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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苏杭小记(沈家日常,兄弟)[第2页] |
作者:魂兮__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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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温温暖暖的好日子,阳光柔柔的照着,微风轻轻的撩着,白云悠悠的飘着。 小五眼前的纱布被揭开。他缓缓睁开眼,一切模糊的影像慢慢清晰。缭绕了多日的雾霭渐渐消散,清明的眼里倒映出来的,有阳光,有温暖,有三哥和乖玉,还有慕白。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得到了新生,从未看得如此清楚过。很舒服很舒服,好像有清风钻进了他的眼眶,徐徐徘徊着。 双耳也在蜕变。渐渐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小五哟……可算好啦……” “小五哥哥~” 越来越清晰,仿佛一切都没有了隔膜,一切的声音都直接钻进了他的耳朵,无半点障碍。甚至可以听到屋顶上鸟飞过的“扑棱棱”的声音。 小五笑了,甜甜叫了声“三哥”,声音清朗响亮,带着点少年稚气。 又唤了好几声“乖玉”,乖玉这丫头一下子就乐开了,回叫着“小五哥哥,小五哥哥……”。突然想起了什么,小五掀开被子下了床。轻轻抚开了三哥搀扶的手,示意他自己无碍。然后整理了一下皱巴巴衣襟,随手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对着慕白作了深深一揖。慕白扶住了他,一个温润如玉的笑照进了小五心坎里,润物无声的嗓音响起:“五公子不必客气,在下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小五想说句道谢的话,却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微微有些窘迫。想了想开口诚恳道:“神医救命之恩,小五无以为报,唯有以一拜聊表敬意,请神医莫要推却。”说罢便要下跪给他磕头。 慕白急忙拦住他:“五公子误会了,在下当不起公子的救命恩人。鄙人无能,不能及时赶到沈府,只为公子做了后面的调理。五公子的救命恩人,另有其人。”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小五连道了几声“谢谢神医”,拖着虚荣的身子就要往外跑。 沈陵云一时不察,看到这不安生的小祖宗,着急的“哎哎哎哎”乱叫。 小五刚跨出门槛,就看到沈京墨迎面走来。一时闪躲不及,小五怕撞伤了二哥,慌乱之下身子往右一侧,脚却卡在门槛里。于是直直的扑到了地面上,跟条咸鱼似的。沈京墨皱了皱两道英挺的剑眉,把手中的药碗放下,捞起小五就往他的身后盖了几巴掌,“折腾什么呢!” “二哥,二哥!不要……”小五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急忙喊到。 “说,要去哪儿?”沈京墨没轻易放过他。 “二哥,我的救命恩人呢……” 二公子眯了眯眼,扬起巴掌又甩了一下。小五衣裳穿得单薄,顿时发出一声脆响,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了。沈京墨不等小五再说什么,就把他拎进了屋里,端正放到了床上。扬扬手让下人把药端进来,就要灌小五。 小五赶紧接过药碗:“二哥二哥,我自己来!”说罢迫不及待的仰头一饮而尽,生怕动作慢了二哥真要灌他。 沈京墨两道灼灼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着,问道:“好了?” “好了好了,多谢二哥的照顾。”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三哥和乖玉,还有……慕白神医。” 沈陵云摇着那把有个鞋印子的折扇,笑得如沐春风。但在小五看来还是稍逊于慕白神医。他嘴角轻扬,微眯了眼成一弯弦月,一朵微笑在唇边绽放。好像――冬日里的阳光,一点一点的融化冰雪,一下子就照进了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情不自禁的也跟着他笑。久久荡漾,久久沉浸,久久移不开眼。 “小五。” 小五急忙回神儿,看着沈京墨。 他却直直的盯着小五,好像要把他看出个窟窿来。 “听着,以后再敢这么粗心大意,便打你个皮开肉绽!” 语气霸道,不容置辩。 小五忙不迭应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二哥,你怎么脸色不太好?”小五担心道。 “无事,你总拿我的手当枕头,我怎么好好休息,嗯?” 小五甜了舔嘴唇,竟无言以对。 “那二哥,救我的人……” “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人,年纪与你相仿。他那天闯进沈府,二话不说就给你吃了解药,事后又想转身就走,形迹甚是可疑。我疑他是给你下药之人,便一怒之下杖了他四十,将他拘在后院里,也好叫他安生些。他倒也没辩驳什么,我就更加确定了,只是他为何到最后关头又反悔了。”沈京墨手捻着下巴,眼睛盯着床上的某个地方,认真思考着什么。 救命恩人被打了?还被抓了起来?小五一脸不可置信,脑子又转不过来了,“我要去看看他。”说着脚丫子又往床下探。 “你给我坐好!又想讨打!” 小五吓得缩了缩脖子,乖乖坐好不敢再动。 “沈京墨你干嘛呢,敢吓唬小五,我看是你才想讨打。”沈陵云将折扇收起,在手中“啪啪”敲了两下,慢慢向二公子逼近。 “……” “二哥!” ………… |
下章揭晓 |
安排上了 |
