足之处。欢迎大家积极指正,之前就有小天使告诉我“捕快”在古代的地位很低,我百度了一下果然如此。也有小天使告诉我开锁其实是很容易,我也恍然大悟,十分感谢这些愿意指出不足之处的读者。楼主其实知道的东西很少,生活常识也有一些缺乏。写文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每次有不懂的东西也会去试着百度,或者查查资料之类的。但还是会免不了会有很多疏漏,若是有人愿意为我指出我是很高兴的,这样我便能发现不足之处,下次再写就能尽量再避免这样的问题。有时候其实我会发现一个人做再多的无用功,往往也不及懂的人指点你一句。这句话在生活学习中也同样适用。所以我也十分欢迎大家来积极的指正这篇文章的不足之处,这样我才能有进步。与诸君共勉。![]() ![]() ![]() |
第七十九章 从商洛出发以后,萧小树便真的如他所言不在一心想着逃跑了,事实上纵使是在去杭州的路上萧小树的每一天也过得十分充实,他每日卯时起,练一个时辰的基础功夫,之后便以轻功追赶马车。他前世的一身功夫都是在沙场上练就的,重生之后,虽然招式还在,但从未经过训练的身体却远不如重生以前,因此,初时锻炼起来十分吃力。颜枚所说的练习轻功的方法虽然听起来很夸张,但未尝也不是一种选择,萧小树自然不会真傻的在腿上绑个几十斤的沙袋,但是负重一公斤左右还是能做到的。 为了配合萧小树,夏至和谷雨甚至将马车的速度放慢了,可纵使如此,萧小树每日仍是累得够呛,每每被谷雨捡回来的时候,都是灰头土脸大汗淋漓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萧小树虽然也会支撑着泡个澡,只是难免也有泡着泡着就睡过去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都是叶延将他抱出来的,初时萧小树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了。 不知为何叶延越来越让萧小树下意识的觉得亲近,有时半夜醒来,迷迷糊糊的看见叶延在替他按摩腿部的肌肉,萧小树便会从心底生出一股暖意,连日来使用轻功追逐让他的小腿肌肉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稍稍碰一下都是一股钻心的疼,若不是叶延坚持每日给他按摩,他早就支撑不下去了。甚至有一次,叶延那张平凡的脸竟然渐渐与萧庭重合起来,半梦半醒的萧小树错把他当成了萧庭,软软的朝他叫疼,让他轻一点按。当然在清醒过来以后,萧小树差点就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好几日都不敢面对叶延,只好把自己的失态归咎于太过思念萧庭。 在这样极限的锻炼下,萧小树的体质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从最开始的全身酸痛被谷雨拎回来,到后来的勉强能追上马车,再到追上马车仍有余力。萧小树的进步肉眼可见,萧庭看在眼里,却难免觉得心疼,但作为一个父亲,他不能阻止儿子成长,只能尽量的让他为他创造舒适一些的条件。 萧小树从树梢上跳下来,落在马车前,一边喘气一边朝赶车的夏至和谷雨得意的道,“怎么样?今天是不是又快了些?” 夏至一勒缰绳,马车停了下来马蹄扬起一阵微尘,“少爷,您的轻功确实进步得很快。” 萧小树撩开车帷打算上车,叶延却从马车上下来了,萧小树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叶叔?” “还走得动吗?”叶延温和的看向萧小树。 萧小树点点头,“当然。” “陪我走走吧。”叶延率先朝前走去。 萧小树立马跟了上去。 |
庐州已经近在眼前了,田地屋舍都渐渐的浮现在视野中,萧庭让夏至与谷雨赶着马车先行入城安顿,自己则带着萧小树朝庐州步行。 此时正是未时,夏日阳光十分毒辣,田地里不少百姓正在劳作,还有三三两两的小孩子在田垄上玩耍,叶延与萧小树一前一后的在田边行走。 大片大片成熟的粟米金灿灿垂下,颗颗饱满欲滴,风一吹,一阵热浪袭来,摆动的粟米如同金黄色的波涛,萧小树不知不觉的停下脚步弯腰去触碰那金色的海洋。 叶延也侧过身来看向这片一望无际的田地,“小树,你可知道我大燕的田地是如何分给百姓的吗?” “年满十八岁男丁,皆授田一百亩,其中二十亩为永业田,八十亩口分田。” 叶延点点头,“左右脚各迈一次为一步,宽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一亩良田一年能产粮食2石,每丁每年上交2石作为租。绢2丈、绵3两为调。服役20日,称正役,不役者每日纳绢3尺,为庸。这便是大燕现有的赋税制。” 萧小树闻言道,“一亩田一年能产2石粮食,每人拥有的田地一年足以产200石粮,却只需要交2石的赋税,并不算多。” “此为薄赋。”萧庭缓缓的道,“正因为如此,大燕才能从20年前的那场战争中渐渐恢复元气。” 萧小树微微皱眉,“既然大燕的赋税并不算重,为何这一路走来,还是可以时常看到逃亡的流民?” “大燕近些年人口逐渐增加,官府田地却有限,能够授予百姓的往往一人不到一百亩,再加上若是遇上灾年或是战争,虽然赋税不重,依然会有百姓难以糊口而不得不将田地转让给富户或者士族获取粮食,有些人的土地越来越多,而有些人却失去了土地。这些失去了的百姓却和富户与士族一样每人每年仍然需要交2石的粮食。” 萧小树恍然大悟,“所以这些失去了土地的百姓交不起税,不得不逃亡成为流民?” “正是如此。” “这样下去,流民只会越来越多,而富户与士族便会越来越富有。”萧小树颇为焦急的看向萧庭,“大量的流民们无法生存,便会作乱。可总不能让富户与士族将买来的田地还回去吧?这又岂不是不公?” “当然不能。若是那样做便不是流民作乱了,而是天下大乱,大燕顷刻分崩离析。” 萧小树灵光乍现,蓦地起身,“若是不按家中男丁的多寡来收税,而是按照田地或者财富的多少来收呢?田地多则交更多的税,田地少则交较少的税。没有田地则不交税。这样纵使百姓失去了田地,也可以通过替人耕种来糊口,而不用交不起税,被迫成为流民了。” 叶延闻言露出赞赏地笑容,“不愧是丞相之子,和他想的一样。可惜这个法子虽然解了燃眉之急,却也等于认同了田地的买卖。长此以往土地的兼并只会越来越严重。因此这个法子还尚未推行。” 二人继续朝城池走去,护城河已经近在眼前了。 “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之策吗?”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叶延的声音里透出了些许的惋惜。 “叶叔。”萧小树侧过脸去看叶延平凡的眉眼,却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不凡。 “嗯?” “我觉得您与我想象中的那些门客不太一样。” 叶延将腰间的水囊解下来递给萧小树,“你觉得门客应该是怎么样的?” “大多数都是汲汲营营之辈,眼里永远都只有阴谋权势与利益。”萧小树拔了塞子,喝了口水。 “那我又是怎么样的。” 萧小树将水囊递还给他,撇了撇嘴道,“阴险,狡诈,让人打我,你比门客还坏。” 叶延见萧小树恼怒的神情不觉失笑。 萧小树率先走到了城门口,回身见叶延朝自己走来,心里想的却是。 成熟,睿智,心怀天下。 只比我爹差一点点。 |
