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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君如墨(现代,父子)[第3页]

作者:Meg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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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秦墨疼了一身的冷汗,撑着楼梯下来的时候,却见一家人已经在下面坐的整整齐齐,只等着他一个人下来。
他急得厉害,只想快点走下来,却无奈身上伤的太厉害,这样一着急,脚下一踉跄,便差点摔了下来。
“妈妈他真笨,这么大了都不会走路呀?”小秦砚坐在儿童椅上,咯咯的笑着。
“小砚要讲礼貌礼貌,叫哥哥哦。”袁影点了点秦砚的鼻尖,柔声对秦时说,“小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爸毕竟不年轻了,看着这么大的孩子,也不容易。”
“什么不舒服,磨蹭的腿麻了还差不多。”秦时瞪了秦墨一眼,呵道,“还不快点下来,一家人等着你吃饭,你能不能稍微懂点事?”
“行了,一年见不上几面,耍起老子威风倒是顺手。”秦建荣坐在主位上,淡淡发话。
“爸,我知道你宠他。可是宠孩子也要有个度,他现在也都三四年级了吧,回家连书包都不知道打开一下,锁着门您也不管,这不是要养出个败家子?”秦时看着站在凳子边上有些瑟缩的秦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不坐还等我请你?”
“你既然不想要他,我怎么管,还轮不到你插嘴。”秦建荣默默盯着秦墨,看他坐上那张大大的红木椅子,冷汗都肉眼可见的滴了下来,也到底有些不忍。
饭食准备的还算丰盛,秦墨却是食不知味。身上那样厉害的伤口直接坐在红木椅子上,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立在了刀尖上一般的疼。
“爷爷爷爷,我可想你啦!”
“呦呦呦,是吗?爷爷看看我们小砚,这小嘴甜的呦……”
秦墨看着这一桌其乐融融的画面,只觉得心尖有些没来由的麻。
爷爷,从来没对他这样说过话。
“爸,以后小墨,您打算怎么办啊?”袁影看似无意,笑眯眯的发问。
“他也没什么出息,养到十八岁,就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没什么出息……
他从五岁半被送进小学,跟着比他大三四岁的孩子学奥数、学英语,只要不是第一,回家就是一番灾难;书画、乐器,他样样都是混着血泪学的出类拔萃,最后爷爷对他的评价,就只是一句,没出息?
泪水又有些蒙了眼睛,秦墨赶紧把眼泪吞回去,端起碗,开始小口的喝汤。
这时,吃完了饭的秦砚刚好从凳子上下来,在桌子旁跑来跑去。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秦砚一头便撞在了秦墨身上。秦墨腿上本就带着不轻了伤,坐了这么长时间,疼的一直在打颤,被秦砚这一撞,身上都抖了抖,手上端的碗,也径直摔了下去。
“妈妈……妈妈……”
等秦墨反应过来的时候,秦砚已经吹着自己略有些红的小手,哭的凄凄惨惨。
“妈妈……我就是想和哥哥玩一会嘛……哥哥瞪我……哥哥把碗摔在我身上……妈妈,我疼……”秦砚扑在袁影怀里,哭的都开始有些打嗝,袁影拍着他的后背,不住的安慰着。
“小墨,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我和小砚,但是小砚也是你弟弟,这烫坏了,你爷爷和爸爸也心疼啊……哦哦哦,小砚不哭了,小砚乖……”袁影似有些焦急,态度却已经不愠不火,抱着秦砚起了身,笑道,“孩子娇气,爸见笑了,我带着他去擦点药,你们慢慢吃。”
秦墨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盯着秦时和秦建荣的反应,良久,方颤着声音开口,“我,我没……”
“秦墨,小小年纪,你哪来这么坏的心眼?弟弟喜欢你想和你玩,你不想就拒绝他,那么热的汤你往他身上泼?”
秦时打断了他的话,拽着有些呆住了的他,便扯进了厨房。
厨房里还剩着些汤,为了防止凉了,一直在灶上小火温着。秦时打开锅盖,用盛汤的勺子舀了一勺,便泼在秦墨胳膊上。
秦墨虽穿了长袖,可也只是件薄薄的衬衫,锅上温着的热汤尚是滚烫,他疼的想要躲开,却被秦时死死攥住了手腕,半点动弹不得。
“爸爸……”他带着哭腔叫着,皮肤灼热的温度让他心惊胆战,只想摆脱秦时的束缚,拼命摇头道,“我错了,我错了……”
“秦时,你干什么呢,这么烫的汤,你要烫熟了他?”秦建荣大步走过去,一把扯开秦时的手,吩咐旁边厨房的佣人道,“带他下去冲冲凉水。”
“爸,不让他知道多疼,他下次还敢这么坏别人。自己亲弟弟他都这样,这么点儿个孩子,坏到骨头里去了!爸您别管,您这上了岁数心就这么软,净纵着这小兔崽子!”秦时扯着秦墨的衣服,把他趔趄的拽到自己房间,锁上门,抬起一脚便踢在秦墨身后。
身后层层叠叠的伤口,别说是这样力度的一脚,就算是轻轻碰一下,都疼的几乎要跳起来。秦墨重重摔了下去,眼前闪了好久的金星,连惨叫都因为这样的疼痛,而生生咽了回去。
“装什么装,一脚还踢死你了?起来!”
秦墨努力撑着地,撑得指甲都泛了白,只是身上太疼,手臂又疼的厉害,挣扎了许久,却到底没能起的来。
“往弟弟身上泼热汤的时候,你怎么没想想,他一个五岁的孩子,他得多疼?起来!”
“我疼……”
秦墨看着秦时,说出这一句,眼泪便开始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而后的很多很多年,这样的话,他都再也没有和秦时说过。
直到那一天,他二十一岁。他躺在病床上,各式各样的管子插了满身,身上的创口烂到了骨头里,疼的恨不能舍了这身皮肉。
秦时坐在他床边说,只要能治病,什么方法都可以,他不怕疼。
秦墨就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安安静静的流泪,安安静静的开口道,我疼。
我从来,都是知道疼的。
就和从前一样。
第十三章
三十九度。
秦时叹了口气,看看在地上昏睡着的秦墨,只能打横抱了起来。
这个温度,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烧的确实是厉害了些。
秦家人长得个子都高,就连刚刚到了十八岁的秦砚,也都长出了快一米八五的个子。相比之下,就显得秦墨整个人都秀气了很多,秦时抱着他,也并不废多大的力气。
男孩子长个头最快的几年,他不是在被胃病折腾,就是在顾长青手下讨生活,如今这样,已经算是不错。
让司机把车开到县医院时,秦时自己,都略有些无奈。
从在顾长青那儿接回秦墨到现在,每次见到这孩子,几乎都是在医院里。
秦时由着秦墨靠在自己身上,烧的像个火炉一般,略有些不安的皱着眉头。
秦时仔细看了看秦墨的脸。其实,秦墨的眉眼和自己长得很像,却因为脸型和神色,平添了些青涩和书卷气。
从前,他总嫌弃秦墨这气质称的整个人都软绵绵的不像样子,如今看着,倒也没有那么惹人讨厌。
等到快到地方的时候,秦墨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看过去,嘟囔了句什么,便又要睡过去。
秦时却听得清楚,秦墨说的是,又做梦了。
从前这孩子做梦的时候,经常会梦见自己陪着他?
秦时想到这,心下也禁不住柔软了一下。
“等下再睡吧,去医院肯定要化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睡着也不方便。”秦时无奈道,“我倒无所谓,你怕是要尴尬。”
秦墨听见秦时说话,方有些清醒了似的睁开了眼睛,等看清了秦时的脸,便开始挣扎着从秦时怀里爬起来。
这一烧起来,秦墨对自己是如何拽着秦时不让他走的时候简直毫无印象,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睡过去,而后发了烧。
“对不起……”秦墨下意识的便开口道歉,一说话,便发现声音哑的几乎要听不见,只能撑着车座坐起来,拘谨的看着秦时。
“你发烧了,我就签了保释,带你出来看病。”秦时看秦墨如此慌乱,也只能匆匆解释了一句。
“对不起,麻烦您了。”秦墨依旧只是道歉,哑着声音道,“我就是从前发烧拖出了肺炎落下的毛病,每次发烧都厉害些,其实没什么事情……”
“肺炎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你病了顾长青不给你治?”