月上柳梢头。 小五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趁着三哥不在,还是起身披了衣裳,带上伤药,踏着如泄如诉的月光去了后院。 三哥这几日也确实累坏了,白天夜里都陪在他床头,小五一让他回去他就装聋子。乖玉偷偷告诉他,她从没见过三哥哥流泪,更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哭成那个样子,说嚎啕大哭,肝肠寸断也不为过。 小五点点头,默默记下了他的好。 虽然他轻功了得,但还是不及乖玉。 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小屋中昏黄幽暗,一灯如豆。设施极其简陋,看得上眼的只有一张矮床。床上趴伏着一人。 是那个在他风萧剑下双目含泪与他对视的少年,是那个让他挨了二哥一顿家法的少年,是那个中秋夜在街上与他对峙给他下药的少年,亦是在他濒死之时反悔救他的少年。 小五以为他睡了,想掀开被子给他上上药。毕竟漆杖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这少年又如此瘦小,怕是要给打散架了。 哪知他压根儿没睡,转过头来赤红着一双大眼睛,吓了小五一跳。嘴唇也干裂的不像话,突突的翻着皮,他撕扯着嗓子朝小五喊叫:“滚,你来干什么,***!呃――” 小五怕惊扰了府中人,情急之下只好点了他的哑穴,心虚的四处张望。又怕他不肯配合胡乱挣扎,顺手在他胸前点了两下。 这下好了,软软趴在床上动弹不得,比小乖玉还乖。 小五掀开薄薄的被子,小心翼翼拉下他的亵裤。倒也不是那么严重,微微擦破了皮。想来二哥也不是十分确定,怕冤枉了他这才留了手。只是硬块瘀血到处是,疼那是肯定的。干脆放下伤药,给他揉一揉好了。 冰凉的手指触上青紫肿胀的臀,床上的人好像微微一颤。 小五狠下心加了几分力揉捏,怕他自伤,便如法炮制他三哥给他塞了被角,倒是用得挺顺手。 揉了好一会儿,小五在胸前掏出一块纱布,倒上三哥给的药露,轻轻的敷在他的伤处。少年因被点了穴道,并无多大反应。 小五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我给你解开,你不要乱叫好不好?我就是想问你几句话。” 少年面色稍缓,点了点头。 小五伸出手指往他喉上一探。他微微一震,低头咳了两声。正想给他倒杯水,却发现入秋已深,这茶壶中的水却是冰凉冰凉的,只在壶底浅浅盛着一些。想必是他渴极了,也就不计较凉还是热了。 凉水倒出来只有小半杯,小五在手里捂了好一会儿,递到他干巴巴的唇边,用意明显。他看起来也就是个单纯可怜的孩子,也不多计较什么面子的事,张张嘴就给喝了,喝罢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你为何给我下了药,到最后关头又反悔救我?” “我说了,我并不想杀你,我要杀的是你哥。你既不受我胁迫欲孤身赴死,我又何必成全你?”少年顿了半晌,声音低低的,没了什么底气,“再说,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也合该饶你一命不是……” 果真如小五所想,他不会认错他那双眼的。无比的干净,无比的清澈,不谙世事,一下子就能透到他的心里去,所有的心事都从一双眼里流露出来。 “你放心吧,我会去求二哥,给你寻个好去处的。” 他忽然又情绪激动了,“去?你让我去哪?我爹死了,我娘跟管家跑了,家里财物卷走一空,你还想让我去哪啊!” 小五心说,这爹娘委实不是什么好人啊。 “那你待如何?” “我要杀了沈京墨!都是他害得……唔――你捂我做什么!” “小点声,被人听到你就没命了。听着,有我在,我二哥你连跟汗毛都碰不到,就算没有我,你还是连根汗毛都碰不到啊。省省力气吧,我二哥若是不同意,我便偷偷送你走好了。” 少年仍固执道,“我不走,我家都树倒猢狲散了,我有哪里可去的!这是你沈家害得,就要沈家负责!”颇有些泼皮耍赖的意思。 小五突然话题一转,扭转得有些生硬,“那你爹,从前待你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极好的,他可疼我了,他……”少年毫无防备掉进了他的圈套,侃侃而谈,言语神色间带着些许自豪。小五却没有听进去,他看出来了,这是伪装。少年拙劣又努力的伪装,让人看得心疼。刚才给他上药时,臀上有伤看不出来,但他的大腿腰身上,分明是密密麻麻的浅淡伤痕。烛光昏暗,一条一条的痕迹又紧紧排布着,要不是小五的眼睛治得好,差点以为是少年肤色沉了些。 小五语气再缓:“那你叫什么呀?” 少年撇撇嘴,“王大锤。” 小五“噗嗤”笑出了声,“别闹了,我说认真的呢!” 少年恼了,“我也说认真的呢!我就叫大锤,你爱信不信!”说罢想把头偏过去,却又无法,冲小五低声吼道,“你还不给我解开!” 差点忘了这茬儿,小五赶紧解了他身上的穴道,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看他在床上舒胳膊蹬腿的,不禁好笑。 “大锤,这个药给你,你好好收着,别让人看到了。莫再想着复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罢了,你倒不如好好活着,平静度过余生。至于沈府,你是真的待不得,就算我二哥不斩草除根,我三哥稳得住君子风范,可是六妹妹就不一定了。她最近总没玩没了的问问我眼珠子是圆的还是方的,人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还有……还有如果把人种了会不会生根发芽结果,是长成树呢还是长成花――” 话音刚落,小五就消失不见了。屋里带起一阵轻风,还有窗边的一盆枯花“沙沙”晃了两下。 |
话音刚落,小五就消失不见了。屋里带起一阵轻风,还有窗边的一盆枯花“沙沙”晃了两下。 少年捧着伤药的手狠狠的颤了颤。 翌日,沈京墨又端了那药来。 二公子双手拖起了药碗,递给了小五。小五心下陡然一惊,二哥端碗何时需要两只手了,况且,况且――药碗边上还荡起细细的波纹,明显是端不稳! “二哥!”小五急忙接过碗放到一边,“你到底怎么了?” 二公子神色一凛,“你是天天盼着我好有什么事是吧?给我喝药!” 小五只好端起黑红黑红的药和着心底的疑惑一饮而尽,却惧于自家二哥的威严不敢再胡乱猜想。 生意往来,诸事繁多,二公子最近又忙了起来。 小五这段时间休养着,实在有点闲得慌。府上客人来来往往,沈京墨压根没空搭理他。小五忽然想到王大锤已被晾了许久,不如……先斩后奏吧,也省得二哥不同意,到时加强了守卫,反倒麻烦。他到后院里轻姨提了那少年,塞了个包袱给他,就要甩过院墙。 他却死死抓住小五的手,“我不走!挖眼开颅活埋我都不走。我也不叫王大锤,我叫王修辰!你们杀了我爹,休想赶我走!” 小五微微一愣,“嗯……那个,大――咳咳,修辰啊,你不走到底有何贵干啊?你又能有何贵干?” “我不管!我没地儿去了,我就不走!”他两只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十分无辜可怜。 “那你心怀不轨,若留下来做小厮,怕你在食物里投毒;留下来做总管,怕你监守自盗;留下来做侍卫,那实在是不合格啊。来,我送你上去。” 眼看小五要扔他,少年记得大吼大叫:“不不不――不要!我要跟着你,跟着你!我都救了你一次,总不会再害你吧!我要跟着你!” |