第八十章 夏至谷雨二人已经订好了客栈,萧小树与叶延入了城便直接朝客栈去了,萧小树将腿上的沙袋卸了下来塞给了叶延,自己则去了茅房。 萧小树脱了裤子,一颗小石头从天而降,砸到了萧小树的额头上,落在萧小树脚边滚了几滚,萧小树捂住额头,愤怒的道,“谁啊?不知道里面……” 萧小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注意力被吸引到了裹着石头的纸条上,他伸手将石头上包着的纸条上取了下来。 纸条上写了一行字。 子时,西郊,开福寺,送君回京。 萧小树心脏跳漏了了一拍,他将纸条攥紧,塞到了衣袖里。 萧小树警惕的想,莫不是叶叔想试探我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不再想着逃跑了?复又摇了摇头自己先否定了这个推测,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开诚布公的同叶延谈过之后,叶延定不会不信任他再做这种试探他的事情。 可如果不是叶延,又是谁知道他想要回京,深夜借此诱他去开福寺? 不论是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上一世,若没有这些“殷勤”的人替他开路,他又怎么能从萧庭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一路跑到了西北隐姓埋名入了军籍。 萧小树冷静的提起了裤子,仿佛什么都没没发生一样,洗手,回房。 萧小树揉着额头,一边推门,一边高声抱怨道,“也不知道是谁,朝茅厕里扔石头,我的额头被砸了个包。” 一阵凉风迎面扑来,在炎热的夏日带来了几丝凉意。萧小树这才发现,叶延正在捣冰块,便迅速凑上前去,取了一小块碎冰捂在手里,舒服的吸了口气,“这么热的天,还是弄点冰块舒服。” 叶延将西瓜从木桶中捞出来,放在捣好的冰块里,“等吃过晚饭,西瓜应该差不多冰镇好了。” 萧小树喜滋滋的点点头。 叶延拿了块布巾,又取了点冰块,包在布巾里走到萧小树身边,替他敷额头上的包,“疼吗?” “好多了。” ———————————————————— 快到子时的时候,萧小树睁开眼睛,看了眼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叶延,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到叶延的床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萧小树从客栈里出来,朝西郊开福寺走去,此时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道路上空空荡荡的,田野间的青蛙,树梢上的知了倒叫的很是热闹。 萧小树来到开福寺的门前,石阶上坐了一个小沙弥,小沙弥垂着脑袋昏昏欲睡,见萧小树的到来,打了个哈欠问道,“客人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萧小树愣了一下,才缓缓地答道,“从天子脚下来,欲往长安去。” 小沙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推开门,同萧小树道,“请随我来吧。” 小沙弥带着萧小树去了客院,客房里亮着烛火,隐隐约约的能看见一个人的影子映在窗上,“能帮施主的人就在里面,施主自己进去吧。” 萧小树刚推开门,回过头来小沙弥已经不见了,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屋子。 只见一紫衣青年坐在蒲团上焚香,他将香炉的盖子阖上,倒了杯茶,推到小几的对面,“既来之则安之,萧公子请坐。” 萧小树稍稍朝他一揖,施施然落座,“我来是想知道,公子要如何助我回到长安?” 青年抬起头来,萧小树只觉眼前一亮,眼青年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似喜似嗔,修眉斜飞入鬓,一双薄唇轻轻的抿着,颜色秾丽如牡丹,端的是生了一副好相貌。青年的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近来有一批流寇在庐州作乱,他们就落脚在离这开福寺不远的蜀山上,萧公子可有所耳闻?” 萧小树微微敛目,“我刚到庐州,倒还未曾听说这些。” 青年起身,给昏暗的油灯添了些灯油,“流寇作乱,萧公子不觉得这是个逃跑的好时机么?” “确实是好时机。”萧小树勾起嘴角,“流寇作乱,丞相公子借宿开福寺,不幸遇乱身亡。” 烛火蓦地跳了一跳,青年如画的眉目透出丝丝的杀意,他轻轻的鼓掌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萧公子好胆量。” 萧小树端起桌上的茶杯,将茶水倾倒在窗户下的盆栽里,“我这个人胆子向来很小,你的茶我就不喝了。” “这可是上好的龙井。”青年浅浅一笑,“既然公子不喝,便留下性命抵茶钱罢。” 青年退出屋子。 萧小树跟了出去。 黑衣刺客如蝗虫一般密密麻麻的潜伏在这一方小院的屋顶上,一张张张满的弓,一支支闪着寒光箭,将萧小树围在中心。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客院外传来,“小树向来胆小,今日敢只身前来,不过是在下借了他个胆子罢。” |
第八十一章 萧小树听着声音觉得有些不对,但能此时前来救场的除了叶延不做第二人想,于是他拉长嗓音咏叹般的的对着院门喊到,“救~命~啊~叶~” 院门渐渐打开,一袭月白的深衣从门缝中泄了出来,来者提步跨过了门槛,月华一般的气度与容光,照得满堂生辉。 萧小树一个“叔”字卡在了嗓子眼里,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红,那是相当精彩。 萧庭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叫我什么?” 萧小树的脸憋的像个大柿子,轻若蚊音的低低唤了声,“爹。” “你还是叫我叶先生,或者叶叔吧。 您有没有想过相爷送您走或许另有原因。 不愧是丞相之子,和他想的一样。 嗯,知道了。” 明明有那么多的破绽,萧小树被遮住了双目,捂住了双耳一般,像个傻子一样相信着“叶叔”的存在,同他斗智斗勇,同他嘴硬耍滑。这一刻,萧小树竟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愤怒有之,委屈有之,心虚有之,不解亦有之,五味陈杂,只能像个木桩一样傻傻的立在了原地。 萧庭没再看他,而是朝着院中的另一人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五殿下好雅兴,千里迢迢追到庐州,引我父子二人深夜到此,莫不是为了烹茶望月?” 被拉满的弓弦,泛着寒光的利剑在萧庭的眼里轻若无物,他似乎真同他自己说的一样是出来烹茶望月的。 姬巽一挥手,黑衣人纷纷隐没了下去,一抹漆黑在他微微扬起的凤眼里流转,“相爷日理万机,本殿深夜叨扰,不过是想同相爷做个交易。” 萧庭不置可否,走到呆若木鸡的萧小树面前,将手上的纸条在萧小树面前抖了抖,“贴我脑门上,是怕我看不见?这纸条从哪里捡的?” “茅厕。” 萧庭:“……” 萧小树瘪着嘴抱怨道,“爹,您要是再来晚一点我可就被射成刺猬了。” 