“是从前在家时候,以为吃点药就好了,就没麻烦您,谁知道高估自己了。”秦墨笑了笑,“总之不打紧,不去医院……也没事的。”
“算了,出来都出来了。”秦时揉了揉太阳穴,思索了一下,复又道,“沾了毒/品的人,身体抵抗力一般都弱……别闹出大事来。”
听到秦时说到这,秦墨的神色也终于暗了下去,规规矩矩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到了医院,这半夜三更,也没什么医生护士在,只有一个坐班大夫大致看了一下,说应该是感冒加上惊吓过度,便开了两瓶吊水,先打着看看,等到了白天,再去做化验。
秦时的秘书是一惯会办事的,趁着这时间,便去开了一个两张床的单间,想着秦时若是陪护,也能休息一下。
“睡吧。”秦时带秦墨去扎上了吊针,帮着秦墨压了压被子,神色中也有些疲惫。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让您折腾……您回宾馆睡吧,我等下自己回去。”秦墨要撑着坐起来,却被秦时一把按了下去。
“你这一晚上,说了有多少次对不起了?老老实实躺着。”秦时安顿好秦墨,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忙起来三天不合眼也没事……现在到底是不服老不行,奔五十去的人了,抱你那两下子,腰就散了架似的。”
“是我太麻烦了……这儿真的不用人守着的,您去睡吧。”秦墨无意识的搓着被角,有些紧张。
他向来,也是不习惯被照顾的人。
更何况,是秦时的照顾。
“得了,你好好睡一会儿,快打完了的时候护士会过来拔针,不用担心。我也休息一下,你有事情就叫我。”
秦墨没什么办法,也只乖乖点了头。
过了不过十分钟,秦墨便感觉到,即便只是打吊针,也没有那么容易。
在S市的时候,去的都是最好的医院,药物也相对温和,可在这小县城,吊针依旧是最直接的抗生素,对胃的刺激,也相对强烈。
他早上的时候向来吃不了多少东西,勉强喝了点汤出门;中午饭还没吃上,就被抓走了,折腾这一天,胃液都吐了出来,更别提吃东西。
胃里是空的,再打上这一针,对秦墨这个刚刚胃出血过的人,实在是太难受了些。
秦时正在一旁睡着,秦墨依稀记得,秦时睡眠很浅,一点动静都会醒过来,也不敢动作太大。
床边放着小护士开始给他接的温水,秦墨捧着杯子,勉强喝了两口。
虽然确实难挨,但对于秦墨来说,胃疼确实是个切切实实陪伴了他十年的东西,咬咬牙,也可以撑过去。
旁人难以忍受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有些无奈的习以为常。
时间一点点过去,输液瓶里的液体也终于流完了。护士打着哈欠进来拔了针便走了,秦墨按着针孔,等着止血。
大概过去了快一分钟,照经验,这时间足够止血了,松开手后,针孔却依旧慢慢的渗出血来。
秦墨有些奇怪,却到底没多想,只以为自己身上难受,对时间的估计也不大准确了,复又按了几分钟。
秦时送他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如今也已经快两点。他虽被顾长青折腾得每天五点都会自然醒,却也可以小睡一会。
他将身子埋进被子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胃部,也很快有了倦意。
恍惚中,他只觉得很冷,好像整个人都被扔进冰水里了一般。他起初并不在意,只以为是发烧的厉害,将被子裹的更紧了些,直到过了一会,他开始不自觉的发抖,身上也针扎似的疼,才意识到了这件可怕的事情。
——因为今天上午的那杯水,他很久没在半夜犯过的毒/瘾,又回来折腾他了。
在秦时面前,他,犯了毒/瘾。
他自己是知道,犯毒/瘾的时候,整个人是有多狼狈的。疼的厉害了,喊叫,撞墙,抽搐,自伤,都是毫无意识情况下的事情,甚至一些瘾/君子毒/瘾发作的时候,大小便失禁都是经常。他虽不至于那样,却也会生理性的流眼泪,每次结束后看自己满脸的泪水,都会异常嫌弃自己的脆弱。
不能让爸爸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到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在这里。
让秦时看见他狼狈至此,比杀了他还残忍。
眼前是天旋地转,他好不容易觉得踩到了地,试探着站起来,却一脚踩了空,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踝骨撞在床脚的铁块上,秦墨都顾及不上,只想着快点爬起来,快点走出去。
他抬起头,却正撞上秦时的目光。
“怎么了?”秦时听到响声醒了过来,问道。
“没事,我去个卫生间,您睡吧……”秦墨慌忙的低下头,便要往外走。
他简直无法描述他这一刻内心的惶恐。受伤,生病,他都可以没什么顾忌的告诉秦时,但这个,他虽知道自己不是自愿,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却还是惶恐。
秦时见到他这幅样子,会不会嫌他恶心,嫌他没骨气?
是了,每次发作时,他自己都嫌弃自己,又如何要求秦时接受。
一个缉/毒二十多年的人,看见自己的儿子犯毒/瘾,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恍惚间,他的脑子里的事情就像走马灯一样的过。他想起顾长青第一次给自己注射时,自己被折腾的吐了白沫的样子;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顾家的地下室犯了毒/瘾,毫无尊严的喊叫的样子;他想起自己在这里的家,将一只小熊布偶抓烂了的样子……
无论什么原因,这个样子,就是自己,都要忍不住嫌弃。
果然,秦时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与他言语,直接下去抬起了他的下巴。
秦墨不敢看着他,只用力垂着眼帘,脸色,却已经是苍白。
“……你想干什么去?”秦时挤出这几个字,用力掐了一把秦墨的下巴,“看着我,说话!”
秦墨抬起眼,眼神却依旧躲闪着,轻声道,“爸,您给我留几分面子……”
虽然在您心中,也从来算不得有什么好印象。
但还是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啊。
“犯瘾头了?”秦时蹙了眉头,疑道,“那你往外面走干什么?莫非你还要去偷偷……”
话未说完,秦时也觉得自己实在太多疑了些。秦墨刚进了警局,有什么东西早就被搜到了,还能有什么?
可他一句顺口的怀疑,便让眼前本来还在挣扎的秦墨,安静了下来。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秦时解释道,却还是显得无力,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也不怪我多想,你不老老实实躺着,还要往出走,有什么我看不得的?”
秦墨默默的坐回了床上,勉强扯出来了个微笑,道,“没有……那,我不走了。”
后来想起来,那之后的两个小时,在他如此不堪的人生中,都难熬的让他不寒而栗。
他就一声不吭的坐在床上,眼睛甚至还能偶尔找找秦时在的地方,然后宽慰的笑笑。
可分明,那双眼睛,已经疼的失了焦,只是徒劳的睁着。
秦时看他,他便连嘴唇也不咬,一动不动的坐着,任由冷汗一滴一滴的流着。
不用绑着,也没有蜷缩着,他就在那安安静静坐着,挨过了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
最厉害的时候,秦时只能用力的咬牙,到最后,咬的满口牙龈都在抗议着流血。
而秦墨,依旧轻轻抿着嘴,嘴角,甚至有些微微上扬。
他默默的,把满口的血,混着强忍回去的眼泪,一起吞回去。
就像他只为了像秦时解释他不是逃跑而是被抓走,就能咬着牙撑过顾长青六年的折磨一样。现在,只因为秦时的一句怀疑,他就能抛却一切软弱,作为证明。
直到过去了很多年,一次跨国贩/毒案中,秦时的一位同事被毒/贩注射了一针这种毒/品。他看着坚强的一个人,当着大家的面打人毁物嘶吼尖叫,他才知道,这种专供于刑讯熬刑和摧毁神智的东西,到底比普通毒/品厉害了多少。
而秦墨,那样的剂量,他从十六岁开始第一次被强制注射,打了少说几百针。
这一天,他的孩子,带着本就高烧的身体,硬生生的熬过去,只为得到一个没有意义的信任。
只因为,他一句轻飘飘的怀疑。
你看啊……
在你眼中,我如何不堪,却也知道是非,知道曲直。
我从来,都愿意做一个好孩子的。
你看,
我很乖。
这样淡定的结果就是,秦时到了第二天才发现,秦墨为了忍痛,活生生扭断了自己的腕骨。
“啊……是我不太小心,一下没注意分寸。”秦墨按了按肿了老高的手腕,道,“反正还没有离开医院,直接去骨科也很方便。”
“我问你用不用绑着,你还说不用,结果就把自己手腕都掰断了?”秦时语气里有些责备,却又自觉理亏,声音弱了下去。
“是我高估自己了,您在这等着就好,我自己过去。”秦墨也并不见有什么情绪,依旧不急不躁,“您昨天晚上一直没休息,现在肯定不舒服。”
“算了,不差这么一会儿。”秦时盯着秦墨白的像纸一般的脸色,一时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只能敷衍过去,催着秦墨赶紧去看病。
“这都肿了有一会儿了吧,怎么才过来?这手上又是怎么弄的,指甲都断了好几个……还有这手心,怎么被抓的肉都翻起来了,这个得上药啊,不然容易感染。”大夫推了下眼镜,审视道,“打架打的?看你这文质彬彬的样子,也不像啊?”