番外【壹】关于三哥 我叫沈陵云,在沈家排行第三,他们都叫我陵云公子――不要问为什么,我就是要与众不同。 我最近看神经,哦不沈京墨越来越不顺眼了,实在是讨厌的紧。真不是我个人之见,我好几次瞧见乖玉往他的饭里拌些白色的粉末,那些端饭的小厮竟也视若无睹。想必是为了让沈京墨吃得更加有滋有味吧。 我好奇的问乖玉,“你给沈京墨加了什么料啊?” 乖玉见被我抓包了,小脸一红。扔下一句“好东西”就飞走了。 啧,这瓜娃子,说一半留一半的,挠得我心里痒痒的。 于是我假装不经意路过她的房间。 这乖玉披头散发的蹲在墙角,也不知在干什么好事儿。 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心里好像有只猫在乱抓乱挠似的,难受死了。 我把脑袋探进窗子里,脖子伸得老长老长,跟只蜗牛似的,真是败坏了我翩翩风雅公子的形象。 好在还是看到了,但是她斜背对着我,弄的很是认真,并没有发现我。乖玉面前放着一个类似盘子的东西,她的两只小爪子插在头发里,快速而有规律的,呃……挠着,还不时的抖一抖脑袋,有模儿有样的。 我看到细密而微小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了下来,在盘子上落了浅浅一层,那一刻,我有点心疼沈京墨了。 我跑回房里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奶奶的,真是太失败了。我老早就有了先见之明,为了躲避沈京墨这个小瘪三带着乖玉去了杭州,用我帅气的外表和美丽的西湖来熏陶她,没成想,没成想――本公子呕心沥血带出来的妹妹还是逃脱不了“最毒妇人心”这个千古不变的头衔。太失败了,实在是太失败了!我一边打脸一边笑出猪叫声。 “哦吼吼――啪!哦哼哼……啪!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说小五今天挨了四十戒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我一听心揪疼揪疼的,大长腿就要往小五那边迈。 不行,小五自然有人照顾,我得做点实在的,帮他彻底消除了这个痛苦之源。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捎上宝贝折扇,一个茶壶,一袋银子以及跃跃欲试的小乖玉,蹑手蹑脚来到了凌霄阁。 不巧,常晟带着几个护卫在外边守夜。 还好我早有准备。 且看我如何放大招吧。我一手高举着宝贝扇子,“唰”的一声打开,仿佛在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另一手突然伸出,在空气中大力挥舞了几圈,捻了捻几根修长的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常晟他们几个小伙伴都被我惊呆了。 我一声强劲而有力的低吼,右手顿时摸向腰间,常晟他们也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我把拿了东西的手快速向前甩去,气氛变得严肃而紧张,寂静而忐忑,在场之人屏气敛息,一时只听到“嗖嗖”的几声破风声。 “看银子!” “………” “快,队长快接!” “队长,右手侧!” ……… 沈京墨的堂堂护卫队队长捧着一手银子闪到了一边,几个人喜滋滋的数着。呵,男人,就喜欢你们这见钱眼开的死样儿。 我摇着流苏小扇,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沈京墨的屋前。贴着门站定,转身,竖起两只耳朵,准备接受沈二公子尖叫的洗礼。 沈京墨的猪窝里只发出隐隐的光亮,我猜想这三更半夜的,他一定打着哼哼声睡了。 乖玉是个无师自通的好娃子。她像雪花一样轻飘飘的落到屋顶。一手端着茶壶,一手不停的揭着瓦片。这茶壶并非是普通的茶壶,它是我屋中专门用来蓄水的,有乖玉的小脸那么大,可以保证沈京墨洗个舒舒服服的当头而下冷水澡。 乖玉轻轻吹出个口哨,我笑得那么的开心,那么的灿烂,那么的潇洒。乖玉的口哨欲吹愈急,哎呀,哥哥知道你兴奋,你激动,那你稍微收敛点儿好不好啊?毕竟咱们是来……啊!――鬼啊――! 一只手从我身后的门了伸出,冷不防的把我后领子一揪,柔弱无助的我被拖进了屋里。 不是鬼,是沈京墨。但我也跟见了鬼差不多了。 我的报复计划一败涂地。因为他刚才正枕着手在床上看书,一不小心把屋顶上的光景看了个一清二楚。 奶奶的,大半夜的不睡觉,瞎看什么书。 沈京墨散着一头长发,或垂在肩上,或拢在身后,一双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起来……看起来不及我沈陵云半分美丽和妖娆。 我努力维持平静的外表,自认为十分自然的跟他打了个招呼。 “京墨啊,真的是好……好巧啊,别来无恙啊!咱们这会儿是来吃酒吟诗还是品茗对弈啊?” 沈京墨这厮一言不发,两道寒光直直的在我脸上扫视。 应当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我自信地挺了挺胸脯,扬了扬下巴。 他却突然一步上前,暴力的拽着我的衣领,把我拖到了他练书写字的小案边。我当他要干嘛,他却猛地把袖子一挥,登时,书本啊字帖啊毛笔啊哗啦啦的摔到了地上。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挺生气的,以此幼稚的方式来宣泄他的怒气。呵,就是个乱发脾气的死孩子。 没成想他突然往我膝弯一踢,趁我摔下去的当儿抢了我的折扇,然后一把把我按在桌案上。 |
“瘪三,你想做什――哎!――你……”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啪!”,我屁股上一痛,愣愣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你给我住嘴!我今天非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沈京墨终于说人话了,只是语气凶狠异常,而且话里有很大的信息量。 我琢磨了半晌,终于明白了他是要教训我。 “你放开我,你敢对我动手!不要命了吗!哎哟――” 他竟还用我的宝贝扇子来打我,太过分了。我大力挣扎着,伸出爪子要去挠他,可他却干脆半跪下来,把一个膝盖横压在我乱蹬的小腿上,又把我伸出去的那只手一并按在腰上,死死地钳制着我。 “沈陵云!你听着,今日你若说声‘二哥,我错了,我服气了,再也不做这些没规矩的事儿’,我便不与你计较。若是不说,我定让你后悔莫及。” “沈京墨!你也给我听着,士可杀不可辱,你我本是同样大的,是你非要逞我兄长!今日你若敢对我动手,我定要去告诉大伯母!” 他突然狠狠的落了一下折扇,痛得我一激灵。 “你尽管去说,看她能不能从千里之外的蓬莱岛赶回来救你。