萧庭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出门前洗了个脸。” 萧小树忍不住腹诽道,您哪里是洗了个脸,怕不是脱了层皮? 姬巽见萧庭不搭腔,倒也不生气,而是慢条斯理的道,“相爷此次离京,明面上是为了省亲,实则是因为父皇的一道密纸。为彻查曲家私占民宅,侵吞田地,搜刮民脂一事。” 萧庭这才看了他一眼,“连陛下的密旨都逃不过殿下的耳目,殿下果然好本事。” “雕虫小技,哪里敢在相爷面前班门弄斧。”姬巽命人上了壶茶在石桌上,“不知本殿的交易,相爷可有兴趣一闻?” 萧庭施施然在石凳上落了坐,“愿闻其详。” 姬巽替他倒上一杯茶,“一个清白的曲家换一个不清白的连家如何?” “我与连万里有隙,这是举朝皆知的事情,殿下以构陷连家作为条件并不稀奇。”萧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但我好奇的是殿下之前大费周章的利用细作唆使宁王借淑妃之手除去贤妃以及六殿下以挑起西羌与大燕的战事。为的不就是在陛下的心中扎下一根刺?让陛下在顺了发兵西羌的心的同时,又因为对贤妃和六殿下的愧疚而记恨宁王和曲家。扳倒一个六殿下,一个宁王。如此周密的一石二鸟之计当真精彩。仔细算起来我今日有这一趟杭州之行多半是殿下的功劳,怎么如今倒反悔了,反而要给曲家个清白了呢?” 姬巽敛去眼底的神色,慢慢的道,“宁王说到底也是我的兄弟,血浓于水。” “好一个幡然悔悟的兄弟之情。”萧庭微哂道,“宁王是您的兄弟,六殿下便不是您的兄弟了?殿下这个理由恐怕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姬巽眼底划过一抹冷色,“本殿与二哥如何还轮不到相爷指手画脚,相爷只需要告诉我,今日这个交易成与不成?” 萧庭的食指在杯口轻轻的滑动,“殿下恐怕还不太了解我。” “咚”“咚”“咚”重物落地之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听见了吗?”萧庭清冷的声音仿如来自九泉的摇铃。 姬巽脸色微变。 “殿下离京时一行一百三十七人,如今留下一百三十六个在开福寺陪我赏月,劳烦殿下孤身一人回京,一路小心。”萧庭缓缓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浮灰。 “萧庭!你!”姬巽退后一步,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了个干净。 萧庭的目光落在姬巽微微发白的脸上,眉宇间徒然染上些冷酷的意味,只听他厉声道,“你当真以为,三番四次陷我儿于险境不需要付出代价么?” —————————————————————— 作者有话要说:宁王和五皇子真的就是兄弟之情。只不过是有比较复杂的纠葛。这个说来话长……另外,树爹帅不帅? ![]() |
第八十二章 自从那夜在开福寺萧庭显露了身份以后,萧小树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这一路走来萧小树冒犯“叶叔”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原本萧小树还觉得叶延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至于同他一个小辈计较,但这些事若换在萧庭身上……虽然萧庭也不至于同他计较这些小事,但萧小树过不去自己这一关,总觉得心里瘆得慌。除此之外萧小树虽然一直压制着自己一些负面的想法,但它们还是会时不时的冒头,总还是有些埋怨的,埋怨萧庭的独断专行,埋怨萧庭那样不由分说的将他送走,罔顾他的想法他的意愿。 之前在开福寺听萧庭与姬巽的那一番谈话,萧小树知道萧庭之所以南下是因为有公务在身,可杭州与吴兴相去不远,左右都是顺路,萧庭又何必改头换面的同他一路而不肯相认呢?是不是因为怕越是陪伴越会让自己不舍,是不是等到了杭州,等萧庭办完公务,终归还是要面临别离?萧小树不敢深想,他有好多话想要问萧庭,可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悉数咽了回去,现在再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的他没有本事违逆萧庭的决定,等他羽翼渐丰,能够回到萧庭的身边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萧小树看着萧庭闭目养神的侧脸,想起他那夜的回护,又想起他要将自己送走时的坚决,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还是忍不住有些伤心。 “爹,可不可以……” 萧庭睁开眼睛,看见萧小树颇为萧索的神情,终是道,“等到杭州再说。” 萧小树点点头,将不吐不快的请求咽了回去,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 萧小树的伤心萧庭都看在眼里,心疼在所难免,但既然都已经打定主意让萧小树记住这次的教训,他就不能轻易松口,总要让他知道自己的错处才行。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杭州是个钟林毓秀的好地方,这些年萧小树随萧庭在外,几乎每三年才有一次省亲的机会,而且都是来去匆匆的,再次回到这里于萧小树而言便是隔世。 萧家在钱塘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萧家长子如今是钱塘的县令,次子据说在京城当大官,小儿子则闲云野鹤无心仕途,在一家书塾当了教书先生。这样的背景在钱塘倒还看得过去,与四大世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说是寒门都已经是抬举了。 萧庭与萧小树所乘的马车里头虽然精致舒适,但从外面看起来倒也并不扎眼,夏至将马车停在了萧府的门口,谷雨跳下马车,将车帏拉开。 萧庭萧小树二人从马车上下来。 萧家的门房是个六十余岁的老人家,见到萧庭和萧小树二人先是吃了一惊,借着便颇为激动的朝屋里喊到,“老爷,夫人,二少爷和二孙少爷回来了。” 很快一对六十岁左右的夫妇从屋里出来了,萧老爷慈眉善目颇为和善,萧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个泼辣的角色,唯独在面对萧庭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客客气气的柔和来,如今虽说不比从前,但也看起来十分精神。 “父亲,母亲。”萧庭跪下,双手交叠与眉并齐,一个深深的叩首。萧小树在萧庭身后,一样行了大礼。 萧老爷忙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萧夫人则上前将二人扶起,拉着萧小树的手薄怒道,“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看望奶奶,奶奶白疼你了。” 萧小树抱着萧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奶奶,小树日思夜想想回来看您,还特地给您带了礼物。