秦时这才看到秦墨手上的伤口,再看着秦墨一脸无辜的看着大夫,只惊叹于这孩子竟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还好就是脱臼,不然就得套夹板了。得了,冰敷一下吧。”大夫看了一眼病历本,语重心长的对秦时说,“这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就是好斗,做家长的也得约束一点。”
秦时敷衍的点了点头,拿了冰袋,便带着秦墨出去了。
伤在手腕,秦墨穿着个长袖衬衫,敷着冰袋也不太方便,便把袖子卷到了手肘处。
白皙的一段小臂上,一块浅褐色的疤痕,显得十分显眼。
那疤痕,很显然是烫伤,有很大一块,应该是烫伤的之后没有及时进行处理造成的,在那届小臂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怎么弄的,这么大一块疤?”秦时皱着眉头问道。
“啊……我也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小时候不小心弄的吧。”秦墨神色滞了一瞬,复尔低头笑了笑,静静看着脚下。
那是小时候的一个中秋节,他不小心烫到了秦砚,秦时亲手泼上去的。
过后,秦建荣嫌他丢了自己的人,烫伤药,也是自然没给的。
自然,就成了疤。
而秦时,他早已经忘记了。
“才想起来,听您说,您给我批了保释……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秦墨站起来,规规矩矩的给秦时鞠了个躬道歉,习惯性的抿嘴笑道,“您有事情要忙的话就先走吧,我在这就可以了。左右现在吊针也打完了,烧也退了一些,手腕肯定没什么事情的。”
秦时发现,秦墨说话时的习惯,倒是和小时候分毫不差的。秦墨平时说话时,未及开口,嘴角便总先带了一丝笑意,尾音也总是轻轻的,带着些商量的语气。
他和秦建荣都是强势了一辈子的人,也不知道,是如何养出了秦墨这幅性子。
“……说起来有些丢人,昨天,也多半是吓着了。我发烧是常事,身体也还不错,最多是有些贫血,没什么大毛病的。”
“就算贫血也不要太不当回事,尤其你现在这情况,之前警局里就有个毒犯,犯了瘾头,加上当时中度贫血,就没救的过来……小墨,你刚回来,有些事情,我可能是急了些,但是你要知道,我管缉/毒已经二十多年了,这东西,真的碰不得。”秦时难得耐心的和秦墨说了一大段话,叹息道,“我听于坤说,你也是被顾长青逼的。但是你毕竟还小,就算不好戒,也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了,对吧?这次,你怎么也得和我回B市。”
秦墨当初来到这里,本来是想逃避,却不想,事情越来越复杂,比自己在S市时还要不理想。
如果坚持留在这里,他真的不知道,秦时又要怎么想。
回去,回到那个家,虽然是非也会多些,但起码,也会有一点信任。
想到这里,他抬眼,轻轻点了点头。
“嗯,好。”
【小墨要回家迎接后妈和弟弟啦!】
第十四章
秦墨回到B市的第一件事,便是根据于坤给的地址,去了于坤父母家。
他手上积蓄不多,却拿出了不少的钱,买了一堆礼品和营养品,每一样,都用足了心思挑过;他住的那个小县城盛产茶叶,于是秦墨的行李中,也有将近一半,都是给于父带的茶叶。
于家只是个普通人家,在B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套六十多平米的房子住了三四十年,至今也没还完房贷。秦墨过去敲门的时候,挤在那个狭小的走廊里,整个人都几乎埋在了礼物堆里,只露着一张脸,笑的眉眼弯弯。
“叔叔好,我是秦墨,您和阿姨,现在方面吗?”
于父似乎是愣了一下,使劲挤了挤眼睛,看着秦墨和小时候别无二致的眉眼,方才反应过来,赶紧把秦墨往屋里拉。
“哎哎哎,快进来快进来,你阿姨前两天还念着你来着,看看,一晃眼长这么大了,刚才我都没认出来!”于父赶紧接过了秦墨手中的东西,埋怨道,“你这么大个孩子,能挣几个钱,买这么多东西?”
“我也不怎么会买东西,您和阿姨不嫌弃就好。”秦墨把东西放下,问道,“您和阿姨身体都好吗?我这也有六年没联系你们了,实在是不该。”
他在顾长青那里时,手机一向是二十四小时被监听,绝对没有机会联系以前的人的。于坤虽就在他身边,他也并不敢随意问道于父于母的事情,怕被顾长青知道了,给这二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都好,能吃能喝的,没什么毛病。倒是你,怎么比小时候看着还瘦了?胃病好没好点?肺炎犯的也没小时候那么勤了吧?还有,你小时候一累着了就腰疼,现在工作的时候总要坐着,自己多注意一点儿啊……诶诶,你看我这就忘说了一句话,快坐下快坐下,我去给你倒杯水喝,你阿姨正做饭呢,音乐放那么大声,应该是没听见……”
没给秦墨什么反应的机会,于父便把他按到了沙发上坐下,手里,还塞了个圆圆的橘子。
于家的客厅也不大,沙发也分不出什么主次,秦墨看了看,却到底还是小心翼翼的往边上挪了挪。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他还不懂这些,坐在家里沙发的最中间,被罚一直站着,除了睡觉,连吃饭写字都要站着,这样站了一周,到后来,就再也不敢忘了。
那些所谓的规矩,都是这样,一点一点刻在心里的。
“你不早点说话,青椒肉片墨墨吃的了吗?放冰箱里咱俩明天吃吧,你赶紧去菜市场,买条鲫鱼,买块豆腐,墨墨喜欢喝鱼汤……哦对了,再买点好菜心,这孩子吃东西淡,我做个白灼菜心。虾啊肉啊的你也看着都买点,然后挑点好水果,别去你总去那家水果摊,去个好的水果超市,就那家,说是什么进口水果的那个……”屋子太小,为了防止串了油烟,厨房紧紧关着门,秦墨只听着于母在里面滔滔不绝的吩咐着,于父也就嗯嗯啊啊的应着,便又不自觉笑弯了眉眼。
真好啊……
如果有一天,他回家的时候,也有一个人,记着他的喜好,惦念着他的身体。
那真的是,虽死无憾了吧……
“阿姨好。”看见于父于母过来,秦墨也赶紧起了身,端端正正的给于母鞠了个躬。
“我看看,这比小时候还好看了啊!”于母抓着秦墨的手,上下打量了一圈,转过去对于父嗔怒道,“你别在这站着啊,去给墨墨买菜去!”
秦墨长这么大,叫过他小墨的倒是不少,但叫他墨墨的,于母绝对是第一个。第一次听于母这么叫的时候,十岁的孩子,害羞的脸都红了。
“叔叔阿姨都别忙了,我就是过来看看,怎么能这么麻烦你们呢。”秦墨拉住要往外走的于父,道,“叔叔您坐,我带了茶过来,我去给您沏茶。我听坤哥说,当年我丢了之后,叔叔阿姨都特别着急,还特意跑到警局调监控,联系我爸和袁姨找我……小墨一走六年,后来安顿下来了,也没给叔叔阿姨报个平安,实在是不懂事,也该给您二位,奉茶赔罪的……”
“阿姨照顾你,是心疼你从小就太懂事,也喜欢你聪明细心,小坤和你这样的孩子交好,也让我放心。阿姨找你,是担心你,怕你挨欺负。如今你好好回来了,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于母拉着秦墨的手,认真道,“好孩子,心思别太重了,叔叔阿姨就想让你好好吃顿饭,嗯?”