再者,即使你不想计较当年那一时半刻,但你若顺利出生,还得比我晚上好几天,这个你总不能不认吧?” 擦,这沈京墨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伶牙俐齿,歪理比我都多,竟让我无言以对。 “啪!” “嘶……”我疼得龇牙咧嘴,忽然看见窗边探出个小脑袋。 我好像见到救星似的,急忙大喊:“乖玉!好妹妹,快来救哥哥,快……” 我一句话还没喊完,就见那脑袋一晃,不……不见了! “沈灵歌!你给我回来!回……啊……沈京墨,你给我住手!哎哟――!” 这小瘪三突然撩起我的后襟,我心里一惊。虽然我自诩脸皮厚如墙,但也不能这么被沈京墨践踏吧。 我已经做好了以死保尊严的准备,好在他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极其狠历,极其恶毒地挥下一扇子。 我一声惨呼尚未出口,下一扇就追命似的咬了上来。一下又一下,毫无间歇,毫无人性。 约摸打了二十来下,我渐渐忍受不住。身后好像泼上一盆热油,火烧火燎的,着实难耐。然而沈京墨没有半分松动,无视我在桌案上冷汗涔涔的苦熬着,一下一下的落着折扇。 我愈想愈觉得难受,长这么二十来年,我何时吃过这份苦?今日竟让沈京墨这样狠打,他凭什么?我就是在他门前站了一站,他凭什么这么不留情面的打我? “啪!”“啊……”痛得我微微仰脸。 他倒是停了下来,有些无奈说道:“你这不是自讨苦吃?” 我断断续续的回答,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焰:“沈京墨……你就仗着力气大,欺……欺负我是吧,左右你也没什么损失,放了我吧……啊……” 他不再多说,狠狠抽了下来。我算是领教到他的厉害,心里又心疼起小五来。便更加不能服软。即使我知道是我的错,他也休想让我认错,更惘论那声二哥。 又挨了十多下,我觉得身后似要被抽断开,抖抖索索地拿自由的右手去挡。沈京墨一下子没收住劲儿,上好的玉竹小骨就抽在我手背上。 我疼得一声惨呼,缩手回来连连吹气。可是先前呼吸被打得杂乱无章,这一通折腾一口气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的,我竟不停的咳了起来。身后又痛得无法,喉咙也噎得难受,一时间整个人不住的颤抖,看起来甚是柔弱可怜。 沈京墨终是认输般放过了我,语气不明,似有些落寞,有些无奈,还有些我听不出来的:“罢了,你若不是真心实意叫我,不是真心实意认错,我一味强求又有何用?不打了,你起来吧。” 我早没了威风,整个人蔫蔫的趴在案上起不来。沈京墨这厮管杀不管埋,要叫人来抬我回去。 我一听就猴急了,勉强抬起身子道:“不……不必,我还可自己回去!” 他想了一会儿,认真说道:“嗯,也好。叫你多疼一会儿,也好长长记性。”说罢毫不温柔的把我拉起,折扇塞回给我,再补充一句,“三弟好走不送。” 我拿着手里的物件总觉得哪里不太自在,但身后还疼得要命,遂不管它,苦着一张脸一瘸一拐的挪了出去。 天知道我那天是怎么从凌霄阁一步一步挪回寒水阁的,那是我走过最漫长的路。 一路上总有护卫队来来往往的巡视着,还有几个丫头小厮大半夜的满府乱跑,我简直要崩溃。 “咦?陵云公子,这么晚了您不好好歇着在这干嘛呢?” 我轻轻摇着扇子,迎着微风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轻启薄唇:“无事,今晚月色甚……甚好,岂可辜负?呃……那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好,我等不打扰公子雅兴了。” 一段平时走个一两刻的路程,我硬是挪了小半个时辰。本就是溜墙边儿回来的,每每遇到人还需停下来。我心里咒骂了沈京墨数遍,咬牙切齿的忍着痛。 好不容易回到寒水阁,一见着乖玉我就冒火气,颤抖着扇子指她:“你你你……你尽胳膊肘往外拐!平时老说你搬不动花盆,一听到救你小五哥就连抢带扛的!那我呢?我是你亲哥哎!我……哎呦……真疼!” 乖玉可怜巴巴的凑过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那那那……我当时也是同伙,我也有点怕不是……三哥哥,我扶你进去吧。来,小心门槛。” 我一听心里舒服了点,嗯,乖玉懂得自保,确实是个好事儿,还如此关心哥哥,总算没白养啊――“啊呦,你慢点儿,疼着呢!” |
【第十章】 凌霄阁。 小五膝行上前几步,仰头哀求到:“二哥,你就留下他吧,刘管家都答应了。” 沈京墨一听就气怒:“谁许你擅作主张去糊弄刘管家的!你倒是本事见长!” 刘善财是沈家上了年纪的老人,做了三十多年的管家,是父辈那一代亦是这一代的得力助手。几十年来一丝不苟,兢兢业业,沈家在他的管理下变得井井有条,从未有过差池。他在沈家极有威望且不好说话。可这么个执拗的老头子就偏偏喜欢小五。小五知道二哥定不会同意,遂领着王修辰去求他。刘管家数天前见过王修辰被五花大绑的挨打,虽不知他干了什么好事儿,但想想也肯定不是什么安生的主儿。于是闭着眼晃了晃脑袋,继续噼里啪啦的拨着手下的算盘。 小五贴着他跪坐下去,圈起他的手臂好一通说道。 “刘伯伯,您就留下他吧,把他安排做我院子里的小厮就是了。” 老头子一听那声“刘伯伯”,骨头都要酥了,但是面上不动声色,仍旧板着脸严肃道:“不行。他不是二公子抓的人吗,怎么可以留下做小厮?他若心怀不轨,岂不是包藏了个大祸患?” 小五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语气软软的:“刘伯伯……您看他,他就是个可怜的孩子,家道中落,孤苦无依。既不通晓武功,也无一技傍身,出去了定要受人欺负。您就行行好,将他留在我院中,安排一些事儿给他做吧……” 刘善财干脆一言不发。 王修辰眨眨大眼睛,眼眶顿时红了一圈,垂头落寞道:“不必了,我走就是了。爹死了娘没了家散了,我至多也就落个流落街头乞讨的下场。要是讨不到饭饿死了,惹人厌被打死了,大不了也就是暴尸街头,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他声音越说越低,“沈吟安,多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修辰不胜感激。还有刘管家,您处处为沈家着想,要知积劳易成疾,张弛需有度。彩凤衔书应不晚,愿公难老身长健。年年岁岁身长健,摆去穷愁醉几杯。……修辰这便告辞了,二位好好保重……”王修辰拢袖揖之,难舍难分的看着两人,而后转身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小五伸手去了空中,“修辰……好走……” “哎哎哎,你留下吧,老朽还不信一个小子能搅出多大的风浪!