您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 萧夫人在萧小树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你,肯定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买的小玩意,编个天花乱坠的说辞讨奶奶欢心。” 萧夫人对萧庭露出了一个颇为和善的笑容,“阿庭一路奔波,恐怕有些疲累了吧,我让下人去烧热水了,一会儿给你们送去,洗个澡休息一会儿,晚膳一家人一起用。” 萧庭一揖道,“劳烦母亲了。” 几人刚刚进了屋。 一个温婉的妇人牵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姑娘匆匆赶了来,朝萧庭施了一礼,复又朝萧小树点了点头,“二叔,二弟。” 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躲在母亲身后,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 黄氏轻轻的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球球,叫人。” 小姑娘怯生生的叫了句,“二叔爷爷,二叔。” 萧庭蹲下身子,弹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颗话梅糖。 小姑娘看了一眼黄氏,又看了一眼萧夫人,最后再看了一眼萧老爷,这才伸手去拿话梅糖,刚扯了扯糖纸又想起了什么,把话梅糖放了回去,乖巧的说了句,“谢谢二叔爷爷。” 这才又拿过话梅糖,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萧小树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被小姑娘萌化了,抱起小姑娘道,“上次回来时时,球球还在嫂嫂的肚子里,这一次回来,球球都是小姑娘了。” 萧老爷看向萧庭道,“这次回来能住多久?” 萧庭站起身来,“十来天。” 萧老爷点点头,“这次是微服回来的?” “有些公务在身,不便暴露身份。” “我会让下人们注意些的。” “有劳父亲。” |
第八十三章 稍稍的聊过后,萧夫人命人带萧庭和萧小树回房休息,又命人去县衙和书塾叫另两个儿子和大孙子回来吃饭。 萧小树与萧庭的房间在一个院子里,只有一墙之隔,这些年他们虽然回来的少,但萧夫人也时常让人打扫,故而房间倒十分的干净整洁。 萧小树回房洗了个澡以后瞬间觉得清爽了不少,一个月的路程下来,他的轻功进步不少,但也确实让他觉得疲累,本想先埋头睡一觉,再去用晚膳,可他心里挂着事,竟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鬼使神差的,他起身,汲着鞋,走到了萧庭的房门前。抬起手想要敲门,又默默的放下。 萧庭看着门外的人影,搁下笔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被萧庭点破,萧小树这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走到萧庭的书桌边。 萧庭的卧房不算大,但干净整洁,一张雕花木床,一张木桌摆在窗户旁边,靠着墙的地方摆放着两个书柜,上面排放着书卷。 萧庭合上书侧过身坐着,温和的看着萧小树,似乎在等着萧小树主动开口。 萧小树跪下,俯身行了大礼,他目光坚定的看向萧庭,“待杭州事了,请您带小树回京。” 萧庭的食指在木桌上轻叩,他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以为我将你送到杭州是同你闹着玩的么?” 萧庭的声音并不算严厉,话语却莫名的压得萧小树头皮一阵发麻,他看不透萧庭的所思所想,可在这件事情上,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步,于是他硬着头皮道,“并非儿子任性妄为,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得出的结果,原因有三。” “说说看。”萧庭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萧小树跪直了身子,“我留在杭州,而您却身在长安,以您对我的爱护,恐时不时得分心照顾我,于您所图之事不利,这是其一。我是您的弱点,如今已是举朝皆知的事情,我留在杭州若有人想要加害于我,您纵使再厉害,也难免有鞭长莫及之时,此为其二。我向来……顽劣不堪,您若不在左右,难免……惹是生非,此为其三。故此,还望您三思而后行,待杭州事了,带小树回京。” |
萧庭轻叩着木桌的手指顿了顿,起身道,“前两条姑且不论,至于这第三条……小树,你是在以此威胁我?” 被萧庭这样毫不留情的责问,委屈直上心头,萧小树的眼眶瞬间有些红了,“小树不愿如此,可您若一意孤行,小树无力反抗,只好行此下策逼您接我回京。” “好,好,好。”萧庭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有骨气。” 萧庭随手将靠在墙边的扫帚棍子卸了下来,“起来。” 萧庭用木棍点了点木桌,意味不言而喻。 萧小树咬了咬牙,向前走了两步,俯身双手撑在木桌之上,臀部微微翘起,身后徒然一凉。 萧庭将木棍压在萧小树的腰间,迫使萧小树不得不再趴得低了点,“你是真打算如你所言四处惹是生非,还是只是将此作为一个砝码来同我谈条件?” 萧小树从未打算真的惹事生非,若是萧庭无论如何都不肯带他回京,他也只会努力使自己变强,凭借实力回到萧庭身边,方才这么说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回京添加一点砝码而已。然而此情此景萧小树只觉得十分委屈,他至今仍然不能认同萧庭将他留在杭州的打算,也不觉得自己想要留在萧庭身边是错,因此他嘴硬道,“当然是真的。” “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萧庭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萧小树却不再开口,而是沉默以对。 身后的棍子落了下来,砸在萧小树的臀上,萧小树一时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棍子落在屁股上便是一道肿痕,开始是钝痛,两三下叠下来,皮肉像在开水里滚一点一点的开始发烫。 打满十下萧庭便停了手,萧小树的屁股上不过四五道棍痕,却几乎肿了一圈,萧小树的鼻尖上渗出了汗珠,微微的喘着气,可见他挨得并不轻松。 “还不肯认错吗?”萧庭将棍子轻轻放在萧小树发烫的屁股上。 “我没错。”萧小树掷地有声的道,身后很疼,但他却不愿因为怕疼便曲意逢迎于萧庭。 棍子又落了十下。这十下比起最初那十下越发漫长多了,疼上加疼,伤上加伤,萧庭每打一下,萧小树就忍不住轻轻的呻吟一声,不由自主的想要躲避责罚。 萧庭知道他正疼得厉害倒也没有对他太过苛责,十下打完,萧庭望着小树湿漉漉的头发,叹了口气,问道,“小树,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件事情上错的是我?” 