小时候,他疼的椅子都坐不住,中午被于坤拉回家休息,于母就把他舒舒服服的裹在被子里,背后靠着软软的靠垫,熬了奶白色的鱼汤喂给他喝。
秦墨从小养成的习惯,哪敢在床上吃喝东西,挣扎着要下床。于母便握着他的小手,柔声说,墨墨,阿姨就想让你好好吃点东西,好不好?
那天,他就一直哭一直哭,哭的于坤都在笑话他,眼泪和鱼汤,就一起咽下去。
那碗鱼汤的味道,他记了十多年。
“好。”
他红着眼睛,郑重点头。
从于家出来之后,天色,也已经暗了下去。
秦时到了B市之后就忙着回去复命,秦墨这才有了时间。如今秦时忙完了,他也要按时赶回去的。
“怎么呆了这么长时间?一个同学的爸妈,有这么多话好说?”电话那头秦时的声音有些不耐烦,问道,“你在哪?我找个人去接你。”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您放心。”秦墨知道秦时这是工作上不顺,也就小心翼翼的陪着。
“你袁姨听说你回来,特意做了一桌子菜,现在都等着你呢。”
“好,我马上,劳您和阿姨等了,对不起。”秦墨听着秦时的语气,是在怪自己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于家,便更不敢耽搁,叫了辆出租车,便往家里赶。
秦家住的地方是少有的市中心的别墅区,小区门口甚至还有士兵把守,所幸秦时还记得这一回事,提前告诉了门卫一声,这才顺顺利利进来了。
B市交通拥堵,就算是一颗不耽搁往回赶,也用了快一个小时,等到秦墨到了家门口,心里,也到底是紧张。
这个地方,对于他,从来没什么太好的回忆。
心里犹豫,身体却并不敢耽搁,到底是理了理衣服,规规矩矩站好,轻轻叩了两声门。
“谁啊?”门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虽与秦墨离家时不太一样,却也还是能听的出来。
“我,秦墨。”
“啊,那你等一会儿吧。”秦砚的声音散散慢慢,听着脚步声,也是游游荡荡的,半点不急。
秦砚走到楼上,敲了敲秦时书房的门,到底还是没敢吊儿郎当的说话,清了清嗓子,道,“爸,秦墨……阿不,我哥,我哥回来了。”
“小墨回来了,怎么没上楼呢,这孩子,我下去看看。”袁影也正巧在秦时书房里,听到秦砚说话,便回应道。
“你在名义是他母亲,还要亲自去迎接他了不成?告诉他上来,这么多年没回家了,没个样子。”秦时蹙着眉头,有些不愉快。
“你们的事情,非要折腾我。”秦砚仿佛不知道是他把秦砚关在了外面一般,嘟嘟囔囔的下了楼。
开门时,秦墨依旧规矩站着,眼睛微微垂着,听见开门声,才抬了头。
“小砚。”秦墨微微打量了一番。他走时,秦砚才十二岁,如今却已经十八岁。十八岁的孩子,比他还要高了半个头,他看着秦砚的眼睛,也已经需要仰视了。
“爸和袁姨怎么说?”
秦砚却没什么打量秦墨的兴趣,只懒洋洋开了门,道,“让你上楼,快点吧。”
秦墨这才敢踏进了那道门槛,趁着换鞋的功夫,轻声问道,“听爸说前一阵你出车祸了,现在都好了吗?”
“你拖鞋占地方,打扫卫生的时候扔了,客人的也刚好清洗了,你先穿那边那个塑料的吧。”秦砚用脚踢了踢一边的柜子,不耐烦道,“我好没好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没***不乐意了?”
秦墨虽知道那是给来家里来的水电工穿的拖鞋,却也不会在这上面有什么脾气,听得秦砚的话,也只微微笑笑,道,“还能和我玩笑,那应该是好了。”
上楼到了秦时的书房,门没关,袁影正在帮秦时整理文件,转头看见了秦墨,赶紧笑道,“这不是小墨吗,这都六年没见着了……你说你当年,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我和你爸多惦记着你?”
秦墨自是不敢轻慢她,赶紧赔了笑脸,看着秦时阴沉的脸色,也自然是会意,走到书桌对面,微微抿了嘴唇,到底还是跪了下去。
他从不跪顾长青,无论什么法子,都没让他屈服过一次,久而久之,顾长青也就失了这个兴趣。
上一次跪,还是六年前,他求秦时不要走的时候。
虽然事情始末,他当初拼了命也要告诉秦时真相。但如今,秦时显然是不打算认这个错,也不会追究袁影的过失,那么这个错误,便只能由他来认。
哪怕他这些年九死一生,如今,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他的痛苦承担半分责任。
说他是赌气离家,那他便是赌气离家,不许不服,也不许委屈。
到最后,便是这样闹剧的结尾。
“擅自离家,是秦墨的错……请您,正家规。”
其实我没想好要不要拍……按照剧情的话是没有这个必要的,但讲道理的话这个文写到现在正文还没有一场拍【按大纲后面更没有了】,它是一个不完整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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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秦墨小时候,与现在,是有很大区别的。
秦时依稀记得秦墨小时候向他认错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小秦墨,穿着件暖黄色的家居服,皮肤白皙细嫩,头发柔软而黑亮,稀碎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再往下看,便是那双睫毛细密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嘴巴。
秦时不理他时,他便偶尔会悄悄抬头看看,眼睛总是像小鹿一般盈着一汪水,小手无意识的攥攥衣角,又很快在身侧放好。
虽然那时,自己没太仔细看过他,但他也记得,这孩子那种一种安静又书卷气的样子,和其他同龄人,都是不同的。
如今的秦墨,脸色却是一种几乎透明的苍白,因为消瘦,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单薄,看他跪在那里,简直比看十岁时候的那个小不点跪着还有负罪感。
“我没同意之前,呆在家里不许出去,听到没有?”秦时到底是理亏,秦墨给了他这个台阶下,他也不能做的太过,便下了禁足这个不算惩罚的惩罚。
“是,我知道了。”秦墨依旧垂着眼,轻声应着。
“得了,起来吧。”秦时挥了挥手,侧身看袁影脸色,见袁影依旧是神色不变的笑着,便嘱咐道,“小墨现在也大了,他不是你亲生的,你们都要避嫌。他的事,有我管着,你就别太操心了。”
袁影听见秦时说这话,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固,又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笑道,“我一个家庭妇女,能懂什么事情,孩子回来了,我就照顾个吃喝罢了。你们爷俩聊,饭应该快好了,我过去看看。”
“爸,那我去厨房帮忙,饭好了我上来叫您?”
秦墨刚来回到秦时身边时,秦时总认为秦建荣将他养的太过娇惯,便要求他晚餐时给家里人端菜盛饭,一来二去,也坚持了许多年。
“你回你房间收拾收拾吧……这么多年了。”不知为何,秦墨这次回来,秦时就是对之前诸多习以为常的事情颇为不习惯。可能是这些年通过各种方式,也知道了当年秦墨在这母子俩手底下吃过不少暗亏,有些愧疚;也可能是秦墨不再像当年那般一副柔软小心的样子,有了些青年人的气质,再当成孩子一般,难免别扭。
总归,和当年的感情不一样了。
秦墨对于秦时的话也向来不反驳,便点头告了退,回了自己房间。
袁影在这种秦时能看见的地方自然是不会亏待他,他的房间,和秦砚的也差不多大,布置也相差不多。房间都有人打扫,算不得干净,却也到底没太狼狈,比他在顾家住的地方,还是好了许多。
当年他离家的时候,还有几十天要高考,他记得,桌子上应该有很多书和复习资料的。可如今,桌子和书架都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他从前是一直盼着上大学的。到了大学,就可以不在家里住,不在家里吃饭,那时候只要想想大学,便就又觉得日子熬的下去了。
可事情就出在那样巧的时间点。他本该轻松惬意的大学生活,因为一场意外,变成了地下室里不变的黑暗。
被扔了也好……
看见了,难免会触景生情吧。
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秦墨当年活的太小心,餐桌上的规矩就算过了六年也是分毫不忘;秦时袁影没动过的菜绝对不动,有人问话必定咽了饭菜放下筷子回答,怎么坐怎么端碗怎么拿筷子,一切都讲究的不能再讲究。
秦墨太规矩,倒是让秦时略有些不舒服。从前他工作忙,不太在家吃饭,每次见到秦墨时,都已经被袁影告了一箩筐的状,再看见他乖巧的样子便更加厌烦,规矩也越定越多。当时看着那不到他胸口的小不点认认真真点头记着的样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看秦墨分毫不差的执行出来,多的却是别扭。
“既然是在家里,家里吃饭,别这么拘谨。”
“嗯,我知道了。”出乎秦时意外的,秦墨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神色如常的答应了。
“我吃好了,爸和袁姨喝的茶水还和从前一样吗?我去准备。小砚现在学习忙,要喝什么,我也一并拿上去?”