等会儿领一下衣裳和腰牌,便随小五去吧。二公子那边,有老朽替你们把着,尽管放心吧。” 王修辰倒是真的热了眼眶,心里有暖流涌起。他没回身,站在原地低低的道了句:“多谢刘……刘伯伯收留。还有沈吟安,谢谢你了……” 小五笑着去拉他,他却扑簌簌滚下眼泪,跟决了淮水大堤似的。 “哎,你……你别哭啊,这不是留下来了吗?” 他却愈哭愈凶,都快喘不上气儿了。小五只好把他拉进怀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背。他转而安静地抿着嘴流泪,不一会儿小五就觉得肩上一片冰凉。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二哥,他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没有坏心思,他给你下药不是坏心思?他要杀我不是坏心思?好,就算我无法左右刘管家,那说说你!你擅自做主,想好了要怎么与我交代吗!”沈京墨气急,转身在抽屉里拿了戒尺出来。 冲小五喝道:“伸手!” 小五怯怯将两手平伸出去,低头说道,“我知错了……” 沈京墨没理他,把戒尺高举过头顶,携着风狠狠砸下。 “啪!” 声音之凌厉,把小五的耳朵震得轰鸣作响。 “啪!” 手上霎时肿起一道重叠的板痕,生生刺痛着。戒尺宽大厚重,只把整只手掌都照顾了个遍,一时间只是火辣辣的疼。 “啪!”沈京墨又甩下一板。 小五咬咬后槽牙,咽下那声呼出欲之的痛呼。 “啪!”“啪!”“啪!” ………… 小五低声认错:“二哥,二哥我知错了……” 沈京墨不为所动,一板就是一板,挟了十足十的气力 。 沈二公子教训人惯常喜欢行云流水地打,直把人生煎火烙着。真如陵云公子说的那句金言所说:“毫无间歇,毫无人性”。 小五实在疼得难耐,微微蜷了蜷手指。却突然被沈京墨双双扳回去,捏在手里动弹不得。 他厉声道:“再敢逃责,这二十板给我重新挨过。” 小五不敢看他,默默低头忍住痛,额前细碎的头发挡住小半的脸,湿答答的吸着汗。 “啪!”“啪!”“啪!” ………… 二十板终于挨完,沈家墨放开小五红肿不堪的手。小五缩回手轻轻吹了吹气,却见哪里还只是红肿,这皮肤下凝聚了密密麻麻的血点,仿佛是绣花针扎了似的,十指连心,几乎疼得麻木。小五心中不知怎的涌上委屈,怕流露情绪便更加不敢抬头。 二公子一抬后衣裾坐在主案上,提起狼毫小笔头也不抬的说道:“只此一次,勿要再犯。回去自己上药,两个时辰之后再过来。” 小五道了声“是”,方才起身退去。末了偷偷抬眼,却见案上之人不曾变换动作。小五眼中失落一闪而过,却暗道自己如此矫情,不是早就该习惯了吗?遂转身疾奔而去。 |
请大家珍惜,不会甜太久了 |
小五没回自己的院子,他去了慕白处。 其实小五已然无碍,慕白早该回明月堂的了,只是陵云公子不让。非说要小五身子完全恢复了才许,遂将他拦在府中,诊金照付。 慕白只是笑笑,也可。他本是医者仁心,志在四海。只是多年漂泊无定,孤身一人难免惆怅。如今在热热闹闹的沈府歇歇脚,随随便便拿点诊金,何尝不为一桩美事? 小五总觉得他很亲切,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于是鬼使神差的举着烧饼似的手踏进了他的房间。 慕白轻轻给小五擦药酒,有意分散他的注意力:“五公子可知晓岭南惠州?” 小五点点头,兴奋道:“知晓知晓,我读过东坡居士的《惠州一绝》,便老是惦念惠州的荔枝。苏州虽然也有荔枝,但我想一定不如岭南的好吃。” 慕白一如往常微微扬着嘴角:“那你把诗念来我听听。” 小五道“好”,想起了书上的那幅插画 上鲜嫩欲滴的大荔枝,开口悠悠念道: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小五每每读起这诗来总要流口水,目光不知散去了何处,好像真的去惠州吃了三百颗多汁多肉的荔枝。 慕白看小五的样子不禁好笑,“荔枝自然是好吃,可吃多了易生火气,是以每次至多能吃十来颗,总是不过瘾。倒是我师娘酿的桃花蜜,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小五不禁亮了眼:“桃花蜜?” “是啊。我从前便在惠州的一座小山下拜师学艺,住的竹屋前是一片桃花林。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但那儿的桃花却在三月中就开了,香飘十里,灼灼其华。我师娘每日清晨起来采花,专挑那些含苞欲放的,娇滴滴的似个未出阁的少女。我师娘却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一朵一朵就给揪了下来。酿蜜还要用清露,这样酿出来的蜜又香又甜,含一口在舌底立刻就化开了,余下满口清香,满腹甜蜜,开口说话都要溢出桃花香。” 慕白说完,如他所想正看到小五眼里溅出小星星,还不时的吞吞口水。他的一颦一笑,与记忆中那位故人的影子重重叠叠,难解难分。慕白不禁笑中带了点隐隐的惆怅。他温言道:“今年年底我要回惠州见见师父师娘他们二老。那竹屋前的桃树下埋了好些酿好的桃花蜜。这蜜也如酒一样,藏的越久就越好吃。你若喜欢,来年我再到苏州明月堂来,给你捎上一罐可好?” 小五乐了,又笑得跟小兔子似的:“真的吗真的吗?真好,谢谢慕白神医!” 慕白抬眼,一瞬间收了笑容,却还是掩盖不住眼底的笑意:“你再叫我神医,我就不给你带了。鄙姓苏,又年长你许多。世俗礼节繁缛无聊,五公子若不介意,大可唤我一声兄长。” 小五撇撇嘴:“既知俗礼无聊,神医还不是叫我五公子。” 二人两两相望,片刻之后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苏大哥!” “安儿!” 小五歪着头细细回味着这声“安儿”,又想到甜甜的桃花蜜,咧咧嘴,觉得伤都不疼了。 |
稍微做了修改,重发一下。 |
嘿,小伙伴们,我没忍住去挖新坑了! 总觉得这篇写得不好,所以我先写个短篇练练手。我设成了私密,你们应该看不到。我是希望写完了再放出来,这样看得会流畅一点。小五的故事我总觉得感情太浅薄,所以先将它晾一晾,我会尽快把新坑填完,希望大家不要放弃我哟。(鞠躬??) |
“吟……吟安,这不是要给我的吗……”少年由于刚哭过,声音颤颤的。 小五低头看了看淋着糖水的白白嫩嫩的豆腐花,心中挣扎了一瞬,终是妥协般松了手。 “是是是,给你给你,趁热吃吧。”少年刚来这几天都吃不太饱,才至于偷吃点心,此刻空荡荡的肚子在叫嚣,他也顾不得哭了,端起碗“呼噜呼噜”的大朵快颐,在某人殷切目光的注视下吃了个底朝天。 小五暗自抹了抹口水,“修辰,还疼吗,我给你揉揉吧。” “好。”喂了食的小猫乖顺的趴下,轻轻道了声:“吟安,你真好。” “真好”二字飘进小五的耳朵,他挑了挑嘴角,不过一碗豆腐花而已,真是值了。 动作轻柔的给少年揉着伤处,顺便给他捋捋思路,“修辰,刘伯伯一向如此,他要是顾太多人情世故,还怎么管好沈家?你以后也要小心点才是,我会让他给你安排一些细活的。刘伯伯他在意几个被子,这叫……勤俭持家,你说是吧?” “嗤……”破涕为笑。王修辰也不知自己今天怎么了,左不过二十板子,从前……他都甚少哭过的,怎么来了沈家之后就愈发爱哭了,真是没出息,越长越回去了。 少年撇撇嘴,索性不再多想,闭上眼安心享受身后的百分百贴心服务。 |