萧小树没有说话,却像被萧庭戳中了什么开关一样,眼泪忍不住开始刷刷的往下流,很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只是碍于萧庭的面子才不肯当面指出是萧庭的过错。 萧庭看萧小树的反应,一只手轻轻按着萧小树的后背,另一只手上的木棍却仍落了下来。 又是十下,萧小树感受不到萧庭放了水,只觉出了铺天盖地的疼痛与委屈。他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滴下来,在木桌上聚成了小水洼。屁股上的伤已然连成了一片,出现了纵横交错的青紫。 “你还坚持是我的错吗?”木棍抵在伤处,萧庭的声音微微扬起似有威胁之之意。 萧小树哽咽的道,“您今天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言下之意,便仍然坚持是萧庭的错。 萧庭放下木棍,将挂在床边木架上的布巾取了下来,在铜盆里洗了洗,拧干,走到木桌旁,替趴在桌子边的萧小树擦脸,“好了,别哭了,是我错了。” 萧庭的态度转变得太突然,萧小树眼睛仍是湿润润的,闻言一脸错愕的抬头望着萧庭。 萧庭摸了一下萧小树被汗水打湿头发,“可你当时不由分说的同承恩断义与我今日不由分说要将你留在杭州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着伤人伤己的事,这分明就是错的。” 萧小树睁大眼睛,如醍醐灌顶一般,这才知道萧庭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早该想到的,更何况萧庭作为“叶延”的时候提点过他。 “若我是相爷,一定不会觉得您是拖累,您有没有想过相爷送您走或许另有原因?”这句话在萧小树的脑海里再一次响起。 萧小树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这一次的心情却同之前的委屈大有不同。 萧庭见萧小树的神情便知道他想通了,他温声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明白么?” 萧小树哽咽道,“爹,我知道错了。”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萧庭取了伤药过来。 萧小树点点头,“我会向承恩道歉请求他原谅。” 萧庭正要给给萧小树上药,却被萧小树反手抓住了手腕,“爹,不必……给我上药了。” 萧庭见萧小树坚持的神色,知道他心里懊悔,便放下了伤药,替他提起裤子,将腰带系好,扶他起来,“你自己提的要求,自己好生受着。回房去洗个澡,休息一会儿。若实在疼得厉害,晚膳我让人送到你房里。” 萧小树摇摇头道,“晚饭我同您一道去,一家人聚在一起特地为我们接风洗尘,儿子哪有不去的道理。” 萧庭虽然心疼儿子,但萧小树说的在理,只能由着他,“我扶你回房。” 萧小树仍是有些不确定的道,“爹您说让我留在杭州是真的惩罚还是?” 萧庭微微勾起嘴角,“和你闹着玩的。” 萧小树:“……” |
第八十四章 大约是这么多天以来的心事终于得到了解决,又或是连日来的奔波带来的疲倦,萧小树洗完澡,一沾床便睡得昏天黑地,连身后的伤都不能阻止他睡的香甜,醒过来的时候萧小树有那么一瞬甚至不知道今夕何夕。 萧小树觉得身边这股柔和的小风不错,舒服的皱了皱鼻头,定神一看,才发现是萧庭坐在床边替他轻轻的打着蒲扇,萧小树一时没弄清楚状况愣了一下,想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是趴着睡的,于是他索性趴着不动,侧着脑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萧庭温和的眉目,心头暖烘烘的,不知怎么的心情就飞扬了起来。 萧庭见萧小树那一双懵懵懂懂的睡眼,就知道儿子还没完全睡醒,伸手摸了一下萧小树的头,又等了片刻才道,“好些了吗?” 萧小树点点头,撑着床慢慢站起来,他睡了不过一个时辰,身后的伤虽然不像正在挨打的时候那样火烧火燎的,但疼是肯定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庭给他扇风的缘故,天气虽然炎热,但萧小树身上倒没有出汗,反而很清爽,萧小树洗了把脸,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萧庭将蒲扇放在床上,起身道,“差不多到用膳的时候了,你大伯他们也已经回来了,随我去正厅吃饭。” 萧小树一边系腰带,一边问道,“爹,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萧庭看了一眼萧小树的身后,“若是身上难受,不要逞强。” 毕竟是因为犯错受了罚,萧小树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您别担心。” 萧庭知道萧小树面皮薄,便宽慰了他几句。 萧小树胡乱的点点头,同萧庭一道朝正厅去了。 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萧家人向来随性,没那么多大门大户的规矩,况且是家宴,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也都是随意落座,开开心心的聊着一些琐事。 萧庭带着萧小树进来的时候,场面却蓦地安静了,倒不是萧家人刻意疏远萧庭,实在是萧庭的风姿气度在这里始终显得太过格格不入,若是没有萧庭,萧家至多也不过是个县令的门楣,小门小户也算自得其乐。可萧庭官至尚书左仆射,天子近臣,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确实是光耀门楣了,但难免令人心生敬畏,就算是萧家的亲生孩子也不免会有些许的隔阂,更何况萧庭是养子,从小性情冷清叫人看不透。 萧小树知道他们没有恶意,更何况,就连自己从前不也以为萧庭冷心冷情,视家人为无物,而不与他亲近么? 萧庭带着萧小树一一向厅中众人问了好。萧小树正欲开口活跃气氛,黄氏怀里的球球却先不干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黄氏手忙脚乱的哄了女儿。 萧小树大伯萧瑜的儿子,也就是萧小树的堂哥萧子旬抱歉的朝萧庭二人道,“下人一时没留神,球球下午抱着花花偷偷溜出去玩,回来之后就一直哭,哄了半天才哄住,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倒像是被吓着了,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花花是萧府养的一只小花猫,萧小树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刚见了一面的侄女,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难免有些心疼,走到黄氏面前哄她,“球球不哭了,吃完饭二叔带你去看大鱼好不好?” 球球竟然果真哭的没那么厉害了,抽抽搭搭的哭着,伸出手,要萧小树抱。 萧瑜笑道,“看来球球很喜欢小树,小树第一次当叔叔,倒挺会哄孩子的。” “大伯。”萧小树不好意思的叫了声萧瑜,伸手去抱球球,球球倒是不沉,但萧小树身上毕竟有伤,有些吃痛。 