“不用,你吃好了就歇着去,没事干的话,你看看高三时候的功课还捡不捡的起来,辅导辅导小砚。”
“用不着他教我。”秦砚放了筷子,瞄了眼刚刚起身的秦墨,不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虚伪倒是一点没变。”
不等秦时说话,袁影便赶紧笑道,“小砚怎么和哥哥说话呢?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你回房间呆着吧,晚些时候我去找你。”秦时揉了揉眉心,对着秦墨说道。
他从前工作忙,袁影又是动秦砚一个手指都不舍得,一来二去,便娇纵了这个他本来有所期待的儿子。
倒是那个他不愿多放心思的孩子,从小便样样都好,离家之后,二十岁便能撑起一个大企业的财务部门,不得不让人侧目。
如今回了家,若是他身体允许,倒是可以做不少事情的……
他自己已经四十几岁,也该考虑这些问题了。
秦时过去的时候,秦墨正从包里拿出一板药,按下来几粒,就着水咽下去。
“吃的什么?”秦时走过去,拿过秦墨手中的药,问道,“你昨天才发了烧,今天确实该吃点药。”
“嗯,爸来有什么事情吗?”秦墨没肯定,却也没解释是什么,只将药收了起来,帮秦时拉过书桌旁的椅子。
“和你商量点事情,你也坐。”秦时正了神色,道,“我问了一下懂的人,以你的注射浓度和时间,从心理上完全戒掉,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而且,人家也说,自己强制性戒断,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长青给我打的是安非他命,主要是镇痛和活跃神经的作用。如今,副作用肯定是有的,不再打这个东西之后,思考东西会很费力,也经常不分时候的犯困,但左右现在没什么事情好忙,倒是不太难戒。”秦墨仔细思索了一下,答道,“如果您怕我吓到袁姨和小砚的话,我可以搬出去住,您安监控就好。”
“你从小聪明,这样在家强制戒/毒,戒了之后也会对脑神经有很大损伤,日后难免遗憾。听人家说,三四十岁以后,也特别容易思维迟缓什么的……所以,还是建议你去戒毒所。”
戒毒所,秦墨是了解过的。
他从来都知道,安非他命会导致脑神经损伤,像他那样成年累月的高浓度注射,到现在在精神上依旧没什么并发症,便已经算是个奇迹。
只不过,他小的时候就查出来过轻微自闭症,虽被逼着在社交上没有障碍,却还是内向,不喜欢与人接触。
戒毒所这种地方,他还是有些抗拒的。
“地方是你袁姨帮忙找的,听说要比国家的戒毒所条件好很多,一点都不遭罪。你看你上次,疼的手腕都扭断了,我看了也难受。”秦时拉过秦墨的手,劝道,“我看了资料,有很多先进的机器什么的,负责人说,基本可以保证从心理上完全戒掉。”
“坤哥可能和您说过……顾长青第一次给我注射的原因,是因为在长时间的黑暗和拘禁中,我的精神出现了一些问题,很难进行正常沟通。说实话,每次注射的时候,说完全没有快·感是不可能的,但是,也是恐惧占大多数。所以从心理上戒除,是没问题的。”秦墨不动声色的抽出手,答道,“我本想着我的学历,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参加什么高脑力劳动,所以也没太想着脑损伤的问题,是我自私了。戒/毒所我可以去,但不用您太破费,普通的就好。”
秦砚不成气候,这也是他意料中的事情。秦时年岁见长,比不上军中那些年轻有为的军官,需要他的帮助,这也是显而易见。
生在秦家,秦时不可能因为他遭了六年的罪,就纵容他闲云野鹤一辈子。
那他小时候,被秦建荣拿棍子逼出来的体能,和秦时熬的他每天只剩下四五个小时睡眠的军事素养,也就没了意义。
虽说他志不在此,也并不想继承什么家产或是官职,但在秦家熬过脱瘾期,也不见得会比戒/毒所强。若是再让袁影的什么计谋得逞,秦时的怀疑,他也再承担不起了。
家,对于他来说,实在不是个温暖的代名词。
一章废话……下一章,梅子又要不做人了……
作为废话的补偿,一段人物分析送给大嘎

你在小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呢?
他会是一个白白瘦瘦的男孩子,戴着一副颇有些厚度的眼镜。他学习成绩优异,尊敬师长遵纪守法,是老师的心头肉;他不看动画片不玩游戏不看漫画,被别人问起来,只会腼腆的笑。
其实这就是我们小时候都骂过的“死学霸”,是那种女生不会太去接触,男生会忍不住“为民除害”欺负两把的人。
梅子的小学初中,就一直有这样的男孩子。
小墨曾经,也是这样的小孩。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要做到最好,只是那个时候还小,觉得爷爷的皮带抽在身上太疼,所以不得不那样去做。
温润如玉或骄傲张扬的人设,在这种成长环境下都显得太过滑稽和虚假,所以我把他想象成了一个我们都见过的样子。
一个不太完美的样子。
他性格有些内向,不与人主动交谈,说话时,会习惯性的抿嘴微笑;他有些敏感,会很快的体察别人的情绪,会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开始道歉;他会珍惜每一份微不足道的好,回馈出重到让人有些难以承受的感谢。
他读过许多书,书里的故事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他也笨拙的去学会善良,功利的要一个报答。
秦建荣的思维,与秦时还有些不同。秦墨是他一手教大,他知道秦墨是什么样子。秦建荣希望他出类拔萃到令人侧面,让当时因为艾清如出轨和秦时离家的人看着,这孩子足够优秀。所以也要感谢秦建荣,让小墨足够优秀,也被逼着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如果当年小墨是跟了秦时,那很有可能便是一个唯唯诺诺苟且偷生的懦弱之人,这样的人,也不会成为我们的主角呀。
秦墨对秦时,其实并不全然是孝顺的。小的时候,只是委屈,委屈秦时曲解他,所以努力的做好;后来来到秦家,便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对父母的期待,以及寄人篱下的无奈;再后来是长大后,想解释清当年的事情,想给秦时看一个不会让他蒙羞的秦墨,想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
他其实,就一直是个执拗的孩子啊。
他只是想说,你看,我其实很好,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有关于大家比较关心的反虐,其实梅子也不太知道,“反虐”的标准究竟是什么。秦时痛改前非痛哭流涕,或是小墨绝不原谅亦或黑化,这样的“反虐”肯定是没有的。其实随着这次回秦家,小墨的心态就已经发生了变化。大家可能会感觉,他很“佛系”,或者说什么都不太在意,其实,也是反虐的一种体现。
求而不得太多次,就不会再去求了。
在已经写好的终章里,小墨听着电视机里春节联欢晚会的倒计时,在每一个数字里,都感谢了他这辈子遇到的人。
于坤,于叔叔于阿姨,念念【小墨的准女朋友呀】,小虎【遇见的小病友】,顾长青,艾清如,秦砚,秦时,秦建荣。
(以上排名纯属随手乱打,不分先后)
最后,他认认真真的感谢了自己。
他说,谢谢你呀,秦墨。
谢谢你,这么努力又认真的活过这狼狈不堪的二十一年。
谢谢你,来过这世间。
第十七章
“大家好,我叫秦墨。秦汉的秦,笔墨的墨。”
秦墨站在一群军绿色军训服的同学面前,简短的做了自我介绍。
“哇,好帅好帅,啊啊啊……”
“你看他眼睛,像不像那个明星……”
从秦墨站在前面的那一刻起,下面议论的声音,便没有停过,纵使教官喊了几次的安静,也总有小女生要往秦墨这里多瞟两眼。
军训这种事情,教官里有个稍微长得五官周正些的,都能引起女生们一阵议论,更别提秦墨这样白净清秀的人物。
“哎,现在女生怎么了,就喜欢这种小白脸儿?”秦砚百无聊赖的踢着草坪,问着旁边的男生。
“但你别说,这小白脸儿确实有点好看……”
秦砚长叹一口气,无语望天。
秦墨从戒毒中心出来的时候,精神状态便十分不好。
他身体没什么毛病,甚至还长了几斤肉,但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十分恍惚。
负责人说,是秦墨注射的安非他命有很强的兴奋神经作用,所以完全戒断后,会导致抑郁和精神不振,需要加以时间痊愈。
毒品对人的折磨,秦时起码有所耳闻,但抑郁这种东西,实在是秦时理解不了的。
“我活了四十年,怎么就没听说过哪个农民哪个工人抑郁了?我从前,你爷爷脾气上来了当着一连新兵的面都能扇我嘴巴,我怎么也好好的?说到底,还不是给你闲的没事情干。”秦时蹙眉看着眉间倦色深深的秦墨,斥道,“你明天就给我干活去,二十一岁的人了,还能在家呆一辈子?”