下一章大哥和四哥出场。要虐儿子咯 |
【第十二章】 “五公子,五公子!快……” 一人火急火燎的拐过院门奔向里屋,气喘吁吁的弯腰撑在膝盖上。 “阿龙,怎么了?跑这么快干什么?” 阿龙勉强吞吐了几口气,手指着大门口:“公子,大……大……”阿龙喘得实在厉害,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小五赶紧端起茶水给他灌下,给他顺了顺后背,阿龙稍微平息了一下满胸冲撞的气流,迫不及待开口:“公子快去,大公子和四公子回来了!” 小五登时眼前一亮,大哥回来啦! “真的?!” 少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心中好像开出了花。也不管阿龙回不回答了,一个漂亮的空翻跳出屋子,双脚一蹬又飞上房檐,疾风似的刮向正厅。只余一脸呆滞的小厮和在桌上打着转儿的空茶杯。 “大哥,大哥!”小五已经顾不得正衣冠行规矩了,一眼就瞥见了大厅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如青松般挺拔,又如高山般伟岸。 小五眼里只有大哥了,跑过去一把从身后环住他,小脸埋在他背在身后的大手上。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那人干净利落的转过身来,粗暴的把小五整个抱得紧紧的,清朗的声音落在小五耳中宛若天籁:“小五,大哥可想死你了!” “我也想大哥……” 久别重逢,感情动人。此情此景,沈清之正想好好感慨一番,忽觉胸前蔓延开点点湿润。心中一动,急忙把弟弟拉出来,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好了好了,哭什么呢,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哭鼻子,知不知羞?啊?”说着还用手指去刮小五红红的鼻子,戏谑道,“小五,你知不知羞啊?” 小五觉得面皮都快蒸熟煮烂了,红着脸争辩道:“大哥,我今年才十六,那里就老大岁数了……” “哟,才十六啊,还没过哭鼻子的年纪啊!” “大哥快别说了……”小五害羞的直往哥哥怀里埋,却悄悄咧开嘴角。 因为大哥还是那个大哥呀。 沈清之笑着搂紧了弟弟。场面温馨,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甜的。 “五弟莫不是把我给忘了?”场上不合时宜的响起另一个声音。 小五怔了一瞬,反应过来慌忙退出哥哥的怀抱。理了理衣裳规规矩矩的走上前,弯腰行礼道:“小弟见过四哥。” 面前传来一声轻哂,“我说大哥,咱小五弟对咱俩的态度可是天差地别啊。”四公子沈意和语气轻快,却未曾让小五起身。 “那倒是……”沈清之挠了挠头发,暗自有点小得意。 空气凝固了一瞬。 “意和,你干嘛呢,这才刚见面又要闹僵?”沈清之看小五一动都不动的躬着身子拱着手,忍不住说了句。 沈意和却仍自顾自的喝着茶,仿佛没有看到眼前人。 小五垂下长长的睫毛,语气再度恭敬:“小弟见过四哥。” 沈意和执杯又饮,而后转过头对一旁侍候的小厮说道,“这茶不错,回头送一些到我和曲园。” “是。” “意和你……” “人都到齐了吗?”一人由远至近稳步走来,收敛了平时身上散发的清冷气息,嘴角带起了三分笑,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好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阳光。他上前朝沈清之揖礼,“大哥,回来怎么不给府里个通知?小弟有失远迎了。” 沈清之尴尬的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眼神不断往旁飘。 聪慧如沈京墨当即会意,就着姿势换了个方向,开口幽幽道:“四弟别来无恙啊,若是嫌小五的礼数不够,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他做全了可好?” “哪里哪里,二哥可别折煞我了。” 座上之人这才站起身,伸手扶起面前二人。 小五暗自松了口气,偏头低低唤了声“二哥”。 沈京墨点了点头,又说道:“大哥和四弟久别归来,千里路途奔波劳碌,我这便让人准备接风宴,好好给你们洗洗礼。小五,你下去盯着吧,让他们认真点。” “是。”小五心中荡漾开一层一层的苦涩,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的四哥一眼。愧疚又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小五逃跑似的离开了厅堂。 门口两个小厮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窃窃私语。 “喂,你说,四公子和五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是近两年才来的吧,那你自然不知道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别吊我胃口了。” “唉,劝你一句,咱们做下人的,就要少嚼舌根,老老实实守好本分就是了,不要打听太多。” “哦……知道了。” 说起沈家四公子沈意和和五公子沈吟安,的确有段不如意的过往。 时间是在四年前,彼时沈意和年纪一十有七,正是风华正茂,情窦初开时。沈意和天性风流,时常流连烟花之地,整日浸在秦楼楚馆。为此三爷沈映梅动了不知多少回家法,脾气急躁的三夫人更是气冲斗牛,怒言以斥。一家三口的和曲园,除了沈意和被打得下不了床的时候,皆弥漫着灰色的硝烟,到处充斥着战火的气息。 沈意和死性不改,伤一好便偷溜出沈府,甚至夜不归宿。二老无奈仰头长叹,准备放任不管,顺其自然便是。可这时沈意和却带回来一个陌生女子,她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沈意和默默承受着家里的滔天怒火,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做了打算。他悄悄将心爱的女子安顿好,回府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对此一概不提。