球球抹了抹眼泪,稚声稚气的对萧小树道,“二叔,不哭。” 萧小树轻轻的刮了一下球球的鼻子,“是球球不哭才对。” 球球似乎有些不服气,不知道在小声咕哝什么。 萧庭知道萧小树身后的伤还疼着,见他额头上出了细汗,知道他忍得辛苦,于是伸出手,朝球球道,“球球,二叔爷爷抱好不好?” 谁知刚被萧小树哄好的球球,像被蛰了一下似的,哭声震天,差点将房顶都掀了,她扑到萧小树的怀中,眼泪鼻涕都糊到了萧小树的胸前,一边哭一边控诉道,“二…叔爷爷…坏…二叔爷爷…打人…二叔…不哭…” 这话乍一听还以为萧庭打了球球,可细一听又让人觉出些不对来,二叔爷爷打人为什么让二叔不哭,况且萧庭怎么可能打球球。 球球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别人或许没反应过来,但萧小树作为被打的对象瞬间就体会了球球的意思,脸上像着了火一样,瞬间从脖子红到了头顶。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萧庭伸手遮了一下嘴角,萧小树眼尖的看到萧庭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萧小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厅里其他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恐怕是球球不小心跑到萧庭父子的院子撞见了萧庭教训萧小树被吓着了。 只是萧庭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打儿子?萧庭仙人般如冰如霜的形象在萧家人的心里如雪崩一般。 众人一脸震惊之色。 ………………………………………… 无责任小剧场 小树(跳脚):爹,我当时疼没注意到就算了,你这个打人的球球站在门外看你会不知道??? 树爹:不是和你说过,身上疼就别逞强,我让人把饭给你送到房里 ![]() ![]() ![]() |
第八十五章 萧小树抱着球球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下简直恨不得放下球球撒腿就跑。 萧庭倒是面色如常的落了坐。 众人也看出了萧小树的不自在顾及他的面子纷纷岔开了话题,黄氏这会儿也注意到了萧小树额头上的细汗,她伸手对球球道,“娘先喂球球吃饭,好不好?” 球球吸了吸鼻子,乖巧的点了点头,依偎到了黄氏的怀里。 萧小树怀里的重量一轻,压力顿时小了许多。看了眼四周,发现只有萧庭的旁边和萧夫人的旁边还有空位,萧小树正准备朝萧庭身边的空位走去,一抬腿扯到了伤处,表情微微扭曲。 这个扭曲表情落在萧夫人眼里被自动理解成了心不甘情不愿,在萧夫人眼里萧小树与萧庭的关系向来算不上好,更何况萧小树还刚挨了打,心里恐怕正恼着他爹。虽然不知道萧小树因着什么原因竟然惹得萧庭对他动了手,但孩子毕竟挨了打,哪能再让他迫于他父亲的余威坐到打他的人身边去,于是萧夫人朝萧小树笑着招了招手,“小树,坐到奶奶身边来。” 萧小树哪里知道因着自己下意识的一个表情萧夫人已经想岔到了十万八千里外了,他还以为奶奶这么久没见他想要同他说些话,于是他爽快的走到了萧夫人的身边,一个简单的落座,就让萧小树疼得差点破了功。毕竟是新伤,况且连药都没上,这么直挺挺的坐在冷硬的凳子上,萧小树难免如坐针毡。 萧夫人也察觉了萧小树的异样,她本来以为萧小树就算挨了打,也是光挨的时候疼一下的那种程度的打。可眼前这样子,萧小树身上分明还带了伤。萧夫人正打算吩咐下人去准备软垫,却看见夏至已经拿着软垫过来了。 萧小树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会和自己的屁股过不去,他飞快的接过垫子,趁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垫在了自己的屁股底下,虽然还是有些疼,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萧小树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萧夫人朝萧庭看去,萧庭端着茶杯,视线落在乖乖张嘴吃饭的球球身上,眉目之间仍是一片清冷之色,教人看不透心思。萧夫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萧庭对萧小树看一眼,更没看出萧庭对萧小树的心疼来,不免为孙子抱不平,不知道哪来的气性,破天荒的瞪了萧庭一眼。 明明没在看这边萧庭莫名其妙的被茶水呛了一下。 萧小树却知道萧庭虽然看似没看这边,但注意力却其实一直都放在这边,定是看见萧夫人瞪他才被茶水呛了。萧小树不由得无声的笑了起来。 虽然萧庭教训萧小树一事让人大跌眼镜,但萧家人对萧庭到底敬畏,无人敢开口对萧庭的教子方式指摘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萧庭在的原因,这一顿饭吃得竟有些沉闷,倒是萧夫人心疼孙子,频频给萧小树夹菜。 晚膳过后,下人上来收拾碗筷,萧庭走到球球面前,蹲下身对球球道,“二叔累了,二叔爷爷带球球去看大鱼好不好?” 球球瘪了瘪,差点又哭了出来。 萧庭一摊手掌,一颗话梅糖安稳的躺在萧庭掌心里。 球球小小的脸刹时上露出纠结的神情,十分可爱,似乎拿了话梅糖就是背叛了二叔,可话梅糖她真的很喜欢呀……好难选…… 二叔还是话梅糖? 最后球球伸手拿了话梅糖,低低的道了句,“谢谢二叔爷爷”,还十分依依不舍朝萧小树看了一眼。 众人因为球球的反应笑得打跌。 萧子旬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二叔,你怎么知道球球最喜欢话梅糖?” “猜的。”萧庭拍了拍肩膀,让球球坐在他的肩膀上,抓住球球的两只手,起身,带她去池塘边看大鱼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萧庭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仙气”瞬间散去了不少,反而添了几分人间的烟火。 众人不免生出了一个念头。 会揍儿子,会拿糖诱哄小孩子,萧庭也是个普通人,或许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高不可攀,可望而不可即。 只有萧小树因为萧庭那句“猜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拿手中无孔不入的情报网去调查家里人都喜欢什么这种事,只有萧丞相才做干出来,也只有萧丞相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是“猜的”。 萧夫人知道萧小树一直对萧庭的冷淡耿耿于怀,见萧小树在走神,便以为萧庭打了萧小树却对球球那么宠爱让萧小树心里头难受。 萧夫人起身对萧小树道,“小树,陪奶奶出去走走吧。” 萧小树闻言点点头。 |