秦墨并未反驳,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说话!看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如今你毒/瘾也戒了,别弄什么抑郁不抑郁的糊弄我!”
对于大多数的四五十岁的人来说,他们并不相信心理疾病的存在,秦时,便也是如此。
他并不知道,对于一个这样长大的孩子,就在他尚能与他谈笑风生时,内心便已经是千疮百孔,如今连表面都难以维持,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更不知道,秦墨这两个月究竟遭遇了什么,才能让一个经历了顾长青六年残忍对待,还能神色如常的人,仅仅两个月,便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他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秦墨的痛苦,从来就是他一个人的。
秦时交给他的第一份工作,是给军训的大学生当教官。
要说对于秦墨顶遗憾的事情,从小成绩优异却没机会上大学,绝对算其中一桩。如今,他年纪不小,没机会再读一次书,可能借着这个机会走进一次大学校园,对于秦墨来说,也算是个多多少少的慰藉。
因而,他对于这份工作,也没有太多的抵触。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秦教官脸上有花吗?”另一名教官痛心疾首的喊了一句,看着一旁无辜站着的秦墨,叹道,“你倒是管管啊。”
秦时连培训都没参加就被抓了过来,也只能勉强凭记忆想想那些要领,纠正道,“两脚分开约六十度,两腿挺直,大拇指贴于食指第二关节,两手自然下垂。第一排第三个同学,背挺直,第四个,不要溜号……”秦墨重复了一遍站军姿的要领,挨个调整军姿的姿势。
到了秦砚的时候,秦砚像是与他赌气一般,站的无可指摘。毕竟是这样的家室,就算是娇生惯养,在这方面,也要比普通人强上很多。
“不错。”秦墨只觉得秦砚这种小孩子心性好笑,便就随口夸了一句。
秦砚到底没在这种情况下顶撞,只看了眼秦墨,哼了一声。
“教官,有人中暑了!”后面有个女生惊呼了一声,秦墨赶紧走了过去,发现一个女生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似乎很是难受。
“扶她去阴凉处休息,去主席台那拿瓶水……啊对了,我这有糖,给她拿着。”秦墨从上衣兜里掏出了几块奶糖,递给旁边的女生,吩咐道。
“秦教官,你一个大男生,还随身带糖啊?”队伍里的男生笑道。
“嗯,不是防患于未然?”秦墨笑盈盈的看着那男生,正色道,“下次说话记得打报告,其他人休息,你继续。”
男生无语的叹了口气,暗道秦墨果然是只笑面虎,无奈的继续站军姿。
“怎么样,好些了吗?”休息时,秦墨去拿水,见那女生依旧在旁边阴凉处坐着,便顺便过去询问。
“没事了,谢谢学……谢谢教官。”女生的声音柔和又轻快,听着甚是舒服。
“嗯,那我过去了,你不急,要是不舒服就多休息一会儿。”秦墨点了点头,便要回到队伍中去。
“教官教官,你是R大附中,白老师班毕业的吧?”女生见秦墨要走,忙问道。
高中对于秦墨来说,实在是有些久远的事情,秦墨愣了一下,点点头。
“我也是白老师班的,那你还是……我的学长?”女生笑道,“教官,您高中毕业的时候真的就十五岁?那,那您最后是考军校了吗,怎么现在当了我们教官?”
偶然被提及高中时候的事迹,秦墨只觉得有些陌生。他读高中的时候年纪小,本是适合学文科的脑子,却被秦时要求选了理科,R大附中人才云集,他那么小的年纪,学着自己不擅长的理科,能出类拔萃,也不过是靠着三年透支身体般的拼命。
“我是白老师的学生,应该比你大两届,高考前出了些事情,就没参加。”秦墨思索了一下,简短答道。
“白老师给我们印过你的作文,我特别喜欢你的文笔!”女生继续问道,“那教官现在什么军衔啊,一定很厉害吧?”
“军衔是没有的,也不厉害。你歇着,那边要集合了,我得过去。”秦墨语气依旧是温文尔雅,却并没有想多停留的意思。
“那那那……教官,可以加个微信不?”
秦墨带着笑意的转过头,轻轻弯了下嘴角,认真道,“有规定,不可以。”
“好吧……”女生耷拉了眼睛,回道,“我休息好啦,也过去训练了。”
等到在回去的时候,还没到集合的时间,队伍里的氛围,便有些不一样。
“小念小念,秦教官和你说什么呢?”
“哇,你没注意吗,你看秦教官那个表情……”
秦墨不明所以,便悄悄走到秦砚旁边,眨了眨眼睛。
秦砚虽然一向不待见秦墨,但毕竟是亲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叹了口气,皱眉道,“你这双眼睛,再笑上几分,别说女生了,男生看了都误会。秦教官,你能不能别和人家女生单、独、相、处?”
秦墨生着双天生含笑的眼睛,便是不喜不怒的时候,眼角也带着些弯弯的弧度,兼之瞳仁漆黑深邃,认真说话时,便更带着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
“……好吧。”秦墨素来没什么和异性交谈的机会,之前在海纳,也大多是和数据打交道,忙的没空理会其他人的反应,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引人误会的特质。
这一天倒也还算是无事,虽然对于秦墨如今的身体来说,这样的一天,便实属超负荷了些。
待到晚上八点多钟,一天的训练结束,秦砚在学校宿舍住下了,秦墨本以为要和其他人一起回部队,却被秦时两句话叫回了家。
军装是很显气质的东西,纵然是秦墨这样身子实在不好的人,也被衬托出了几分硬朗的意思。
如今天气热,其他人都穿的是短袖,只是秦墨手臂上那一层又一层几乎扎烂了的针孔,别人看了心悸,他自己也是不愿意被知道的。外套在身上穿的一丝不苟,秦墨的脸色,却也因为此,有些虚浮的苍白。
“换身衣服洗个澡,九点,到我书房来。”秦时难得看秦墨的样子稍稍顺眼,吩咐道。
“好,我知道了。”秦墨微微点了头,应道。
九点,秦墨准时去了秦时的书房。
“怎么样?”秦时看着手中的文件,顺口问道。
“还好。”
“去学校当教官,大家自然都是争着去的。人家把这个机会给你,也是照顾你。这不到一个月后回来,你就勉强算是当过新兵了,以后在我身边,也不会被非议太多。”秦时喝了口茶水,说道,“你小时候学的东西,现在也要捡一捡,如果有问题,就问我。”
“答应您去当教官,主要是因为,大学实在是我的一个梦想,现在,没机会读大学,有机会到大学校园里走一走,也是好的。”秦墨斟酌道,“至于今后……我想,还是不给爸您丢脸了。”
“我知道你身体不好,可你是我儿子,累也累不过两三年,你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坚强一点。你弟弟不是这块料,你也知道。”秦时皱了眉头,劝道,“你小时候便不喜欢这些,如今大了,也要克服着。”
“爸,您也知道,我是真的不喜欢。”秦墨走过去,帮秦时添了些茶水。
紫砂壶不算大,加上一壶茶水,也算不得多沉,秦墨拿着它,壶盖却发出了些许因为手腕颤抖碰撞壶身的声响。
“你记得你从前手腕就没力气的很,怎么越大越厉害了?”秦时叹道,“你看你年纪轻轻的,便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再闲着,人都要废了。”
“我现在的身体,不是一日两日造成的……手腕,也算是沉疴,好不了了。这样的毛病,我有很多,您看,又怎么能好好帮您呢?”秦墨听见秦时这挑剔,便也不懂声色的示了弱。
“沉疴?”秦时盯着秦墨,吩咐道,“那就现在吧……俯卧撑,我不说停不准停。我倒是想看看,你是能断了手腕,还是要了性命。”
艾清如怀着秦墨的时候,整日里忧愁多思,寝食难安,最后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个月,生下了秦墨。
秦墨胎里不足,幼时成日里都是病恹恹的;艾清如那时是多看他一眼都不愿,兼之产后抑郁,一次几个月的小秦墨半夜里发烧哭闹,便被艾清如拽着胳膊扔到了地毯上,第二天被秦建荣发现的时候,小秦墨烧的人事不省。
婴儿皮肤本就细嫩泛红,加之小秦墨一直发烧,大家都以为他哭闹不止是这个缘故,待到发现手腕脱臼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经过这一来二去的折腾,秦墨天生身体不好不说,一双手腕,也从小落下了个习惯性脱臼的毛病。他自幼手上便没力气,不过一直被秦建荣逼着锻炼,虽然疼是一定会疼,但秦墨素来能忍,平日里,倒也和常人没什么区别。
只是前两日,他呆在那几乎要了他性命的戒/毒中心的时候,绝望之下,他曾经割了腕,虽救了回来,却伤了神经,如今右手,恢复的并不好。
“爸……我手腕有问题,您是知道的。”秦墨听了秦时的吩咐,解释道。
“我给了你选择。”秦时盯着秦墨,道,“做不了,那就好好按着我安排的走,以后,我让你接文职。”
“我和小砚接不了您的班,也自然会有更厉害的人,您又何苦。”秦墨问道,“这一条路,也不是说非要一代代走下去……”
“现在翅膀硬了,确实是什么都敢说了。”秦时怒道,“这话你从前练体能的时候怎么不敢说?理论没背下来挨罚的时候怎么不敢说?如今觉得你大了,我也没权利管你了?”