也不再出入秦楼楚馆,前后态度简直转了个百八十弯。众人目瞪口呆的同时,也不得不相信四公子真的已经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了。 |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沈意和对那女子林清浅早已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他们不知道沈意和并非一个花花公子,他去青楼无非只想见他的浅儿一面;他们不知道二人早已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他们不知道平静的背后策划着一场携手天涯的私奔。 我愿忘却家门重任,我愿舍弃锦衣玉食,我愿背上不孝骂名,我只想带你看一回北国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看一回祁连山的日出日落,看一回扬州的烟花三月,看一回大江东去浪淘尽,看一回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就这样成双成对浪迹天涯,看遍千山万水,踏过大江南北,吃尽天下美食,留下一个个充满爱情的脚印。 你说多好啊,浅儿。 一切都进行的那么顺利,一场让人悸动的旅程即将开始。年轻美好的女子日日对着轩窗顾盼,等待他的爱人满目含笑的来将她带走。 可是,年幼的吟安无意间知道了这个大不违的计划。沈意和很疼爱他,是以唯一的弟弟不在他提防的人的范围中。 懵懂的孩子不懂什么男女情爱,只是很害怕失去最疼爱他的哥哥。无边的恐惧占据了他小小的心房,他不想再也见不到他的四哥哥。而小孩子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去找大人。 他们亦是不动声色,动用多方力量打听到那女子的住处。三夫人亲自送去了一盒子的黄金,严词要求她不要在缠着沈意和,沈家的儿子决不会为了一个烟花女子而舍弃家门。 女子死活不愿相信她的爱人会抛弃他,日日在门边翘首以盼。约定的日子一天一天远去,她的心也一寸一寸的死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彼时他深爱的男子被囚在家,寸步难行。 一月过去,小院里耗干了柴米油盐,女子也流干了眼泪。她心如死灰,一步一步走上高耸入云的层楼,任风带走她胸腔里的一腔灰烬。她摇摇晃晃站在楼顶,解下腰间的那一瓣鸳鸯佩,拔出头上定情的白玉簪。而后,纵身一跃,天地间唯余一抹刺目的白。林清浅,在最美好的似水年华,结束了她短暂而坎坷的人生。清清浅浅,宛若流水,再也抓不住,再也摸不着。 众人再怎么隐瞒,纸终究包不住火。沈意和从又哭又笑地说我不信,到最后双目噬血,仰天长啸,几欲疯魔。 沈意和他有多痛呢?那时人们听到他一声一声痛入骨髓的唤着浅儿,浅儿。仿佛万年寒针那样冰冷绝望痛苦,一根一根的刺进人们的心里,再铁血心肠的人都要落下泪来,可是那个同样用情至深的清绝女子,带着空荡荡的胸膛,一去不复返了……… 浅儿,浅儿,你回来好不好?我带你去看遍千山万水,踏过大江南北,吃尽天下美食,带你去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岁月如歌,一曲终了。 世人皆叹,有情人终难成眷属啊。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将一切抹得平平淡淡。人们渐渐忘却了这段动人心弦的往事,继续迎接一天天的新生活。美好的她却永远停留在过去,专情的他心上刻了一条鲜血淋漓的伤痕,永远张牙舞爪,永远滴血无法愈合。任凭时间是最好的伤药,可是,心伤难愈啊。 |
【第十三章】 和曲园。 本是金秋时节,却无瓜果飘香。 唯余满目萧瑟,遍地枯叶翻飞。 小五战战兢兢的迈进门,脚步不自觉虚浮了起来。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浓重酒味,熏得人头脑发昏胃中作呕。小五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瞬间痛得无法呼吸。可是再痛,怎比得过失去至爱之痛? 四年了,已经整整四年了。 他默默走到敞开的屋门前,抬起前襟跪了下去。青石板的寒凉刺骨,顺着膝盖缓缓涌遍全身。 屋内之人发丝凌乱的瘫坐在地上,抬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擦试着半块鸳鸯佩。眼中满是醉酒迷离神色却无比认真。轻轻的,不敢多加一分力,也不敢少用一分力,好像在呵护一件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满地是散落的酒瓶子,无一不是空荡荡的。重回故土,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又被狠狠的剜出来,鲜血淋漓的昭示着悲痛的过往。 他又一次掉入了充斥着痛楚和绝望的深渊。 屋里屋外,一坐一跪。两颗心都同样被插进铁棍,赤裸裸的架在火上煎熬着。 曾经多么和睦的一对兄弟啊。 沈意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目光柔和的擦拭了许久许久。嘴角微微带笑,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共许山盟海誓的时候。那个娇羞美艳的女子轻轻踮脚,在他的唇上落下深邃一吻,一声“郎君”映着她桃花般的半红面颊,叫得人心都要化了。 沈意和浅浅笑着,苍白无力的指尖,又颤颤巍巍摸向了桌上的酒瓶子。 酒,可以暂时让人忘却痛苦,见到心心念念的人;酒的世界迷惘不清,不用接受残忍剖开的血淋淋的事实,沉醉于虚无渺茫的幻想中。 沈意和顾不得什么了,拿去瓶子就迷迷糊糊的往脸上倒。辛辣刺激的烈酒涌进口鼻,痛苦顺着神经直冲大脑,他却还是舍不得停手。这样以痛攻痛,也许能好受一会吧。 门外的小五看得心急如焚,膝行过门抢掉了那人手中的酒瓶,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另一只手。 “哐当。”玉佩从手中滑落砸向地板,青色的流苏根根散开,仿佛在地上开出了一朵花。 小五登时吓得煞白了小脸,跪在地上好像周遭血液都凝固了。 那人被强行从幻想中拉回来,发现手中空空如也。 “你干什么?!”