第八十六章 萧小树原以为萧夫人是想饭后消消食才让自己陪她走走的,可走着走着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萧夫人拉着萧小树的手直接进了房,“你不舒服奶奶还看不出来吗?身上疼就去床上趴着。” 被萧夫人当面戳破,萧小树连耳朵尖都红了,但见萧夫人坚持,萧小树身后的伤确实也挺疼的,便听萧夫人所言,乖乖的上床趴着了。 萧夫人将木凳子搬到床边,在床边坐下,伸手就要去解萧小树的腰带。 萧小树面红耳赤的扯住裤子,“奶奶!” 萧夫人轻轻拍了一下萧小树的手,“松手,让奶奶看看伤。” 萧小树固执的护卫住自己的腰带,一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小树没事,奶奶您别担心。” 萧夫人知道萧小树面皮薄,寻思着萧庭下手应该也有分寸,便只好作罢,她顺手拿起床边的蒲扇一边替萧小树扇风一边埋怨萧庭道,“父子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 萧小树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见萧夫人埋怨萧庭,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自己。一面觉得感动,另一面又觉这或许是让萧庭与家人拉近关系的好机会,于是萧小树趁机朝萧夫人控诉道,“就是,他手那么黑,疼死小树了。” 刚才那会儿还说没事,现在又说疼死了,萧小树那点借机告状的意思,萧夫人觉得自己明白得很,于是拿着蒲扇就往萧小树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小滑头,老实交代是不是你自己做错了事?” 萧小树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委屈巴巴的承认道,“是。” 萧夫人没有说话,一下一下的摇着蒲扇给小树扇着风。 过了一会儿萧夫人才语重心长的说,“别记恨你爹。” 萧小树听萧夫人这么说不免有些讶异,这么些年了,萧夫人同萧庭一直算不上亲近,萧小树还以为她同以前的自己一样对萧庭有些误解,没想到事实似乎不是如此。 萧夫人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你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看起来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实则并非如此,只是他一直不大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罢了,越是面对重要的人的时候,越是如此。” 从前那个不擅表达的萧庭似乎已经只存在于萧小树久远的回忆里,如今萧庭已经能够娴熟的对他的循循善诱,谆谆教导,对他表达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萧小树知道这是萧庭为了自己努力做出的改变。萧小树又不解的道,“您既然知道,为何……?” 萧夫人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近几年才渐渐明白过来,还是你爷爷点醒了我。” 萧小树讶异,“爷爷?可我分明见他对爹比您对爹还生分。” 萧夫人忽然捂着嘴笑了,眉眼弯弯,连眼角的皱纹似乎都流淌出了笑意,“他怂啊,从你爹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你爷爷就看出来了,你爹绝非池中之物,龙困浅滩,总有一天要一飞冲天。最初你爷爷不知你爹的心性如何怕沾染是非不敢贸然亲近,好不容易对你爹的性子摸了个大概想要试着亲近一点,你爹一朝鱼跃龙门成了天子门生朝廷重臣,你爷爷那点子勇气又全塞回肚子里。” “我爹来到这个家的时候?” 萧夫人这才察觉自己方才说到兴头上,一时说漏了嘴,补救道,“我是说你爹刚刚出生的时候。” 如此牵强的补救让萧小树扯了扯嘴角,他故意道,“您别瞒我,我爹都同我说了。” 萧夫人没想到萧庭竟会同萧小树说起此事,狐疑的看了萧小树一眼,“你爹是怎么同你说的?” 萧小树忽然起了坏心眼,一本正经的道,“说自己是被捡来的,爹不疼,娘不爱的。” 萧夫人:“……” 萧小树忽然一瘪嘴,泪眼汪汪的看向萧夫人,“奶奶,我爹真的是被捡来的吗?” 萧夫人:“那倒不是。” 萧小树:“那就好。” 萧夫人:“事实上,你爹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萧小树:“……” 比捡来的还要不如…… 萧夫人见萧小树对萧庭的事感兴趣,便知道他定然没有因为一顿打就记恨萧庭,况且萧小树一口一个我爹,虽然不知道近两年发生了什么,但比起从前一口一个父亲,萧小树同萧庭的关系似乎亲近了不少,萧夫人一边同萧小树说了点过去的事一边陷入了回忆。 大约是三十年前的冬天,那一年杭州难得的下了大雪,积雪约莫有一尺厚,将整个钱塘披上了银装,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深一脚浅一脚的从冰天雪地里走来,敲开了萧府的大门。 门房见他骨瘦如柴衣衫褴褛,一张脸上尽是被寒风吹得皲裂的口子,唯独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以为是上门乞食的小乞丐,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便取了碗热粥来给他。 小孩接热粥,小口小口的喝完,却没有离开,而是朝门房深深的鞠了个躬道,“小子萧庭,求见萧远道萧老爷。” —————————————— 下一章应该就是萧庭当年被收养的事情了,有人期待吗? ![]() |
第八十七章 “小子萧庭,求见萧远道萧老爷。” 门房见萧庭虽然衣衫褴褛,但小小年纪气度不凡,与城中那些小乞丐大不相同,便将人领了进去。禀告了萧远道和萧夫人苏莞,将萧庭带到了堂屋里。 萧远道携苏莞到堂屋的时候,便看见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站在堂屋的中央,褴褛的衣衫,破了洞的布鞋,与精致的堂屋显得格格不入的装束并没有让男孩露出不安或是拘束的神情,看见萧远道与苏莞进来,他落落大方的朝二人行了礼,神色不卑不亢。 萧远道见到萧庭之前还在好奇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有小乞丐要求见他,如今见到萧庭渐渐想起了一年多前的事。这个孩子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一年多前他与好友南下游历,却在漳州遭遇流寇劫道,好友不幸罹难,他九死一生的逃了出来,却失血过多倒在路边时,是萧庭一家人将他捡了回去悉心照料。当他在那个简陋的小屋子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才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逃出生天活了过来。 萧家一家六口人,上有老,下有小,萧家夫妇善良好客,他们一家人居住在这个只有百来户人的村子过得安逸幸福。萧家的大儿子有十一二岁了,整日里上蹿下跳皮得很惹得萧家夫妇很是头疼。萧家小儿子萧庭却是个异数,不过四五岁大,原本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却十分的安静老成。