“爸也知道,这条路带给我的,从来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回忆。”秦墨答道,“那,我又如何喜欢?”
“我谅你这些年过的不容易,我不用你先去当兵,不用你去边境,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秦墨微微抬了头看向秦时,见秦时表情依旧是不为所动,无奈的笑了笑。
俯身、撑地,什么都还没做,仅仅是将重量压在手掌上的一刻,秦墨便额角见汗。
最初的几十个,靠着左手强撑着,倒还算是可以,随着数量的累积,也越来越难以为继。
“这才几个?三十个?秦墨,你是不是太敷衍了些?”秦时本来并没有存了罚他的心思,但看着秦墨这个状态,又实在是气的厉害。
秦墨并不回应,只努力撑起身子,做的标准了些。
“你干不干?”
秦墨摇摇头,撑着咬了咬嘴唇,勉强撑起来。
“谁教你把重心放在一只手上的?那单手俯卧撑吧,左手撤了。”
“爸……”
话未说完,秦时便一脚踢在秦墨左手腕上。
秦墨知道,撤了左手,他连一分钟都撑不住。
若是撑不住,趴在秦时面前,总归是太狼狈。
在秦时面前,他还是希望,能有个勉强的体面。
秦时不轻的一脚踢在秦墨瘦的突出的腕骨上,秦墨疼的皱了眉,却依旧没把手伸回去。
“我收右手,可以吗?”腕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锐痛,想必是又伤着了。
“不可以。”
秦墨左手用力,便要起身。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小时候他不懂这道理,现在,该是懂了的。
“我听说艾清如放着你亲妈不当,给你当了六年后妈?”秦时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道,“巧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如今艾家失势、顾长青进了监狱,我想让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出点事情,倒是容易的很。”
“……她从未把我当成过她的孩子,我也不会……”
“你会。”秦时笑了笑,认真道,“秦墨,你是我儿子,我会不了解你?”
教官墨祝大家军训快乐!
第十七章
秦教官,到底是什么人?
在一群刚刚灰头土脸念了十二年书的小女生中,这种似乎电视剧里才能发生的情节,总是够她们津津乐道的说上好久。
R大的女生说,那一年,有个特别好看的小教官,笑起来微微抿着嘴,眼睛弯弯的,像一个当时很火的明星。
她们说,这个低调的小教官其实是军区首长的儿子,被弄下来历练的,官三代军三代。
在学校的贴吧里,秦教官被首长要求示范引体向上结果做了几十个都不许停,最后掉下来又被罚了一宿军姿的照片,贴的到处都是。
一时间,各种关于豪门秘辛的猜想充斥了这群青春期小少女的脑袋,而故事的主人公,正站在她们面前,无奈叹气。
“同学,注意力集中一点。”秦墨撑着一副带着浓重鼻音的嗓子,提醒道。
“小秦,你不舒服就歇一会去。”新兵入营的时候,七八个小时军姿大家也都站过,只是秦墨毕竟没真正在部队待过,张教官看着这脸色白的好像随时能晕过去的样子,也并不是太放心。
“没事。”秦墨这样说着,却捂了嘴皱眉嗑了好一阵,好些的时候,眼中都泛着星星点点的泪花。
“你脸怎么这么红……呀,发烧了?”张教官把手搭在秦墨头上,惊讶道,“你这烧的可有点厉害。”
“啊,是吗……”秦墨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应该没事的。”
最近这一段时间,他自觉身体免疫力下降的厉害。现在帝都的空气确实是不好,但他自问,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每天难受的肺都好像要咳出来。
越来越娇气了,秦墨自嘲想。自己不到十岁的时候,有次秦时不在家,他穿着件睡衣被锁在了家门外面,零下十几度的天,他冻的心都跟着打颤,可最后袁影一把药灌下去,秦时回来的时候,他连发烧都不曾。
如今,盛夏的天里,不过站了一夜,他竟然也会烧成这样。
休息的时候,秦墨已经觉得头晕的不行,勉强走到了边上坐着,微微敲打着腰部。
大家都知道,少年吐血,身体要出大问题。他那时当着秦时的面挨的顾长青的那顿打,血呕的像不要命一样,骨头断了好几根,只堪堪养了半个月,自然会有隐患。
“诶……小秦小秦,我可找到你了,你快去主席台看看!”张教官气喘吁吁的拉起秦墨,解释道,“那帮孩子偏要去帮你鸣不平,首长气的说要给她们军训成绩不及格,有个孩子都急哭了。”
“这些孩子……”秦墨顾不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跟着张教官快步到了主席台。
“你们凭什么欺负我们秦教官,还要扣我们的成绩?我跟你说,我们是学法的,你这么做,我们告你!”为首的一个正是昨天秦墨遇到的学妹,和昨天与秦墨说话时温温柔柔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小辣椒一样的厉害。
“念念,你道个歉吧,我听说有成绩不及格,以后都不能得奖学金了……”旁边一个女生紧张的拽着夏予念的衣服,劝道。
“首长。”秦墨走过来打了个立正,道,“是我的不对,同学们也是好心,您别和她们计较。”
那不知道是个什么军衔的人并不知道秦墨是谁,只记得他昨天当时总军区首长的面给他丢尽了脸面,如今还惹的学生生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管你是哪个领导家的亲戚,既然到部队了,就别像个娘们似的一推就倒!二十几个引体向上就受不了了,你塑料做的?去加跑十圈!”
“不是,你凭什么……”
“是。”秦墨干净利落的应了一声,蹙了眉头假意训道,“都不累是不是?回去。”
求情不成,反加了十圈跑步,几个女生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拧着不肯走。
“立正!对。向右转,齐步……走!”秦墨清清嗓子下了口令,带着几只战败了的小兔子,回到了学院的方队。
秦墨向后瞄了一眼,见张教官还没有跟过来,立刻缓了面色,放轻了声音道,“咱们就一起相处这么十几天,因为我得个不及格,傻呀?”
不等几个女孩子说话,秦墨又从兜里翻出了一把奶糖,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善良的小姑娘,多谢你们。一会儿张教官可能要例行公事的批评两句,你们就不要再犟啦,一人一颗糖,吃着糖就不说话了,嗯?”