沈意和双眼瞬间赤红,激怒之下一掌将小五掀翻,却被酒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不管不顾的手脚并用爬去捡玉佩,极度小心的将它捧在眼前,魔怔似的的自言自语,“浅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摔你的……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对不起……” 小五眼角迅速涌上湿意,捂着火烧火燎的半边脸爬起来,声音已带了哽咽:“四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 他只是想阻止他自虐般的行为,可是在事实面前,一切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意和被烈酒刺激的神志不清,小心翼翼将鸳鸯佩放回胸前。满目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抬脚狠狠的将小五踹翻。 小五吃痛的捂住肩膀,伏在地上缓了许久。眼睛重得抬不起来,长长的的睫羽上挂着繁重的几滴珠水,眨了几回,晃悠悠跌落下来。视线迷蒙,透过依稀水气,他看到沈意和从抽屉里拿出尘封已久的藤条,紧紧攥在手里向他走来。 小五怕极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落,呜呜咽咽的往后缩退着。 可能退到哪儿去呢?他又敢退到哪儿去呢? |
沈意和一把揪起小五的后领把他拖到矮塌边,三两下粗鲁的扯落了裤子,接着藤条便破风抽了下来,那声音听着都骇人。 “咻啪!” 一下便带起一条充血肿胀的檩子,皮下的血液迅速汇聚在伤处周围,仿佛只等待一个时机从脆弱的皮肤里钻出来。 小五默默咬住下唇,咽下一肚子呼之欲出的痛喊。尖锐的疼痛一下一下的叠加着,不由得紧紧攥住了榻沿。小五许久没尝到这东西的厉害了,若论教训,沈京墨惯用戒尺,事情大了便请家法红漆木杖。而藤条这种狠历的东西,只会出现在和曲园沈意和的手里。 “咻啪!”极狠的一下,仿佛利刃割开娇嫩的皮肉。 “啊……” 那人无视小五在藤下辗转煎熬,只是机械的挥动着刑具。大约抽了十来下,小五白皙的皮肤已被密密麻麻的檩条所替代。再抽下去,鲜红的血珠便从破开的伤口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咻啪!”“咻啪!”藤条高高扬起,又重重抽下,带起一串亮晶晶的血珠。 “四哥……四哥……别打了……我知错了……”小五疼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忍不住埋头啜泣了起来。 臀上鞭痕交互错杂,痛苦成倍的往上翻。 太疼了,太疼了。小五一次次被逼到极限,满脸泪水肆意,渐渐模糊了视线。 血越来越多,染红了藤条,顺着惨白颤抖的大腿蜿蜒流下。 “咻啪!”横贯了破碎的臀面。 小五一声惨叫。叫声冲向四壁又被弹回来,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宛若惊雷炸响。 “四哥饶了我……我不敢了……哥哥饶命……呜……不敢了呜呜……” 矮榻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沈意和只是双目迷离的挥舞着藤条,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魔怔了。 “咻啪!”“咻啪!” 臀上横亘着一条条骇人的伤口,血淋淋的往外翻着,露出里面娇嫩的粉色皮肉,敞开着迎接狠历而下的苔楚。 藤条无情凌厉的落下,痛苦好像漫漫长路看不到尽头。 小五哭哑了喉咙,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松开咬得伤痕累累的唇,虚弱的做着口型。 小五说,哥哥,我好疼啊。 “咻啪!”“咻啪!”……… 屋里的哭声渐渐平息,小五也不再挣扎扭动了。安安静静的趴在榻上,好像婴儿睡着了般。 不知打了多久,沈意和也打累了。 他垂下滴着血的藤条,呆呆的在原地站了许久。而后看到小五惨不忍睹的身后,跌跌撞撞的扑到床边,手颤抖的如同风中落叶。拨开小五额前湿润的碎发,他只是紧紧闭着眼睛,脸上泪痕显然,唇下一片狼藉,眉眼见还有残留不散的痛苦。 沈意和触电般缩回手,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把脸埋进了手臂上。无声无息,一分神情都窥探不得。只是,肩膀却剧烈的颤抖着。 |
度娘早已饥渴难耐了,饥不择食的吞我的楼。 |
人约黄昏后。 小五尚未睁眼,便觉疼痛铺天盖地的卷来,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稍微一动就是撕心裂肺。小五拧紧了眉头,隐隐约约感觉趴在自己的床上,那便是四哥将他送回来的。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好欣喜的,因为沈意和的意图只有一个,他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小五抬眼看去了窗外。 秋风徐徐送,落日满秋山。这意味着他要在半个时辰后过去正厅吃晚饭,还要带着重伤在人前装得若无其事。 小五满心满腹都被疼痛占据,他实在想不了太多了。咬咬牙反手蹭了一下身后,果不其然,沾了满手湿淋淋的鲜血。 剧痛之下满头大汗,连带着脑袋里都跟灌了满满当当的浆糊似的。稍微晃一晃就觉得一片湿答答的声音,黏黏糊糊的难受至极。 小五有点想哭。挨了重罚却没人管他了,四哥将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了。他真的一万个不愿意再折腾了,可是由不得他啊。 费了好大力气挪到床边,颤颤巍巍摸过柜子上的药瓶。待咬开上面带着的红布团,却发现瓶中空空如也。小五这才想起了,伤药早在上次就用完了。 不由得一声苦笑。 小五慢腾腾的挪下床,还是不争气是疼哭了。想想上次重伤还有三哥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乖玉陪他说话解闷,这次却连区区伤药都没了。 心和身,已经分不清哪个更痛了。 院中无人,阿龙和修辰不知上哪里去了。小五觉得胸腔里空荡荡冰凉凉的,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他拖着伤腿,一步一步走向井边。源源不断的血顺着衣摆,滴滴答答的淌了一路。 鲜红又刺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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