他不爱说话,也不与村子里的同龄孩子们一起玩耍,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坐着,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来往的行人,或者偶尔去村子里唯一一个还算有些学问的落地秀才家坐坐。萧家人的长相都不算出彩,可萧庭却生得十分好看,玉雪一般的容貌,再加上沉静冷淡的性格。他的风华气度与这个并不算富裕的小村庄实在不搭,反而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但萧家人却不以为杵,除却萧庭自己,其他五人都以逗弄萧庭为乐,萧庭反应淡淡他们就不收手,非要把萧庭逗得恼了破了功才算完。 萧远道渐渐从失去好友的伤痛中走了出来,正是农忙的时候,遭了流寇,身无分文的萧远道为了报答萧家人的恩情,便下地帮萧家干农活,到了中午萧夫人便会带着萧庭来给萧家在地里干活的男人们送吃的。大家纷纷上了田垄,萧庭便提着小篮子给大家发萧夫人烙好的饼。 一日,萧远道伸手接萧庭递过来的饼萧庭却没有立刻松手,萧远道不解的看向萧庭,却听萧庭用稚嫩的童音道,“漳州城里有商队前往杭州,您明日可以去城里看看,说不定他们能捎带上您一起。” 萧远道愣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未说过自己是杭州人,不过他的口音与这里人有些区别,教人看出来了倒也不奇怪。他伸手摸了一下萧庭的头,“谢谢小庭,是你阿娘让你告诉叔叔的吗?” 萧庭摇了摇头,“您的口音与那些杭州来的商人一样。” 萧远道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一直以来萧庭给他的印象便是一个安静的不怎么爱说话的小孩子罢了,可如今看来,一个不到五岁大的小孩子,不过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不仅能听口音推测出他来自杭州,还知道进城替他打探消息,知道他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只能请求顺路的商队捎带上他。这些思虑放在成人身上正常,放在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身上就让人有些悚然了,这个小孩子的心智未免也太成熟了些,萧远道将心底的疑惑默默吞下,再次朝萧庭道了谢。 之后萧远道便告别了萧家人,跟随着商队回到了杭州,回到杭州后积压的公务让萧远道忙得抽不开身,无法亲自前往,只得几次派人送上了厚礼道谢。 萧远道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看向眼前衣衫褴褛的男孩不免有些怜惜,按压住心中的不安萧远道问道,“小庭,你的家人呢?” 萧庭沉默片刻,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除我之外,全部罹难。” 萧远道骤然闻此噩耗退了一步,被苏莞扶住了,“他们是怎么……” “死于海…”见萧远道真切的悲伤之色,萧庭改口道,“死于屠杀。” 萧庭跪下,叩首,“您当日离开漳州时说,今后若有难处,可到钱塘寻您,如今庭故土亡尽,身负血海深仇,五岁稚子,孑然一身,寸步难行,望您能施以援手,抚养我数载,待我羽翼渐丰,必报您今日援手之恩。” 这段话以稚嫩的童音说出来本来是极其不协调的,但萧远道却感受到了话中的悲凉之意,他缓缓地道,“你千里迢迢从漳州来到这,就不曾在杭州城里打探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整个杭州城谁不知道我萧远道是一个胆小怕事,明哲保身的人。你身负血海深仇,我又向来最怕沾染是非,你就不怕我翻脸不认人,不肯施以援手?” 萧庭武断的道,“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您当日伤势未愈便帮我父亲下地干活,不肯白取一食一粟,回杭州后数次派人以厚礼相赠,可见您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萧远道这才扶起萧庭道,“我先让人带你下去洗漱干净稍作休整,至于收养你一事容我再考虑几日。” 萧庭不再出言,起身便随着上前带路的下人出去了。 |
“疼,疼,疼……”萧庭一出去萧远道便呲牙咧嘴的变了脸色,朝苏莞道,“夫人你别拧了,我的胳膊都要让你拧掉一块肉了。” 苏莞拧着萧远道胳膊上的肉怒道,“孩子多可怜啊,这么小年纪便逢此大难孤苦无依,况且又是你恩人的孩子,收养他又吃不了你多少米,你居然还说要考虑考虑?” 萧远道好不容易将胳膊从魔爪里抽了出来,捂着胳膊道,“夫人你想想看,你我五岁大的时候说不准还在尿裤子捏泥巴,瑜儿如今也有十岁了,论心智论说话的条理可比得上人家的一半?萧庭这孩子才五岁多,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便能一个人从漳州千里迢迢来到杭州,到我面前说出今日这样一番话,你就不觉得太不一般了吗?” 苏莞细想萧庭的言行确实也觉得萧庭实在太过聪慧了,简直不像是一个小孩子,但她仍是道,“聪明一点不好吗?还非得是个懵懵懂懂的你才收养啊?” 萧远道叹了口气,“他若仅仅是有点聪明我又何必如此犹豫不决?凭他这样的气度这样的本事,在漳州城里还找不到一家愿意收养他的人家么?可他为什么舍近求远,千里迢迢来到杭州找我,你知道吗?” 苏莞皱眉摇了摇头。 “吴兴之地自古以来人才辈出,每年往朝廷输送的人才不知凡几,就连四大世家之一的曲家不也起自吴兴么?他若在此地求学,起点不知比在潮州高出多少,在这样一个人杰地灵的环境里他能成长得更加迅速学到更多的东西。五岁稚龄就有这样的眼光,考虑得这样深远。夫人你还觉得他仅仅是聪明吗?这些的心智,若是成长起来,夫人你不觉得有点……可怕么?” 萧远道说的话苏莞全都认真听进去了,她也一直都知道萧远道在外人面前时常藏拙,他没有什么大的抱负,是个安于过自己小日子的人,但看人看事的眼光却精准独到得很,她沉吟片刻道,“你不会拒绝他。” 萧远道苦笑道,“是啊,虽然我会犹豫,但我无法拒绝他,他们一家对我有恩,我无法坐视不理。他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千里迢迢孤身一人来到杭州,这样的人……若是成长起来,太可怕了……” 苏莞握住萧远道的手,却没再说什么。 萧远道心头微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今日汲汲营营也不过是为了来日能够替家人报仇,可见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心性未必会坏,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我们护他衣食无忧,尽量不要得罪他便是了。他小小年纪便失恃失怙,夫人你待他温柔些,可别像对我和瑜儿那样……” 苏莞点点头,朝萧远道温柔一笑。 萧远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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