几个小姑娘心怦怦乱跳的接过了秦墨手里的大白兔奶糖,乖巧的点了点头。
后来的后来,夏予念偶尔与秦墨谈起这件事情,还玩笑道,长得好看,确实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这十圈没跑完,也果然出了事情。
秦墨胃出血不久,毒/品又伤心肺,无论哪个,都注定了他不再适合剧烈运动。
一个小时候都能跑下来的十圈,对于现在的他,却成了个十足的难事。
于是,快到3000米的时候,秦墨脚下一个踉跄,便直直摔了下去。
就这样,他成了R大军训,第一个被救护车抬走的教官。
到了医院后众人才发现,秦墨和谁都不熟,手机里也只存着几个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试着打了一个,还没有打通。
大家都有训练任务,无奈之下,也只能留了一个人在医院陪着秦墨,其他人继续回了学校。
“医生说,高烧引起的肺炎,心肺缺氧才会吐血,应该没事。”跟着的教官往学校打回了电话,“刚刚抽了血,结果要一会才能出。”
“那就好,我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跑步跑吐血,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负责人长呼了一口气,总算安了心,“你就再陪一会,等结果出来了再回来吧。”
吊针打了一会儿,秦墨也终于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诶,醒啦?”看着的人按了窗前的呼叫铃,叹道,“哥们,你也太吓人了,我从前可就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第一次见到活人吐血的,把我们吓死了。”
“吐血了?”秦墨对此并无印象,也不太惊讶,“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没什么事,学校那边还忙,你先走吧,谢谢你。”
“嗯,我等你验血结果出来了就回去,你休息一会儿。”那教官看着护士进来帮秦墨量了体温,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
“秦墨家属在吗?”有个医生走了进来,看向正在玩游戏的教官,问道,“你是他的家属?”
“啊,我不是,我是他同志。”教官答道,“我们没联系上他家里人。”
“家里人有些忙,您和我说就好。”秦墨撑着床坐起来,冲着医生微微点头微笑。
“情况有些复杂,还是希望,您能和家里人联系一下。”
“嗯,我问一下,您先忙。”秦墨短暂思索了一番,还是拿出手机,准备给秦时打过去。
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秦时那边,才终于接通了。
“什么事?”
“爸,我……”秦时攥着手机,有些紧张。
“想好了?”秦时冷冷开了口,打断了秦墨的话。
“不是,是我有些别的事情……”
“这件事情没说清楚之前,我不想听什么别的事情。”秦时语气中是深深的不耐烦,“我马上开会了,你好好想想吧。”
未等秦墨再开口,秦时就粗暴的挂断了。
秦时手中握着手机,怔了一会儿,方埋头嗑了两声。
最近身体的种种反应,加上医生的态度,他想,他也是多少懂了的。
……也好。
无论什么结果,也总是要接受的。
打发走了陪着他等结果的教官,秦墨一点点的下了床,准备去找医生。
最近这些日子,他便是不动也会浑身疼痛,更别说昨天站了一宿的军姿,今天又跑了几千米。
能舒服一些,他还是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的。
秦墨到了诊室门口的时候,还没抬手敲门,就看见里面有个中年男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医生面前,任凭医生怎么拉也来不起来,不住的磕头。
“我求求您了,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救他,娃娃才十五岁,他不能死啊……”
医生亦无可奈何,抬头看见了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秦墨,便招呼他进来。
“我不是说,叫你家里人过来吗,怎么自己?”
“家里人忙,我自己也是一样的。”秦墨帮着扶起了坐在地上哭的中年汉子,将手中刚刚接的热水递给他,劝道,“您别心急。”
“娃娃懂事啊,听说要好几十万就犹豫了,可是我就算是卖血卖肾也不能看着娃娃死啊……我一个月才挣一千多块钱,娃娃也用不起贵的药,本来就难受……”
“那……您等一下我?我这没多少钱,但也可以稍微帮您一点。孩子生病,您也别累垮了身体。”秦墨扶着男人到门口的休息区坐下,身上的衣服被男人身上的泥土沾的一片斑驳,也不曾嫌弃。
等到秦墨回来的时候,只见那个老医生推了推眼眼镜,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您看病例,我都马上21了,又不是未成年人,还需要监护人不成。”秦墨玩笑道,“您和我说,我也不会听不懂的。”
“倒不是听不听得懂的问题。”医生皱了眉头,“只是……”
“我最近这些情况,自己也是知道一些的。”秦墨低头笑了笑,道,“您直说就好。”
“你真的……没有亲人?”
“有的,只是他们都有些忙,为了我担心,也总归不好。”
“这种病,也不是一个人能撑过去的。找一下家里人,办住院手续吧。”医生将手中的诊断结果推给了秦墨,问道,“发烧和胃疼,还有全身乏力这些症状,应该已经有很久了,这些没注意到的话,身上容易形成出血点,流鼻血这些,你之前也没注意过?”
“我身体不是很好,有些不舒服,也只是当太累了,或是心情的原因,没往这方面想。”虽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手中拿着诊断结果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的要发颤。
白血病,中晚期。
胃部肺部,已经有了转移。
他虽不动那些医学术语,但这些字眼,还是看得懂的。
“如果,我配合治疗的话……”
“如果资金允许,都用最好的设备和药物,可以维持一两年。”
“这一两年,是指和旁人没有太大区别,还是卧床的那种?”
“用的药好的话,可以减轻一些痛苦,并发症也会缓解一些,不到最后,应该不到卧床的地步。但是你也要考虑好,这一两年,可能要二三百万。”
秦墨只知道,自己那应该有一笔钱,却也不知道有多少,够不够。
“那,如果……顺其自然呢?”
“可能,最多三个月。”
秦墨只说要再思考一下,便离开了医院。
这一生,虽说有些艰难,但活着,也总是好的。
他活到现在,还有太多的愿望不曾实现,还有太多的想做的事情、想看的风景、想遇见的人。
三个月,属实太少了些。
他首先到了银行,拿出那张几乎从来没用过的卡,想要查一下余额。
那是秦建荣重病的时候交给他的,说是给他的最后一笔零花钱。
秦建荣要求他要求的严,生活上给的条件却又好的离谱,小的时候,秦墨就称得上是锦衣玉食,更别提这最后留下的钱。
支撑着看病,应该还是够的。
“对不起先生,您的银行卡已经被冻结了,请问您要办理申诉业务吗?”柜员微笑着把秦墨的卡递了出来,向他解释。
秦墨似是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在购票软件上试着买了张火车票,也被通知身份受限,无法购票。
对于秦时这样的人,完成这些,再简单不过。
秦时要封了他的去路,让他不能乘车、不能住店、不能消费,然后乖乖留在他身边。
若不是这场病,这些,都不是影响秦墨的理由。
可偏偏是有这场病,偏偏他这二十一年第一次需要钱,偏偏这个时候,他要么选择妥协,要么选择自断活路。
每一个对于他,都是同样的残忍。
恍恍惚惚回了医院,想回到病房睡一会儿,刚闭上眼睛,却又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声。
“赵有富我告诉你,让我拿钱给他治病,不可能!他得的这是什么病你知不知道,白血病!早期?早期怎么了?他一个月就算药吃最便宜的都要两万块钱你没听见?不算上以后的化疗,小龙不吃不喝了?英语奥数班都不上了供他这个病秧子哥啊?凭什么!”一个女人正对着那中年男子大吼大叫,头发凌乱的盖在脸上。
“医生都说了还有救,你让我这个当爹的看着他去死吗?现在他用的药副作用太大了,小虎头发都一直掉,吃啥吐啥,现在咱们还有点钱,不能这么糟践孩子……”
“你还想怎么样!”女人一把推开男人的手,涂的艳红的手指指着床上男孩的脸,骂道,“你别打咱们家存款的主意!那是我和你爸给小龙攒的上大学的钱,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妈妈,弟弟还小,以后我可以挣钱供弟弟上大学的钱……”小男孩怯生生的开了口,声音里,带这些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虚弱的微颤。
“我可去??的吧。”女人恶狠狠的骂了句脏话,“我他/妈知道你到时候是活的死的?”
后来,就再没了声音。
良久,小男孩终于哭了出来,嗫嚅道,“爸爸……我……我想活着……等我长大了,我就赚好多好多钱还给你和妈妈……爸爸,我求你了……我不想死……不想死……”
秦墨本来听着,心里就难受的不行,听到这番近乎哀求的哭诉,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
他从小的那些苦痛,总是精神或身体上的。若只论身世,是实打实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是他人奋斗十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人世间,各有各的苦痛,谁也不必自怨自艾,谁也不必觉得世界不公。
或许,就是命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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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7: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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